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黼先前站在榻前,眼前所见的虽是睿亲王,但却浮现许多人的影像,赵庄,太子妃,以及那毫无印象的生母,他们一一而来,又纷纷而去。

此时他立足之处虽是大辽皇宫,却宛如仍在舜都一般,仍经历着种种生死离别。

直到睿亲王醒来。

对上萧利天的双眸,却见他眸中透出些许亮光:“黼儿……”手一动,似要握住,又无力抬起。

赵黼迟疑,终于握住他的手。

睿亲王满面透出欣慰,断断续续说道:“黼儿,可知,我方才总悬心,怕醒来后……你不见了……”

正此刻,萧西佐被扶着走了上前,睿亲王目光转动,看向萧西佐:“皇上……”

萧西佐道:“别急,且安稳养伤,你可万万不能有失,知道么?”

此后,萧西佐出外,把进宫复命的三王爷和花启宗大骂了一顿,本来精神便差,如此一场痛骂,让皇帝又委顿下来。

宫内的御医十分忙碌,分成两拨,一帮看顾睿亲王,一帮看顾皇帝。

是夜,殿内灯火通明,竟然是彻夜不寐。

次日晌午,皇帝才有所起色,睿亲王却仍因刀伤严重,于榻上动弹不得。

始终是大公主萧敏伺候身旁,见皇帝能服用汤水了,便将睿亲王的情形略说了一遍。

萧西佐感叹了几声,复叮嘱道:“仍叫御医好生看顾,万不能出半点差错儿。”

萧敏应答,看了皇帝几眼,忽然问道:“父皇,您是怎么打算?”

萧西佐道:“没头没脑,说的什么?”

大公主笑笑道:“说的是父皇心里的病。不是我危言耸听,太子反叛,已经留不得,二哥是个病秧子,从来不理朝政,三哥又是这个糊涂性情,若他登基,还要我们活不活了?只怕都要遭殃。”

萧西佐沉了脸色:“你想说什么?”

大公主道:“您心里已经想到了,只是不肯承认而已,索性就让我来当这个大逆之人就是了,如今几位兄弟里头,并没有个能继承皇位的好人,原本太子还是出类拔萃的,谁知却偏犯了这大忌讳。然而虽然挑不出好的,可咱们大辽却不能眼睁睁地便断送在这里……父皇,天凤先前说的那一番话,虽是小孩子的顽话,现在想想,未必没有道理。”

萧西佐深锁眉头。萧敏道:“就算利天将黼儿是姐姐血脉的事散播出去,但是舜国皇帝却仍旧没有正式下令针对此事。何况这舜国皇帝先前极疼爱黼儿的,他原本就是大舜的储君,又是这样的风姿人品,若是他肯留在我们大辽……”

话未说完,萧西佐森然打住:“还不住口?”

萧敏即刻跪地,道:“我只是为了咱们整个大辽着想,而不是为了一家一户着想罢了。父皇若是疑心我的忠心,断可以杀了我!”

萧西佐看着地上的女儿,良久,才沉沉叹道:“你果然是朕的至亲骨肉,不错,朕也的确这般想过,只是……”

他皱眉道:“赵黼虽资质极佳,可毕竟是舜国长大的,何况谁又知道他的心……”

正说到这里,便见内侍慌慌张张来到,跪地道:“皇上,那位原先守在睿亲王身边儿的青年人,出宫走了!我等皆拦不住!”

白云亭

宋代释正韶

白云亭上白云闲,云满危栏雪满山。

雪似白云云似雪,不知何处是人间。

第488章

睿亲王虽然仍是卧床不能起,却终究过了最凶险的时刻。

赵黼见已无碍,便行出宫。他往外而行之时,竟是一路畅通无阻,无人敢拦挡。

只因皇宫内的太监宫女,以及侍卫们,均都听说了,——先前把花驸马打的无还手之力的“晏王世子”赵黼,正人在宫中,而太子带了百余亲兵围困,却也都给他一个人杀的血流成河,尸横遍殿。

何况又知道他的生母乃是萧利海,细算起来,其实更是大辽的皇族了。

因此侍卫们都不敢半分拦挡,只派人飞快地前来报信而已。

不过,却另有一个人,悄悄地跟了出来。

这人却正是萧天凤。

天凤先前一直是伺候萧利天身旁的,一则记挂睿亲王的伤势,二则,却也是记挂身边此人。

见赵黼出宫,天凤想要叫住他,却也是有些畏怯不敢,眼睁睁看他一晃出了殿门,竟似把她的心也跟着带走了,身子里空空落落地。

当下不顾一切,叮嘱伺候的宫人好生照料睿亲王,自己偷偷地追了上去。

而就在两人离开之后,榻上睿亲王眼睫微动,慢慢地醒了过来。

默然看了帐顶片刻,睿亲王听到自己无声一叹。

旁边的宫人察觉他醒来,忙过来询问查探。

又有太医上前来,诊了一番,纷纷说道:“恭喜殿下,伤势已无性命之忧了,只需要好生静养,假以时日便会恢复如常。”

睿亲王并不答话,忽听外间人道:“皇上驾到。”

话音未落,便见萧西佐走了进来,示意睿亲王止住。

只坐在榻边,萧西佐见殿内空空如也,不见那夺目的身影,便道:“赵黼果然已经去了?”

睿亲王垂首道:“到底是留不住。”

萧西佐道:“朕也正想问你,你觉着,他是仍心系舜么?”

睿亲王想了想:“臣不敢揣测。”

两人说到这里,萧西佐便看了旁边儿的萧敏一眼。

萧敏回身,向着伺候左右的宫人示意,竟同他们一块儿悄然而退。

殿内只剩下萧西佐跟睿亲王两人。

皇帝才缓缓说道:“先前,听说你带了赵黼一块儿回来,朕还有些不懂你的意思,直到昨儿亲眼见了他,又见了那一场,才隐约明白。”

睿亲王道:“昨儿的事,谁又能料想到呢?先前圣上说要见他的时候,我还因为在舜都的事情心有忌惮,有意不想让皇上见,谁知偏偏天不从人愿,幸而黼儿并没有冲撞了皇上,不然我便死罪难赎了。”

萧西佐笑了两声,道:“其实你也过于小心,他等闲如何就冲撞朕了,毕竟今时不同往日,两国已经议和,再者他也算是我们萧氏一脉的人。”

睿亲王垂首:“皇上说的是。”

萧西佐道:“先前虽总听说他的名头,却未曾见过人,虽知道他能耐,却也想不到是这样有情有义,这一次若不是他,朕,你跟敏儿,天凤,只怕都要说不明白了。”

睿亲王苦笑道:“先前我想尽法子要带他回来,甚至不惜对他用药,他却仍是一心一意地跑了,却不知竟自己又偷偷来到大辽,想必……是心里果然动了一念,知道是他生母的故国,故而过来探望,不料却竟又遇上此事,或许也算是天佑我大辽,才赶得这般机缘巧合。其实在此之前,我也并没指望他如何,毕竟他的性情甚是决绝激烈,若说不来探望,或者不理睬我的生死也是有的,谁知竟是这样叫人意外……可见是个外冷内热、知好知歹的孩子。”

萧西佐微微点头:“不错。”

因停了停,便对睿亲王道:“方才,敏儿问朕以后作何打算,如今太子已然不能指望,其他那几个是个什么模样,你也一清二楚,照你看,朕该如何打算?”

睿亲王停了停,道:“这等大事,旁人如何能置喙,还得皇上参详。”

萧西佐笑笑:“你是在忌惮什么?若说先前朕还对你略有些忌惮,然而昨日你在朕面前的所作所为,奋不顾身地为了敏儿跟天凤,却还叫朕说什么?你竟是个最忠心无私的。且你从来又是个最有主意的,故而朕想听你的意见。”

睿亲王皱眉,片刻才道:“太子殿下原本最好,只是竟行差踏错如此,着实不似良君。我私心里想着,昨儿三王爷救驾有功,且他从来最为忠直,绝不会反叛皇上。”

萧西佐摇头:“你大概还不知道昨儿他做的那些事?”当即,便将三王强暴太子妃跟侧妃的话说了,萧利天目瞪口呆,满面不信。

萧西佐道:“朕的这几个儿子,先前还欣慰于太子尚可,故而虽然他也有些不足之处,只不去在意,谁知竟纵得他忘乎所以。现在,竟再找不出一个来了。”

忽然又想起赵黼的人品风姿,就算是比较出类拔萃的太子跟他相比,也是云泥之别,其他几位王爷更不必提。

睿亲王迟疑着道:“圣上这样说,我便不知如何答复了。不如,二殿下……”

萧西佐摇头:“你不是不知道他的身子,每日闲暇里还三病八难,若真为君为国,能撑的了多久?”

除此之外,倒是还有一位小王子,只年纪最小,也未见如何,更不顶用。

所以先前萧西佐当着萧敏的面儿,曾无意露出一句“许是报应”的话,当年是他抢了本该传给萧利天的皇位,如今自己的几个儿子里,竟再挑不出一个好的!

萧西佐心中一动,看了睿亲王半晌,道:“敏儿先前提起,说天凤之前所说的关于赵黼的那些话……倒是有些道理,你怎么看?”

睿亲王微睁双眸,定定看了萧西佐半晌道:“皇上……是当真?还是试探臣呢?”

萧西佐道:“如今已经似山穷水尽,还说笑试探么?”

睿亲王沉吟会子,方道:“请皇上饶恕我死罪在先。若按照我的私心来说,黼儿倒的确是个最好的。”

萧西佐点头:“说下去。”

睿亲王低声道:“黼儿的才干能为,皇上是知道的,又曾是赵世所最器重的人,正如天凤所说,他可是堪当大舜储君的人,倘若将他的心笼归在我们大辽,那大辽的万世基业又何愁不成?”

脸色虽白,双眼隐隐发光。

只是转念一想,却又黯然下来,萧利天道:“怕只怕……”

萧西佐忖度道:“你怕他不肯么?”

睿亲王道:“是。原先带他回来的时候,臣心里想着,倘若能留他在我们大辽,那对舜而言,则是失了最大的膀臂,但对我大辽,却是多了最好的膀臂。那时候,却并没就想他成储君的一日……可就算私心想他留在大辽为臣为将……臣心里还没底儿、生怕他不肯呢,如今果然又走了。所以我想,皇上跟我所想虽好虽远,只怕却也是空空算计而已。”

睿亲王说罢,许久,萧西佐方道:“好,朕已经明白了。”又道:“你才醒,且多养养神……”

萧利天忧心忡忡:“黼儿方才出宫,我怕他即刻就要出城。”

皇帝道:“花启宗原本是舜人,先前又曾跟他接触过,只怕能说上话,故而朕方才来时,已经传令叫他去找寻,务必将黼儿留住。”

睿亲王听他叫了声“黼儿”,眼中透出几分感激喜欢之色:“还是皇上洞察先机。”

萧西佐笑笑:“行了,你只安心养伤,快些好起来是要紧的。”

且说赵黼出宫,也不拘是哪一条路,只顾往前急行。

却见他头也不回,疾步流星,很快便将天凤甩开了一大截。

天凤起初还能跟随,眼见两人之间距离越来越远,按捺不住,竟追着跑了起来。

也不知行了多久,从人迹罕至的皇宫边儿渐渐将到闹市,身边来来往往的人也渐渐多了,天凤只顾竭力仰头,从人丛中盯着那道身影,时时刻刻,生怕跟丢。

此时早有些气喘吁吁,却仍不舍放弃,幸而此刻行人参差掩映,一时倒也不怕曝露行迹。

只是因她一心盯着赵黼,不免忘了看路,一不留神,竟直直地撞上一个经过的男子。

那人被她撞得一个趔趄,头也不抬地叫道:“找死?乱挤什么?”

待看清面前是个容貌美丽的女孩儿,衣着又华贵,才瞠目结舌地停了骂。

天凤顾不得理会,只匆匆地道个不是,仍要去追赵黼。

谁知抬头打量片刻,却见前方赵黼竟停了下来。

天凤吓了一跳,忙也随之呆呆站住,此刻心中怦然乱动,自觉他或许是发现自己了。

不由有些害怕,生恐他这会儿回过头来,却将如何遁形?怎么应对?

但另一面,却又隐隐地盼他回头……甚是矛盾。

谁知那被她撞了的男子因见她形容呆呆地,且又生得极美,身边还没有侍从,不由故意道:“姑娘,你怎么了?是我撞伤了你么?”涎皮笑脸,便要动手动脚。

正这时,旁边酒楼里忽地闪出一道人影,竟不由分说,狠狠一脚踹在那人腰间。

男子冷不防,狠狠往旁边跌了出去,这一跌却不比方才,疼得扶腰惨叫。

却见踢他的是个粗豪汉子,打扮的也是赫赫威武,满面通红,眼神乱晃,正指着骂道:“瞎了你的狗眼,天凤郡主也是你能碰一指头的?”

那人听说是“郡主”,又见来人如此气焰嚣张,且他身边儿还跟着个人,哪里还敢声张,忙道:“我原本不知道。”忍着痛,两滚带爬地逃入人群。

来人兀自不肯饶恕,还跳叫让回来受死。

天凤回神,忙道:“三叔,不用动手!”

原来这现身的正是三王殿下,此刻搓手握拳,瞪眼咂嘴。

他旁边一人笑道:“还是王爷神勇,得亏这厮跑得快,不然定要打死。”

三王爷道:“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天凤嗅到他浑身酒气冲天,才要回答,忽然想起赵黼,心惊抬头看去。

一看之下,却浑身立僵,原来不知何时赵黼已经回过身来,竟似也看向这边儿。

天凤脸上越发如红霞一般,手足无措。

窘然中,三王爷拽住她道:“发什么呆,天这样冷,不如进来也陪我们喝一回酒。”

天凤舌尖涩涩,满心满眼都是前方的赵黼,早不知是谁在身边儿聒噪,更加无暇去看。

跟三王同行的那人笑道:“殿下,今儿已经尽兴,不如改日再喝,郡主一人在此却是不便,不如让我送她回去。”

说了这句,却见天凤面上透出忸怩之色,目光往前频频打量。

这人方有些意外,才要回头瞧瞧天凤是在看什么,便听到耳畔有人冷冷唤道:“贾少威?”

陡然听了这一句,此人脸色立变,忙转过身来,却见有道挺拔轩昂的身影,自人群之中缓步走出,脸似冰雪之色,眼如熠熠寒星。

旁边的天凤跟三王均都愕然懵懂,天凤原本以为赵黼是冲着自己走回来的,因此心如鹿撞,满面绯红,忽地看赵黼眼神冰冷地盯着旁边的耶律涟,才惊诧起来。

而三王在醉眼朦胧中仔细看了会儿,失声叫道:“南夜叉!”

赵黼却谁也不看,只盯着“贾少威”。

原来赵黼先前出宫,是知道天凤跟在后头的,只是他心无旁骛,哪里肯理。

方才天凤撞了人……赵黼也不以为意,可他耳目最佳,那刻便依稀听到酒楼里有人说话,似乎是在提起天凤。

其中一个声音,却陡然将他的记忆唤醒,瞬间竟想起在鄜州葫芦河畔柳林中那难忘情节。

本以为是错听,谁知偏偏天凤被调戏,三王露面,陪他之人也跟着出现。

赵黼回身,观其形察其言,再无疑问。

其实这“贾少威”的名字,不过是贾少威在大舜当细作时候的化名,此人在大辽的本名叫做耶律涟,如今人在三王爷身边儿做个带兵的副统领。

没想到竟会在这里,跟昔日的“仇敌”狭路相逢。

其实对耶律涟来说,鄜州那一节,本是十多年前的事儿了,但一想起那个年幼却紧咬自己不放、那股狠劲儿连他也为之胆寒的少年,却仍是无法淡忘。

后来赵黼回到云州,虽不曾再照面儿,私底下却也做了些事儿。

这会儿见了,耶律涟意外之余,心中生出一股寒意。

可一想到今时已经不同往日,却又极快镇定下来。

当即反而一笑,拱手见礼道:“原来是赵爷。久违了。”

赵黼盯着他,眼神有些古怪。

耶律涟道:“才听说赵爷来了上京,没想到竟会在此偶遇……荣幸之至。”

赵黼嘴角一挑:“荣幸?”

耶律涟见他神情不对,心头掂掇。

但自忖此乃上京,周围又人来车往,且三王殿下跟天凤都在侧,且如今两国议和,难道他还敢有什么异动?

正忖度中,听赵黼道:“可还记得,在鄜州你欠了一条人命?”

耶律涟喉头一动,干笑道:“那毕竟都是过去的事儿了,如今两国已……”

赵黼并不听他说什么,自顾自道:“当时我曾答应过一个人,定会亲取你的人头。”

耶律涟眼神微变:“赵爷……”

赵黼抬头看天,竟是笑道:“这可是天意?怪不得我总觉着心里有件事儿搁着,却又想不起来是怎么样……不料临去之前,偏就又遇见你,倒是终于可以了了这宗心愿了。”

他说的云淡风清,耶律涟却是遍体寒彻:“赵爷、是想做什么?”

赵黼笑容微敛,缓缓抬手,目光在手指上掠过,淡淡道:“要你的命。”

第489章

闹市大乱。

原本平静的人群忽然炸锅似的,人潮四散,如同奔流的河水被一只从天而降的巨手阻断搅动。

尖叫声不绝于耳,众人拼命奔逃,想尽快离开这是非圈。

“呼”地一声,是有道人影如箭似的倒飞出去。

将摆在店铺门口的一列架子撞翻,这人重重地摔在地上,手捂着胸口,吐了一口血。

耶律涟撑着起身,昂头嘶声叫道:“赵黼!那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女人!你何必!”

在他面前,赵黼缓步走上前。

起初他也觉着,那是个无关紧要的丫头而已,只不过谁叫那个丫头……对崔云鬟而言,却是如家人一般最珍视的存在。

——他记得当时云鬟伤心欲绝的模样。

——他答应过她的话,终究要实现。

耶律涟试图后退,却是四肢百骸都疼痛难禁。

幸而这一刻,三王爷反应过来,大喝道:“赵黼,你跑到上京来也敢这么放肆!”

天凤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惊呆了,总算也有几分回神:“赵殿下!请手下留情……”

与此同时,三王爷却也如熊罴般直奔过来,将腰间佩刀拔出,泰山压顶似的劈落,吼声如雷道:“接招!”

耳畔一声惊呼,却是天凤,复替赵黼担心地惊叫出声。

天凤花容失色,当事人却波澜不惊,脚下轻旋,飘然连避三王爷两招。

然这王爷是有名的憨鲁,一旦缠上,再不肯退。

此刻耶律涟勉强爬起身来,便想趁机踉踉跄跄地逃走。

赵黼眼角余光看见,并不着急,数招之后,早看出三王爷的破绽,趁着他气咻咻挥刀劈落,便用一招“水击中流”,窄腰微沉,右手轻转,一掌击在三王爷胸前檀中穴略靠下之处。

三王爷正似不可一世,被如此击中,忽然僵住原地,手中的刀当啷落地,而他张口结舌地仰天倒下。

若非赵黼手下留了一寸,这会儿三王爷只怕便是个死人。

天凤将这一幕从头到尾看的明白,见王爷直挺挺地倒下,吓得魂不附体,忙上前抱住,先试了试鼻息,察觉并未就死,才松了口气。

然而抬头看赵黼的时候,却见一道敏捷人影几起几落,早消失于眼前。

赵黼消失之后,天凤独自一人,扶着三爷跪坐原地,因方才太过震惊忧虑,眼中竟有些湿湿地。

却也不知赵黼此去,竟会如何。但想到先前他利落且狠辣地对耶律涟动手,若给他追上,只怕也是凶多吉少。

正凄惶无主中,却有巡城兵马赶到,因都认得三王,见这情形,忙上前或抬或救。

天凤见他们接了三王,料得无碍。

她心里还惦记赵黼,正欲沿路追去看一看,忽然身后有马蹄声响。

原来是公主府的尾随赶到,见她好端端地,才都放心,忙道:“大公主听说郡主私自跑出来,让我们跟着看看,若无碍,还请快些回宫。”

天凤灵机一动,上前牵了一匹马儿,打马而去。其他人面面厮觑,见状却也只得跟上。

且说赵黼几个起落,终于追到了耶律涟。

当初他年纪太小,有心无力,竟吃了大亏,如今倒是风水轮流转了。

耶律涟见他步步紧逼,身边儿又无救援的人,便深吸一口气道:“赵爷,我有话说!”

赵黼道:“哦,要说什么?”

耶律涟咬了咬牙:“你不能杀我!”

赵黼身形一晃,竟掠至他的跟前儿。

将耶律涟脖子一握,硬生生抵在青石墙上。

赵黼侧身而立,冷冷抬眸,道:“欠债还钱,杀人偿命,我如何不能杀你?”

他说了这句,忽地像是想起什么来,又笑道:“这世上最难的就是欠人的情,你不仅欠人的情,还欠人一条命。白饶你多活了十几年,也够了。”

手上微微用力,听到颈骨被挤压发出扎扎声响。

耶律涟拼尽最后的力气,嘶声道:“你、不能……我是、我是睿……”

赵黼眉峰一动。

忽听有人叫道:“殿下请住手!”

一匹马奔雷似地疾驰而至,不等马儿停下,那人已经掠了过来。

青衣长衫,虽人在辽国,却仍是故土打扮,似个饱读诗书斯文一派的儒生,原来正是花启宗。

他身后跟着两个随从,见状也都翻身而下,将马儿牵住。

花启宗眉头紧锁,闪身到跟前儿,拦阻道:“殿下快请住手!”

赵黼眼皮儿也不抬,缓缓道:“怎么?此人我是必杀的。”

当初在鄜州,花启宗能顺利逃狱,正是因“贾少威”的协助,然而花启宗对贾少威跟青儿之间的事却并不知晓,忙道:“有话好说,还请留他一命。”

因见赵黼眼中流露杀意,花启宗左右扫了一眼,见并无人在跟前,便凑近了在赵黼耳畔几乎耳语般道:“他是亲王殿下的人。”

赵黼微微怔住:“什么?”

花启宗见他单手掐着耶律涟,将人抵在墙壁之上,宛若吊在无形绞架上似的,正是半死生间。

当即顾不得犹豫,花启宗忙又说道:“此人是亲王殿下放在三王爷身边儿的棋子……是亲王的心腹,所以殿下……”

赵黼皱眉看着花启宗,却也知道他并不会在这时候跟自己说谎,且方才耶律涟也曾说出一个“睿”字,只怕也是想借此求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