赵黼看出她强忍的战栗之意,便低下头来,在她伤处轻轻地亲了口,低低说:“你在怕什么?终不成……我会吃了你。

云鬟道:“世子……”

正觉着不妙,赵黼果然俯身低头,便压了下来。

云鬟才挣了一挣,蓦地想到他手上有伤,生怕妨碍着,顿时便停了下来,赵黼察觉她一挣却又静止,越发欺身而为。

先前他为了救人,不知度了多少回气,也喂她吃了几口水,然而当时心无旁骛,却不似现在。

舌尖启开那柔嫩的樱唇,不由分说地直闯而入,勾住他朝思暮想的香舌,抵死相缠。

他就像是渴久饿极了的人,不管遇上什么都要扫荡一空,都想要占为己有。

两世为人,独独对眼前的这个人,有一种无法自拔的迷恋之感,赵黼自己也不懂,为什么这看似瘦弱的身躯,每每冷清漠然的容颜……却竟有他所想要急于得到的一切。

甚至,有他急于得到、且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一切渴求。

纵然寒风凛冽,此刻赵黼却觉着身如炭火,咻咻地散发着热气,几乎有些难耐地贴近怀中的人,想要同她靠得近一些,再近一些,最好到毫无间隙、彼此融合的境界。

云鬟因先前被那烟气熏蒸,才好了几分,又被他如斯相缠,竟又有些喘不过气来。

又觉着他果然是要真个儿吃了自己一样,浑身的力气都仿佛被那唇齿吸去殆尽,身子一个劲儿地欲往下滑去。

正在此刻,耳畔忽地听见“啪”地一声,就仿佛有人不小心,一脚踩断了树枝般,隔着不甚远。

混沌之际,云鬟心头一惊,忽然想到了白樘等人去追踪饕餮之事……顿时浑身绷紧!

而赵黼的动作也停了停,双眸微微睁开,向着旁侧瞥了开去。

却仍不曾放开云鬟,只淡扫了一眼,复低头继续。

直到云鬟举手,勉强在他身上推了数下,赵黼才住了。

云鬟睁大双眸,转头看向旁侧,她记得那声响就是从左手方向而来,然而此刻,那边儿却空空如也,并无人踪。

赵黼看她面上惶惑,便道:“在找什么?”目光逡巡,却见因一番厮缠,樱唇娇红,水色宛然。

云鬟仰头:“方才、方才……”心中却有种莫名恐惧,无法问出。

赵黼道:“方才怎么样?”意犹未尽地俯身,衔住她的耳垂。

云鬟窒息:“世子!”

赵黼才又停住,又端详她的脸色。

却见云鬟仍是惶然四看,赵黼道:“难道你怕被……什么人看到么?放心……并没有人,我听得清着呢。”唇角微挑,透一抹笑。

第323章

且说赵黼同云鬟回至御苑,远远地就见门口上许多公差守卫。

夹杂服色中,看着竟还有王府中人。赵黼却是熟悉的,当即认出乃是静王府的府兵。

不待他开口,那门口的侍卫们早已经看见了,忙上前见礼,惊喜交加问道:“世子这是打哪里来?王爷先前听说里头失火,世子却在地窖之中,正急得不知如何呢。”

赵黼道:“不打紧,我进去瞧瞧。”

云鬟见此处的公差都是先前随着而来的,待要问问白樘回了不曾,赵黼已将她一拉,双双进了门。

往内而行,却先听见虎啸狮吼,原来那些野兽最怕火,虽说火势不曾蔓延,却也察觉到那烟熏火燎之意了,因此均都躁动起来,把御苑的上下众人急得亦团团乱转。

赵黼悄悄地对云鬟道:“你怕的话,靠我近些儿无妨,须知我不会吃了你,他们可不认得人。”

云鬟心中有事,全不理他的玩笑言语,目光却不禁掠过他的手:“手可还好么?可万万不能耽搁,世子不如先回去,寻太医医治可好?”

赵黼见她这般询问,心神便有些飘荡,也忘了玩笑,说道:“这点伤其实不算什么。你别忧心。”

云鬟默默地看他一眼,自己摇了摇头。

进得里间,里头那二层小楼早已经燃烧殆尽,毕竟是座年久老朽的废屋,干燥易燃,呼啦啦地火头四窜,幸而周围的房屋隔得远,才不曾波及。

饶是如此,却也不可轻视,众人如临大敌,周围围着足有数百的御苑守卫、侍从,公差,以及王府的府兵,一个个提着水桶,正在救火。

纷杂之中,却听有个人失声叫道:“快快找寻,掘地三尺也要找到!”

旁边有人劝道:“王爷莫惊,万万不可以身犯先,让我们去就是了。”

赵黼仰头看了一眼,他生得高挺,便见里头众人拽着一个,却是静王爷赵穆。

赵穆死死地盯着那火烬未全灭的楼址,踉踉跄跄地,正欲奔上前去,因情急之故,又靠的火近,脸都通红了。

赵黼见状,便叫道:“四叔!”

静王正伤若自失,心乱如麻,闻声回头,却见是赵黼回来。

他一惊之下,忙自人群中快步而出,竟不顾所有地将赵黼一把抱住,又上下飞快地打量了一番,却见他面上虽有些灰尘,身上沾着血迹,只并无大碍,——除了手上缠着雪白的布带。

静王顾不得问他何以脱险,便小心抬起手来,细看着问道:“这是怎么了?”

赵黼道:“不碍事,不留神伤着了。”

静王呆了呆,又将他通身扫了会儿,问道:“是了,白侍郎可是跟你一块儿的?”

赵黼略觉意外:“先前是在一块儿的,后来便分头行事,怎么……侍郎还未回来么?”

静王道:“尚未见到他,不过既然你无碍,只怕他也会逢凶化吉。”忧心忡忡,又看了看他的手,回头吩咐道:“快叫太医前来。”

云鬟在旁听了,也有些忧心,扬首左顾右盼里,蓦地看见那小楼旁有两个熟悉的人影,正欲跑过去,却给赵黼一把拉住:“别靠那火!”

静王并不在意别的,只道:“你怎地这样不听话,我说了此事侍郎自有安排,谁却让你私自跑出去的?倘若有个闪失,可要怎么样?”

赵黼轻咳了声,偷偷地瞥向云鬟,却正同她清澈的目光对了个正着。

想到先前那些赌气的话,赵黼略觉尴尬,却笑道:“原来四叔担忧我,我还当你是恼我偷拿了你的宝刀呢。”

静王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不用笑,今日的事,我要跟你父王说知。”

赵黼忙道:“我已经全头全尾地出来了,何必又告诉父王,让他后怕忧心呢。”

静王忧虑道:“这事闹的如此之大,迟早晚要传到他的耳中,别说是他,圣上只怕也会知晓。”

两人正说着,忽然云鬟急急走了开去,赵黼一时未拦住,忙回身时,却见是巽风从门口走了进来,同云鬟对面低低说了几句话。

顷刻云鬟回来:“王爷,世子恕罪,侍郎已经先回了刑部,我也要回去了。”

静王忙问:“怎么白樘已经回刑部了?可安好?”

巽风也上来道:“王爷跟世子且放心,侍郎无碍,那兽也已经伏诛了。”

赵黼听闻饕餮伏诛,笑说:“我就知道,有你们四爷出马,哪里还能让它再逃了。故而我一点儿也不忧心。”

虽是对巽风说的,眼睛却瞥着云鬟。

因那小楼被烧得几乎干净,只剩下几根大梁同柱子撑着,摇摇欲坠,众人大叫危险,便有几道身影从里头闪了出来。

巽风转头看去,却见竟是阿泽跟任浮生,并两名铁卫,那几个人被火烧得衣裳破损,头发蜷起,满面灰尘夹杂泪痕。

巽风忙叫了声,那边儿听见,才纷纷地跑了过来。

阿泽便拽着巽风道:“哥哥从哪里跑出来了?”

任浮生道:“四爷呢?”

巽风见他两个狼狈非凡,便道:“我们都无碍,底下另有出路。你们却是怎么样,如何叫这楼烧了起来?”

阿泽一则因以为白樘等被埋在底下,难过流泪,二则也是被烟熏火燎,那泪水便簌簌地落个不停,任浮生揉着通红的眼,哽咽道:“我们先前上来后,本是在这里守护的,不料有个御苑的人匆匆来到,说是听见虎园那里有些喊杀之声,我们以为出了什么意外,便留了两个人在此守候,自己便去了。”

两人同几个铁卫来至虎园,谁知却见也有一名侍者死在地上,几只老虎逡巡左右,见了他们,便冲了上来。

阿泽跟任浮生不知如何,跟铁卫同老虎厮斗片刻,好歹等了御苑的驯师来到,正齐心协力将虎群控制,便见身后已经火光冲天!

两个这才知道不妙,忙飞奔回来,火却已经无法控制。

他们毕竟是其中最年轻的,遇见此事,便都慌了,几次欲冲进火里,又给旁人拼命拉住,到火势终于停了些后,才又进内搜查,却见那地道入口早就给压得不见旧踪,又依稀看见原本守卫此处的两名铁卫的尸身。

此刻见巽风说无恙,阿泽先张手抱住,又哭了两声。

巽风也不忍再苛责:“行了,此情回去再跟四爷禀告。我还有正事。”

巽风又叫了几名铁卫,前去将这御苑的主事等人看押住了,不得走脱。

谁知来到那主事的房中,却惊见此人竟已经在屋内自缢身亡了。

不提巽风处理御苑之事,只说云鬟同阿泽任浮生先回刑部而去,那赵黼见她走了,才觉得手钻心地疼了起来。

静王见他脸色不对,便道:“可是伤口疼?先同我去王府。”

两个转身而行,静王却又端详着他手上包扎的模样:“这是谁给你裹的伤,倒也细致,这用的是什么?”

赵黼忙抽手,手指轻抚那绢面,又抬起在鼻端,竟似嗅到一股很幽淡的香息,若有若无,令人魂消,一时便也有些失神。

静王皱眉斜睨,道:“你怎么了?”

赵黼道:“没什么。”

静王疑惑道:“是了,你先前为什么跟那谢推府一块儿回来?莫非你的伤是……”

才说到这里,赵黼蓦地停了步子,竟叫道:“不好。”

静王吃了一惊:“什么不好?”

赵黼急急匆匆地说道:“四叔,我想起一件事来,要先进宫去趟才好。”

静王忙拉扯住他:“手上有伤,又忙什么进宫?先料理了妥当。”

赵黼却道:“顾不得了,有比这伤更重百倍的事呢。”扯出袖子,转身往外风一样而去。

静王顿足:“你看你的模样,怎么能进宫里去!”

毕竟在地牢里熏了那许久,又从密道而出,树林而栖,身上烟尘泥土、鲜血枯叶皆有之,实在狼狈不堪。

然而赵黼哪里是个肯听人说的,这刹那间,早走的无影无踪了。

静王目送他去了,身后巽风因见了那主事身死,便复回来在小楼旁边勘查,静王回身端详,渐渐地敛容静默。

巽风因看了一番,便行礼欲去,静王道:“方才并未问的详细,白侍郎可无碍么?”

巽风道:“劳王爷惦记,侍郎并无大碍,只是跟那兽拼斗的时候,耗多了内力,是以才不曾亲来。”

静王揣着手,仰头吁了口气,点头道:“且让他多保重身子。我如今要先去一个地方,回头再去刑部探望他。你且忙去罢。”

巽风道:“是。我自也回向侍郎禀报王爷惦念之意。”

巽风先带人而去,静王在后,徐步出了御苑,侍从问道:“王爷可要回府?”

静王蹙眉道:“去恒王府。”

这一行人径直往恒王府而来,正行之间,便见天际彤云密布,纷纷扬扬飘下雪来。

静王因先前往御苑赶得着急,竟并不曾乘轿,只是骑马而来,此即见风大雪急,便把风帽兜起来,只顾赶路。

经过十字街的时候,目光转动间,却见先前离开的巽风拉着马儿,就在左手侧路边儿站立。

在他之前,却是两个人站在一起,一个身形卓秀,看绛红的官袍跟姿态,竟是先前离开的谢凤。

另一个,起初因离得远,并不曾看的真切,直到马儿要掠过街头的时候,才看的清楚,只见人物端庄,容貌秀隽,气质若天上冷月,飒飒然于飞雪之中,更见出色。

静王蓦地认出此人,心中又惊又喜,竟挑眉笑了声道:“呀,是他回来了。”

本想勒住马儿,过去说上会儿话,然而看那几个人此时仿佛正在诉说别情似的,倒是不便此刻打扰,何况他心中也自有事,因此只得按捺,仍是纵马而过罢了。

第324章

话说静王来至恒王府,恒王爷听说,亲自出迎。

两人便在厅上对坐,宫女奉茶,恒王爷吹着茶,淡淡问道:“你今儿怎么得闲来了?”

静王见恒王似有些醉意,便道:“二哥今日不曾出门么?”

恒王道:“天冷的这般,谁耐烦往外走。”打了个哈欠,又问:“你这般顶风冒雪的,敢情是有急事?”

静王见他懵懵懂懂,仿佛全不知情,心头瞬间犹豫。

厅内一时静默,恒王吃了口茶,略清醒了几分,打量静王的神情有些不对,便道:“说罢,到底是有什么事,你总不至于是特地找我来静坐的。”

静王才说道:“二哥难道不知道,今日御苑那边儿失了火?”

恒王挑了挑眉,道:“我才醒了酒,果然还不知道,怎么那些人这等不小心?”

静王道:“二哥果然不知道,其实失火的地方倒也罢了,要紧的是,失火当时,刑部的白樘正带人于那里办案,而且黼儿也正在场。”

恒王原本一脸轻慢,直到此刻,才把手中的茶盏放下,惊疑交加地问道:“你说什么?”

静王便将白樘查到蔡力之事,循着而去御苑,遭遇饕餮,又遇上火袭、性命攸关的事一一说了。

恒王怔忪,眼神闪烁不定,听罢静王所说便问:“你特意来,就是为了跟我说此事?”

赵穆垂头不语。

恒王不由冷笑道:“我知道了,你莫非以为,这件事跟我有关?”

赵穆道:“我并不敢这样说。”

恒王道:“你不敢,那心里可也如此想的。不然,你为何会特意过来?”

赵穆仍不回答,恒王怒气滋生,提高了些声音:“是谁让你来的?白樘?还是圣上?”

赵穆摇首:“二哥误会了,并没有人让我来,只是二哥不要怪我多心。且听我说完了,再动怒不迟。”

恒王面泛不忿,果然便等他分解。

赵穆说:“二哥且细想,近来京内发生的几件事,杨御史跟保宁侯的官司,以及郭司空跟六家臣子家的纠葛,再有这桩饕餮案子。”

恒王哂笑:“这又怎么样?”

赵穆道:“这三个案子,头一件,一直闹了数月,才终于被刑部解决,其中却牵扯进保宁侯,竟是也同王府有些关系。第二件联尸案,还是圣上亲自下命叫封存的,只因影响着实大不好,所以不叫张扬于坊间市井都知道,可是这案子的主要凶嫌,却又是出自王府的朱姬。”

恒王听他连说了两件,便紧锁眉头,脸色略微惴惴。

只听赵穆又道:“如今又说这饕餮案子……只喂养饕餮的蔡力,当初,可也是投奔恒王府的,至于他为什么会去御苑……这个二哥可知道么?”

恒王双眸一睁,喝道:“荒谬!虽然这三个案子或多或少跟王府有些牵连,但却半点干系都没有,至于这蔡力……”

恒王皱眉想了半晌,摇头道:“我竟几乎都不记得此人是谁了,又怎会知道他几时去的御苑,又怎会喂养出那劳什子的饕餮?当初饕餮横行的时候,我可也是受惊匪浅。若跟我有关,我又何必担惊受怕?”

静王对此却并不觉意外,点头道:“我其实也是担忧之故,所以想确认一下,心里安泰。”

恒王瞥他一眼,哼道:“老四,你有此心,我承情了,只不过你怎么什么脏事都往我身上想?这未免也太说不过去了吧?”

赵穆摇头道:“我怎么想其实无关紧要,重要的是……另一个人怎么想。”

恒王倒也明白,眨了眨眼,道:“你说的是圣上?”

赵穆沉吟片刻,又说:“我其实还有一件事想问二哥,这蔡力先前从大理寺退职,便投奔王府门下,按理说他并没有门路再进御苑……此事既然二哥不知道,那么……府内其他人可知不知道?”

恒王才要嗤之以鼻,张口之时,却有些定住。

静王觑着神情,却试着问:“不知道涛儿这会儿在不在府中?”

恒王咽了口唾沫,冷然无声。

静王缓声道:“我这次来,别无他意,只是想二哥明白,但凡是我们能想到的,圣上自然也都会想到。他疼爱黼儿更甚他人,且圣上不似白樘等,白樘是需要十足证据才能定案的,可对圣上而言,一旦起了疑心,只怕从此就……”

恒王听到这里,肃然喝道:“够了!不要危言耸听,纵然……以前的事跟涛儿有些干系,但是今日放火杀人之事……”

静王不等他说完,便道:“黼儿今日在我的兵器库中拿了一把宝刀急急出门的时候,涛儿也正进门,他便问了一句,我当时并没在意,信口答了他。故而黼儿去御苑的事,我只对他一个人说过。”

恒王嘴角的肉微微惊跳起来,静王对上他的眼睛,又道:“二哥,不管有什么解不开都好,我绝对不希望黼儿被人伤损,更不希望手足之情彻底坏了……所以今日我才冒险前来,同你说这番话,二哥是极聪明有心的,自然知道以后该怎么做。”

静王站起身来,向着恒王行了一礼,道:“若有些失言得罪,还请二哥见谅。我去了。”

静王转身欲行之时,恒王忽地道:“老四。”

赵穆驻足,慢慢转身回看。

恒王深吸了一口气,才说道:“你今日的情,我心领了。只是……透露口风给涛儿一节,望你帮为兄一个忙……不要告知他人。”眼中透出一抹殷切。

目光相对,静王一点头,才转身去了。

身后厅中,恒王静坐片刻,张手将桌上茶盏扫落地面,握拳怒喝道:“世子在哪里,快给我传来!”

且说赵穆出了恒王府,见天际雪下的越发密了,而王府门口却多停了一定八抬暖轿。

王府的长随上前禀奏道:“王妃听闻先前王爷急匆匆出门,又见落了雪,生恐王爷受凉,便叫小的们四处打听,知道王爷在此,便特来恭候迎接。”

静王笑了笑,躬身进了轿子里。听外头起轿之声,心中转念,便道:“去打听打听,晏王世子如今是不是还在宫内呢?”

那随从果然飞马去探,一刻多钟回来,道:“世子如今还在宫内,听王公公说,今晚上只怕不会出宫了。”

静王一来担心赵黼的伤,二来见他那样着急入宫,生怕他又手足无措的惹怒了皇帝,故而想进宫去瞧一瞧他,听了后面一句,又看天色逐渐有些暗淡了。便道:“去刑部。”

与此同时,在皇宫之中,赵黼趴在榻上,旁边儿几个宫女,高挑银灯,照的殿内如白昼般,两三个太医,或站或坐,正细细地看他的那只手。

只因撞碎了手骨,那些骨头若不回复原位,长不好的话,便是一辈子的事儿,且又有皇帝的命令,因此众人战战兢兢,不敢分毫怠慢。

原来先前赵黼跟静王说话之时,猛然间便想起一件要紧大事,因此才不顾一切地飞马入宫来。

正皇帝因看了一下午的折子,便有些困倦地在龙椅上瞌睡。

赵黼来到门口,探头瞧了一眼,便把首领太监捉住,问道:“公公,先前圣上跟我说过的那件事儿,怎么样了?”

王公公笑问:“世子只顾着急,老奴愚钝,究竟是什么事儿啊?”

赵黼道:“就是……说是要给我赐婚的事儿呢?圣上总不会当真了罢?”

王公公闻听,即刻正经道:“这却是圣上心底的头一件大事,又岂会半分儿戏?圣旨都拟好了。”

赵黼目瞪口呆:“圣旨?”

王公公道:“可不是?先前圣上过目,已经叫传旨太监拿了去,今儿天晚,最迟明日便宣召了。”

赵黼的嘴巴大张,王公公笑道:“老奴先恭喜世子了,瞧世子高兴的这个样儿,可知老奴也替世子喜欢?”

两人说了这许久,王公公却终于发现他脸上有灰不说,胸口袖口各处还有血迹,便缓缓地敛了笑。

赵黼见他错会了意思,却不说破,只笑问道:“不知圣旨如今在哪里?”

王公公答道:“自然是御书房里。世子是着急等不得了么?还是说……不知道圣上赐婚的是哪家姑娘?特来打听打听?”

赵黼摆摆手笑道:“不消说,我心里自然知道是哪家的。”

竟半点不耽搁,转身往御书房去了。

王公公背后看着,点头笑道:“可真真是个急性子。也不知以后成了亲能不能改着些儿。”目光一动,看见他垂着的那只手,一时又疑惑起来。

由此,王公公便在殿外伺候,顷刻皇帝赵世醒来,吃了口参茶,问道:“先前可有人来过不曾,如何我仿佛听见黼儿的声音了?”

“可不正是世子?”王公公便忙把赵黼先前来过之情说了,又悄悄地笑道:“只怕是不放心皇上给他指的人,自个儿跑去偷看了呢。”

赵世闻言,也眉开眼笑道:“这个浑小子,真是什么都能干出来,你信不信?倘若他不满意朕给他选的那人,只怕还会立刻来求朕给他改了呢。”

王公公道:“陛下给世子选的,自是百里挑一,世子必会喜欢。”

赵世摸了摸下颌,道:“这个倒是未必,黼儿虽然像我,只不过……罢了。”

一摇头,问说:“先前御苑起火的事……”

一语未完,就见外头有内侍急匆匆来到,跪地战战兢兢道:“皇上,不好了!”

赵世皱眉:“怎么了?”

那内侍几乎哭了:“方才、方才世子在御书房,把一道圣旨给……给烧毁了。”

第325章

赵世跟王太监双双瞠目。

赵世虽格外宠爱赵黼,却不想竟能做出这种逆天之举,一怒之下,便叫推出去廷杖。

此刻风雪满天,几名金吾卫将赵黼“擒”了出去,就在太和殿外打了起来。

因赵黼领了金吾卫副统领职位,这些侍卫都也算是他的手下,何况素来又跟他好,又且知道他是皇帝心头上的人,哪里敢下十分狠手,便只高高举起,轻轻放下,落在臀上,不过是半分力气罢了。

怎奈殿内赵世亲自监工,见他们有意惫懒,越发怒不可遏,叫道:“给朕狠狠地打,不给他一个教训,他以后还不知会闹出什么来呢!谁敢周全他,自己便替了他挨打!”

侍卫们闻听,也怕惹怒了皇帝看出来不像样,到底三四板子里有一下儿是带五六分狠的。

偌大的紫禁城中,白皑皑一片空茫,朱红的殿阁前,飞雪衬着廷杖,场景看起来有些惊悚。

不管是轻轻地板子也好,是重重的也罢,横竖赵黼只不吭声,他十分乖觉地趴在那冰冷的地面上,雪花不停地打在头脸之上,又飞快化成水,心中却只想着先前的那个人。

也不知为什么,眼睛里有些朦胧,大约是落进了雪。

渐渐地,面前的凌乱飞雪里,浮现那人的影子,她所有的一颦一笑,每一句话,仿佛在此刻随着雪花闪现,飞舞、沉淀于心。

赵黼长长地吁了口气,从在静王府偷拿宝刀冲到御苑,到下了地牢发现她好端端地在……从被她气的赌气离去,到发现不会折身而回。

又经历此后种种惊险,他的心弦始终是紧紧绷着的。

直到此刻,才放松下来,这冰冷的玉石地面,却仿佛最舒坦的床一样。

赵黼也不顾寒冷,浑身乏力之下,脸贴着地,合了双眼。

那身旁的金吾卫打着打着,发现不对,忙凑过来看,一查情形,几乎吓得魂也没了!

忙回身报说:“圣上,世子……世子昏死过去了!”

赵世原本在殿内,恨恨地看着外头,以老皇帝的历练、心性,自然也知道这些金吾卫不会下狠手,只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