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间,叫人有潇潇风雨扑面而来的冷冽窒息之感。

云鬟竟不知如何回答,沉默中,却听赵黼道:“你走吧,我不想在这里见到你。”

手中的铁栏握紧,那股森冷自掌心渗入,云鬟道:“你是……连我也厌恨了?”

背对门口,赵黼闭了闭双眼:“你知道我因为什么被关押在这儿?”

云鬟道:“我大概能猜到六七分。”

赵黼道:“那次我问你,你知不知道……你不回答,正是因为你知道所以才不答?”

云鬟道:“我只是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如此地步,那时我尚且心怀侥幸。”

倘若还有一线转机,她便不会告诉赵黼那个答案。

隔了片刻,赵黼道:“这么说,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的?”

云鬟不答,只是握紧栏杆,往门上贴近了些,道:“你真的不理我了?竟连看也不愿再看一眼?”

赵黼听到这里,才翻身跃到地上,他缓缓回身,看向云鬟。

隔着铁栏,两个人目光相对。

赵黼原本打定主意谁也不理,就算是云鬟……然而听着她温声低语地呼唤,却仍是无法自制,就如飞蛾扑火,只剩下本能而已。

当看见她的时候,满怀满心的冰冷在刹那隐退,好像任凭是什么也无法比得过眼前这个人。

他身不由己地走到门口,隔门而立,此刻纵然想要抱一抱她,也竟不能够了。

只能目光交缠。

两人一时都未曾说话。

半晌,云鬟才说道:“原本、我也不能确信。只是我知道太子殿下,是逼不得已对杜先生出手的。他必然有什么要情隐瞒,且杜先生又被沈相跟萧利天两面盯上。另外……”

赵黼见她的手抓在栏杆上,指骨泛白,看着如冰雪一般,于是抬手便攥住了她的手。

他抚过那纤细的手指,有些贪婪地感受上面些许的暖意。

云鬟也越发靠近了些,凝视着他,低声说道:“只怕没有人留意,你……看你的手。”

赵黼一怔,举起手来瞧了会儿:“怎么了?”

云鬟伸手,张开五指探了过来,赵黼会意,也张开五指凑贴过来。

两个人的手从栏杆之间交相紧紧地贴在一块儿。

云鬟的手纤细且毕竟小,赵黼的手大她好些,他只觉着她的掌心也有些冷,忍不住就将这小手又牢牢地团握住了。

谁知云鬟道:“你仍是没看见么?你的手指。”

赵黼被她提醒,才又认真低眉看去,又比了比云鬟的。

眼神从迷惘转到明锐,赵黼终究明白她所指为何。

喉头一动:“你是说……可是……”

云鬟低低道:“我当初也觉着不过是巧合而已,但是,我回想过往所见的人之中,竟没有跟你一样的,只有他。”

赵黼的心猛地跳了两下,虽云鬟未曾指名道姓,赵黼却很快明白她所说的“他”是谁。

——睿亲王,萧利天。

可是如今他心慌意乱,就算再凝神回想,却也想不起什么。问:“他、他当真跟我……是一样的?”

云鬟点头:“是。我在发现之后,又留神看过。”

赵黼心中一凉,陡然松开云鬟的手,他才要后退,云鬟却又反手将他握住。

原来此刻两人所说的,却是万人都未曾留意的一件不起眼的小事。

对于赵黼此人,云鬟自然是十分“熟悉”,毕竟两个曾经是同床共枕过的,不管当初愿与不愿,却也算是“了若指掌”。

本来倒也罢了,直到萧利天上京。

直到云鬟见过萧利天,并且窥破萧利天双手皆能的秘密。

但同时,云鬟留意到的,却还有另一件事。

那就是……萧利天的手指,食指跟中指相比,食指竟比中指更长。

但是在云鬟所见过的人中,从南到北,老少男女等,从百姓到大臣,却都是如她一般的,食指比中指要短。

似萧利天这种的“特别之人”,在云鬟记忆中,所见过的只有一个。

不是别人,却正是赵黼。

云鬟自不知道,辽人跟舜人毕竟体质上有些不同,而萧利天食指比中指要长这种,也是有辽人血统相关的。

可她虽然不知,却已经有所猜忌,更加上赵庄因杜云鹤之事流露的种种异样。

那次从东宫回来,马车上想到这一节,云鬟惊心动魄,已经猜到其中不祥,但正如她对赵黼所言,她也不敢去信。

更加不敢去提。反而暗中祈祷自己是错的,一切不过幻觉。

岂料……一切反而越演越烈。

此刻,赵黼抬头看她,轻声道:“你可知,自从我进了这里,我心中在想什么?”

云鬟道:“想什么?”

赵黼道:“我在想,昨晚上的一切,不过是我的错觉,是我的噩梦罢了,等醒过来就好了。”

云鬟看见他的眼角泛红,似想笑,却比哭更凄厉的模样。

赵黼又道:“我不能信,无论如何也不能信他们所说的……那辽女不是已经带着那孩子死了么?许多人都看见的,凭什么便这样诬赖我?他们若要想杀我,直接动手就是了,何必要编造这样无聊荒谬的借口?”

云鬟只能拼命用力,死死扣住他的手:“六爷,六爷……”

赵黼垂头,看不见他的表情,却只见他的肩头在抖,被云鬟不顾一切握紧的手也在抖。

过了会儿,赵黼才又说道:“可是你也这么说,阿鬟……既然你也都这样说了,必然是没有错儿的了。”

云鬟心头更凉了,见他要甩脱自己死的,便叫道:“这又怎么样,就算是真的又怎么样?有什么要紧……”

赵黼抬头:“如果真的如你所说的没有要紧,你先前为何一直瞒着不说?”

云鬟顿了顿:“因为我也无法相信,我无法相信、这是真的,只当是自个儿多心了。”

赵黼点了点头,忽地轻笑:“原来我果然是那个辽女的孩子,那个被她亲手杀死的孩子?哈……不管是不是,总归身上有辽人肮脏的血……”

他喃喃说到这里,脸上露出茫然的表情:“怪不得皇爷爷忽然变了个人似的,如此容不得我,原来真的是因为这个,原来他们都容不得我……”

云鬟察觉不对:“六爷!”

赵黼却猛然抽手,他倒退一步,厉声道:“你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来这里?”

云鬟道:“因为我担心你。”

赵黼仰头笑了两声:“你担心我?我很快就要死了,到时候不必再叫谁担心了。”

云鬟忍泪道:“我只想告诉你,是不是,都不打紧,你是六爷,是……我的六哥,我只认得如此,别的一概不理,也不在乎……”

几乎无法成声,云鬟叫道:“你听见了?我不在乎。”

过了会儿,里间赵黼才转头看向云鬟,竟冷冷说道:“如今已经覆水难收,又何必说这些好听的?……你不是向来都恨不得远离我么,如今竟是天也助你,做什么还要来这里,是想亲眼看看是不是真?”

云鬟无法相信,此刻听见的是什么。

赵黼一笑道:“好了,如今你放心了,你现在可以走了……你可以去找白樘,跟他在一起,从此得偿所愿,再没有谁可以拦着你了。”

云鬟大叫:“六爷!”

赵黼却不回答,也不理她,只仍回到床上坐了:“我不想再看见你,你滚吧!”

云鬟又叫道:“赵黼!”他却置若罔闻。想分辩,又从何说起?心中如冰捶雪打,委实难过。

她握紧栏杆,拼命摇晃,想要将门打开,然而这天牢的铁门何等坚固?

隔栏相望,赵黼岿然不动,云鬟叫了声,不知怎地,竟用力撞在铁栏上。

眼前一团模糊,但赵黼却依旧并未回头,更未动作。

云鬟张了张口,正要再撞过去,身后探出一只手,挡在她的额前。

那手轻轻地按着她的额,将她往后一揽。

抬眸看时,才见原来是白樘。

白樘看一眼监牢里头,垂眸对云鬟道:“这样纵然是死了,值得么?”

云鬟无法回答,眼前只一阵阵地发黑,白樘将她半扶半抱住了,往外而去。

监牢之中,始终木然稳坐的赵黼,生生听着那脚步声逐渐远去。

良久,才听得一声叹息般的声音,低低道:“可是、可是我在乎……”

长睫之下,泪无声坠落。

云鬟被白樘扶着出了天牢,站在太阳底下,兀自头晕眼花,模糊之中,隐约看见有个影子走过回廊,自去了。

云鬟道:“那是……”

白樘道:“是王公公。”

云鬟愣怔道:“王公公?”因方才碰头,浑浑噩噩,一时竟反应不过来,半晌才回味过来:“王公公怎会在此?”

白樘垂眸相看,将言未言之时,巽风走来,白樘顺势道:“带她去歇息,叫个大夫来看看。”

巽风早看见云鬟的额头青肿,有的地方破了皮泛着血渍,领命扶她离开。

云鬟走了两步,仍回头看,眼前已经模糊,只见天牢矗立身后,白樘兀自站在门口,似在目送,又似沉思。

且说巽风搀扶云鬟回房,天水闻讯赶来,见状吃惊:“这是怎么了?总不会是被殿下给打了呢?”

巽风瞪了她一眼。

天水道:“我不过担心罢了。”又问云鬟:“你见了殿下了?他如何?”

云鬟想摇头,整个人却昏的往前一晃,天水跟巽风一左一右扶住,巽风道:“先不要问,让她缓一缓。”

不到一刻钟,大夫来到,忙给先看了看,还当是不留神碰到哪里造成,幸而没什么大碍,只留了药外敷,又叮嘱好生定神静养。

大夫去后,巽风见云鬟仍是个未曾回神的模样,便道:“此事甚是突然,令人毫无防备,偏偏又是皇家的事,我们纵有心而无力。”

天水道:“按理说皇太孙是凤子龙孙,又是有功于社稷,就算犯天大的错儿,也不至于就下天牢这样地步,要知道从来都是死囚才……咳,总之让人费解。”

巽风道:“你少说两句。”

天水见他不悦,便低下头,恹恹地走到门口。

巽风才对云鬟道:“不必担忧,先前圣上本来下旨谁也不许去探,四爷却为了你进宫求情,可见四爷是有心的。若皇太孙果然冤屈,四爷也不至于坐视不理。”

云鬟怔怔看着他,忽然说道:“巽风哥哥,先前我错冤枉了你。你别见怪。”

巽风一愣,继而笑道:“我是那样小气的人么?什么时候了,还惦记着这件事。”

云鬟道:“对了,我还没谢过四爷呢,他如今回公房了不曾?”

巽风却也不知,出门叫了一名书吏问过,才知道白樘并不在。

云鬟因头晕的厉害,巽风便叫她在里间静卧歇息,他自出门,见天水正站在门口。

巽风便道:“你怎么了?”

天水哼道:“我不过多嘴说了一两句,你就怕她不受用,赶着呵斥我。”

巽风道:“平日里多嘴几句不打紧,可如今是非常时候,你没见她神不守舍,又受了伤?再说错一句话,便如压死人一般,你怎么能不体谅?”

天水挨过来道:“我自然是体谅的,只是不喜欢你当面说我。”

巽风无奈,将她推开道:“以后若还如此,我仍是要说的。”

天水哼了声,仍凑过来:“你说就说好了,只是以后要赔我。”

巽风道:“赔你什么?”

天水嘿嘿一笑,撅起嘴来,巽风咳嗽了声,转开头去,不知为何脸上却有些红。

因又见是门口,便抽出手来,转身往廊下而去。

天水道:“唉,还没答应我呢?”忙跟上又问。

室内,云鬟听着两人渐去,里外悄然无声,便慢慢地坐起身来。

她自室内走了出来,来至门口,头晕虽好了些,却越发疼了。

正要出门,迎面一人匆匆赶来,却是季陶然,道:“你去见过六爷了?”

云鬟应了声,季陶然道:“我方才去找清辉商议,半道遇见兵部的张将军,又说起来……六爷可好么?”

季陶然说的,自然便是张振。张振因也不知何故,正想来刑部探听消息,路上遇见两人,三个人立马相商了半晌,才耽搁了回来。

季陶然问罢,见云鬟摇头,又见她额头带伤,忙又问道:“这又是怎么了?”

云鬟也不知是如何回答的他,扶了扶额,迈步要去。

季陶然随她而行,且行且问:“我们都不知是为什么关押了六爷,一通乱猜,你可知道?”

云鬟驻足停下。

她回头看着季陶然,想到先前在牢中同赵黼所说的话。

云鬟本想问一句,但又如何能问得出口?难道要说:“圣上之所以针对六爷,是因六爷是昔日辽女的孩子,萧利天的外甥”?

云鬟对赵黼说并不在乎,但是……季陶然等若是知道了,又会是什么反应?往远里说,若是天下百姓们都知道了,又会怎么说?焉知不会是一个“世人皆欲杀”?

季陶然见她仿佛失魂落魄,大不放心,便欲送她回府,谁知才走两步,便见一位不速之客,自廊下徐徐而来。

第469章

睿亲王萧利天目不斜视地走上前来,对季陶然点头:“季行验。”

又对云鬟道:“谢主事,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云鬟同季陶然对视一眼,季陶然会意,撒手退开。

云鬟浅浅地做了个“请”的手势,两人进了室内。

萧利天神情倒是坦然自若,回身落座,打量云鬟,目光在她额头的伤处一停,问道:“听说你去探望过皇太孙?”

云鬟垂手而立:“是。”

萧利天道:“你们说的如何?”

云鬟蹙眉,却牵动额头的伤,顿时突突地又跳疼了起来。

她抬眸看向萧利天:“亲王殿下费心打听此事,不知是什么意思?”

睿亲王道:“你明白,我总不会害他……正相反,比那些如今是他如眼中钉的人来说,我反而是仁善之极。”

云鬟冷笑,盯了他片刻,才道:“若亲王真正仁善,又怎会上京后动作频频,又何必在杜先生身上打主意?且故意引殿下夜闯相府?”

睿亲王好整以暇地道:“因为我那时候,尚且不知。或者说,一直到如今,我才确信。兰剑行宫的时候,你若是肯听我的话,早点拿出那物跟我相认,也省了好些麻烦。”

萧利天说的含糊,云鬟却心底通明。

睿亲王对上她略带警惕的目光,忽然轻轻一笑。继而说道:“我先前在宫中跟圣上游园,你猜我去了哪里?”

这会儿,此人自不会随意提些无关紧要。云鬟略一忖度,即刻答道:“可是英妃娘娘的宫阙旧址?”

“果然聪慧,”睿亲王笑了笑,道:“那么,你不如再猜猜看,他为什么带我去那里?”

云鬟道:“我并非诸葛孔明,不能算无遗策。”

睿亲王方道:“皇帝陛下,是在警示我,他警告我不许轻举妄动。同时也告诉我,他已经知道了。”

云鬟沉默相看,萧利天起身走到云鬟身旁,低声道:“你心里藏着不肯说的秘密,他都已经知道了,所以才把黼儿下狱,甚至……想要置他于死地。”

云鬟听见“黼儿”两字,心头一刺,又听到最后一句,更是雪上加霜。

当即抬头,道:“六爷是我们大舜的皇太孙殿下,而且,我不信陛下会这般糊涂!”

萧利天仰头一笑:“你不信?我也不信。我问他为何要自毁长城,当时他回答的,却是我们驯狼崽的一个传说,他明告诉我,若是狼崽无法驯化,便要当机立断杀了,免得被反咬。你总该知道他指的是什么?”

云鬟雪着脸,无声。

萧利天复又俯身:“你应该知道,我原本可以将这个秘密散播出去,若我如此做了,此刻京内还会如此太平?我不过是知道,若是此事揭露出去,只怕黼儿就无路可退,更可能逼得老皇帝下杀招。你瞧,我是不是甚是仁善?为他着想?”

云鬟摇头。

萧利天目光一动:“哦?”

云鬟道:“亲王不用巧言如簧,你的目的是什么,请直说如何?”

萧利天挑了挑眉,复笑道:“好,我最喜欢跟聪明人说话。我看你的模样,这次去见他,只怕是‘碰壁’而归,毕竟……被自己向来信任的人这般设计,以皇太孙殿下的性情,反应会可想而知。”

云鬟只冷冷相看。萧利天却点头道:“我曾风闻,皇帝陛下甚是喜爱赵黼,正是因为他的性情最是肖似皇帝,那么你不如想想看,如今他两个一模一样的冷硬脾气对上,却是谁会低头,亦或者玉石俱焚?”

云鬟垂首,暗中却握紧了双手。

萧利天嗤嗤笑道:“你们大舜便是如此,甚是拘泥于血统、门第等话,但是我们辽人不同……我的意思,你可懂?”

云鬟道:“亲王什么意思?”

萧利天凝视她的双眼,几乎贴近耳畔,悄然低语道:“皇帝陛下,甚至你,我,都心知肚明……黼儿本是一头狼,他的骨子里流着我长姐身上的血,故而他才这样出色,远胜许多舜人。如今你也看的明白,他为大舜建立汗马功劳,出生入死,最后,却只因为身上的一点血……就被投入天牢,本是经天纬地的人物,如今宛若等待被宰杀的鸡犬似的。你忍心?”

云鬟咽了两口唾液:“我不忍。”

萧利天眼中掠过一道光,才要接口,云鬟道:“然而,亲王所说的有一点不对。”

萧利天道:“哦?”

云鬟道:“其一,六爷并不是狼,更不是狼崽子,不需要被什么人驯化,他就是他,天上地下,独一无二。”

萧利天目光沉沉,似笑又非。

云鬟道:“再者退一万步,就算在你们眼里认定他是狼、狼崽子,他也是守卫我们大舜的狼,是朝廷藩篱,百姓屏障,而绝不会助纣为虐。所以亲王,请您死了这条心,不要试图挑拨离间,从中得利。”

室内默然,两人彼此相看,萧利天眼前,这张带伤略显苍白的脸上,是令他觉着刺眼碍眼的镇定跟坚决。

半晌,萧利天道:“可惜,只有你一个人这么想。”

云鬟咬紧牙关:“未必。”

萧利天道:“好,就算是有人跟你一样想法儿,你也改变不了皇帝陛下的心意,他迟早晚只是一个死。”

深看她一眼,萧利天又道:“你以为,我所做的所有是为了辽舜之争,然而你又怎会知道,我想保住黼儿的最大原因是什么,——只是因为他是我长姐之子,是她最珍视也是最珍贵的血脉!”

萧利天双眸里有两簇火光,烁烁看着云鬟,又道:“我费尽心思,冒险在此同你说这许多话,便是知道你是真心为了他好之人,也是他所最看重之人,故而同你说明我的心意,到底如何选择,趁着覆水难收之前,你且仔细想想。”

萧利天去后,云鬟退后落座,不多会儿,便见门口书吏前来,道:“尚书请主事过去。”

此刻,云鬟就如同身在惊涛骇浪之中,整个人几乎都禁不住地微微晃动。

仍是坐着,原地调息片刻,才起身出门。

来至白樘房中,案前见礼,云鬟垂首,耳畔兀自层叠回响着萧利天方才的一句句话。

却听白樘道:“头上怎么样了?”

云鬟一愣,抬头看了他一会儿,才道:“没什么大碍,……多谢尚书。”

白樘道:“你从来最冷静自持,今日竟也能做出这样冲动怪异之事,是怎么样?”

云鬟只得低头,无法回答。

白樘见她沉默,便把此情撇开,只淡淡问道:“叫你前来,是为了问你。萧利天先前来,同你说了什么?”

云鬟心头转念,不答反问:“尚书觉着,皇太孙是个何等样人?”

白樘淡声答道:“国之良将,天纵英才。”他打量着云鬟:“你如何问这话?”

云鬟道:“请尚书恕我冒昧,再问一句,尚书可知道殿下是因何入狱?”

白樘道:“圣上言说,乃是夤夜闯宫,抗旨不尊。”

云鬟道:“尚书可相信这话?”

白樘慢慢道:“圣上金口玉言,岂敢质疑违抗?”

云鬟道:“我可以将萧利天跟我说的话,毫无隐瞒地告知尚书,或者尚书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一无隐瞒,只求尚书答应我一件事。”

白樘道:“何事?”

云鬟道:“于国于民,就质疑违抗圣意一回。”

“抗……旨?”白樘皱眉,眼底神情有些异样。

黄昏将至,残阳斜照。

他的双眸浸润在金色的夕照中,半暖半凉。

这一夜,赵黼便是在刑部天牢度过。

期间,巽风曾来探过一次,见他沉默面壁,身形于黑暗之中,宛若一道魅灵。

后,王书悦也又提了新鲜食盒前来,然而赵黼仍是如泥雕木塑一般,任凭众人百般探唤,仍是理也不理,饭菜等更是丝毫也没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