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月色幽淡,灯光朦胧,赵黼却觉着那个人仿佛是在盯着自己。

半信半疑回头之时,赵黼忽地一震,却认出那个是谁了。

被云鬟拖着出了廊桥,赵黼方道:“那是萧利天,你跟他在一块儿做什么?”

幸而此前经历过那许多“风风雨雨”,赵黼的性子也是练出来了,不再急赤火怒地发作,只是疑心云鬟是有什么“要事”。

云鬟见他竟然已经认出来了,便道:“没什么,我是打这里经过,无意中看见亲王在此,便同他闲话了几句而已。”

赵黼不大肯信这话:“你跟他有什么闲话说?”忽冷哼道:“可知今儿我为何修理他么?他是不是还没吃够苦头?”

萧利天今日提出要一块儿行猎,赵黼自不怕输给他,非但不怕,反而是存着一个找场子之心的。

只因那日阿泽前往谢府报信,无意中却见萧利天“轻薄”之态,阿泽又赌气跑了,此后,到底抽了个空子,就在赵黼跟前透了风儿。

所以赵黼今日对付睿亲王,才丝毫地手下不留情,最后萧利天从马上跌落那一次,几乎就折了手脚。

赵黼说罢,却觉得云鬟的手一颤,赵黼问道:“怎么了?”

云鬟紧紧握住他:“我已说了没什么,就只是闲话而已,难道你不信么?”声音里有些颤似的。

赵黼怔然,只以为委屈了她,忙柔声道:“信信信……我哪里不信了,就只是怕你吃亏罢了。你说什么都信,你就说是出来遛狗遇见了他,我也全信,如何?”

云鬟轻轻一笑,忽地唤道:“六爷……”

赵黼道:“嗯?”

云鬟见此地空旷,生怕人看见了不好,便又拖着他的手,往前而行。

渐渐听到水声潺潺,那弯弯地月倒影在湖上,同廊下的灯笼光交织辉映,竟透出几分难言的朦胧温柔。

波光粼粼,赵黼觉着她的手绵软微暖,心中怦然乱跳,此刻全不知道自己将去哪里,仿佛只要被她这般拉着手,就不管去什么天涯海角,大漠沧海……尽数使得。

鼻端又嗅到一阵甜甜的气息,却是桂花的香,从别苑里一阵阵传来。

赵黼心动神驰,竟再也忍不住,便将她的手拉了一把。

他用的力虽轻,云鬟如何禁得住,身不由己地倒退回来,赵黼张手,顿时揽了个正着。

云鬟撞在他胸口,一时竟也无语,只是片刻,才低低说道:“你做什么?”

赵黼问道:“你要带我去哪儿?”

云鬟无法回答……她也并不知道该去哪,只想着要走的远一些儿,再远一些儿罢了。

赵黼见她不答,便垂首在她额头上轻轻吻落:“阿鬟。”

云鬟“嗯”了声,又道:“不可胡闹。”

赵黼道:“又说我胡闹,我哪里胡闹了,不过是吻我的娘子罢了。”

云鬟的心头,半分酸,半分苦,却又搅着半分甜,滋味弹乱。

月在湖中,瑟瑟而动,波光荡动。

水色伴着花香,眼前所见,却是令他梦寐以求的人,所听所觉所见,尽是这世间最美的景致。

赵黼道:“可知今日捉了鹿出来,我最想做的是什么?”他的双手沿着肩头往下,环抱在她的腰间。

云鬟道:“想做什么?”

赵黼道:“我想立刻跑到你跟前儿,就像是现在这般,抱着你,狠狠地亲你。”

手底她的身子轻轻地颤了颤,赵黼禁不住在她耳畔轻轻地吻落,炙热的唇瓣却又慢慢地沿着滑向她的唇上。

云鬟想要转开,却早给他捕获,不由分说地便粘在一块儿。

他往后一靠,越发倚在廊柱上,为更便宜些,便略屈膝支起腿,让她越发靠自个儿紧密了些。

几乎不知是湖水的声音,还是如何,她的眼底明光迷离,本想将他推开的,只是……

意乱情迷之时,心底忽然响起一个声音:“我在等一个真相,而你所做的便是不要拦路,因为一旦成真,就算是你,也无法阻挡。”

毫无预兆,眼角一点沁凉,赵黼探手指擦了擦,猛地停了下来。

他有些无措地看着云鬟:“怎么哭了?”又道:“是不是我弄疼了?”

此刻他斜斜地靠在廊柱上,长腿微微屈起,却仍是高她好些。看着她半仰的脸,双眸紧闭,眼角一线在灯影下闪烁,果然是落了泪。

云鬟睁开双眸,目光朦朦胧胧,凝视他半晌,忽然温声道:“并没有。”

赵黼道:“那如何哭了?”

云鬟道:“我……我只是,想到你今儿得胜的时候,是喜极而泣……”

赵黼笑道:“好后知后觉,我方才说什么来着?”

可得了她这句,自然越发心花怒放,便道:“还以为把你弄疼了呢。”说话间便又低头,重吻落下来。

这一回,云鬟并未任何反抗,只任凭他肆意而为,只是那种欲却是层层攀升,无法餍足,反更急着想求,想得,想要。

赵黼低吟了声,道:“唉,我从来不知,这辈子会这样折磨。”

云鬟一惊:“说什么?”

赵黼眼底有些克制之色,揉着她的唇:“难道不是么?恁般磨人。”

他所指的跟云鬟刹那所想的,自然是南辕北辙。

云鬟微微松了口气,暗影中看了他片刻,忽地说道:“等回了京,我便去找……找我父亲。”

赵黼诧异:“找崔侯?做什么?”

云鬟虽下了决心,当面儿要说,仍有些难以启齿。

赵黼却有些依稀猜到,只未敢信:“鬟鬟,你莫不是说……”

云鬟深深呼吸,道:“是,我会去找我父亲,求他把我认回去,然后……”

这会儿虽是夜影幽淡,赵黼眼前却仿佛朝阳初升,金光万道:“然后,便堂堂正正地嫁了我。鬟鬟,你说真的?”

云鬟垂着眼皮,却点了点头。

赵黼一把将她抱起来,竟当地转了两圈儿,云鬟腾空而起,几乎失声叫了出来。

赵黼却又紧紧将她搂在怀中,道:“苍天大地,兰剑山,天上月,你们可都听见了……都是见证,你一言既出,可不能再反悔!”

云鬟别过脸去,轻轻咳嗽了声:“放我下来,现在不是高兴的时候,且也记得避着人。”

赵黼方才只顾高兴,如今才醒过神来,左右扫了一眼,笑道:“好,我听你的,横竖且再避忌两日,以后便是正大光明,什么也不怕了。”竟是喜欢的无可不可。

云鬟见他喜不自禁,她心里却压着忧重。

当下又问皇帝的身子,赵黼道:“太医说是一时血气翻涌,大概是车马劳累,颠簸所致,养一养就是了。先前我们都在里头伺候着,不知怎地,只留了我父王一个。”

云鬟道:“留太子一个?没说是为什么?”

赵黼道:“我本也想陪着留下,然而看他脸色不对,哪里敢多嘴,便也随着出来了。我走的时候,白樘跟四叔留在门外,白樘像是有什么事,故意支开我。”

当时白樘故意引开赵黼,不仅静王看了出来,赵黼自个儿却也明白,只以为白樘有什么机密话要同静王说,他也不在乎,便乐得顺水推舟地过来找云鬟。

云鬟心里却有些咚咚乱跳,道:“尚书……尚书却是有什么事?”

赵黼道:“白樘虽接手了沈正引那案子,只是我瞧着也不过是应付皇爷爷的,未必会真意去查,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也未可知。他跟四叔、沈正引都是一个鼻孔出气,他们之间商议什么事儿,自然是避开我的。”

云鬟道:“未必,尚书不是那等会徇私枉法的。”

赵黼笑道:“那我们便拭目以待,看看他会如何处置。”

复缱绻温存片刻,赵黼先送了云鬟回殿内休息,自去皇帝寝殿之外。

却有内侍拦着,道:“圣上安歇了,不见任何人。”

赵黼道:“太子呢?”

内侍道:“太子在内伴驾呢。殿下且请放心,劳累一日了,也请早些回去安歇罢。”

赵黼只得自回,本想去寻云鬟,可想起她先前所许下的那些话,便不愿再去为难,只自己翻来覆去,抱枕而眠罢了。

是夜,云鬟自寝在行宫偏殿之中,过子时,才听得门外有脚步声,她忙坐起来细听,却仿佛是白樘跟巽风经过。

云鬟的心乱跳,竟然无眠,便起身坐在榻上,怔怔地盯着那门扇处。

只是外头却再也无声,想必是都去了。

云鬟却毫无睡意,只是盘膝坐着,心底想起的,却是在南殿水阁里跟萧利天见面的场景。

那时云鬟本并不是特意去寻萧利天的,只不过因不知皇帝到底如何,便故意借着观景之名,实则往寝殿的方向而去,想要查探究竟。

谁知正走间,一抬头,借着灯笼之光,却见萧利天在湖面曲廊上,也看着寝殿的方向,似若有所思。

萧利天听见脚步声回头,看见云鬟,便挑了挑眉。

云鬟本甚是忌惮此人,不料偏偏狭路相逢似的。

幸而萧利天并未过来,只仍站在原地,口中说道:“谢主事,是要去哪里?”

云鬟道:“随意走走罢了。”

云鬟见他负手而立,并无异动,便要从他身后经过,不料萧利天道:“谢主事跟皇太孙殿下的关系非同一般,不知觉着殿下如何?”

云鬟道:“我们舜人不愿在背后议论他人,尤其是对待主上。”

萧利天笑道:“原来如此,哦,对了,谢主事可知道,上回我的那个玉宝镯已经给找回来了?”

这件事过去良久,那玉宝镯也自是白樘亲自找回来的,不知他竟因何又提起。云鬟道:“此事人尽皆知,殿下又是何意?”

萧利天道:“不知谢主事有没有兴趣一看?”

云鬟越发意外了:“这是殿下的钟爱至宝,如何竟要给外人相看么?”

萧利天道:“虽是我心爱之物,不过也看有缘之人。”

说话间,睿亲王举手,竟入怀中掏出一物,却是用丝缎包着,云鬟原本以为他是信口说说,不料见竟似动真,便上前一步。

睿亲王将缎子打开,果然便露出底下一枚金光闪烁,宝气珠光的宽镯子。

如今大舜之地,女子的珠宝等饰物,多求精细雅致,纵然是嵌宝,也极少把各色珍珠宝贝镶嵌在同一样饰物上,以免撞色不当,或者显得粗豪俗气。

而似这种粗犷的饰品,却一看就并非中原所有,透着些域外风情。

只不过虽然也是祖母绿,红玛瑙,珍珠,黄金等各种颜色调配,却也显出一种格外奇异夺目的美来。

如今在灯光月光下相看,宛若暗夜里一位绝代佳人,幽然生辉,美极艳极,魅惑之极。

让人忍不住揣测,戴着这种饰物的,会是一位如何传奇的女子,又是什么样儿的女子,能配得戴这种大气张扬的过了分似的饰物。

云鬟道:“怪不得叫做玉宝镯。只是,这镯子如何如此宽大?”

睿亲王笑道:“其实虽然叫做镯子,实则是个臂钏。”

云鬟若有所思:“原来如此。”

睿亲王道:“谢主事心思从来最细,你不如再看一看,这上头还有没有别的……蹊跷了?”

云鬟见他若有所指,便定睛细看,片刻,云鬟道:“这镯子通体嵌了这许多宝石珍珠等,怎么这里……”

指着镯子的一侧,却见那边儿空着一块儿,露出黄金的蔓花镂空底子,虽然乍一看毫无异常,可是通体再看着镯,却仿佛觉着……少了些什么似的。

睿亲王笑道:“佩服,这里的确曾也有一样宝贝的。”

云鬟道:“不知是什么?又怎么竟不见了?”

睿亲王道:“就像是虎符,两片独一无二,合在一起,才能知道真假。这缺失之物便也算是个见证。”

云鬟道:“见证?”

睿亲王轻笑道:“我原本以为,或许早就……玉石俱焚了,后来无意中才知道,原来不是,冥冥中,早有天意注定了似的。”

这般感慨,云鬟越发不解,又看了会儿那玉宝镯,睿亲王却又好生收了起来。对她说道:“既然谢主事不愿背后议论皇太孙,那不如我换一个问题?”

云鬟道:“什么?”

睿亲王道:“皇太孙殿下有一样随身之物,可是给了谢主事了?”

云鬟眉头一蹙:“不知是什么?”

睿亲王道:“是一枚玉佩。”

云鬟淡淡道:“我并无此物,让亲王失望了。”

睿亲王目光下移,在她胸前扫了扫,却终于道:“没什么,这个自然也是看缘分的。”

他重又转头,盯着不远处的寝宫。

云鬟欲走,却又止步问道:“亲王……先前进宫的时候,可去过一处废殿?”

萧利天并不否认:“去过。”

云鬟道:“不知因何而去?”

萧利天不答,只是盯着云鬟。

云鬟道:“恕我大胆,方才那枚玉宝镯,敢问可是英妃娘娘的遗物?”

萧利天冷笑了声,语带不屑:“英妃,那不过是你们的称呼。我的姐姐,叫做萧利海。她是我们大辽的巾帼英雄,是我们大辽的明珠,是我们大辽的……”

萧利天欲言又止,只傲然道:“不错,这玉宝镯正是她的。”

云鬟道:“亲王这次上京,真的是来议和的?”

萧利天挑眉,并不回答,目光沉沉,却也仍盯着寝殿的方向。

云鬟道:“亲王……是在等什么?”

萧利天道:“不错,我在等,我在等一个真相。”

他回过头来,沉声道:“而你所做的就是不要挡路,因为一旦成真,不管是任何人,都不能阻挡!”

夜寂静,寒声碎。

帐内,云鬟探手入怀,摸了一会儿,终于将一样物件取了出来。

淡淡地烛光下,如月珮闪着很淡的暖色白光,就如同一轮小小地月一样,出现在她的眼前。

云鬟举着此物,而眼前所出现的,却是先前睿亲王给她看的那玉宝镯。

黄金蔓花的镂空,清晰浮现,也同手上这枚玉佩……渐渐契合,分毫无差。

一念间,云鬟忙死死地又将玉佩抓在掌心里,像是生恐被别人看见,急急又塞到里衣中去。

曾经那风雨一夜,赵黼前去寻她,缠绵难舍之时,便将此物,不由分说给她挂在颈上。

云鬟自然记得这如月珮,当初鄜州的时候,也算是个结缘的物件儿,只当是赵黼的一点心意,何况她当时被折腾的浑浑噩噩,也无力抗拒,次日才发现此物挂在胸前,便也罢了。

第460章

皇帝携群臣行猎的第一天。

京城,大理寺。

卫铁骑道:“那卖药的西域人已经找到了,只是他也不知道那些前去买药的人到底何许身份,如今拘在监房,你若要审问,或可提来。”

清辉道:“正有此意。”

当即便命差官将那药师带上堂来,果然便如卫铁骑所说。

这药师因擅长调制各色异样药物,多有许多常人无法想象的品类,因此也算在鬼市上颇有名气。

虽然所售的药品并不便宜,但向来也有些固定的买主,这些买家从来不会刻意暴露身份,但能买得起这般贵价药物的,自然并不是那些普通之家,都是非富即贵。

药师也是机警,先前知道有人寻他,便刻意躲了起来,只不过卫铁骑却是个最擅长侦查追踪的,仍旧给揪了出来,他见势不可免,便一问三不知,也是个生恐牵扯出什么高门大户之家、会惹祸上身的意思。

清辉见他嘀嘀咕咕,多半用西域话来应答,旁边执笔的主簿面面相觑,都不通他说些什么,一筹莫展。

清辉不动声色,任凭他矢口抵赖,等他停了,才看着眼睛道:“你大概还不知其中厉害,如今是你卖出的药物将人致死,你尚且以为能脱身事外么?如今既然并无其他凶嫌,自然要拿你当个首恶来抵命。”

药师眨了眨眼,忍不住分辩道:“这个不公道,不公道。”用了西域话,又用一句大舜言语。

清辉淡淡道:“有什么不公道的,你若配合本官,找到那幕后真凶,或许可以轻轻判罚,然而如今并无别的嫌疑人,这罪名自要你领受。身死的又非凡人,而是圣上的禁军,你且想想看你能不能全身而退。”

药师面上红一阵白一阵,低头想了半晌,终于道:“大人,你不可冤枉我,这种破魂丹,我卖的时候便已经说明,货物售出,概不负责。且已叮嘱了禁忌,还附了禁忌字条,言明一次只能服用一颗,若服两颗,轻则变作废人,重则要人性命。”

清辉道:“这不过是你的片面之词,并无人证,你还想本官相信?”

药师无法,咬了咬牙,乱摇头道:“罢了罢了,我招供了就是,这种破魂丹,因为禁忌太重,我只买了三份,大人不信,就找他们询问就是了。”

清辉见他终于开口,便又叫他说那三个卖家是何人。

药师道:“因我有些名头,有些药又古怪,也怕出事,所以只招徕旧客。而这种丹药,统共只卖出三批。第一个人,是京内舞月楼里的大管事,我跟他最相熟。”

上次季陶然追查这种药,便也查到了舞月楼,也是这楼里的大管事指点去鬼市上找这药师的,可见不错。

药师又道:“另一个是京内有名的富商葛老爷府里的管家。至于最后一个人,虽这几年向来跟他从来有些交易,只不过他从来并不表明身份,只说姓‘千’,不过有一次他付钱的时候,无意中带出了一片腰牌,我当时看了一眼,却认得是……”

药师面上流露不安之色,看看左右,才道:“那像是恒王府的腰牌。”

清辉正等着回答,听说“恒王府”,心中不由也一跳:“你确信?”

药师道:“虽不敢十分确信,也总有六七分。”

清辉道:“他们都买了多少药物,你再说来。”

所有进账跟售出,那药师却都记在一本烂册子上,先前卫铁骑将他拘来的时候,将他随身之物也搜检了许多带来,虽看过那一本册子,却是西域的字,且写得宛若天书,旁人是万难懂的。

当即翻出来,便又把各人分别买了多少分量的药都交代过了。

药师禀明后,又道:“大人,小人已经将所知的尽数告知了,原本就是怕这药惹出祸患,所以只卖了这三个相识多年的人,也都是叮嘱过禁忌,何况这多年来交易,也从未出事,哪里想到这次如此呢?请大人看在我知无不言的份上,从轻发落。”

清辉命人将他带下。便看主簿的录供:这青楼的管事已经撇除,从查到舞月楼的时候,这管事就将所买药物几何,用了几何,都一一招认,数目不差分毫。

接下来是那葛姓的富商,即刻命把那管家传来,当场拷问,立时也招供无误。

剩下的,便是恒王府的这位神秘客了。

虽看似有些模糊不实,幸而这个“千”姓极为罕见,若这人自以为药师不知他的身份,大意用了真实的姓,自然便好找了。

清辉回到公房内,正卫铁骑前来,听他说罢,笑道:“怎么我问他,他只装聋作哑地不说,连要拷打都不肯招认,宛如锯嘴的葫芦般。轮到你一问,他就这般乖巧地说了呢?这厮倒也是看人有高低的。”

当即便去查那恒王府的人,果然很快有了消息,——这恒王府里,原本的确有个姓千的长随,却是在世子赵涛身边儿的心腹人。

清辉得知,心中忖度:赵涛跟保宁侯向来交好,若是赵涛得到了这破魂丹,送给了柳纵厚,然后柳纵厚又给了阮磬……

而以赵涛跟柳纵厚的关系,就算赠药,一定也会将这要命的禁忌叮嘱清楚。

那么问题便是,若此案真的是柳纵厚所为,他到底是故意要害死阮磬,还是“一不小心”忘记告诉他禁忌了?如果是前者,他又为什么要杀阮磬?

卫铁骑道:“我本想直接将姓千的带来衙门,又有些怕打草惊蛇,你觉着该如何是好?”

清辉道:“我也是一样想法。先不要惊动他。”

便把自己的推测同卫铁骑说明,道:“按照这药丸的线索来看,柳纵厚果然跟阮磬的死脱不了干系,问题是……他杀人的动机是什么?”

说了这句,心中却悄然想到:“当初还疑心阮磬跟宫内旧事有关,差点儿查错了方向,这一次,却又给六爷说中了……”

一声叹息,微微苦笑。

卫铁骑咽了口唾沫,摸摸头道:“他们两人不是向来交好的么?如何竟翻脸相杀?再者说,阮磬还是禁军,难道他就不怕事情败露?有什么天大的仇恨,要冒着诛九族的罪来杀死同僚?”

卫铁骑本是因这杀人者的凶顽,一时感慨。

不料清辉听了,遽然色变:“你说什么?”

卫铁骑道:“我、我说……我随口说说罢了,未必真的诛九族,何况这保宁侯跟恒王府是有亲的,若真攀扯九族,连圣上也都……”

卫铁骑抬手打了一下自己的嘴,自笑道:“呸呸,越说越不像话了。”

清辉直直地盯着卫铁骑,有些不大肯相信,又有些惊心动魄,浑身战栗。

按理说,阮磬跟柳纵厚是那个关系,两人不至于有什么天大仇恨,柳纵厚那样的身份,何苦如此想不开。

除非,他有个必须要杀死阮磬的原因。而且……让柳纵厚不怕“诛九族”的恐吓。

卫铁骑见清辉脸色不对,便咳嗽道:“我信口乱说的,你怎么这般模样……”

清辉不答,反而叫房中伺候的书吏且都退了。

清辉问道:“圣上行猎,要几日才回?”

卫铁骑道:“要三日,怎么了?”

清辉来回踱了两步,眸色冷幽,心中想:“太子殿下,静王殿下,六爷,甚至连几位大人都一并跟随,京内……”

卫铁骑道:“清辉,你怎么了?”

清辉蓦地抬头,道:“我、我有个不好的预感。”

卫铁骑问道:“是怎么?”

清辉这一句话,却仿佛千钧之重,卫铁骑催问道:“到底是怎么样?”

清辉道:“你派人悄悄地盯着恒王府跟保宁侯府,看他们……是不是有什么异动。”

卫铁骑皱眉:“你……”

他们此刻查的自然是阮磬的案子,虽然如今查到了恒王府,但若说为了此案,分别盯着两府的行动,却仿佛有些“小题大做”,且清辉的脸色神情,竟似万般凝重。

清辉见他满目疑惑,便低低唤道:“卫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