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黼有些胧忪,却不肯放手,正要再欺身下去,却听得外头侍卫问道:“你是何人?”

那人道:“卑职是殿前司的王书悦,前些日被调拨到禁军。”

赵黼怔道:“原来是他?”皱皱眉,脸上透出些不耐烦之色。

云鬟却也早想起来,前世在江夏王府,便是此人不留神推翻沙盘,多蒙云鬟救了一次。只是赵黼不知为何,有些不甚待见他。

云鬟便低低问道:“王制使如今还在殿下麾下么?”

对于王书悦此人,赵黼的印象并不深刻,唯一记得的便是有些讨厌他,另外的那一场,却也跟云鬟一样。

当即赵黼便道:“有什么法子?他爷爷是王治,那老公公对我倒也不错,我捱不过他的面子,只好留了。”

王治乃是赵世身边第一号得力的首领太监,又是宫内资深的老人,连赵黼也不敢十足得罪。

这王治因是内侍,惜无子嗣,正这王书悦从外地进京来投靠,偏偏他伶牙俐齿,甚是会做人,皮相且好,把王治哄得心花怒放,自然要替自己的子侄出力了。

云鬟道:“既然这般,不可怠慢了人家。”

赵黼盯了她片刻,道:“我只是憎他,怎么屡次不改这讨嫌的能耐?”这一句话,虽未曾点破,云鬟自然懂他指的也是那书房之事,便敛眉不言。

外头侍从来报。赵黼便掀开帘子,探头道:“王书悦。”

王书悦闻听,忙下马上前,跪地行礼。

赵黼道:“不用多礼,你如何不去禁军报到,在这里游荡什么?”

王书悦忙道:“因殿下不在,值日官不敢做主。”

赵黼叫了个随侍来,吩咐道:“带了王制使过去,说我的话,给他办妥当。”

禁军金吾卫不同其他,因是皇帝的禁卫,自然秩序森严。王书悦虽然去报到了几次,只可惜赵黼偏巧不在,他苦无他法,又不敢去太子府打搅,今日出来闲走,无意中看见这辆马车,虽似不起眼儿,但外头跟随的却是眼熟的很,自都是赵黼贴身的人。

这王书悦倒也有几分眼力,当下便跑过来请安。

听了赵黼一声吩咐,王书悦便喜欢答应,道:“多谢殿下。”

赵黼道:“以后我不传你,你不要乱闯乱挡的,可听见了?”

王书悦自知冒失,急忙道:“卑职知罪,以后绝不敢了。”

赵黼笑笑,将撂车帘之时,又将侍卫叫来,低低吩咐了一句。

正是午后,云鬟道:“殿下这些日子必然事多,不如且送我回谢府。”

赵黼道:“今日休沐,你难道忘了?我可不像是白尚书,万事过了今日再说。”

云鬟道:“是什么意思?”

却觉着马车渐渐快了起来,又行半晌,外间有人问道:“是什么人?”却又惶恐道:“恕罪……”

云鬟因觉着毕竟是女装,不敢露面打量,只满怀疑惑。

直到一阵风过,竟将车帘掀了起来,云鬟不由往外看去,却见眼前豁然开朗,城外的风扑面而来,扑面清爽。

云鬟诧异:“你怎么出城了?”

赵黼道:“我们好不容易聚一聚,莫要辜负了这良辰美景。何况你也在刑部操劳的够了,镇日里案牍劳形的,今日必要带你出来透透气。”

又行了小半时辰,车马方停,赵黼替云鬟拿了那垂纱花帽戴上,便握着手拉她出来。

侍卫们林立车边儿,并不跟随。

赵黼抱着她往前而行,迎面的风越发大了,云鬟抬眸看时,恍然有些心旌神摇,原来又来到了太平河畔,只见芳草萋萋,绿树成荫,中间一条玉带似的长河,波光粼粼。

赵黼道:“还记得上回,我带你来是什么情形?”

云鬟转头,虽隔着垂纱罩,但因近在咫尺,自然看得分明。

她如何不记得……那一次,是在她被吏部主事贬斥,正心灰意冷,准备从他所愿之时。

不知不觉,一步步竟走到如今,而此刻的心情同境地,却跟那日的大相径庭,恍若不真。

云鬟道:“放我下来。”

赵黼依言,眼见距离官道远了,便又将她的垂纱帽摘下。

此刻日影渐渐西斜,不似正午般耀眼热烈,反有些柔和之意。

而他所见,心仪的此人,星眸樱唇,风鬟雾鬓,仙姿凤华,不似人间可有的颜色。

与此同时,云鬟低垂螓首,不敢同他目光相对,眼睛乱梭间,却见他的手拢在自己手上,手指直而且长,只并不似等闲养尊处优的贵公子般柔腻无瑕,且骨节上有几条错杂的浅痕。

云鬟想了起来,这是那日在小灵山地牢里留下的。

神思有些散乱,察觉赵黼的手略用了点儿力,指腹跟手掌上有常年操摸兵器留下的茧,擦在手上,有细细地疼跟微微地痒。

赵黼不由握紧云鬟的手:“阿鬟。”虽人在身旁,却如同幻梦。

云鬟“嗯”了声,听赵黼道:“阿鬟是我心尖上的人,可……阿鬟心里也有我,是不是?”

第426章

云鬟双眼乱晃,竟不知望向何处,更无法回答。

赵黼咽了口唾沫,将她的手举起放在唇边,亲了又亲,催问道:“是不是?你好歹告诉我一声儿。”

动作间,他指腹跟手掌的薄茧擦挠越甚,仿佛不是蹭在手上,而是心里。

心跳的越急,越是不安,云鬟想要将手抽回来,偏不可得。

对峙间,赵黼索性扔了那垂纱帽,将她纤腰揽住。

毕竟是女孩儿,云鬟的腰又着实太细,故而原先扮男装的时候,腰间总要束缚些厚厚地布帛,才好遮人眼目。

如今没了那些重重叠叠地累赘,越发一握盈盈,娇软异常。

这自然不是赵黼第一次这般亲近……甚至于前世,这是他最熟悉的纤腰玉体,曾握抱过的次数,竟不可胜数。

但是今时今日,如此相对,却仍似是第一次搂抱亲近一般,心竟是前所未有的惶然乱跳。

几乎来不及等待那个答案,他已十万分迫切,又十万分虔诚地吻了下去。

金乌西坠,长河落日,越发壮美非凡。

两个人并肩坐在河畔青青草地上,赵黼的手抚过云鬟的肩头,让她靠在自己身上。

云鬟也未曾言语,默默地贴在他的胸口,又似能听见那鲜明的心跳声。

她鬓边的一缕青丝随风,竟故意似的,只在他的颈间撩来荡去,伴随淡淡幽香。

赵黼忍了几度,才克制住手脚不曾乱动。

两人皆都安静,只见那金红色日轮,逐渐隐没在不远处树林山峦之后,西边儿天色,通红之外又透着妖娆的艳丽的紫,底下树丛群山,反沉默地消匿于暗影之中。

倦鸟归巢,星辰隐现,耳畔是河水潺潺之声,这一刻的静谧安好,竟似可至地老天荒。

过了黄昏,车马方回城中,先将云鬟送回谢府,赵黼才自回东宫。

晓晴在家里等了一整天,因不知道他们出去做什么,总是悬心吊胆,好不容易见她回来,才接到里间儿,道:“一切可都好么?”

云鬟垂眸道:“没什么事。”便吩咐打水洗澡。

虽说今日只是去了一趟骠骑将军府,也并未做什么劳心累神的公务,然而心头竟沉甸甸地,沐浴在水中,却仿佛身仍在太平河畔,总有些场景在心底眼前浮现,挥之不去。

云鬟闭上双眼,悄悄叹了声,渐渐地神思倦怠,几乎竟睡了过去。

晓晴拿了帕子,正抄水给她轻轻擦拭,见她眉间微蹙,神色慵懒,便道:“倒像是比平日里在刑部更劳累似的。到底是去做了什么呢?”

她本是关怀之故,故而玩笑,一句出口,便觉得不大妥当。

一时色变,呆呆停了手,有些忐忑地看她。

云鬟长睫抖动,模模糊糊睁开眼睛,道:“什么?”原来她正朦胧欲睡,竟没听清。

晓晴松了口气,忙笑道:“没……我是说怎么就困得睡着了呢?”

云鬟揉了揉眼睛,长吁一口气道:“我睡着了么?”

晓晴见她果然困倦得不清楚了,便拿了干净袍子来,扶着她起身回到房内。

云鬟竟果然倒头便睡,晓晴见头发还是湿的,便拿了帕子守在床边儿,给她擦拭的八九分,又见她脸色微红,便拿了蒲扇,在旁边儿轻轻地扇风。

次日云鬟醒来,竟发现晓晴趴着睡在床边儿,蒲扇已经跌在地上。

云鬟看着她的睡容,哑然失笑,道:“好个丫头,怎么不回房内去睡?”又发现头发垂在床边,才醒悟昨儿是她在替自己收拾。

晓晴听了动静,一骨碌起身:“我该死了,竟然睡着了。”

云鬟道:“以后不要这般了,只怕落了腰肩疼。”

晓晴只答应着,见时候不早,忙跑出去,自己飞快地洗漱了,便又进来伺候云鬟。

幸而底下的小丫头跟仆妇们早起身,准备妥当了早饭。才不曾耽搁。

云鬟见晓晴跑进跑出,忙得如陀螺一般,心中默然想道:“她这样尽心,必然不是了。”

原来自从上次宣平侯托付蓝夫人告诉云鬟那句话后,云鬟便留意查看身边儿“亲近”的人,对她而言,第一个亲近贴身儿的,自然就是晓晴。

这些日子来云鬟暗中回想先前之事,又留意晓晴的举止,竟没什么异状破绽之处。

且她向来紧跟自己身边,向来都是勤俭兢兢,尽心竭力,想来便不是她。

当下乘轿前往部里,才进公房,便见阿泽探头过来道:“总算来了?尚书唤你。”

云鬟诧异,前儿等了那许久,都不曾盼见白樘一面,今日却怎么找的这样着急。

急忙起身,随着阿泽前往。阿泽打量着,便问道:“昨儿休沐,谢主事干什么去了?”

他本是信口一问,云鬟顿了顿,含糊道:“没什么,在家里看书。”

阿泽奇怪地看她一眼,道:“怎么季行验说你昨儿不在府里?”

季陶然昨儿去寻的话,晓晴虽告诉了云鬟,但季陶然因向来勤往,且今日又将遇见,想来并没什么着急的事儿,云鬟便并未放在心上。

却没想到季陶然竟告诉了阿泽。

云鬟措手不及,不知何以回答。

阿泽却哼了声,翻了个白眼,便不再理她了。云鬟只得叹了口气,也不做声。

默然来至白樘房外,阿泽入内相报,顷刻叫传。

白樘正在翻看些卷册,隔了片刻,才停手,抬头道:“昨儿季行验去府上,打听着不在?”

云鬟大为意外,阿泽知道也就罢了,白樘竟也问起。

只得赧颜说道:“昨儿有件事,故而出府了。”

阿泽在后听了,便吐了吐舌,扮了个鬼脸,当着白樘的面儿,却不敢造次,只悄无声息退了出去。

白樘看了她一会儿,幸喜并未追问,只道:“先前我进宫面圣,同圣上禀明睿亲王亲随被害一案……虽圣上嘉奖了,我心里仍有些不明之处。不知你对此案是何想法?”

昨儿云鬟曾跟赵黼提起,见白樘相问,有些迟疑要不要告诉。

白樘道:“你只管说就是了,我自有定夺。”

云鬟方垂首道:“是。”便把昨儿同赵黼所说的,也依样儿告诉了白樘一遍。

白樘轻声一笑,道:“可知你所存疑的,正是我不明的?然而一时并无别的线索。”停了停,又问道:“我却听闻,睿亲王曾请了你去驿馆饮宴?”

云鬟道:“是。”忽地想到清辉是半醉而归,却不知此事白樘知不知道。

刹那间,竟有些担忧起来,倘若白樘问起这一节……又该怎么回答?毕竟是他两个一块乘车而归,且是谢府的马车相送的清辉。

正胡思乱想,忽地白樘道:“那么,席上可有什么异状么?”

无端松了口气,云鬟摇头:“我并没有发现有何异状。”

白樘点头道:“既然如此,你且去罢。”

云鬟慢慢后退两步,才折身而出。

阿泽正在外头候命,见她出来了,便故意撇嘴说道:“说好的在府里看书呢?哼……也不知又去做什么瞒人的事儿了。”

云鬟无言以对,只得笑笑,自顾自去了。

走到半路,忽地想到季陶然昨儿前去,竟闹得众人皆知似的,却不知是不是有什么急事,于是且先不忙回去,只拐到行验所去寻他。

谁知季陶然却不在,底下的验官道:“行验去寻主事了,怎么竟没遇见?”

云鬟只得忙忙地又出来,恰见季陶然匆匆自外头来,两下撞见,云鬟还未相问,季陶然劈头问道:“你昨儿去哪里了呢?如何我到处找不到人。”

云鬟咳了声:“有点事外出耽搁了……如此着急找我是做什么?”

季陶然狐疑端详她半晌,道:“其实没什么大事,只是忽然不见了,我不放心,去寻清辉,清辉又是那样。”

云鬟忙道:“清辉怎么了?”

季陶然皱眉道:“听他府里的人说,是因为在睿亲王的宴上喝醉了,又染了风寒,正在家里休养呢。我当你已经知道了……你们不是一同去赴宴的么?”

季陶然不等回答,又道:“本来睿亲王也请了我,只当时我还忙着寻那火粉的下落呢,便没得闲。”

云鬟呆了呆:“清辉病的如何?”

季陶然道:“也没什么大碍,只是吃两剂药,养上几天就好了。”

云鬟叹了口气,季陶然道:“他素来是个最谨慎的人,怎么竟在辽人的宴席上吃醉了?你如何也不劝着他?”

云鬟垂头:“我……的确是我疏忽了。”

季陶然却又笑道:“罢了,叫他吃一场折磨,知道厉害,以后便不敢放肆了也好。不过今儿清辉并没去大理寺,你要不要跟我一块儿去白府探他一探?”

云鬟先点头,继而忙摇头:“还是不去了。”

季陶然道:“又去又不去,这是怎么了?”

云鬟道:“我、我还有事……何况,白府乃是大家,不便贸然登门。”

季陶然笑道:“我当是怎么呢,原来你也怯生怕人。”

两人说了几句,云鬟有些心不在焉,便同季陶然别过,自回了公房中去。

才落座,便见桌子上空荡荡地,云鬟出门,等了会儿,才见书吏经过,便道:“如何不见递送来的公文?”

那书吏吃了一惊,忙道:“昨儿季行验遍寻不着主事,我方才来又没看见您在,只当今儿竟是不能来的,故而没把公文送来。”

云鬟苦笑,心想:“表哥真是的,我便一日不在府中,竟闹得人尽皆知。”因摆手道:“快去拿来。”

书吏赔笑道:“是是,主事别怪我,不是故意偷懒,委实以为不能来了呢。”

那书吏躬身而去,云鬟甚是无奈,将进门之时,心底忽地有一线光闪过。

脚步立时止住,云鬟皱眉出神,凝神搜寻方才那一抹“似曾相识”,到底是从何而来。

霎时间,似画面倒回,回到方才书吏禀告时的情形。

有一句便跳了出来——“不是故意偷懒,以为不能来……”

如此耳熟。

与此同时,耳畔又响起另一个不同的声音,粗声粗气喝道:“明明是偷懒!”

云鬟摇了摇头,心底千万种场景陡然旋转,昨日在骠骑将军府的种种,随后跟赵黼的种种……却皆都不是。

复又倒回,那一夜同白清辉的种种……忽然间心又似河水漫过沙滩,丝丝地难受起来,忙压下不想此节。

再定神之时,眼前场景变幻,竟是身在驿馆之中,在她面前,是四五美姬,翩然起舞。

两侧闪开之时,睿亲王正举杯劝饮。

她的目光转动,却见“自己”正在悄然对清辉道:“不可贪杯。”

睿亲王调笑数句,清辉举手吃茶。

本能地有所预感,就是在这时了。

云鬟回头,果然见许驿官正进门,从她身旁走过,同在座众人寒暄数句后,睿亲王座下的那个辽人起身斥责——“那日我们遇袭回来……如何没放冰块?”

许驿官忙道:“委实是一时忘了,多半以为殿下那日会在醉红楼歇息半日,故而不曾预备……”

辽人道:“明明偷懒!”

至此,万般皆收,已得欲得。

云鬟蓦地回身,正那书吏捧了公文前来,两下竟相撞在一块儿,文书散落地上。

书吏吓了一跳,云鬟顾不得,只道:“我回头再来看。”拔腿往前,飞快而去。

室内,白樘正慢慢地将有关辽将被杀一案的卷宗缓缓合上,忽地听到门口有人道:“尚书!”

却见是云鬟去而复返,似赶的甚急,有些微微气喘。

白樘道:“怎么?”

云鬟进门,深吸一口气,道:“季行验曾说,亲王马车内的火药,是特制、不需要人手点燃的……”

白樘道:“不错。”

云鬟道:“那日兰剑湖畔,睿亲王曾抱怨,说定了醉红楼的座儿,要午时一刻准时到的。”

白樘挑眉,心念急转,手有些握紧:“你莫非是说,有人便想在睿亲王前往醉红楼的这时候,利用这自燃的火药谋害亲王?”

云鬟点头:“方才尚书问我,前儿在驿馆赴宴有没有发现异状,方才我在回去的时候,无意中……想起一件事。”

白樘见她脸上微红,便道:“不必着急,慢慢说。”

云鬟来时,心底便又将种种过了一遍,微微定神,禀道:“当时许驿官来见众人,睿亲王身边有一位叫做萧撸的侍官抱怨说,那日遇袭回来,驿馆中的人竟粗心大意,不曾在亲王房中准备冰块,且当时睿亲王一件儿不离身的玉宝镯也不见了,当时是清辉、是白少丞问起遇袭那日是哪一日,果然是兰剑湖马车炸裂之时。”

白樘道:“然后呢?”

云鬟道:“许驿官回答,他们以为是睿亲王会歇在醉红楼中,故而疏忽了不曾备冰……”

白樘道:“这或许也是有的。又有何异状?”

云鬟道:“原本我也并不觉有何异样,只是方才我回房之时,发现桌上并无任何公文,传人来问,才知道原来因知道季行验寻我不到,书吏以为我今日不会来做公,所以没有递送公文。——书吏错‘知道’我不会来,才没有准备公文。那么……”

白樘何其敏锐,即刻道:“你是说……当时驿馆内负责备冰的人,或许并不只是以为睿亲王会在醉红楼里歇息,而是……事先知道了睿亲王会死,所以才不曾备冰?”

云鬟点头:“正是如此,所以,也敢大胆地偷走那玉宝镯,只因为此人知道睿亲王会死在马车之中,所以就算宝物丢失,辽人自然也不知情、也无法追究。”

第427章

辽人来议和,这是何等重大之事,礼部,鸿胪寺,驿馆各处都严阵以待。

因睿亲王初来京中,且又怕热,馆内众人每日都要按部就班、在他房中添加冰块去暑降温,周到谨慎,又怎会存在一日疏忽惫懒之说?

再加上那玉宝镯丢失的时机如此巧合。

一切有解。

云鬟说罢,白樘凝视她半晌,忽地说道:“此事你不可对其他人说知,可记住了?”

云鬟有些意外,却仍答了一声“是”,又问:“尚书打算如何行事?若非耶律齐的话,那睿亲王岂非仍有危险?是了,那毒死耶律齐的,是不是就是真凶?毕竟也是在驿馆内中毒……”

白樘道:“谁说是在驿馆中毒?”

云鬟道:“难道……尚书查到他是如何死的了?”

白樘道:“季行验在查验耶律齐尸身的时候,找到一处重要线索,只是我叮嘱过,让他不要告诉别人……甚至是你。”

云鬟知道事情非同小可,略有些紧张。

白樘道:“如今告诉你,也已经无妨了,——耶律齐虽看似是中青花毒而死,但他的尸首上,胸口之处发现针刺致命伤。”

当时巽风阿泽两人负责追拿耶律齐,又有赵黼所派的缇骑紧随其后,且睿亲王也带人赶到,三方人马,众目睽睽之下,又有谁下如此重手杀了耶律齐?

云鬟不解,只顾看着白樘。

白樘道:“我原本也想不通,故而叫巽风跟其他人,把那夜的情形又重演了一遍。”

起初见耶律齐身死,又是辽人所用的青花之毒,还以为他是畏罪自尽,或者另有人杀人灭口,然而季陶然查验尸首之时,却发现贴近他心脏之处,有一处致命针刺伤,伤口极细,若非那一点青色隐隐,且遇上的又是季陶然这般“身经百战”的验官,寻常之人几乎都看不出来。

此事白樘并没声张,只叫巽风等将当时情形详细演了一遍,终于给他发现一个极容易被人忽略的关键点。

那就是……那一名过路的“巡夜人”。

当时耶律齐仓皇逃命,被三方堵截,插翅难逃之时,忽地一名更夫经过,耶律齐即刻将此人挟持。

因巽风跟阿泽配合无间,顺利救出此人。

众人的注意力都在耶律齐身上,哪里会留心这更夫暗中动了什么手脚?

白樘道:“我因发现,症结便在这名更夫身上,已经派人搜寻此人,却并不曾找到那夜巡经玄武大道的更夫,可见杀人灭口者便是这神秘人了。”

真真儿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意外中的意外。

云鬟只觉匪夷所思:“那么,为什么尚书不肯声张此事?”

白樘道:“先前我们认为犯案的是辽人,故而睿亲王才偃旗息鼓,竭力配合我等……如今耶律齐离奇身亡,按照我们先前推论,耶律齐又不可能是在马车里放置火药的人,那么……”

云鬟不由放低了声音,道:“难道……尚书怀疑,放置火药欲害睿亲王的,不是辽人,而是……”

白樘道:“只能说:有一半儿的可能。但是这一半儿,已经足够引发震动了。”

云鬟深深吸了口气,缄口不语。

白樘却轻轻叹了声,抬手在眉间抚过,道:“你为朝臣之日也并不长,故而大概不知如今的情形,虽说云州曾有太子父子镇守,堪称北地国门,舜之利刃,又得天助拿下了睿亲王,使得辽人悚惧议和,但是……实则我大舜的情形也并不容盲目乐观。连年征战,可知国库虚耗?先前打下江夏水匪,早已经是……如今正当休养生息的时候,故而这议和,正是时机,若是能令两国和平十年以上,我大舜便可得返醒乃至鼎盛之世。你可懂我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