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加上赵庄素来很得圣意,先前一直在云州还被太子忌惮,如今回了京,又有个如此生龙活虎的带兵世子,于世人眼里虽是无碍,对有心人而言,却已经是极了不得的大事。

若赵黼真娶了沈妙英,甚至可以算是晏王要跟太子分庭抗礼的一个征兆。

半晌,赵黼盯着面前有些空惘的明眸,道:“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若是欲得,只会靠我自己之能,绝不会借助别人之力;我若是志在必得,休说是没有相助,就算是有千重阻挠,也不足为虑。”

俯身吻落,却觉着她双唇如火,跟素日的微温微冷大为不同,自是因为受寒发热之故。

只是如此,却更叫他心头星火窜动。

单手揽住她欲退缩的肩,渐沉的呼吸声中,赵黼却想起先前在刑部所见的那一幕——

当他跟季陶然听说云鬟晕厥,双双出外相看,谁知才走片刻,就见白樘抱着云鬟,疾步流星地从外而入。

别人看见这幕倒也罢了,只纷纷问谢推府如何了。但对赵黼而言,这可真真是拿了一把剑戳他的心窝。

他心头火炽,不由越发力重而深入。

第336章

不觉动作粗鲁起来,想要竭力抹去什么,又似是要一力证明什么,几乎忘了如今她是病中。

待发觉不妥,却见怀中云鬟脸色通红,双眸紧闭,竟是再度晕厥过去。

这一夜,子时左右,天际飞雪。

相隔不算太远的太子府中,虽经历过白日那场惊心动魄,可劳累了整天,众人多数都已进入梦乡。

皇太孙赵峰吃了参茶,便问丫头道:“皇妃如何了?”

那丫头答道:“皇妃晚饭也不曾吃,方才奴婢去看,已经安寝了。”

赵峰叹息一声,便也自去安枕,因见万氏背对着自己,赵峰想了想,悄悄说道:“你也不必太在意,不过是个丫头罢了。更倘若果然是个细作,让人捉了去岂不是好?好歹去了心腹大患。”

万氏一声不响。

赵峰又道:“何况这是父亲亲自下的命令,刑部白侍郎佐从的,还能冤枉了她?所以我劝你放开心怀,不必再多想了……父亲那边儿,也不要去说情,你难道不知他的脾气?不可自讨没趣。”

然而任凭赵峰说什么,万氏从来不回一句。

赵峰盯了片刻,疑心她已经睡了,倒也罢了。

如此朦胧睡到半夜,赵峰若有所觉,仿佛万氏有些异动。

因万氏晚饭也不曾吃,自然并没有服那些治病的汤药,赵峰以为是她病情发了,想要看一看,只是不知为何竟睁不开双眼。

身边窸窸窣窣之声,却似乎比平日更加长久。

赵峰竭尽平生之力睁开双眼,依稀却见果然是万氏坐了起来,黑暗中直愣愣地盯着他看。

因是帐子内,又且并未全然睁眼,故而看不清轮廓,只是一道似是而非的影。

虽是同床共枕的人,可是此时此刻眼见这般情形,仍是叫人有些毛骨悚然,赵峰竟不敢再看。

顷刻,万氏起身下地,看她动作,仍是跟昔日夜游症发作时候一样,赵峰勉强瞥了一眼,想坐起身来,却偏动不了,急切里想叫人,却又无法出声。

赵峰疑心是梦魇住了,这一刹那,那边儿万氏已经游魂似的走了出去。

外间几个守夜的婢女都已经睡了,万氏闭着双眼,从容不迫出了房门,转过廊下,开了院门,自走出去。

轻车熟路地,仍是下台阶,看方向,竟又是往李夫人的院子而去。

先前因为万氏这个病情,赵峰暗中观察了几回,见她竟然一定要进李夫人院子才甘休。

有几次因为院门关着,她便在外不停地磕头撞门,仿佛不死不休一般,额头都给撞破过。

因此赵峰暗中命李夫人院中的小丫头留意夜间不许将院门关死,好了却她心愿,仍是一切平安无事。

可是自从事情给太子太子妃知道后,便严用药物调治,何况李夫人身边紫菱又亡故了,因此这两夜,李夫人的院门竟然是关紧了的。

幸而万氏服了药,也不曾过来了,才叫这院子里的人心安不少。

这一夜,院中人正睡下,便听得外头似有敲门声响。

小丫头挑着灯出来,问道:“是谁?”

那人却并不答话,小丫头疑惑,怕是有事,忙壮胆开了门,迎面却见是万氏直直地站在跟前。

小丫头才要惊叫,又想起李夫人的叮嘱,只死死地捂住嘴,不知如何是好。

幸喜万氏仿佛没看见她一样,仍是沿路往前而去,小丫头又惊又是无奈,挑灯跟在后头,正上了台阶,便听得房内李夫人问道:“是谁?”

小丫头不敢答应,生怕惊动了万氏,便迈步先进房内禀报。

李夫人正披衣撩起帐子,探身查看,小丫头把灯笼放下,走到跟前儿,愁眉苦脸地把看见万氏的事儿说明。

李夫人听着,皱眉道:“怎地又……”

谁知一句话还未说完,便瞪大了双眼,竟看向小丫头身后!

那丫头莫名其妙,略略反应过来,才也回头看去,谁知却见在幽暗的烛光之下,身后竟悄无声息站着个人——正是皇太孙妃万氏,白衣青丝,双眸微闭,正一步一步走上前来。

小丫头吓道:“这、她怎么进来了?”

李夫人也有些受惊,忙往床内靠了靠,此刻,万氏已经走到床边了。

屋内两个人正不知如何是好,就见万氏双眼紧闭,站在床边,一动不动。

小丫头见状,便颤声道:“夫人,是皇妃又发病了?她、她难道要在这里站上一刻钟?”

李夫人一手扶着肚子,一边道:“快、快去叫皇太孙过来……”

一语提醒,小丫头忙跑了出去。

李夫人看万氏仍旧静静默默,看了两眼,正要悄悄地下地,才一动之间,便见万氏蓦地睁开双眸,眼睛竟极清明寒彻。

当那小丫头领了赵峰等人来到之时,眼看现场的情形,里里外外的人都惊呆了。

只见室内桌椅翻倒,而皇太孙妃万氏倒在血泊之中,腰间竟深深地插着一柄匕首,似是已经死了。

而李氏站在旁边,身上手上亦沾着血,正满面惊慌地盯着她。

身旁立刻响起数声此起彼伏的叫声,赵峰看着李夫人,不可置信地叫道:“是、是你杀了她?”

李夫人忙道:“太孙,不是我,是她自己……”

赵峰咬牙道:“她是个有病之人,来过这多少次了,只不过看看便走,你又何须这样无法容忍,竟要用这样残忍的手法杀人?”

李夫人后退两步,双眼中竟涌出泪来,叫道:“太孙!我并没有伤害皇妃,真的不是我,你相信妾身……”

然而这话,却是谁人能信?连那伺候的小丫头竟也不信的。

毕竟她离开的时候,万氏仍是静默无害似地矗立在床边,她只当时李夫人忍无可忍,是以下手,只觉惊心罢了。

太子闻讯赶来,见状也大惊,忙叫人将万氏抬起,唤了太医,幸而虽然伤重,却仍有一丝呼吸。

万氏家中,本是功臣之后,虽也是有些家道中落,但毕竟也算是军中之人,也自有些昔日的人脉。万氏自己又品貌端庄,是以当初才给太孙择这一户人家。

先前知道万氏有夜行之症,太子虽然不悦,却也不便随意出口叫休妻,只叫太医用药物调理罢了。

谁知现在竟是这般,倘若这宠妾灭妻的罪名传出去,只怕连太子也要担干系。

次日太子府的人飞马前往刑部,白樘得了消息,便又亲来太子府上。查问端倪。

东书房内,太子亲把昨夜之事说了一遍,赵峰也说道:“昨晚睡得甚是沉重,醒来之后听得外头有人聒噪,便去查看,谁知道竟然……”

太子道:“家门不幸。幸而儿媳自有天助,虽受伤极重,却不曾殒命。而那李氏也已经被暂且关押在柴房了,等候白侍郎查明发落。”

白樘问道:“太孙妃现在如何了?”

太子叹道:“尚未苏醒。”

白樘点了点头,便道:“既如此,且先问一问这李氏。”

太子唤了人,叫将李夫人带来,又道:“问她倒是无妨,只是她甚是嘴硬,竟推得一干二净,只说是儿媳持刀自戕,着实可恨。”

这李夫人乃是个孕妇,虽是赵峰怜惜,将近天明之时才命人带去柴房,熬到此刻,却仍有些憔悴。

进了门来,李夫人便落泪道:“妾身是冤枉的,不是妾身动的手。”

白樘见她臂上有伤,神情惶惑,便道:“你且将昨夜之事,详细说来。”

李夫人定了定神,才又将昨夜经过说了一遍。

原来小丫头去后,李夫人因害怕,便慢慢往床边挪去,想要下地避开。

谁知正艰难挪动间,眼角余光却见万氏手一抖,竟从袖底翻出一把雪亮匕首来。

李夫人双眼瞪大,还未出声,抬头之时,便对上万氏凝视的双眼。

电光火石之间,万氏匕首一挥,竟是向着李夫人刺落!

李夫人正是个要下床的姿势,十分尴尬,且又是孕妇,动作不便,百忙中只抬手一挡,那匕首顿时刺破了胳膊,血流如注。

万氏一击得手,闷声不响地挥刀又连连地刺了下来,李夫人尖叫两声,来不及下床,只往内躲闪进去,刹那间险象环生。

外头那丫头却迟迟不回来援救,万氏却仿佛势必要娶李夫人性命一般,匕首乱挥之中,竟几度向着李夫人的肚皮而去!

李夫人退无可退,便道:“皇妃,你想干什么?”抬起手臂,向着她腰间用力一推。

这一股力道之下,万氏身形倒撞出去,踉跄撞翻一张桌子,又后退数步,才跌在地上,那匕首也随之坠落地上。

李夫人见状,忙趁机下地,一边儿防备着她,一边儿欲逃出门去。

只是万氏虽然倒地,却仍挣扎着起身,终于爬到那匕首身边儿,抬头看看李夫人,又看向匕首。

终于举起匕首,竟向着自己腰间扎落!

一刹那,鲜血四溅,万氏起身,向着床边走近两步,便跌在地上,不知生死。

李夫人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幕,无法置信,亦不能出声。

就在此刻,外头脚步声响,有人来了!

李夫人起初还并未有什么别的想法,然而当看见赵峰以及他身边众人的面色之时,才知道大事不好。

李夫人说罢,又哭道:“太子,太孙,侍郎大人,妾身所言千真万确,的确跟我无关。”

白樘尚未做声,太子道:“一派胡言,她一个夜游症的病者,这半年来都不曾伤到一只蝼蚁,难道是突然发疯了不成?必然是你趁着她无能为力之故,故意刺杀又且陷害!”

第337章

这日晨起,赵黼竟有些鼻塞喉疼,他的身子从来最强健不过,也鲜少有什么小病灾。

此刻觉着大不适,举手捏了捏鼻子,忽地想到昨夜的那场情形,便明白这病痛是从何而来了。

灵雨早听到他有些咳嗽,因知道他必不爱一大早看太医,便命备好姜汤,督促着叫喝。

赵黼不耐烦,勉强喝了几口,便放下了。

灵雨觑着脸色,问道:“世子昨晚上怎地那么晚回来?还以为是有事耽搁在衙门里了呢。”

赵黼哼道:“我倒是不想回来。”

灵雨听了这话,就知道并不是跟衙门相干,便笑道:“还是回来好些,王爷也放心。”

赵黼看她带笑,自也知道这丫头明白。他本要出门,想了想,竟回头道:“你跟她向来极好,照你看来,我该怎么做,才能……”

赵黼对灵雨虽跟别的丫头不同——却也正是因为前世只有她跟晓晴两个是深受云鬟器重的,毕竟云鬟此刻不能时时刻刻都在身边,因此留灵雨在身旁,权做个念想罢了。

只是心想灵雨跟云鬟既然投契,只怕……女子更懂得女子的心思,因此才破天荒的开口,一句未完,又觉着有些难堪。

赵黼从不曾跟灵雨说起这些,此刻虽未说完,灵雨却已经明白了。

灵雨愣了愣,心中转念,才道:“若说极好,是不敢的,只不过,从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就对我很是和善,我、我也不瞒世子,原本在王妃身边我是排不上的,并没有人对我那样格外好些,多的是挤压的,只有她是真心待人好。又是个天人的模样,又是那个性情,因此我便打心里觉着她好。”

这话说的笨拙简单,可赵黼听了,心里却有些暖暖地。

灵雨又道:“其实她外面看来,是有些冷,可是心里是热的,只是不肯露出来就是了。照我看,她对世子也是极热的,只是……毕竟面皮薄,哪里能说出来呢。”

赵黼不由睁大双眸,眨巴了数下,才说:“她对我是极热的?我看未必,倒是一门心思贴着别人呢。”

灵雨诧异,赵黼却又皱皱眉,低头道:“兴许她心里的确有我,只不过,一旦遇上是跟那个人相关的,‘我’也就不知是什么了。”

灵雨隐约听着有几分哀怨似的,还待要劝说几句,却又不知该怎么说好。

赵黼却也一摇头,转身自去了。

因昨夜落雪,地上皆白,赵黼出门,上马欲行之时,心想:“要不要再去看一看?不知她今儿会不会又硬撑着去刑部?”

倘若真的又去了,只怕他必定又要心寒发怒,一念至此,就恨不得不去探听才好。

可是……这陪她的话,每次才说了就要有事情出现,比如上回是看见白樘从她府中出来,自此落空;比如这次,才陪了她一天,又偏是这般。

赵黼思来想去,最后便道:“罢了,大丈夫一言九鼎,何必跟她那样小女子一般见识,说一路护着她的,难道一个不如意就撇下了?岂不是显得我格外气量狭窄?”

自此仿佛找到了极好的理由,当下便不再思忖,只打马往谢府方向而去。

来至门上,那老门公跟小厮正在门口扫雪,见了他,忙拄着笤帚行礼。

赵黼问道:“你们主子今儿去刑部了不曾?”

两人躬身道:“主子病了,今儿不去刑部。”

赵黼闻听,那嘴角便挑了一下,故意道:“怎么病得还没好么?我且去看一看。”

昨夜因云鬟复晕厥过去,他守了半夜,离开谢府的时候,心中愤懑难当,憋着一股热气,又因为淋了那雪水,自然更病加一重。

如今回来,念着灵雨的话,又想到云鬟并未去刑部,心里竟宽慰了些。

里头晓晴正又送汤送药,见他来了,面色有些惶惶然。

昨夜的情形,晓晴在外窥知了一二,又知道赵黼素来是个不消停的,是以心有余悸。

赵黼也不理会她,只一路进了内间,也嗅到浓浓地药气,他一眼看见云鬟在榻上,便故意道:“谢大人,你今儿可不够勤勉,如何只是偷懒不思公干?且快起身去刑部当差,迟了些儿,留神有人会‘不悦’。”

云鬟靠在床头,只披着一件外衫,见他这般大摇大摆进来,却也无法。

又听出言夹枪带棒,云鬟只当没听出来的,便道:“世子你来的正好,我有一件事,想托你往刑部去一趟。”

赵黼皱眉,暗暗警惕,却问道:“是什么事?”

云鬟道:“请世子上前来。”

赵黼听了这句,笑容昙花一现又收住,仍是作出不耐烦的模样走到跟前。

近便看她,却见不似昨夜般脸上通红,他不由伸手在云鬟额头按了一下,觉着额头的热减了好些。

云鬟盯着赵黼:“世子你……”

原来方才云鬟就听赵黼声音有异,方才他探手一试,手却极热。

赵黼以为她又是提醒自己不可“动手动脚”,便没好气道:“怎么了?有什么事儿倒是快说。”

云鬟道:“是有关太子府之事……我想世子去向白侍郎通个消息。”

赵黼又是不情愿,可又因跟白樘有关,总强似她自己去打交道,因此便只撇着嘴听。

顷刻,赵黼听云鬟说完,脸色却狐疑起来:“你、你确信么?”

云鬟道:“是,当时我看得极明白。世子只要将此话告诉侍郎,侍郎自有定夺。”

赵黼眼珠转动,偏道:“本世子忙得很,要先去进宫,然后去镇抚司,百忙中为你送消息……难道就白跑腿?”

云鬟垂头道:“我也知道求的唐突了,只是觉着只有世子才能谨行此事,倘若不成,我……”

赵黼道:“你就怎么样?莫非亲自去找白樘?”

云鬟叹道:“我只好请季行验过来代劳而已。”

赵黼暗中磨了磨牙:“迟早有一日,你……”

且说赵黼出了谢府,自先往刑部去,谁知打听得白樘此刻人在太子府。

他本不愿多往太子府跑,上回因是云鬟在,他也才跟着罢了。

可是又因云鬟叮嘱的事有些敏奇,他倒是不上心于白樘会如何,只是怕耽搁了云鬟的交代不好。

当下只得前往太子府,谁知进到府中,见府内众人神情各异,问了顾詹士,才知道李夫人刺伤了万氏。

进内拜见太子等,赵黼便对白樘道:“侍郎大人,我才自谢府而来,谢推府托我向您告个假,她昨儿过于劳累,身体欠佳,不能鞍前马后随行,还请勿怪。”

白樘道:“何劳世子亲自前来。”对上赵黼似笑非笑的眼神,便对太子道:“请太子见谅,我有几句话托世子。”

白樘起身出外,赵黼见他这般机变,点头笑道:“咦,我本来不想说了的,侍郎果然是手眼皆能通天不成。”

白樘道:“世子可还有事?”

赵黼见左右无人,便略凑近白樘耳畔,也如云鬟交代般低语了几句,白樘道:“当真么?”

赵黼道:“她如何说,我如何传,如此而已。”

白樘沉吟片刻,忽地问道:“世子如何一大早便去谢推府府中?”

赵黼笑道:“那自然是因为我跟她交情非同一般,侍郎难道不知道?”

白樘一脸漠然,又过片刻,才道:“我正也有一件事,要求证谢推府。”

赵黼忙问:“什么事?”

白樘盯着他,眼神变了两变,终于说道:“应该是不必了,不会有错。”

赵黼见不说,低低哼了声。

白樘转身要再进厅内之时,却又止步,回头看着赵黼道:“谢推府虽才能出色,只是身子毕竟弱,只怕不堪繁重刑狱之务,世子既然跟推府交情匪浅,如何不劝一劝,让保重身子为要。”

赵黼愣住,见白樘欲去,竟不顾一切拉住袖子,问道:“侍郎这是真心话呢,还是赌气的话?”

白樘本是神情淡然,闻声便微微一笑,道:“世子……何时见过我跟人赌过气?”

赵黼错愕,又道:“你、你肯放她去?”

白樘语气平淡道:“谢推府才干难得,刑部上下众口一词称赞。至于我……能有如此下属,着实难得。自也不会再无理将其革退,但若是推府主动求辞,我等自也不敢强留。”

赵黼错愕之中,白樘已经抽出衣袖,自入内去了。

赵黼兀自站了片刻,才满腹心事地出了太子府。

当下进宫盘桓了一阵子,复又前往镇抚司料理诸事,不觉过午,眼看时候差不多了,才打马重来至谢府。

赵黼入内,便将传话之事说明,又把太子府的命案说知。

云鬟听万氏被刺,喃喃道:“终究慢了一步……”

赵黼不服:“什么慢了一步,满京城你能找出比我更快的?哼,只顾指使我白跑腿,用不着我的时候,只怕叫我什么都不知道呢。”

云鬟回过神来,见他怨念,便道:“晴儿。”

晓晴正在外间,闻声忙进来,云鬟道:“你熬的汤药,端一碗过来。”

晓晴略有些意外,原来方才云鬟已经喝过了,只是当着赵黼的面儿,也不便多说什么,就应了退下。

赵黼看她这般,又冷笑:“你才是个小小推官,就敢指使人摆架子了,将来若是有升迁的一日,还不定把六爷当成什么了呢。”

刹那想起白樘的话,便忖度犹豫,不知要否立刻说出来。

这会儿晓晴捧了药回来,云鬟亲接了过来,道:“世子。”

赵黼回头道:“做什么!”

云鬟道:“你喝了这碗。”

赵黼愣怔,蹙眉盯着云鬟:“你……”

云鬟道:“听世子的声音像是也染了风寒,这病症虽小,不可轻视……”

赵黼嘴角微动,却又强自忍着,便走过来床边坐了:“心疼六爷了?”

云鬟叹道:“趁热喝了罢。”

赵黼看看那黑黢黢的汤水,又看看她,道:“太苦,我不爱喝。”

云鬟道:“良药苦口利于病。”

赵黼觑着她,拿捏道:“如果……有人愿意喂我,我才肯喝呢。”

云鬟举手拿了那调羹,轻轻拨了拨,便舀了一羹匙,送到唇边。

赵黼眼中透光:“你错了,我要你用这里喂我吃。”便举手在嘴唇上轻轻地点了点。

云鬟双眉皱蹙,才要抽手,赵黼却往前一衔,便把那调羹含在嘴里,一寸一寸把里头的汤药都吃光了。

他虽是吃药,双眼却始终死死地盯着云鬟,云鬟虽只看着手中的药碗,却不知为何,脸上又一点一点红了起来,手也些微地有些发抖。

对赵黼而言,哪是吃药。一口入喉,缠绵百转,荡气回肠。

吃了的这碗,虽是治疗风寒的苦药,却强似那十全大补汤。

第338章

且说赵黼放开先前愁闷,心飘意荡,神魂颠倒之时,就在太子府上,却另有一番风云变幻。

白樘因送别了赵黼,又回书房之中,此刻李夫人因悲恸惊悸,有些不适,毕竟是个身怀六甲的孕妇,便叫两个仆妇搀扶着,到了旁边偏房里暂且安歇。

太子正跟赵峰说着什么,神情不悦,见白樘入内,便停口问道:“黼儿可去了?”

白樘道:“是已出府,世子说因另有要事,便不进来辞别了,托我向太子说声恕罪。”

太子笑道:“难得他这般多礼,谁不知道他是个浑不怕的性情呢?不必介怀。”又思忖道:“只是,黼儿今日竟是特意为了那位谢推府来向你告假的?他们两人的交情果然是与众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