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夫人听是这样的言语,更是情难自禁,又喜又痛,泪流满面。

宣平侯在旁看着,微微动容。

可虽然蓝泰已经回来,但他心中所担忧的事情,却仍旧存在。

忽然听有人道:“侯爷只想着或许公子会不利于父母,然而照夫人的情形看来,纵然你送走了公子,夫人难道就会平安无忧地长命百岁么?”

宣平侯正也是因为想通了这个,所以才飞奔去寻蓝泰回来的。此刻回头看着清辉:“可是,以后如果真的发生了我梦境之中的场景,又该如何是好?”

这个,清辉却答不上来。

正此刻,云鬟走前一步,道:“若真的如张大人所算,比要轮道平衡……那么要填补那平衡之人,只怕也并不是夫人。”

宣平侯一愣,回头看向云鬟,云鬟却只说道:“侯爷勇毅,夫人仁善,教导出来的孩儿自然不会差到哪里去。”

见蓝夫人正母子相聚,无暇他顾,云鬟辞了宣平侯,转身往外。

清辉仍在后,跟宣平侯不知说些什么。季陶然原本要跟着,因见赵黼已紧紧跟着去了,他便一笑摇头,只随清辉。

不提宣平侯府内,喜忧参半。只说赵黼云鬟两人出来,仍是上了马车。

车行了一会儿,赵黼打量着云鬟若有心事,便问道:“在想什么?”

云鬟抬眸看他,说道:“你可知道……前世……本没有泰儿?”

赵黼暗中寻思,想起昔日的那“蔷薇血衣”案。

赵黼到底并未亲身经历,并不知这其中若不是云鬟出力,蓝夫人早亡故了,蓝泰也不会出生……然他毕竟心思机敏,见云鬟为此沉吟,便也猜到一二,点头问道:“怎么了?”

云鬟道:“所以,那张大人所言,也并不是没有道理。”

赵黼道:“莫非你担心,他说的话会成真?”

云鬟道:“倘若……有个万一呢?”

赵黼看出她眼底有些忧虑之色,便慢慢挨过来,问道:“你怕他真的会对侯爷夫人不利?”

云鬟想了会子,终于道:“没什么了,我只是杞人忧天而已。”

赵黼见她温淡答话,情难自禁,凭空想了会子,便低低问道:“分开这几个月了,你可想过我不曾?”

云鬟咳嗽了声,赵黼道:“怎么不回话?到底想过不曾?”

云鬟道:“忙得很,世子难道不忙么?听闻……跟辽人定了和约?”

赵黼道:“忙里偷闲,也自然能想的。我时常想你,难道你真半点没想过我?”

云鬟见他说的白,又咳了一声。

赵黼趁机便去捂住她的额头,道:“是怎么了只管嗽,难道是先前落水,着凉了?”

云鬟道:“没有。”却也并没有推开他的手。

赵黼心里喜悦,原先按捺着的那些柔情蜜意顿时都要涌出来,不由说道:“阿鬟,先前说的那个‘美貌佳人’,你也看见了?”

云鬟见他主动提起,便道:“看见了。”

赵黼道:“原本是我母妃的主意,我也没理会她……不过倒是因此想出一个法儿来,你且听一听成不成?”

云鬟道:“什么法儿?”

赵黼道:“她生得有六七分像你,我便留她在府内,让众人看见,以后悄悄地把她打发了,你若是变作女装,在府内出入,自然就没有人留心了,这叫做‘瞒天过海’之计,你觉着怎么样?”他只顾想的好,说到这里,便又臆想起跟云鬟种种自在,更是摩拳擦掌,恨不得立刻把她弄了进府内去。

谁知却见云鬟皱皱眉,赵黼问道:“你觉着不好?”

云鬟不答,沉默了片刻,才说道:“那位姑娘叫什么?”

赵黼道:“叫阿郁。”

云鬟道:“她既然生得貌美,又是王妃的亲戚,又何必用什么‘瞒天过海’,世子为何不……”

云鬟并未说完,赵黼却明白了,因一把抱紧她道:“你瞎说什么?”

云鬟道:“不过是实话。”

赵黼将她抱着摇了一摇,半真半假道:“你再说一句,看我饶不饶得了你。”

云鬟静默无语。谁知赵黼望着她,却忽然又想起在宣平侯府内她那句话,福至心灵,便道:“我知道了,原来你……是吃醋了?”

云鬟蹙眉,然而脸颊上却慢慢地浮出浅浅地薄红来。

眼见这情,赵黼不觉心情驰荡。

却不料外头马蹄声响,有人来问道:“世子可在此处么?”

赵黼不等外头回答,道:“不在不在!”

云鬟一愕,旋即忍笑。

那外头人忙禀告道:“是晏王殿下派卑职前来的,要告诉世子一声,若是无碍,还请世子尽快回府,且有事呢。”

赵黼听是晏王的命令,才不敢高声,只叹了口气,对云鬟道:“我本想把那些杂事都料理妥当,再去寻你,咱们好生相处,自在说话,谁知竟出了这种事,到底又是仓促相见。”

云鬟已经又恢复肃容,道:“世子且还留心去做正事。”

赵黼道:“什么正事,除你之外,都是杂事。”

云鬟转开头,又不答话。

赵黼道:“是了,你听好了,以后再不可做这种凶险之事,什么跳河之类……这一次就罢了,下一回,若给我知道你为救人这般,不管你救的是谁,我定要……”

那个“杀了”的话尚未说出来,就见云鬟回头瞥了一眼,眼神有些冷。

赵黼便停下来,道:“不说就不说,横竖你心里明白。我可不是玩笑的。”

先前听闻云鬟跳了太平河,他匆忙出府赶去的当儿,心头之慌乱,若行于冰河之上,而马蹄踏开碎冰,其惊恐惧怕,无以言喻。

若无第一次的死遁,倒也还差一些,尤其是两者一块儿想来,岂不叫人神破意碎?

这般叮嘱了一句,才又狠狠地在脸上嘬了口,到底下车去了。

如此又过了两日,朝廷调任专人,一一敲定两国和约之事,辽人方面儿,睿亲王乃是正使,议定辽人退出黑河二州,且赔偿昔日侵扰黑河二州的款项,以牛羊毛皮等抵偿,且互通商贸往来等,各项不必赘述。

这也是两国交战了近五十年来,头一次议和达成,皇帝昭告天下,群臣百姓,举国共贺。

议和之后,却又有一件大事发生,那就是舜国储君之事。

正如一部分大臣早先预料到的,皇帝册封了晏王赵庄为太子。

只因晏王几十年不在京内,到底不如几位京中的王爷名声响亮,京城其实还算使得,尤其是些距离京城远些的州府,因晏王始终淡出视线,乍然提起,一时竟不知乃何许人也。

只有一些有识之士,却深知晏王的来历,便说起来,道:“你们不知晏王不打紧,总也该知道晏王世子罢了?这一次辽人主动来求议和,正是世子的功劳,晏王是世子的父亲,当然也是个极能耐的王爷。”

这才恍然大悟,有人便笑道:“不管谁是太子,横竖只要能打败辽贼,让天下太平,给咱们大舜争气,那就是好太子,好皇帝。”

太子册立大典之后,那原先的世子府便有些住不下了,按照皇帝诏命,早收拾好了西掖的开国太子旧居,便命晏王一家搬入。

一来是册立之喜,二来是乔迁之喜,因此一连十数日,新太子府皆是门庭若市,委实热闹。

因新太子册立,四夷来朝,文武百官也要登门拜贺,这一日,季陶然便对云鬟道:“我的话,说中了一半儿,如今世子果然成了皇太孙了……”

云鬟笑了一笑,季陶然便道:“四品以上的官儿都已经去拜贺了,好歹我们也跟世子相识一回,要不要也去拜贺?”

云鬟略觉为难,毕竟此刻她也算是有品级的官员,若还是当初小推官,自然爬不进太子府的高门槛,但现在是这般不大不小,按理的确该去恭敬见礼的,至于太子会不会接见,那便是人家的事儿。

是夜回到府中,却惊见灵雨也在,见了她回来,便迎着笑道:“大人回来了。我奉世子的命,给大人送些吃食过来。”

云鬟见桌上放着两个食盒,不由道:“好端端地送什么吃食?”

灵雨道:“因这两日太子府宴客,世子吃了两样好东西,说是要给大人也尝尝,因此特意叫人做了,让我送过来。”

云鬟哑然:“又劳烦姐姐多走一趟了。”

灵雨道:“可知这样的差事,我是最喜欢的?”

略寒暄两句,便说道:“这两日,我听闻好些官员去太子府见礼,大人先前跟王爷那样好……如何竟还没去呢?”

云鬟一笑,灵雨何等机灵,即刻笑说道:“我不过随口问问,不如来看看送的东西合不合胃口,世子还叮嘱过,叫看着大人吃了才回去,要告诉他爱吃哪样儿,不爱吃哪样儿,预备以后再送呢。”

云鬟道:“哪里还敢劳烦。”

晓晴早拿了碗筷过来,又跟灵雨一同打开食盒将吃食端出,一边说道:“姐姐还叫世子呢,如今该改口了。”

灵雨笑道:“是,一时叫惯了,竟忘了。”

云鬟又去洗漱更衣,才回来落座,却见两样点心,是玫瑰酥同芸豆卷,四样菜肴,酒酿海参并葱烧台蘑,清炒素虾仁,豆花一品,另一碗肉丝汤饭,淮山瑶柱汤,并两个小小地金丝卷子。

晓晴先笑说:“怎么拿了这许多,哪里吃得了?”又对云鬟道:“是皇太孙的一片心意,主子尽力多吃些。”

云鬟抄着筷子,果然捡着吃了几样,倒觉着都很合口,但到底还剩了大半儿,只叫晓晴跟丫头们拿去吃了就是。

当夜,灵雨去后,晓晴伺候云鬟歇息,却总是频频打量。云鬟道:“可是有事?”

晓晴才道:“主子,我怕说错话。”

云鬟把手中的书放下:“什么话?”

晓晴道:“如何今日灵雨姐姐来,跟我说起,原来太子府里,王妃身边儿多了个什么阿郁姑娘,且生得……竟有几分跟主子相似。”

云鬟道:“原来是这个,我知道了。”

晓晴见她已知,忙又扒着膝道:“主子,你不觉着这件事可疑么?怎么凭空冒出这样一个人来?”

云鬟若有所思,问道:“灵雨还跟你说什么了?”

晓晴会意:“她还说,六爷对那个阿郁倒也一般,并没格外亲近,只是阿郁时不时地过去端茶送水,格外殷勤似的,故而灵雨心里有些疑虑罢了,今日才跟我偷偷说起来。”

恰这日,东宫派了人来,递了请帖。云鬟同季陶然碰头,才知道他也得了,且清辉也得了。

因此这一日,众人便齐往新太子府而来,却见今日请的,多都是些年青些品级低些的官员,却都是出类拔萃之辈,这些人素日里互有交际,或又有耳闻的,彼此相见了,各自寒暄了一阵子。

赵庄亲出来相见,赵黼便陪在身边儿,云鬟跟季陶然、白清辉站在一处,暗中相见,却见晏王仍是昔日的模样态度,并未有改。

赵黼跟在身旁,也自同众人招呼,这些后进官员,虽听闻他大名赫赫,却因是个难交际的人物,因此多只是遥遥见过一面,今日亲眼相见,却见他并不是传说中的锋芒毕露令人难受,因此心中均都暗自赞赏喜悦。

赵庄亲自陪了宴席,过午之后,众人方都渐渐退了,云鬟三个人也上前同赵庄辞别,赵庄笑道:“不必着急,待会儿花厅吃了茶再去不迟。”

见赵庄有挽留之意,自不便再强行离去,此刻又有几个后进过来行礼,他们便先退出,站在廊下说话。

这府邸对云鬟来说,自是最熟悉的,然而此处招待宾客的殿内,她却还是第一次踏足,打量眼前那些大树高墙,耳畔忽地响起熟悉的蝉鸣之声,一阵阵叫的甚是紧促不安。

忽闻季陶然道:“在发什么呆?”

云鬟回神,见他好端端站在身旁,言笑晏晏,那原本因蝉鸣而急跳的心才缓缓安了下来。

即刻有一名随官来请三人入里间儿书房说话,正自廊下而行,忽听有人道:“皇太孙先前进内见王妃去了,姑娘莫非不知?”

有个声音轻轻说道:“我才自院子里来,只怕是错过了。”

三人不约而同扭头看去,却见有个人影正从左侧的菱花门边出现,走了几步,若有所思地回头,正跟他们打了个照面。

第406章

头前领路的那随官见状,回头低声笑道:“那位是太子妃的远亲。”

又格外瞧了云鬟一眼,却不敢再多嘴。

赵黼回京那日,三人遥遥相望,却不如今日这样相隔不远,看得愈发分明。

见那女子离去,季陶然悄悄道:“天底下竟会有这样相似的人物?怎么连气质,甚至说话的语气……”

清辉却淡淡道:“反常必妖。”

云鬟看看他两人,也未做声。

此刻晏王跟赵黼都未曾出面,三人也不敢坐,只是站着等候。

白清辉是个天生安静的,便只垂手肃立,云鬟更是什么也不肯去看,也是屏息静气地,只有季陶然,因见只门口两个侍从站着,也无人阻拦,他便东张西望,趁机看了个饱。

毕竟晏王是从云州上京的,这新东宫又是最近才修缮过,虽然圣上赐了好些东西,可毕竟仍透出几分简朴空旷来。

季陶然道:“是了,你们可听说这府邸的传说了?”

清辉道:“你是说开国太子的传说?”

季陶然笑道:“正是,我隐约听说了几句,不算很好。本以为这宅子要永久荒废下去呢,谁知今儿来这走了一遭,才知道,若然荒废,可真是可惜了。”

清辉道:“怎么可惜?”

季陶然道:“好生气派,你可不觉着么?我也曾见过几家好宅邸,就算是昔日废太子的居处,都不如此地。大气的很,也只有世子……也自有六爷这般的人物能当居之。”

云鬟仍是置若罔闻之态。原来这书房,正是先前赵黼叫了她来,又赐给她书时候的那间。

虽然陈设等有所不同,然而只要她细细回想,自然也仍是一个身临其境:他摆放的沙盘,桌案上布置的文房四宝,乃至书架上的每一本书……都历历在目。

一旦回想起来,自然会引起别的记忆,便只竭力按捺而已。

正等候里,外间那随官来到,匆匆地说:“三位大人,方才太子派了人来说,原来是辽人的睿亲王来到,太子跟皇太孙正在前面应酬,要让三位大人再等候些时候了。”

云鬟便道:“不如我们改日再来拜会,别耽搁了太子殿下的要事。”

清辉跟季陶然也都称是。随官笑道:“不妨事,那睿亲王是突然而来,又没有什么正经要事,只寒暄几句就罢了。”

随官又叫人来换了茶,季陶然道:“原来是睿亲王到访,我听闻这几日里,此人在京内走动的甚勤,且但凡跟他有过交集的大臣们,无不称赞此人博学多才,并不似粗莽无礼的辽人。”

清辉道:“这人我也是见过的。的确看着不太像是辽人。不过龙生九子,还各有不同呢,辽人之中自然也有粗莽而残忍成性者,也有似此人般斯文些的。可是不管如何,都不能掉以轻心。毕竟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季陶然道:“你几时见过?”

清辉道:“他去府里拜会过父亲。”顿了顿,又道:“听说还去见过相爷。”

此刻在厅内,赵庄父子接了睿亲王,寒暄数句。

原本赵庄镇守云州的时候,跟睿亲王正是生死相斗的对立双方,谁知竟会有如此一日。

又见睿亲王亲自来到,虽面上含笑相应,却委实不知说些什么好。

赵黼却仍是谈笑如故,问道:“亲王在京中可过的如何?”

睿亲王道:“甚好,果然不愧是大国风貌,物品之丰盛,人物之出色,皆令人倾倒。”

赵黼笑道:“虽丰盛出色,都是我们的,你可不要只顾垂涎。”

睿亲王道:“殿下又说笑了。如今两国议和,自然是百年交好,只盼我大辽也会如舜这般……国泰民安,繁荣昌盛。”

话虽如此,然而辽国人最擅长牧马放羊,却不似舜这般农耕同商贸皆都拔尖,所以他们才每每思量劫掠。

赵庄问道:“亲王在京内还将盘桓多久?”

睿亲王道:“好不容易来了一趟,我便想多呆些时日,好生见识见识。”

赵黼瞄着他,却也知道睿亲王跟沈相爷等来往,只不过正当两国交好的时候,不便如何干涉。

等睿亲王起身告辞。赵庄便道:“这睿亲王果然跟寻常的辽人不同,唉……”

赵黼道:“父亲为何叹息?”

赵庄若有所思:“其实,辽国皇帝这个位子,原本也该轮到他坐的。”

赵黼道:“父亲是指那个辽国的传闻么?”

在辽国跟边境曾有个传闻,现如今的辽国皇帝萧西佐,其实有些名不正,原本前辽皇传位之时,选定的人,却是萧利天的父亲,也就是萧西佐的兄长,却不知为何,此人暴毙身亡,有人暗中流传,说是萧西佐为了夺位,害死了兄长。

赵庄点头道:“此人气度沉稳,不是个等闲之辈,可惜了。”

赵黼却哼道:“萧利天很有些诡诈智谋,我忽然后悔当时并没当机立断杀了他。幸而辽国皇帝不是他,不然谁知会不会另生波澜?这几日他在京内,借着议和之风,东窜西跑,让我甚是担心。”

赵庄道:“可派人盯紧了?”

赵黼道:“父王放心,盯得死死的。”

父子两个往内,赵庄又想起一件事来,便道:“先前,我本无心太子之位,当初还一心想你四叔成事,谁知道圣上竟如此偏爱,倒也没有法子,可我心里总是掂掇,生恐你四叔不受用。你得闲便多去静王府几趟,同他亲近亲近,免得冷落了,也让他多心……”

数日后,赵黼前往静王府,谁知正赶上这日赵穆心情好,居然扮了戏服,同薛君生两个在王府的戏台上自娱自乐。

虽听闻赵黼来了,却也并未收起,只叫人传他进来。

赵黼进内之时,正看见两人扮《玉簪记》的一幕。

只听赵穆正抚琴唱道:“雉朝雊兮清霜,惨孤飞兮无双。衾寡阴兮少阳,怨鳏居兮徬徨。”

薛君生道:“此乃雉朝飞也,君方盛年,何故弹此无妻之曲?”

两个人唱得极好,扮相均有绝佳,煞是动人。

赵黼见状,也不打扰,从下面随意捡了个座儿坐定,便看台上唱戏。

这两人你来我往,互相情挑,赵穆本就生得风流颜正,如此扮上小生,更是俊俏异常,薛君生的陈妙常自也不必说,只看脉脉双眸,已然勾魂。

赵黼原本只是好玩之心,谁知听着听着,倒是不免惹动了心绪起来。

原来因两人熟悉的唱词场景,却让赵黼记起来,这《玉簪记》,他自然也是看过的……

回想过去种种荒唐不堪,竟也禁不住有些情丝缠荡。

正赵穆唱道:“仙姑啊,更声漏声,独坐谁相问?琴声怨声,两下无凭准。翡寒衾寒,芙蓉月印,三星照人如有心。只怕露冷霜凝,衾儿枕儿谁共温。”

薛君生道:“潘相公出言太狂,莫非有意轻薄于我?”

赵穆唱道:“巫峡恨云深,桃源羞自寻。仙姑,你是个慈悲方寸,忘恕却少年心性。”

赵穆道:“她把心肠铁样坚。”

薛君生道:“岂无春意恋凡尘?”

赵黼口干舌燥,毕竟忍耐不住,便咳嗽了数声,举手投降,笑道:“罢罢罢,知道你们唱作俱佳了,只快停一停,我可委实地受不住了。”

鼓乐声住,薛君生于台上向着赵黼行礼。

赵穆笑道:“饶你白看一场好的,你还只管挑拣呢。”

赵黼道:“委实不是挑拣,只是看的我的火儿都动了,只没地方出去。”

赵穆越发大笑:“混账东西,已经是皇太孙了,如何竟还这般口没遮拦,只管胡言。”

当即赵穆下了台子,入内洗去油彩等物,换下戏服,薛君生也自行事,不多时,两人才相继出来,相见赵黼。

静王道:“你如何突然就来了?这几日不是甚忙?”

赵黼道:“再忙也要来看看四叔,谁知四叔比我更忙,我却是打扰了。”

静王笑道:“你又来揶揄。回去可别跟太子告我的状。我不过是闲着无聊,才串一串的。”

赵黼道:“虽然四叔只是随意串戏,但却比许多名角还唱得好。薛先生,我说的对么?”

薛君生在旁执壶添茶,闻言笑道:“殿下说的很是。”

眼见日影西斜,静王命人设宴,留赵黼吃晚饭,赵黼也并未推辞。

足有一个时辰多,眼见天色也已经暗了下来,赵黼才起身告辞。

因吃了些酒,便略有几分微醺。静王命人备车相送,赵黼笑道:“车里怪闷的,四叔不必麻烦,我仍骑马就是了。”

静王仍是不大放心,亲送了出门,见他摇摇摆摆上马离去,才自转回王府了。

且说赵黼信马由缰,口中不知不觉竟哼起了下午听来的曲子,因道:“三星照人如有心。只怕露冷霜凝,衾儿枕儿谁共温……”念着念着,眼前却浮现一个人来。

当即便打马转了个方向,急急而行,片刻却见前头有一辆马车经过。

赵黼一眼看见那个熟悉的灯笼上字,顿时喜不自禁,飞快赶到跟前儿。

那赶车的见是他,才要停下,赵黼已经跃到车上,不声不响地打开车门直扑到里头去了。

众人见状,虽是惶恐,却也是有些习以为常。

这车内,果然正是云鬟,因才从刑部回来,仍着官服,正揣着手,闭眸出神。

毫无预兆,便觉着马车一沉,云鬟睁开眼睛之时,赵黼人却已经到了跟前儿,不由分说地抱住,没头没脑地乱亲下来,喃喃低声道:“阿鬟,阿鬟!”

云鬟稳住心神的功夫,已经被他连亲了数口,甚至整个人都被他压着摇摇欲坠,几乎身不由己地要倒下去。

又怕外头听见了,云鬟便道:“六爷,你做什么!尊重些!”

赵黼听着她的声音,嗅到颈间的清香,哪里还能按捺,道:“我想你,想你想的紧……你怎么只管这样狠心?“云鬟哭笑不得,试着将他推开,又嗅到满身酒气,道:“是去哪里吃醉了?”

赵黼道:“静王府,四叔跟那薛君生唱玉簪记呢……”

意乱情迷之时,忽又低声哼道:“你是个慈悲方寸,忘恕却少年心性……”这一句,自然正是戏文。

谁知云鬟听他提起《玉簪记》,自然也触动心事,一时胧忪。

赵黼浑身燥热难当,挨在她身上,只道:“好阿鬟,你、你且帮一帮我,好么?”

这番场景,他是曾做过的。

云鬟微怔妙眸,意外之余,蹙眉道:“不要总是……死性不改的。”

赵黼却也想起来,忙将她按住了,道:“上一回你跳了车,这一次可不能了。”

酒气扑在脸上,弄得云鬟也有几分微醺似的,含愠带恼喝道:“够了,快些放手。”

赵黼道:“我不放你又怎地?”便在她身上乱蹭乱动。

云鬟叫道:“六爷!”

谁知赵黼听了声音,一发情动,便去吻她的嘴,云鬟挣扎未果,心里有些慌张,心念一动,手脚便极快僵了。

她垂着眼皮,睫毛轻颤。赵黼察觉,一时不再乱动:“好,我不为难你,只是我也是好生求你了,你……就不能成全我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