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世每每想到这个问题,夜不能寐,须发皆白。

他后悔:后悔未曾干脆地杀掉赵黼,一不留神,便会成为亡舜之痛。

也后悔,后悔自己虽窥得真相,却仍是步步棋错,竟走到这般绝境的悬崖之上。

但事实终于让赵世明白,原来毕竟是他“独断不仁”。

他小看了那个……他曾以为是孙儿的人,就算在最落魄,最绝望的时候,赵黼也并不曾起过要带辽人回侵大舜的心。

先前几多怒恨,如今便多少愧悔。

当知道赵黼连辽帝的皇位都可以推却,赵世知道,在这一场他跟萧利天无形的博弈之中,他并不曾如意料中的惨败。

毕竟赵黼并不会按照他的心意手势而行,因为他……从来不是一枚棋子。

他是一个自有七情六欲,纵横无忌的真豪雄。

皇帝虽然并没败在萧利天之手,却甘心向着赵黼低头。

这一场偌大的宫变,是一场泼天的试炼,以赵庄夫妇的命为祭祀,以两国之重为赌注,这般惊悚骇异,血腥残酷,却成就了他心目中的帝王。

赵世轻轻抚过下颌,道:“先前朕留崔云鬟在宫中,曾对她说过一句话。”

赵黼哼道:“定然不是好的。”

“你果然深知朕意,”赵世哑然失笑,道:“朕跟她说,就跟我赌一赌,若是在朕驾崩之前你不回来,就也叫她也陪朕同去。”

赵黼脊背挺直,眼中透出几分怒色。

赵世道:“怎么,朕有这个想法儿而已,并未下狠手,你就恼了?那萧利天曾对她动了狠手,几乎没要了她的性命,你又如何?”

赵黼毕竟才回京一日,有许多事情尚未打探清楚,最要紧的自然是云鬟的安危,所以才不顾一切地先潜入宫中。

这件事虽质问过萧利天,却并不曾得萧利天的确切回答,这会儿听赵世说起来,岂不惊心。

眼前忽地出现一道淡粉色的疤痕,半掩在中衣襟下,曾随着动作摇晃,半露出来。

当时他因情迷意乱,早就沉醉不知如何,虽瞧了一眼,还只当是一处不留意的蹭伤,或者是因殿内光暗影转而生的错觉。

如今听了赵世这一句,惊心胆寒。

赵世长叹:“想来你也知道了以后该怎么做,黼儿,不要再跟朕赌气了,不管是为了太子,还是她……或者舜辽,以及这天下……”

赵黼去后,王治从外进来,道:“殿下这个急性子,多早晚儿能改呢,不过,果然竟给圣上说中了,他果然会回来,您可真是神机妙算。”

赵世道:“与其说神机妙算,不如说我深知他的性情。”

赵黼的性子跟赵世年轻时候极像,只是却比赵世多了一份“独专深情”,赵世以自己的性情来推赵黼,算定他必然舍放不下崔云鬟。

故而先前云鬟被下狱,后又经过白樘等人殿上求情,纵然放了出来,却仍是未曾立刻大昭天下。

就是故意纵容民间的那些传言越盛。

赵世算准了赵黼的性子,必然会挂心云鬟,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在,恐怕爬也要爬回京城。

赵世便问道:“你觉着,朕的决定如何?”

王治道:“老奴大胆,先前几位大臣,倒有一大半儿是在静王殿下一边的,尤其是除掉了沈丞相,便没了外戚干政的凶险,且静王毕竟久居京城,为人最稳重难得,知根知底,可是殿下么……就有些让人吃不准了,不是老奴说,今儿在场的九位大人里头,真心懂殿下性情为人的,怕只有一个。”

赵世呵呵笑道:“你说的是谁,朕倒也猜到了几分,大舜有黼儿在,必稳,有他在,必正,已经是足够了。”

且说赵黼离开寝殿,一路飞奔回了含光殿。

已经天明,云鬟身上大不自在,便只睡了一个时辰就起了,赵黼进来的时候,她正勉强试着端坐。

赵黼将皇帝的话转述,问道:“那老头子竟要挟你,你如何不跟我说?”

云鬟道:“何必就气起来?我不是好端端的么?照我看,圣上这么说,却竟是盼着你回来、也知道你会回来之意。”

赵黼道:“他连你都想杀,你却替他说话?”又想到萧利天伤她的一节,心里沙沙疼痛。

将云鬟轻轻抱起来,小心放在自己膝上。赵黼不由分说地压上香腮,道:“方才阿鬟静静坐着等待的模样,却像是个新娘子在等夫君。”

云鬟虽心悦他,只是并不喜欢他每每这般亲热。略觉难堪:“这是在宫内,六爷……”

赵黼道:“你再像是昨夜一样叫我一声儿。”

云鬟本想起身离开,身上又难受,便只转头不理。

赵黼道:“好,知道你是个正经人。不缠你如何?只让我看看你的伤。”

云鬟越发窘然:“都好了,有什么可看的。”

赵黼却只是要看,百般好言缓语。云鬟被他缠的无法,便道:“既然要看也使得,只答应我一件儿,看就看,不许动手动脚的。”

赵黼噗嗤一笑,对上她冷然的脸色,却只好乖乖点头:“我答应阿鬟,绝不会动手动脚。”

云鬟听他故意咬舌说着,便先让他放开自己,举手才要解衣,忽然想到一事。

探手入怀,脸色略见奇异。

赵黼却正仔细打量她的举止:“怎么了?”

云鬟道:“没什么。”举止却是迟疑之意。

赵黼皱眉:“你是藏着什么不给我看?”

一语罢,云鬟变了脸色,赵黼更加心疑:“真的是什么不能给我看的?”

云鬟见他已经起疑,道:“你不要乱说,只是药罢了。”

赵黼问:“什么药?”

云鬟道:“治病的良药。”待要不跟他啰嗦,不料赵黼出手如电,竟将她一把搂住,同时探手入怀。

他却是故意,并没拿那物,反趁机肆意乱舞。

云鬟又惊又羞,愠道:“殿下!”

赵黼住手,又早将那物摸了出来,笑道:“我看看这到底是什么东西,还要瞒着我。”原来是个锦袋,捏了捏,里头是颗硬圆之物。

赵黼挑眉,不由分说倒在掌心。待看清所见,赵黼骇然问道:“这、这是什么……”

云鬟道:“是治病的良药。”

赵黼脸色极为难看,不像是看见良药,却像是看见了蛇蝎般:“是……哪里来的?”

云鬟皱眉:“怎么了?是上回我病了,白尚书特意寻来送我的。”

第514章

赵黼悚惊非常,忙握住云鬟肩头问道:“是几时给你的,给了多少,你可吃过了?”

双眼死死地盯着云鬟,声音颤抖,紧张之情,无以言喻。

云鬟见他如此反常,虽不知为何,却也有些不安。

她略一迟疑,赵黼已经厉声催问:“倒是说呢?吃过了没有!”

手上的力大了几分,竟捏的云鬟隐隐做疼。

云鬟蹙眉,道:“你不必着急。这个是先前我从监察院出来后,因病了,尚书好意送给我的。就只有这一颗,我……也并没有吃过。”

赵黼始终绷紧着身心,听到最后一句,才陡然放松下来,手心里竟有些汗津津地了。

紧握着那颗药丸,忙又扔进锦袋里。

赵黼咬牙切齿,面色竟有些狰狞,喃喃道:“白樘,好个白樘……”

云鬟暗中心惊,忖度他的意思,问道:“你怎么了,尚书也是好意,难道这药会有什么?”

赵黼瞪她一眼,蓦地转过身去。

云鬟复追问道:“莫非……真是不好的?”

赵黼无法再忍,回首恨恨说道:“当初你骂我想给你吃这东西,何等痛恨于我。如今这东西就在你手中,你如何却拱若珍宝似的珍藏着?难道就是因为是他给的?”

云鬟起初不知他指的是什么,只听他话里有话,细细一想,才惊道:“你说什么?这个、这个是忘忧散?”

赵黼咬牙切齿,因怒极反而失笑:“我以为,只有我才会动这歪心邪念,没想到白樘这样的正人君子也会如此无耻下流行径,真真是人不可貌相。”

这忘忧散若服了下去,便会记忆全消,从此只对持药人百依百顺。

前世季陶然事后,因两人之间势如水火,云鬟又是万念俱灰似的,病的几生几死。

赵黼虽以崔侯府及灵雨等要挟,却也奈何不了她的心病难消,日趋消瘦憔悴。

他每每见了,心中又疼又惜,然而因她实在冷倔,赵黼又不是个肯俯就人的性情,因此心里虽然疼惜,面上、举止所流露出来的,却是越发的暴烈凶戾。

但凡开口,便冷言恶语,或者以言行折辱之。

云鬟虽始终冷冷相待,心中自然更加恶狠他。

故而两个人之间竟是半点儿缓和的机会都没有,反而似坚冰日积月累,就算是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也无法打破,更遑论融解。

所以就在静王拿出那药丸后,赵黼想到这个心病,便动了一点念想。

有那么一刹那,他是想一了百了的……就算是让她失了心神,也好过就这样哀哀垂死的情势。

但最终却仍是放弃了。

倘若崔云鬟成了没有她自个儿心神、所想所思考的崔云鬟,那么又跟天底下千千万万的女子有何不同?要一具玩偶的话,他哪里得不到。

虽那个诱惑于他来说,就如同口渴之人望着一枚鲜甜红果,但到底仍是狠心放弃。

却想不到,今时今日,竟又看见此物。

他越想越气,几乎气冲牛斗:“好好好。”

因对云鬟道:“如今你可看清他了?这种人物,也值得你那样钦敬爱戴?”

云鬟沉默不言,过了会儿,才自安静答道:“不要急,或许是你看错了,你再细瞧瞧,真的是那种东西么?”

“你!”赵黼见她不信,本要着急解释,转念间,便望着云鬟:“事到如今,你竟还不信我的话?”

云鬟摇头道:“我只是知道,尚书不会做这种事。”

赵黼目瞪口呆:“好啊,我就是个能做这种事的,他就是不会做这种事的?你竟厚彼薄此到这种境地,你、你究竟当我……”

云鬟见他隐隐含怒,轻声安抚:“你且冷静些,只好生想想。纵然不提我在内,平心而论,你觉着白尚书像是会做这种龌龊事的人么?”

赵黼拧眉。

果然平心而论的话,若这药不是送给云鬟的,赵黼也必然不会相信是白樘做出来的。

可是他从来当云鬟是心尖肉般,从来是个天底下最独一无二的,不容人觊觎半分。

白樘又是那样的人物,却由不得他完全无视。

方才看出这药的来历,他惊心后怕,又且怒火冲天,即刻认定是白樘对云鬟起了邪念,才要用这种下流法子对待她……

那些日子他不在京内,倘若云鬟吃了这药,又怎么说?

当真是一颗心都凉透了。

正是悔怕交加,怒意升腾之时,忽地见云鬟仍是静静地替白樘辩白,赵黼竭力自控才未曾将那药捏碎扔了:“好,你既然不信,那么我去问他就是了!”

云鬟见他转身要去,忙道:“殿下!”急着要拦他,才起身往前,双腿一软,往前跌跪下去!

幸而赵黼忙中不乱,即刻旋身,及时将她拥住。

云鬟撞在他的怀中,心怦然跳乱,顺势抓着胸前衣襟。

赵黼垂眸,口中有些涩,问道:“你担心什么?怕我找他麻烦?我去问清楚又有什么不好?还是你真的怕被我说中了?戳穿了他正人君子的假面?”

云鬟眼前出现的,却是在城郊风雨亭中的一幕幕场景。

这刹那,却仿佛极漫长的晃乱时光。

云鬟道:“好,你去找尚书就是了。”

赵黼皱眉,有些疑惑。

云鬟缓缓抬头,对上赵黼的双眸,道:“只是……要求你一件,不要这般挟怒而往,心平气和地同尚书辨明。可好?”

仍是云淡风轻,并无任何惊惶忧急之色。

赵黼本怀愤不平的很,睹其形察其言,那股恶气却无端强压了下去。

因深吸了一口气平复心绪,哼道:“好罢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会平心静气弄清此事的。”

抬手在她脸上轻轻抚过,赵黼道:“然而你也该知道,倘若真的是他所为无误,我……是万难放过他的。这话要先跟你说明白。”

云鬟垂着眼皮:“知道了。”

赵黼这才安心,因将她抱回床边儿:“我本来想今日带你出宫,不过……就暂且住着,待我回来再定夺。”

说完之后,方站直了唤道:“灵雨。”

灵雨闻声进来,赵黼便吩咐她尽心照料,不得有违。

赵黼去了不足一刻钟,便有宫中内侍前来。

小宫女来叫了灵雨出去,顷刻回来,脸上有些茫然之色。

云鬟问是如何,灵雨上前,将手中一个寸长瓶子,一个小小玉盒送上,道:“不知怎么,内侍房有人送了来这个。说是殿下的吩咐,叫给姑娘自用。”

云鬟起初不解,待扫了一眼,一时有些愠恼。便接了过来,淡淡地扔到枕后不理。

灵雨本待打听,可见她面有不虞之色,便不敢再提。

先前听说那药是忘忧散,云鬟面上虽仍淡然不惊,却如何能不忧心。想到赵黼去寻白樘,却不知究竟会是如何情形。

当即缓缓侧卧了,正在苦思冥想,便听外头道:“周爷来了。”

云鬟起身,果然见天水走了进来,道:“我来之时,看见殿下出宫去了,像是有急事?”

她来的却正是个时候,云鬟忙招到跟前,低声问道:“上回我病了,尚书送了一颗丸药给我,你可知道这药的来历?”

天水笑道:“当你要问什么呢,这般神秘鬼祟。别的不敢说,这件事我是知道的,尚书向谁讨的我也最清楚不过,好端端如何问这个?”

云鬟道:“这药,怕有些古怪。”

天水一怔,即刻笑道:“又有什么古怪?你这话才古怪呢。”

云鬟不知如何答她,天水虽本能地一口否认,却也知道云鬟的性情谨慎,等闲不会胡言乱语,于是便道:“你不放心,就拿来我看一看。”

赵黼先前发现了那药后,就断不肯让云鬟再沾一沾,早拿走了。

云鬟为难,就问道:“你可听说过‘忘忧散’?”

天水愣了愣,皱眉道:“自然知道,那是邪物……”忽然吓道:“问这个做什么,你总不会说……”

云鬟道:“殿下说,那药便是是忘忧。”

天水“咕咚”咽了口唾沫,睁圆了双眼,斩钉截铁地说道:“这不可能!”

她回答的甚是果断,云鬟只当是她也相信白樘为人的缘故,便道:“我本来也说不可能,所以如今殿下去相问尚书了。”

忽然想起她先前的话,便问:“你方才说,你知道尚书是向谁人讨的,你又如何知道?这送药的人又是谁?”

天水看她一眼,紧锁眉头,来回踱了两步,忽然道:“本来尚书让我留在这儿守着,不过如今我有件要紧的事,要出宫一趟……”

云鬟知道她必然是为了此事:“你去就是了。”

天水神色凝重,不再是先前那般嬉笑自若的模样,转身往外,才走了数步,忽然止住。

周天水回头,看着云鬟问道:“这药既然是尚书给的,你又为何未曾服用?”

云鬟不答。

天水道:“你总不会……早就知道那药不妥了?”

云鬟摇头,苦笑道:“并不是,恰恰相反。”

原来那日白樘特送了这药来,待他去后,云鬟本欲服下,谁知赵世派人来传,是以耽搁。

后来再想服下,忽然想起一事。

白樘身上的饕餮毒未解,此情云鬟甚为清楚,且也是她的一件心病。

上回他就把救命的药给了柯宪,后来又喂了赵庄一颗,如今这一颗,却是从哪里来的?

云鬟疑心又是他自己所用的,因此竟迟疑不肯服用。

见天水详问,云鬟道:“尚书的药来之不易,我怕他把自己救命的送给我,且当时我的病也已经好了许多,竟用不着这样珍贵的,所以就想偷偷地留着,以待不时之需。”

周天水听罢,大感意外之余,叹息说道:“若果然这药有事……那……岂不是冥冥中自有天意?”

感叹了这句,欲言又止,极快地出殿而去。

送走了天水,云鬟重回去落座,目光掠过枕边儿那两样物件,略略刺心。

她自然认得这是什么,虽今生是第一次见,前世却并不陌生。

是宫内秘制,御用之物,供奉后宫保养使唤。

云鬟歪头看了会儿,心里烦乱,便又拉枕头盖住了。

恍惚里,又响起天水的声音,在耳畔低低道:“四爷说,正是我大舜风雨飘摇之时,殿下的性情不定,若始终桀骜不驯,逆天而为,只怕于国于民都是祸患,四爷叫你小心耐性,见机或可规劝一二,若能相助有些利国利民之举,则是社稷臣民之福了。”

云鬟默然听着,天水又道:“另有一句,是我偷听到四爷说的。”

云鬟问:“是什么?”

天水道:“四爷当我已经去了,便自在里屋叹了一句,隐约说什么‘若这天下还有能拿捏住他的……便是你了’之类……”

对这些话,云鬟其实并不陌生。

除去之前在会稽,清辉所说的类似言语。最让她印象深刻的,却是前世在江夏王府的时候。

也曾有个人,貌似亲密地对她说道:“尚书曾说过,王爷对什么都是冷冷绝绝的,独独对一人不同,若说这天底下还有能奈何王爷的人,那就是……”

似真似幻里,耳畔听到有人道:“王妃驾到。”

云鬟震了震。

前世的沈王妃,从记忆里款款地走了出来,而就在她睁开的眼前,今生的沈王妃,也正缓步而出,周遭宫女嬷嬷,围绕侍奉。

猝不及防地,记忆跟现在重叠了起来,云鬟定睛看向沈舒窈——她来的竟这样巧。

灵雨因传信不及,只得忙随着进来,从旁扶了云鬟。

沈王妃落座,因含笑打量,问道:“姑娘如何还是这个打扮?如今大可换回女装了。”

云鬟只答了一声“是”,心中揣测沈舒窈所来何故。

沈舒窈见她宁眉淡眼,便回头看了一眼如茗跟几个贴身嬷嬷。

众人无声后退,灵雨见状,只看云鬟。

云鬟也发觉了,当即微微点头。灵雨才也缓步退了出来。

殿内便只剩下了两人。沈舒窈打量着云鬟道:“姑娘的脸色不大好,是昨儿受了寒么?”

云鬟道:“多谢王妃关怀,并无大碍。”

沈舒窈道:“姑娘真的跟我生分了,先前在凤仪书院一块儿读书的时候,是何等的亲密自在,姑娘还请我去你府里做客,彼此何等亲厚。如何今时今日,竟大不如前?”

云鬟道:“王妃之尊,小民又怎敢失礼冒犯?”

沈舒窈道:“你且坐了说话。”

云鬟虽身上不受用,却也只是撑着。沈舒窈道:“你不肯答应,又这般漠然相待,难道,是在怪罪我么?”

云鬟道:“王妃何出此言?”

沈舒窈道:“先前皇太孙殿下不在京内的时候,我竟愚拙,满心想要成全你跟白尚书,那本是因为众人都传说殿下已经遭遇不测,故而为你和尚书打算罢了。如今殿下回来,我岂不是大错了,还请你勿怪。”

沈舒窈说着,因起身竟向着云鬟行了一礼。

云鬟哑然,忙上前扶住:“使不得!”

沈舒窈抬眸盈盈相看,唇角虽带笑,眼里却是冷的。

这一瞬间,又叫云鬟想起她记忆里隔世的沈王妃,正要撒手后退,沈舒窈反握住她的手,竟道:“我……毕竟还是小看了你。”

第515章

云鬟胧忪,不知这没头脑的一句从何而来。

两人咫尺而立,沈舒窈的手还搭在云鬟腕上,指腹有一点微凉。

彼此相看,原本宁静的含光殿内,几乎似有冷风拂绕。

顷刻,云鬟道:“王妃这话是何意?我却不懂。”

沈舒窈缓缓地又握住她的手,缓声细气道:“姑娘何必还跟我论些虚套,当初咱们一块儿上学,彼此相交,姑娘的性情,我岂会不知?早就看出你绝非是池中物了,没想到如今,竟又有这样的造化。”

云鬟挑眉,只觉着她的手握着自己的,竟很不自在。

虽然她看着满面笑容,可通身却透出一股说不出的气息,令人不悦。

幸而沈舒窈很快就将她的手放开,又叹道:“难道你都不记得了?想那会儿晏王妃还在,曾欲要从京城贵女之中挑选世子妃,本是有意我跟妙英妹妹的。谁知,世子竟当众说了那样一番话……大概姑娘也知道的一清二楚?”

那天晏王妃宴请沈家姊妹,正云鬟假扮“小凤子”,被卢离用一封蓝夫人跟阿泰有事的信调虎离山,当时王妃陪着两姊妹,赵黼在座的情形,是亲眼见过的。

那会儿云鬟还当人家是言笑晏晏相会甚欢,后来才知道其中内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