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樘极少跟她这般长篇大套地说话,但字字千钧。

云鬟心头竟沉重起来,垂头道:“是,我懂了。”

虽和平来之不易,然而却并不是所有人都盼着两国休战,辽国、舜国,甚至周边其他各国……只怕有无数人暗中虎视眈眈,或者为一己私利,或者为莫名图谋,苟且行事。

云鬟退后,白樘垂眸沉思片刻,便起身出门。

正巽风从外回来,白樘道:“随我去一趟。”

巽风问道:“四爷要去哪里?”

白樘道:“严先生府上。”

巽风见他神色凝重,暗中揣测是不是有什么要紧的案情要请教……多半是为了近来那火粉跟青花之事。

两人骑马而去,小半个时辰,便来至严大淼所住的胡同,却见小小地一座门首,透着些古旧气象,尚未进门,隔着两扇门,便透出隐隐地笑声。

巽风上前叩门,有个小童开门迎了,道:“原来是刑部的尚书大人,快请进。”

白樘同巽风一前一后入内,却见院落中一棵古槐树下,一片小小地石桌,放着几个圆石墩,严大淼正跟另一个人对坐,不知说到什么,两人都是笑吟吟地。

而跟严大淼对坐之人,赫然竟是季陶然。

季陶然见白樘来到,忙跳起来作揖:“尚书大人如何这会儿来了?”

白樘道:“你如何在此?”

季陶然道:“我因火粉之事,来请教严先生。”

白樘一点头,此刻严大淼也站起身来,笑吟吟道:“今日小院蓬荜生辉,四爷如今身为尚书,竟也肯屈尊踏足?”

毕竟是年纪大了,胡子头发皆都雪白一片,白樘忙作揖还礼:“先生说笑了。”

当下便又围着那石桌坐了,小童早就快手快脚地送了茶上来。

严大淼道:“不怪我以老朽之心度君子之腹,尚书如今乃是个要人忙人,也毕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罢?所为何来,且请说就是了。”

季陶然道:“总不会也是为了火粉之事?”

白樘道:“是。”

严大淼道:“我方才跟陶然说了,我毕生的心血,都在那几本传给他的行验记录之中,只要他翻遍细看,必有所得。只怕四爷此番前来,也是白走一趟了。”

白樘道:“我虽是为了火粉而来,却并不是跟季行验一样的问题。”

严大淼道:“哦?那是如何?”

风从墙外而来,拂过那伞冠似摇曳的大槐树,只听得满耳“簌簌”响动,有几片叶子坠落,晃晃悠悠,有一片便落在白樘面前的杯子中,打的茶水颤动。

白樘垂眸看了一眼,道:“火粉的第一次出现,是在联诗案的‘蓝田日暖玉生烟’,还是季行验说起来,众人才知道此物。”

季陶然满口赞叹道:“我也是因为看过严先生的记录,才知道此物的存在,果然受益匪浅。”

严大淼含笑不语。

白樘道:“先生,请恕我无礼……”

严大淼道:“四爷有什么话,但讲无妨。”

白樘道:“据我所知,先生,跟郭司空曾经交情甚笃,对么?”

巽风站在他的身后,闻言眉峰聚起。

此刻,季陶然才听出几分不对,眼睛眨巴了几下,猛地看向白樘。

严大淼呵呵笑道:“老夫素性狷介,朝中相识的也并没有几个,郭司空算是一个罢。此事人尽皆知。又如何呢?”

白樘道:“所以,在那日灵前祭祀的时候,严先生也在场对么?”

严大淼道:“不错。我烧了几张纸,好歹算尽一尽心意。”

季陶然在旁,想要插嘴,但看看两人,竟又无法开口,虽然院中甚是开阔,风清云淡,但他却隐隐地有些窒息之意。

白樘仍是看着严大淼,道:“我先前忽然想起来,曾在那段日子里,先生劝我,说我性情太淡,要珍惜父子之情……免得后悔莫及之意?”

严大淼点头,复淡淡道:“记得不错的话,四爷也听从了我的建议,可喜可贺。”

白樘道:“先生一生都在刑部,极少对谁说过人情话,可知那时候我心中还曾诧异过。”

季陶然终究忍不住,便霍地起身,正色道:“四爷,您莫非是在怀疑严先生?这可是从何说起!先生乃是刑部功勋,是圣上曾经亲口嘉奖过的……”

他毕竟年青,又对严大淼如师如父般敬重,口吻中便透出不平之意,若不是因为也同样敬重白樘,此刻早就翻脸了。

严大淼抬手制止了季陶然,对白樘道:“难道老朽这件事……做错了?”

瘦削的脸容,透出沧桑之态,双眸却仍是精光内敛。白樘望着眼前这双眼,道:“是做错了。”

严大淼道:“请四爷为我解惑。”

白樘道:“郭司空最后的一枚棋子,是朱姬,朱姬为郭司空所做的最后一件事,是‘沧海月明珠有泪’,她本来可以做到最后一句,只可惜她没想到、连郭司空也算错了的是一个人。”

几乎与此同时,皇城之中。

赵黼进宫请安。

正赶上小世子的乳母嬷嬷抱着,来给皇帝哄逗。赵世抱着那小婴孩儿,笑对赵黼道:“你来的正好儿,快过来看看,这孩子生得像不像你四叔?”

赵黼探头看了一眼,道:“瞧着不大像……”

赵世啐道:“又信口胡说?叫你四叔捶你。”

赵黼笑道:“我不过是夸他生得比四叔更加俊秀出息罢了,如何竟要捶我?”

赵世大笑,便道:“毕竟是你的嘴滑,惯会说这些话……嗯,若哪一日开了窍,肯去说给哪个女孩子听,只怕会哄得人家晕头转向。”说着瞥赵黼一眼:“你肯么?”

赵黼笑道:“这有什么不肯的?”

赵世道:“那就别只说嘴,快些去找,朕还等着看你的孩子生出来是个什么模样儿呢。”

赵黼道:“皇爷爷还有千秋万载的寿呢,如何只管催逼我?且只慢慢地等就是了。”

赵世复笑了一会儿,又逗小世子玩耍。抽空回头:“你四叔觉着住在宫内不妥当,今儿就要回府去。朕怜惜静王妃是才生产了的,好歹叫再住几日……他们竟等不得。也算是谨慎了,朕便答应了。”

赵黼道:“四叔从来是个最明理知礼的,其实多住些时日又有何妨?”

赵黼见皇帝甚是喜欢那孩子,频频逗弄玩笑,他便也不吭声,只悄悄地出来。

沿着廊下而行,不多时,便见静王同一队内侍从前方遥遥而来。

赵穆笑道:“我听说你来了,正要去面圣一块儿说话,怎么竟出来了?”

赵黼打量着眼前人,笑道:“我格外想念四叔,等不及,就亲来相见了。”

静王笑吟吟地:“已经是皇太孙的人了,还这么油嘴滑舌。”

赵黼道:“唉,可知皇爷爷方才也这般呵斥?”

静王道:“圣上倒并非是真的责怪,只是偏疼你的溺爱话罢了,实则哪里真的舍得?”

赵黼长叹一声,拍栏杆道:“可恨可恨,如今有人夺了我的宠了。”

静王诧异:“是谁?”

赵黼回眸笑道:“自然是我这位才出生的小弟,难道是四叔你么?”

静王忍俊不禁,拍他的肩膀道:“你这混小子,又来逗我?”

笑声乍过,一阵突如其来的沉默,两人双立玉栏杆前,却见眼前皇城巍峨壮阔,红墙碧瓦,远处更是江山无限,涛走云飞。

赵黼忽然说道:“四叔……我有句话想问你。”

静王道:“怎么?”

赵黼道:“倘若有一颗毒药,我不知情,不留神吞了,四叔会及时喝止我么?”

静王皱眉:“如何问这般古怪的话?”

赵黼转过头来,道:“四叔会如何做呢?”

眼圈有一抹不为人知的红,而赵黼眼前,却浮现前世在静王府中,他作势吞下那颗“无忧散”的时候。

那一刻静王满面惶急,跳到身旁,竭力喝止……赵黼如今尚且难以想象,那会是赵穆假装的。

第428章

煌煌帝阙,丹文碧楼,铜螭银猊,洞户日月,光彩钩加。

赵黼目不转睛看着静王,静候答复。

半晌,赵穆笑道:“第一,我不信你这浑小子会做出如此蠢事。第二,倘若你真的这样做了,我自然要拦下,然后狠狠地捶你一顿!”

静王垂首,将赵黼肩头一揽。

两人身量相差无几,几乎额角相碰:“可知你不光是自个儿在犯浑,还是吓唬我们呢。”

彼此相看,赵黼双眸微红,静王却满眼含笑:“你今日有些怪,好好地如何只是胡思?且跟我去见圣上罢。”

半个时辰后,赵黼离了宫中,本要回镇抚司,半路忽地想到一个人,便拐向大理寺。

侍从往前通报之时,大理寺门官迎着道:“白少丞因偶感风寒,已经两日未曾来了。”

赵黼略一踌躇,便打马往白府而来。

且说白府之中,清辉因病静卧,恍惚间听外头道:“皇太孙殿下来了。”

隐约中尚且不能当真,心道:“真的是六爷么,他又来做什么?”自忖是病的有些糊涂了,便未曾动作。

谁知脚步声响,竟是有人来至床前。

清辉模糊睁开双眼,却果然见一个人俯身打量自己,因靠得近,略显惊悚。

清辉微怔:“真的是殿下?”

赵黼道:“还有假的么?”抬手在他额头上按了按,道:“仍是有些发热,你们府里给你请的是哪里的大夫,这病症虽不算大,却最怕拖延。”

清辉挣扎着,欲要起身,身后白府的丫头道:“是请的太医院的汪太医。”

赵黼道:“这个人倒也罢了。算是个有真材实料的,可如何你这两天了还不好?想来是有心病?”

丫头上前,想要扶清辉起来,赵黼道:“我来就行。”亲自把清辉扶起,道:“可怜见儿的,比先前清减了些。”

清辉道了“有劳”,靠在床边:“殿下今日如何亲自登门?甚是惶恐。”

赵黼道:“瞧你说的,仿佛才认得我,好歹也是打小儿到大的交情,天南海北也是碰过面的,只管冷若冰霜、要把人往外推是怎么样?”

清辉道:“君臣相别,并不敢放肆。”

赵黼道:“我尚且不是皇太子,也更不是皇帝陛下,用得着便‘君君臣臣’的了么?”

清辉瞅他一眼,略叹了声。赵黼东张西望,道:“我这两天儿忙,才听说你病了,不然早便来探望了,季呆子可来过了么?”

清辉道:“陶然已经来过了。”静静地看着赵黼,却有些猜到他其实并不只是想问季陶然而已。

因说道:“也有其他几位同僚前来,甚是有心。”

赵黼果然又瞥向他,眨着眼睛问道:“看不出,你平日里都是这样冷冰冰地,还有人跟你交情不错?”

清辉道:“我素来对殿下也是如此,如何殿下仍也来探望?或许好恶种种,并不在面上,人心之中,自有衡量。”

赵黼啧啧赞叹,道:“好好好,每回听你说话,都叫人有醍醐灌顶之感。白尚书得子如此,夫复何求?小白将来,必然比尚书更加出息。”

清辉淡淡一笑,见丫头送了茶进来,因道:“殿下请吃茶。”

赵黼抬手,屋内的丫头们皆都屏息敛气地退了出去。

赵黼端了茶在手中,转了转,却并不吃。

他抬眸看向清辉,却见清辉正望着别处,赵黼说道:“你且放心。”

清辉挑眉,转头看他,道:“殿下说什么?”

赵黼轻轻晃了晃茶盏:“你放心,我不会刻薄她,也不会亏待她。”

清辉眼神微变,却并不曾答话。

赵黼慢慢道:“你的心病我大概也知道,当初在南边儿,你处心积虑地为了她想出那个法子……你的心意,我看的比她更明白。”

搁在褥上的手不由握紧了些,清辉道:“我的心意,算不得什么。只是殿下可明白她的心意?”

赵黼道:“我当然明白,若不然,怎会放她在外头这许久?我要的不仅是她的人,还是她的、心甘情愿。”

清辉早猜到他必然知道了,便道:“殿下不必同我说这些,那夜,我不过是吃醉了,才说那些话,酒醒之后,甚是后悔。”

赵黼却一笑道:“倒也不必后悔,有些话说破了才知究竟。我同你说这些,也不是别的,只叫你放开心结,快些儿病愈罢了。季呆子都来探望,她不可能不知道,以她的性子和同你的交情,为什么竟不来?大概你也明白。”

说到这儿,外间有婢女进来,道:“殿下的亲随在外头,说是有急事禀报。”

赵黼顺势起身,又在清辉肩头轻轻地拍了拍,道:“我去了。”

待他将转身之时,清辉才道:“殿下今儿说的话,可当真么?”

赵黼挑了挑眉,回头笑道:“虽非金口玉音,却也是一言九鼎。”

清辉方一笑垂首:“恕我无礼,不能下地恭送。”

赵黼大笑两声,负手而去。

且说赵黼往外,他的亲随迎着,急急在耳畔低语数句。

赵黼皱眉:“什么人所为?”

亲随道:“如今尚且不知,幸而并无大碍,如今已经送回府内休养。”

说话间已经出门,翻身上马,急急赶回太子府。

经过路口的时候,却有一辆马车也缓缓驶来,二者交错而过,马车里的人掀开帘子往外看了眼,问道:“方才过去的,是皇太孙殿下么?”原来这车中人,竟正是云鬟。

旁边差官道:“正是殿下,如何像是有急事一般。”

云鬟却看了看赵黼来的方向,忖度道:“看样子,竟是去过白府,难道也是探望小白公子的?只不知又有什么要紧的事?”便遣人去打听详细。

严家。

白樘说罢,严大淼问道:“不知是什么人?”

白樘道:“正是当时身为推府的谢主事。”

严大淼蹙眉:“谢凤?”

白樘道:“郭司空对谢主事甚是好奇,屡次要求要见主事一面,为此……他不惜向我透露了朱姬的行踪,因此我们才能在朱姬对邱翰林下手的时候,将她拿下。”

郭司空同云鬟见面的时候,两人互相问答,郭司空又特意说“朱姬在此前去过找过吴玉”的话,后来云鬟转告白樘,白樘记在心里。

此后反复思量,根据朱姬潜伏邱府的时间,以及邱府跟吴家之间的距离推算,绝不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来回,且都天衣无缝,除非朱姬有通天之能,或者……另有相助之人。

所以白樘并不信郭司空那会儿的话,他虽对云鬟说曾跟白樘玩了点儿“心机”,但老谋深算的他,又何尝不是在对云鬟玩心机?——他本不必对云鬟说那段话,除非,他必须要说,因为要给另外的人打掩护。

白樘道:“在郭司空被软禁刑部的那段日子,先生也曾去过部里一次,我说的可对?”

严大淼道:“是去过,索性替你说了,我也曾见过郭司空。”

白樘道:“火粉的来历及制作,没有人比严先生更清楚,再加上先生跟司空大人的交情,所以我想,先生,会不会是郭司空想要掩护的最后一个人?”

严大淼道:“四爷虽如此推论,苦无证据,这可如何是好?”

季陶然在旁骇然,就如同嘴里塞进一个青皮核桃,又麻又涩,甚是难受。

白樘道:“这其实是我想说的第一件事,至于第二件,便是近来的辽国使者被害一案。重又出现了火粉。”

睿亲王马车中的那火药,十分巧思,作为引子的火粉又且难得,要调制出来,须耗费机关跟人力。

白樘叫巽风等暗中追查,方知道先前隶属兵部的军器所,前两年曾想动过这火粉的主意,只因为此物毕竟难以调制,弄不好反而会伤及自身,因此只钻研了数月,便放弃了。

可毕竟还有些剩余火粉,因是危险之物,军器所的管事便命尽数销毁。

白樘看向巽风,巽风会意,便道:“军器所的屈管事因见是我前去查问,便泄露几句,原来当年那批火粉并未完全毁了,还有一些是送给了严先生的,因先前调制火粉之时,也多亏先生出力,他也只当先生是为研究索要,并未疑心。”

白樘便道:“先生,如今那些火粉可还在?”

季陶然道:“因我先前猜到吴玉是因火粉而死,曾请教先生,先生便送了些给我。又过了这两年,只怕没了也是常情。”

严大淼望着他,面上付出几分笑意。

白樘道:“除了火粉,还有一件儿。”

严大淼道:“请说?”

白樘道:“有关睿亲王亲随离奇身死的案子。”

严大淼道:“不是已经结案了么?”

白樘道:“那萧忠之死,倒也罢了,存疑的是耶律齐之死。”

季陶然闻言,嘴唇蠕动,却终究没有出声。白樘看在眼里,便道:“耶律齐自然是想用青花毒害睿亲王,怕事情败露便杀死萧忠的真凶,然而耶律齐被马车中火药重伤,几乎有性命之虞,可见他对马车内的火药一无所知,那么,到底是谁在马车内安置了火药,又是谁杀了耶律齐?”

严大淼道:“耶律齐也是中了青花之毒,这不仍是辽人自相残杀么?”

白樘道:“就在之前,谢主事跟我说了一件驿馆中的异事。原来这驿馆内,有人事先知道了睿亲王那日会死。此人,自然就是谋害睿亲王之人,也正是在马车里放置火药之人。”

白樘道:“且根据季行验查验,那耶律齐是被针刺中,已足致命,为何又要特意在凶器上涂了青花?”

季陶然垂头不语,严大淼道:“原来如此,尚书的意思是,杀手如此行径,是为了误导世人,让世人以为凶手仍是辽人?”

白樘颔首。

严大淼又道:“如此说来,难道凶手并不是辽人?而是……”

两人目光相对,白樘道:“火粉,青花,我想不到京城之中,会有谁是同时握着这两种罕见之物、且擅长使用的。”

严大淼道:“故而尚书怀疑了老朽?”

白樘道:“先生。”目光沉静,欲言又止。

严大淼笑道:“你从郭司空的案子开始怀疑我……又从火粉一路引到睿亲王的案子,我倒也不得不佩服你的心思缜密,不愧是我素来赞赏之人。然而,从头至尾说了这许多,不过也都是尚书的推测罢了。可有什么真凭实据么?”

白樘哑然。先前云鬟虽同他说了驿馆之中负责备冰的人有极大嫌疑,然而马车遇袭案子后,刑部的人已经详细将驿馆中的人查了一遍,并无什么格外异样。

又叫巽风前去详细审问,那许驿官这才悚惧,将所有一概经手的人叫来,详细审讯,却独独不见了一名姓娄的侍从,到居处搜寻,也不见影踪。

线索竟像是断了。

严大淼含笑望着白樘,似知道他的无可奈何。

季陶然也看着白樘,从最初的震惊质疑,到现在的半信半疑,季陶然满心迷惘,不知到底如何。

槐树迎风,刹那间又有许多叶子随风摇落。

一片翠叶从白樘面上无声飘摇而去,白樘耳畔,却蓦地响起一句话:“所以,也敢大胆地偷走那……”

白樘深深呼吸,道:“先生要真凭实据,我却有个大胆推测,只是要得罪先生了。”

严大淼道:“如何?”

白樘起身:“我想,证据不在别处,就在先生身上。”

第429章

白樘说罢,严大淼不以为然道:“这可奇了,不知尚书指的是什么?”

话音未落,忽地如想到什么般,脸色微变,目光闪烁。

白樘打量他的表情变化,道:“先生大概也知道我指的是什么了?”

季陶然再也按捺不住,复道:“先生,你快告诉尚书,你是清白的!”

严大淼垂着眼皮,置若罔闻,一声不响。

季陶然急得叫道:“先生!”

当初未曾出仕,跟清辉还在学堂的时候,就跟严大淼相识,两人皆对其甚是倾慕。

清辉更是动了想要成为验官的心思,只碍于那宗毛病……最后反是季陶然阴差阳错入了此行。

但自打他做了验官后,便也多亏了严大淼提点,又将毕生心血著作传授给他,竟是受益匪浅,是以季陶然心目之中,严先生又是前辈高人,又是良师益友,令人敬重钦慕,五体投地。

此刻见白樘步步紧逼,竟再无可忍。

殊不知,白樘见严大淼无声,他的心中却也并非皆是快意,却也格外沉重。

白樘沉声道:“我想不明白,郭司空之事……或许情有可解,然而刺杀睿亲王?先生也算是三朝元老,总该知道此中干系有多大……怎么竟能做出如此糊涂事?”

严大淼闻听,眼神略显古怪。

季陶然已经叫道:“不,我不信!尚书到底有什么凭证!”

白樘默默道:“那玉宝镯。”

季陶然一愣,睿亲王这案子,他算是从头跟到尾,也是其中出力极多之人,这驿馆中玉宝镯丢失之事,却偏并不知情。

只因先前睿亲王伤才好,并未声张此事,只云鬟跟白清辉赴宴的时候,才给萧撸曝露出来。

白樘虽则耳闻,却也是在云鬟提醒之下,才知道此中干系甚大。

季陶然道:“那是什么东西?又跟此案有何干系?”

白樘却只望着严大淼,却见他听了这三个字,却反平静下来,缓缓起身。

白樘道:“严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