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喜眨了眨眼,叹道:“我却觉着还是在我们南边儿的好,也不必当个什么英雄豪杰,也不必吃这许多苦,遭这许多难了。”

小金瞅了他一眼,道:“那有什么出息?京城是天子脚下,万种富贵之处,天底下人人向往,人生自要来此一遭儿,才算不枉。”

阿喜道:“我跟你是话不投机三句多。”

小金啐道:“你这无知的小南蛮,我难道愿意跟你说么?”

两个人一言不合,各自转头,却不知金銮殿内,却是一番风云雷霆,变幻莫测。

皇帝坐在龙椅上,俯看底下之人,早看出她走路姿势有异,便道:“不必跪了。听说你受了刑?让朕看看。”

因之前云鬟在世子府住过,灵雨那边儿也收着好几套她先前的衣裳,方才出来之时,正好翻出来换上,底下也自是新还了的。

云鬟忙道:“圣上恕罪,伤的不堪,恐怕有污龙目。”

赵世笑道:“当年朕拼杀战场的时候,你还不知在哪里呢,且不说见过多少不堪入目的伤处,就亲自持刀砍落人头,都也记不清次数了,还怕你这点儿么?”

两边侍从闻声上前,竟要帮手。

云鬟忙道:“我自己来就是了。”

侍从将袍摆撩起的当儿,就见底下,小腿儿到脚踝的绢丝之上,绵绵不绝地染着点点血迹,宛若乱梅零落。

赵世眉峰皱起,心里有数,喝止道:“好了,不必了。”

打量着云鬟,又道:“去搬一个凳子来给谢主事落座。”

云鬟起初不敢,赵世道:“朕有话要问,可不想问着问着,人就晕了。”

云鬟只得谢罪坐了,赵世又看她片刻,问道:“昨晚上世子府命案,你是在场的……听说你在监察院内不肯吐露实情?所以才受了刑,可是不是?”

云鬟道:“命案发生之时,罪臣着实在场,只不过……”

她尚未说完,赵世道:“你想好了再说,这会儿是在朕跟前儿,可别让朕办你个欺君之罪。”

云鬟闻声缄口。

赵世一笑,悠然道:“想好了么?说罢,朕可不耐烦等。”

云鬟垂眸,刹那间,想起临行之时白樘叮嘱的话,便道:“圣上,不知可曾听说过包拯包青天的典故?”

赵世皱眉道:“怎么答非所问,又关包拯何事?”

虽如此,却也难免有些疑惑。

云鬟道:“圣上容禀。这个案子是如此的——且说有一日,一名百姓向包拯报案,说是自家的牛的舌头被人割去了。包拯闻听,便叫这人回家,将牛肉卖掉。”

赵世眯着双眼,不置可否:“然后呢?”

云鬟道:“那人听命回家,果然将牛肉卖了,然后立刻有一名邻人向包拯举报,说是有人私自宰杀耕牛。包拯闻听,便将此人捉拿起来,质问他为什么割了牛舌头,原来此邻人便是真凶。”

赵世挑眉,显然有些意外。

云鬟道:“圣上英明,必然该知道包拯的用意。”

赵世眼神变幻,忽淡淡道:“朕问的是昨夜的真相,你却拿这话来搪塞。你且听好,除非你将昨夜案发如实说来,不然的话……今日你虽能进宫来,却未必还能出得去。”

第380章

京城之中,金銮殿外。

身旁的内侍们都习以为常,如泥胎木塑般不言不动。

小金跟阿喜两个,缩头袖手地站着等候。

小金毕竟是伺候晏王的,倒也罢了,阿喜却无法安分,不时地偷偷东张西望,眼睁睁看着天边儿飘过来一片阴云,笼在跟前儿。

阿喜心中竟有种不大好的预感,脚步蹭动,便想到殿门口往内看一眼。

小金早看他蠢蠢欲动,见状忙扯住:“你这土包子,是想去干什么?你当这是你们家门口,想怎么瞅就怎么瞅呢?”

阿喜道:“我们主子在里头,我看看怎么了?”

小金白了他一眼,道:“不怎么,也就是掉个脑袋罢了。”

阿喜磨了磨牙,恼恼地不做声了。

小金思忖了会儿,好歹宽慰说道:“圣上格外偏爱我们世子爷,知道世子爷偏爱这谢大人,只怕也是爱屋及乌,不会对他怎么样的。”

阿喜听了这几句,却觉着有些顺耳。

正略觉喜欢,便听得里头老皇帝一声怒喝,道:“把他拉出去!”

两个人猝不及防,听得这一声杀气凛凛地,阿喜灵魂出窍:“你、你这乌鸦嘴!”

小金捂着嘴,惊慌失措。

两人魂飞魄散,正不知如何是好,就见内侍拖着云鬟走了出来。

阿喜尖声叫道:“主子!”要扑过去,却被小金拉住。

云鬟脸色雪白,神情却仍不失镇定,只因腿疼,仍是艰于言语。

此刻一阵北风掠过,扑面凉津津地,原来是天际有雪花飘了下来。云鬟仰头看去,缓缓呼了一口气,眼前如烟似雾,袅袅飘过。

先前在殿内,赵世说罢,又盯着她道:“好了,现在说罢,昨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云鬟垂头默然:“罪臣,着实不记得了。”

殿内一片静默,让人心窒。

半晌,便听得赵世森森然道:“你宁肯死罪,也不肯说明真相?”

云鬟深吸一口气,方道:“罪臣虽不知那夜到底是如何一回事,然而却也明白,此事必有蹊跷。崔钰跟晏王殿下仅是一面之缘,又从无恩怨,为何第一次进世子府,便无故身亡。昔日包拯叫人卖了牛肉,反让作奸犯科的人自动现形。如今世子府的事,也正如是有人割去牛舌,而等待控告主人的时机,晏王殿下素来大有清誉,若因此事而让名誉受损,岂非正中了‘割牛舌之人’的心意?”

云鬟说罢,缓缓起身,跪地道:“圣上欲求真相之心,罪臣自明白,然而此事非同一般,圣上若想知道内情,单靠一司之力,只怕单薄,罪臣斗胆,此案倒不如让三法司联手审讯,自然会知来龙去脉。”

赵世扫视着:“巧舌如簧,可就是不说。谢凤,你当真好大的胆子。”

云鬟道:“求圣上恕罪。”俯身磕头。

赵世道:“敢这样,在朕面前也死不开口的臣子,你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

云鬟心头一震,赵世冷然道:“既然你已经做出选择,朕便如你所愿。来人,把他拉出去!”

一声令下,便有内侍上前将云鬟架了起来,不由分说带出殿外。

天际风云变幻,阴霾不散,云鬟举头看着,竟觉着这变化莫测的天色,正如老皇帝的心思一样。

他究竟想如何?既然偏爱赵黼,按理说不至于对晏王不利,然而又为何竟一心要让她说明昨夜的真相?

倘若是要护着晏王,这会儿,应该是把罪名按在她的头上才是。

而且包拯断牛的典故她已经说得那样清楚,就差直说有人意欲对晏王不利,以老皇帝的心智,不至于不懂。

既然他懂,又为何一再逼问她?

云鬟不敢赌,——晏王持刀杀人,且被杀的是侯门公子,这毕竟不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在白樘面前她尚且不敢冒险,何况赵世的心思,比白樘更加难以揣测。

云鬟长长地吁了口气,这会儿,也不知赵黼到了哪里,是不是平安……也不知云州到底是如何情形。

风吹在脸上身上,如小刀子一般。

看着这空旷冷寂的皇城,云鬟忽地想起在小灵山御苑里,她最后跟赵黼“告别”时候。

那时候自忖必死,故而平日里不肯说出口的话,也都说了出来。

如今的心境,却也似当日那样。

只是那时候,是赵黼去而复返,但是今日,却是不可能的。

双眸有些微微泛红,身后仍听见阿喜的哭泣叫喊声音,云鬟回头看了一眼,眼前的景色却又模糊起来。

从世子府事发之后,始终绷紧的心弦,似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云州边境,凉月峡外。

入夜,一队人马风驰电掣地郊野之中狂奔。

领头一人,身披玄色大氅,绣罩遮面,只露出一双微寒的眸子,正是赵黼。

赵黼自觉在云州的安排可谓慎重周密,除了王府内外的侍卫,就算是晏王妃身边的贴身侍女里,也有他安插的人,本不至于出什么意外。

然而乍听到那个消息的时候,赵黼还是在瞬间有些慌了手脚,毕竟他是曾经经历过一次的人,只是想想,就已经摧心折肝。

因此只来得及匆匆跟云鬟一别,便不顾一切地冒雪出京,一路往北。

晓行夜宿,本来半年多的路程,旋风似地赶了一个多月,总算进了云州境地。

虽然是将到四月初,云州这边,却仍是冰天雪地,严寒天气。这一夜,赵黼率人经过凉月关,因赶了一天的路,人困马嘶,四野冰冷不说,时常还有野兽出没,因此夜宿是极凶险的。

可已经连续行了六七个时辰,也错过了宿头。

幸而赵黼对云州的地势十分熟悉,知道再走十里,便有一座废弃的庄园,便想要去那处过两个时辰。

正风驰电掣,欲穿越凉月峡的时候,赵黼目光闪烁,望见前方两片山峡,如同被巨人用长刀从中劈开的一般,透出中间一道阴暗狭长的甬道。

赵黼正欲带人冲入,忽地一扬手道:“停下!”

身后跟随他返回的,乃是他近身心腹的三十六骑,因是紧急行事,故而只是轻骑简从。

这些随从都是跟赵黼从云州到南边,征南战北的,反应自也一流,见他抬头,即刻都勒马停住。

顺着看去,见前头山峡,耸立黑暗之中,宛若黑魈魈的诡异巨兽,静寂不动,看着并无什么异样,只不知赵黼因何命人马皆停。

冷风扬起地上的沙尘,扑面而来,一弯新月,勾魂似的悄然贴在天际。

这般对峙,却仿佛是对着虚空而已,副手有些按捺不住,正欲上前询问,目光一动间,却望见自那峡谷之中,有一盏“灯”,若隐若现地“飘”了出来。

人还能掌的住,胯下的战马却有些躁动起来,渐渐地,那灯光越来越多,伴随着的,还有令人头皮发麻的低嗅之声。

此刻所有人都心知肚明,那飘出来的又哪里会是“灯”,而是眼睛……是这边漠旷野之中,野狼的眼,随着越来越靠近,月光底下那幽幽淡绿,却宛如幽灵鬼魔似的盯着这一队人马。

众部属暗自心惊:“晦气,怎么就偏遇上这帮畜生。”

旁边一个道:“有些古怪,好像数目多了些。”

虽然云州地僻,但这毕竟不似云州之外的辽境,虽然有些野兽出没,也不过是单独而行,或者三两只,四五只,最多七八只聚居而已。

但是如今在众人面前的,粗略看来,却足足似有二三十只。

野狼的战力非同一般,成群结队起来,越发凶残,寻常的狮虎等几乎都不敢直撄其锋。

有时候冬日里,狼群若是饿的急了,还会横扫村落,那些偏远地方的小村落,甚至会被他们啖食殆尽,鸡犬不留。

跟随赵黼的这些人都是见多识广身经百战的,自也明白这个道理,此刻见这般规模,不由得不略觉心惊。

赵黼环顾周遭,忽道:“你们刚才听见了没有?”

众人问道:“听见什么?”

问答之间,那些狼群已经逼近过来,这些人虽然不以为意,马儿却都慌动起来,若不是训练有素的战马,早就四散奔逃了。

赵黼道:“列梅花阵,六人一组,三人护马儿,三人外围防护。”

众人应声领命,因朝夕相处,心意相通,赵黼一声令下,纷纷行事,眨眼的功夫,便分组而成,形成一个不大的梅花攒心阵。

赵黼之所以未曾带人疾冲,是有两个顾虑,第一,马儿虽跑的快,难免被狼群所伤,马伤了,人自然也无法脱身,就算脱身,前行也是困难。第二,部属们见他在凉月峡前止步,又见狼群出现,还以为是他洞察先机,发现野狼部落,却不知赵黼心中尚另有疑虑。故而并未带人直冲。

与此同时,就在凉月峡的顶上,有数人站在岩石旁侧,以岩石掩映,挡着身形,观察底下的情形。

其中一人见底下结阵防护之势,不由赞叹道:“好个赵世子,果然不愧是个行军用兵的天才,这么短的时间内,竟能作出如此精准决断。啧啧。”

身旁一人皱眉道:“王爷且莫赞叹,这赵黼竟然不肯上当,我们又该如何?”

先前那“王爷”道:“狼群虽凶猛,只是照我看来,却只能阻得他一时……待会儿他依旧还是要从此过的。”

“方才他一直往峡谷内张望,莫不是发现了异样?若还是不肯入彀呢?”

“若他还是不肯,那只能说大舜气数不灭,只能听从国师之言了。”

先前那人脸上流露焦急不忿之色,那王爷微笑道:“启宗,你放心,就算皇上真的从了国师的表奏,也不会对你有碍,毕竟你的出身,我们人人皆知,也都知道你是被大舜昏官冤屈了的好汉,何况如今你还是我辽国的贵人驸马呢?”

原来这说话的两人,一个是辽国的睿亲王,另一个,却正是赵黼的死敌花启宗。

花启宗道:“皇上跟王爷对我的恩德,我自知道,只不过……若如此,以后岂不是无法报仇了……”他说到这里,回头看向底下,咬牙道:“不如我此刻下去,跟赵黼决一死战……”

两人说话的功夫,底下却几乎已经分出胜负了,只见狼群进攻的势头大为减弱,地上横着十数条狼尸,其余的虽仍在跟赵黼的人缠斗,但狼性也灵,许是嗅到了这群人不好对付,便有退缩之意。

睿亲王笑道:“你跟赵黼,虽是天生的对头,但你心中所恨之入骨的人,却并不是他。这会儿你挟怒而去,同他硬碰硬,能有什么下场?若是有个三长两短,那仇岂不是更加报不得了?昔日又不是没有过教训。”

花启宗握着双拳,含怒说道:“从鄜州开始,他便始终是我的绊脚石……上回若不是他,此刻……云州早就归辽国所有了,大舜的朝堂,也早就翻天了。”

睿亲王道:“我明白你的心思,只不过,能除掉他固然是最好,但若用尽所有法子都不可得,又何必白白地折损我方精锐?倒不如另寻良策,曲线而行。”

睿亲王说到这里,目光掠过底下,忽地精神一振道:“留意,他要进峡谷了!”

花启宗也忙噤声,定睛往下细看,果然见群狼溃散,而赵黼一马当先,竟向着凉月峡处疾奔而来。

睿亲王面上露出狂喜之色,道:“他上当了!哈哈,天灭大舜!”

来不及多说,即刻命左右仔细准备。

不多时,只听得“轰隆隆”,连声巨响,凉月峡里,闪出数道火光,然后硝烟碎石,弥漫四溅,仿佛连整个峡谷都崩塌陷落了一般。

第381章

京城,金銮殿内。

赵世坐在那高高地龙椅之上,望着殿外天边,风云幻化似龙腾于空际,隐隐发出闷雷般吼声。

而在那咆哮嘶吼的腾龙之下,殿门处,是那个略显单薄的身影。

风扬起那绛红色的衣袖,看来几仿佛要随风而去。

却偏挺立不倒。

冷漠深沉的眼中,透出几分意外。

对老皇帝来说,纵横叱咤一生,也自见识过不少蠢人愚人,奇人妙人,但是却头一次,见到这样……不同寻常的……看着外柔内刚、却又似刚柔并济的人物。

就算是皇威胁迫,就算是将死之刑,都不能令其低头、易志。

赵世目光闪烁,刹那间,心底转过千百万个念头。

旁边王公公打量着皇帝,虽然是向来最知道皇帝新衣的贴身内侍,此刻,仍是为了门口那位大人捏着一把汗。

正踌躇之时,才见赵世向着自己,做了个手势。

王公公一时竟不敢领受,躬身迟疑相看。

正在此刻,外间有人道:“太子殿下,恒王殿下,晏王殿下、静王殿下、刑部白尚书求见圣上。”

赵世挑眉,便对王公公笑道:“今儿来的好生齐全。”

顷刻间,众人鱼贯而入,晏王跟白樘两人在门口耽搁了一会儿,才进殿上前拜见。

赵世打量着,笑道:“你们是商量好了的?来干什么的?”

太子跟恒王对视一眼,晏王赵庄,静王赵穆两人也互看一眼,晏王先开口道:“启禀圣上,儿臣正是为了昨夜发生在世子府的事儿来。”

静王也道:“儿臣也是。”太子跟恒王竟都也称是。

赵世打量着几人:“朕才叫了谢凤进宫,你们就都赶着来了,不过,朕方才问他昨夜发生了什么,他竟只说‘不记得了’,何其狂妄可恨,故而朕想叫人把他打死了事。”

众人听了,却不约而同道:“圣上息怒,此人杀不得。”

赵世笑道:“你们都是来替他求情的?”

晏王跟静王都看向太子,毕竟众人之中,太子最高。

当下太子赵正便先开口道:“是,父皇,儿臣求父皇饶恕谢凤,毕竟他是当事之人,杀了他,则死无对证,真相也无可知晓了。”

赵世道:“什么真相?”

太子面露迟疑之色,竟转头看了晏王一眼,继而道:“事情未明之前,儿臣不敢擅自就说,故而想留下谢凤,不管用什么法子,务必让他招认。”

赵世道:“你仿佛知道些内情,此刻在你跟前的,又没有外人,何况还有一位刑部尚书,自会参详。你且说无妨。”

太子皱眉,旁边恒王道:“启禀父皇,其实是这样的,太子昨天接到有人密报,说是杀死了崔钰的,其实并不是谢凤,而是……”也转头看向晏王。

晏王被他两人连连相看,疑惑之余,明白了几分,因惊心道:“恒王因何看着我?而是怎么样?”

太子见恒王已经说了,便道:“既然如此,我便只能明说了。有人向太子府密报,说是崔钰乃是晏王所杀。”

晏王色变,失声:“说什么,这……”

静王拧眉肃然道:“这怎有可能,密报之人是谁?叫他出来对质。”

恒王道:“都说了是密报,又怎敢现身呢。所以太子殿下才心怀疑虑。”

赵世听到这里,兀自面不改色,却对晏王跟静王道:“太子跟恒王的来意,朕已经明白了,他们是想让谢凤吐露实情……或者做个人证……”

太子道:“儿臣只是想水落石出,查明真相而已。”

赵世瞥他一眼,又继续道:“晏王,静王,你们来又是为了什么?”

晏王被太子恒王两人所说的话惊到,竟有些心神不属。

静王道:“启禀父皇,我们也觉着此事有些蹊跷,故而也想求父皇手下留情,留谢凤一命,等待真相大白。”

赵世道:“这也是晏王的意思?”

晏王道:“正是儿臣的意思。”

赵世道:“可是根据太子的密报,你才是杀人凶手……你觉着,谢凤可留吗?”

晏王静了静,咬牙道:“可留!”

赵世挑了挑眉,忽地又道:“据侍卫说,进门之时你已经昏厥,只谢凤手持凶器,可见他的嫌疑最大,若你是否也这么觉着?”

晏王道:“谢凤……不似杀人凶嫌。”

赵世道:“那你就是自认了?”

晏王道:“儿臣……儿臣着实记不得了。”

赵世笑了两声,道:“你说记不得,谢凤也说记不得了,你们两个,究竟是真的记不得,还是有人在故意说谎?”

正说到这里,便听得有人道:“圣上,臣有话说。”

赵世转头见是白樘,便问:“白爱卿,你有何见解,且说。”

白樘道:“此案涉及晏王殿下,死的又是侯门之子,非同一般,先前臣为了避嫌,将此案交付监察院,谁知……监察院陈御史竟不按律例,擅自对谢凤用刑,已经有挟私报复,屈打成招之嫌。故而臣建议,不如此案由三法司共同审理,一定可得水落石出。”

赵世听到这里,便道:“你可知,谢凤先前也对朕这般建议?”

白樘眉峰一动:“臣着实不知。”

赵世仰头想了会儿,道:“白爱卿,你可有把握让此案水落石出?朕是说……一定要一个真凶。不管这真凶,是朝臣、还是皇亲……”

赵世说到这里,目光在底下太子,众位王爷身上逐一扫过,最后落在白樘面上:“你可能做到?若做不到……朕是要治罪的。”

白樘道:“臣可以。”

赵世笑了两声,道:“好,既然如此,此案,就按照爱卿所言,由三法司共同审理,刑部由你主审。”

白樘道:“臣领旨!”

赵世又对太子,晏王等道:“你们可有异议?”

众人都说没有异议,赵世顿了顿,目光从几个人身上飘远,看向外间,那道影子立在殿外旁侧,绛红色的衣袖随风晃动。

赵世道:“监察院陈威滥用刑罚,降一级,罚俸三月。至于谢凤,就交给大理寺暂时羁押候审。”

云州,晏王府。

晏王妃咳嗽了两声,把手中的一张纸丢开:“这个不好,生得虽美,只是不像。”

旁边宫女忙将纸张捡起,自收了起来。

又有宫女入内,跪地呈上汤药,晏王府喝了口,道:“京内仍没消息传来?”

旁边一名贴身宫女道:“回娘娘,没有消息呢。”

晏王妃长长地叹了口气:“到底是怎么样,我可是整一年没见着儿子了,本以为年下能见着,这倒好,不知道圣上到底是作何打算。”

宫女道:“皇上自然是喜欢世子爷,所以才留他在身边儿的呢,世子爷先前又立了大功,如今又升了官职,瞧着,倒像是皇上有意要留世子在京内久居一样……说不定……往后也会请娘娘一块儿入京呢。”

晏王妃转头看看她,便笑了笑,道:“若是能跟黼儿、王爷一家子团聚,到哪里却也都是一样的。我呀,就怕这样一年都见不着人,他先前又是在南边儿打仗,真真是叫人操碎了心。”

晏王妃吃了汤,又道:“还有没有了?尽快拿来我看看。”

宫女回去,又取了几张过来,晏王妃一个一个细看下来,忽地盯着倒数第二张道:“这个……看起来还不错,有个三四分相似。”

端详琢磨了片刻,便交给宫女,道:“让府官尽快安排,我要亲眼看看这女孩子。”

晏王妃理完了事,又歇息了片刻,便觉着胸口有些发闷。

起来往外看时,不知何时天色阴沉下来,晏王妃皱眉看了会儿,竟有些心惊肉跳,才要叫人进来,便听得外头一阵忙乱脚步声,又有宫女内侍们匆忙而慌张地唤声,因隔了太久不曾听见,竟有些不真切。

晏王妃不由站起身来,睁大双眼看向外头,正在定睛发愣的时候,就见门口上人影一晃,有个身材修长高挑的青年出现眼前。

隔年相见,晏王妃几乎都不敢相认,呆呆看了会儿,才失声叫道:“黼儿!”

赵黼站在门口,瞪大双眼看着里头的王妃,目光从上到下通扫了一遍,确认王妃无碍,才忙上前,顺势跪倒地上,道:“黼儿参见母妃,给您请安了,母妃可无恙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