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宁回头看她,“宁之才不是这种人。”

孙婉玉嗤笑了一声,“知人知面不知心。”

“你!”顾长宁气结。

“婉玉。”轻柔的声音带着微微的不满,训斥道:“不要胡说八道。”

“姐姐,我可没有胡说。你整日里在闺阁里做你的大家闺秀,怎么会知道外边这些事儿。”孙婉玉的话语里还是充满了不屑,却也不知道是对秦宁之的不屑还是对孙婉莹的不屑。

顾长宁心里讨厌死这个孙婉玉了,不过是个小妾生的,倒是比嫡出的还要会摆谱,什么玩意儿!

孙婉莹装作没听到她的话,只是偷偷地觑了顾景元一眼,心脏噗通噗通跳得飞快。

其实她可以不必说话的,她向来不喜欢搀和别人的事儿。

可是如果她不说,他又怎么会注意到她,又怎么能通过孙婉玉衬托出她的善解人意呢?

顾景元却根本连一个眼神都吝啬落到孙家姐妹身上。

现场的气氛突然变得有些尴尬。

顾长宁咳嗽了一声,想说些什么来缓解这份尴尬,前方却突然传来了一阵喧闹声。

随后他们周围的老百姓们都开始往前面跑去。

有叽叽喳喳的讨论声落入几人的耳中。

“是洞庭楼,出了大事了!”

“好像是抓到了八个歹人,说是铖王世子也在呢!”

“就是铖王世子,要把人押着去衙门呢,没想到铖王世子平时里胡作非为的,这干起正事来一点都不含糊!”

“那是,毕竟是铖王的儿子呢…”

“朱麟?他怎么来了?怎么回事?”顾长宁一听到铖王世子这四个字,立马就把秦宁之的事抛到了九霄云外。

顾景元回答,“他之前一直跟我在一起,后来你的朋友秦四姑娘突然打开洞庭楼的窗户求救,之后又被人推了下来,麟…”

“什么?你说宁之被人推下窗户了?”顾长宁一下子蹦起来,紧张道:“那她有没有事,有没有事啊!”

顾景元淡淡地扫了她一眼,“你说呢?”

顾长宁才一下子反应过来。

哦,宁之方才刚从她眼皮子底下溜走,活蹦乱跳的,应该没什么大碍。

顾景元就继续道:“是麟弟救了她,之后又受她所托去洞庭楼查看情况,看情形应该是抓到人了。”

“那我们也去看看!”顾长宁跃跃欲试,其实最主要还是想去挖苦朱麟几句。

她是顾景元的亲妹妹,顾景元岂会不知道她心中所想?

“回府吧,那种事不适合女孩子搀和,被母亲知道又要念叨你了。”顾景元摸了摸她的头,劝道。

顾长宁看着前方热闹的样子,有些不情愿。

孙婉莹见状,也上前劝道:“郡主,你不是答应了国公夫人要挑选了几盏花灯回去吗?咱们出来了这么久,国公夫人该等得着急了。”

顾长宁一想,也是。

她这个人脾气差,万一到时候和朱麟一言不合动起手来,又要被父亲软禁了。

“好吧!”她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

顾景元将视线落到孙婉莹身上,不过很快就移开了。

孙婉莹却因为这一眼唇角止不住地向上扬起。

她觉得自己大概是没救了。

顾长宁和顾景元往国公府走去。

经过德胜斋的时候,却被里头的伙计给拦住了。

“诶,这位姑娘,您等一等,您等一等。”

顾长宁连忙护住腰间的钱袋,“找我有事吗?我买的花灯都付过银子了。”

伙计汗颜,连忙摆手,“不是的不是的,您的银子都给了。”

顾长宁诧异,“那是什么事?”

伙计解释道:“是跟您认识的一位姑娘,她走的时候忘了把她的马牵走了,这都过了一个多时辰了还没来,这马是上好的汗血宝马,我们不敢乱给它喂吃的,万一喂坏了可赔不起。您跟那位姑娘认识,所以,能不能请您把那匹马牵回去送还给那位姑娘。”

顾长宁愣了愣,直到看到那匹马才反应过来。

“这是宁之的马。”顾长宁道。

上次她遇见宁之还夸这马漂亮来着,她没有记错。

顾景元挑了挑眉。

骑着马来买花灯,应该是没有那份闲情逸致去客栈的。

她怎么会出现在洞庭楼?又怎么会恰好撞见自己的二姐被歹人轻薄?

顾景元想起方才她在窗户边大喊大叫的样子。

那可真能称得上是敷衍。

她在撒谎。

她撒谎的目的是什么?

她那么一闹,她口中二姐被轻薄的事儿就要人尽皆知了。

还是说,这就是她的目的?

顾景元见惯了深宅内院里的勾心斗角,可还是对秦宁之此举产生了些许微妙的情绪。

谈不上反感,更谈不上厌恶,或许,是好奇吧!

“把马牵回去吧,等她想到了自然会来找,现在过去只是添乱,你不是也想问清楚她为什么突然对你疏离了么?这是个好机会。”顾景元劝住想要亲自把马送到秦府的顾长宁。

顾长宁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便点头答应。

可心里却隐隐有些奇怪。

二哥不是最讨厌管别人的闲事吗,对于她交的这些所谓的“狐朋狗友”一向是连名字都懒得知道的。

他今天怎么会对宁之这么感兴趣?

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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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痛苦的回忆

感到奇怪的不止顾长宁,还有秦宁之。

秦宁之不记得自己怎么回的秦府。

此时此刻,她坐在清宁院的屋子里,望着窗户边的一斛寒梅发呆。

顾景元的那一声“秦宁之”唤起她很多的回忆。

她已经努力忘掉的回忆。

她为顾景元怀过一个孩子。

那是她刚嫁到晋国公府的第一年,因为身份,战战兢兢地在陆氏眼皮子底下讨生活。也是自己粗心大意,怀孕了都没有发现,二房的三少奶奶丁氏因为一碗羊奶羹跟她闹脾气,发了疯似的把她推倒在地上。

她当时觉得疼,一摸,满手的血。

丁氏被吓坏了,扔下盛着羊奶羹的碗就跑了。

青瑶被吓得手足无措。

大厨房的丫鬟们也都被吓懵了,过了好久才有人想到去喊人。

当时她的血已经流了一地,她再无知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她同样惶惶然不知所措,甚至感到绝望。

血越流越多,身体也越来越冷,可是人还是没有来,青瑶的哭声震耳欲聋,可她却觉得很遥远,很飘渺,好像什么都听不到了。

“秦宁之。”就在她思绪飘忽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听见有个人在喊她的名字。

秦宁之,秦宁之…

温柔的,缱绻的,一声一声的,好像要把她的名字刻入骨髓里。

她从来没有觉得自己的名字这样好听。

然后她就醒了,睁开眼睛,看到了顾景元俊朗精致的眉眼,只是,他的表情有些严肃。

或许是她还没有完全清醒,她觉得他看上去像是老了几岁。

她不忍心看他紧锁着眉头的样子,伸出手替他抚平了眉心。

他捉住了她的手。

“秦宁之,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她被问得有些懵。

她在干什么?

大少奶奶杨氏的声音就在屋子里响起,“宁之,你不要太难过,大夫的话不一定准,你和子仪都还年轻,好好调养身体,未必不能再生一个孩子。”

青瑶的抽泣声也随之响起,“姑娘,大夫说您以后都不能有孩子了!”

她如遭雷击。

“都是三少奶奶害了我家姑娘!”青芽抹着眼泪,愤愤不平。

“也不全是墨儿的错,宁之你啊就是太要强了,墨儿刚坐完月子,身子还虚得很,要喝羊奶羹你就让给她,又何必非要跟她争那一碗,弄得现在,唉!”二房的二夫人一副痛心的表情,话里话外却全在指责她的不是。

“怎么是我家姑娘的错,我家姑娘在国公府还不够低声下气吗?我家姑娘也怀着身孕,羊奶羹是她亲自炖的,凭什么连一碗吃的都要让给别人!”青芽觉得委屈,不管不顾地冲着二夫人嚷嚷。

谁知,二夫人没有任何反应,陆氏却“啪”的打了青芽一个耳光,厉声道:“秦宁之!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规矩吗?一个丫鬟这么没大没小!也是,你自己就没规矩,秦寅一个粗人能教会你什么规矩!连自己怀了身孕都不自知,还整日上蹿下跳,害景儿失去了他的第一个孩子,怎么你的丫头她还觉得委屈了?”

“夫人,您不能这么不讲道理!这件事明明是三少奶奶的错!是三少奶…”

“来人,把这个丫鬟给我拉下去掌嘴,晋国公府可容不下这等不懂规矩以下犯上的人,不要出去了把我们晋国公府百年的名声给毁了!”陆氏不容分说地下了命令。

秦宁之望着她冰冷厌恶的眼神,张了张嘴,那些求情的话就哽在喉头,怎么也说不出口。

她哪来的资格跟陆氏讨价还价。

陆氏恨不得她一起死了才好吧!

她刚刚失去了自己的孩子,可能以后都不会再有孩子了。

这个事实如此残忍可怕,可更可怕的,却是陆氏是晋国公府这些人对待她的态度。

因为丁氏出身高贵,所以她被庇护。

因为她声名狼藉,所以她活该被厌弃。

晋国公府人的无情无义让她彻底心灰意冷。

她在昏迷中听到的那一声声温柔的呼唤大概真的只是她的一场梦。

顾景元,怎么会对她这么温柔呢?

她又昏睡了过去。

她不想再听到屋子里这些冷血的人在商讨该怎么休了她。

她以后不能生孩子了,陆氏不可能留下她的。

无后,这是一个多么光明正大的理由,哪怕是皇上,也不能断了顾家人的香火。

可是,她等了又等,始终没有等到顾景元的一纸休书。

她甚至很少再见到顾景元。

陆氏虽然对她越发的冷漠苛刻,但终究良心发现,说要为她和顾景元过继一个族里的孩子。

她想顾家这样的人家大约是不屑生庶子来当嫡子的,过继一个也是人之常情。

她答应了,却从未见过她名义上的那个孩子。

陆氏将他养在了自己身边,大约是怕她把孩子教坏了。

于是,没有休书,没有纳妾,她在晋国公府的生活又变成了看不到前路的漫长等待。

经过这件事,她对晋国公府的人也不再抱有任何奢望,也懒得再小心翼翼地迎合他们,她把自己关在院子里,若不是后来无意间遇到师父,可能她的人生就要在那样孤独而漫长的等待中度过了。

其实现在想想,她不该怪他们的,一切都是她自作自受,她分不清善恶,辨不明是非,才让自己落到那样的下场。

她又有什么资格去指责晋国公府的冷漠决绝?

顾长宁、陆氏甚至是顾景元,她有资格去要求他们对她好?

她明白了,她终于明白了。

他们每一个人的出现,都只是在提醒她那段愚蠢荒唐的过去!

有冷风通过半开的窗牖从屋外吹了进来,吹到了秦宁之的身上,吹冷了她的心,也吹醒了她的思绪。

她盯着窗边的那斛寒梅,手抚着小腹,眸光渐渐冷凝。

她都已经死过一次了,她还怕什么?她有什么好怕的!

大不了就是再死一次,不管怎么样,她都不会再重蹈上一世的覆辙!

现在该担心的,是秦玉之和大房!

这么想着,就听到院子外突然传来了一阵喧闹。

丫鬟们惊讶的说话声尽数落入了她的耳朵。

“什么?二姑娘出事了?”

“是啊!好像还很严重,是被人抬回来的!”

“快去通知四姑娘!”

不一会儿,她的房门就被敲开了,茯苓神色惊惶地站在门外,“姑娘,二姑娘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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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老太太不好了

秦老太太怎么也没有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她好端端地看着话本,正看到精彩处,画眉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老太太,老太太不好了,不好了!”

什么老太太不好了?她好着呢!

秦老太太依依不舍地放下了手中的话本,敛眉肃目道:“有什么事慢慢说。”

画眉却哇地一声哭了出来,“老太太,是二姑娘,二姑娘出事了!”

“什么?!”秦老太太心中一紧。

画眉哭着道:“二姑娘的名声全毁了!”

秦老太太外衣都没来得及穿,带上玉嬷嬷直往前厅奔去。

秦玉之已经被丫鬟们带回了玉漱阁。

朱麟还留在前厅大肆宣扬他的“丰功伟绩”。

“我赶到的时候那八个歹人虽然已经被制服了,可要不是我,场面哪有那么快被镇压下来!去洞庭楼的都是什么人,都是些没见过什么世面的老百姓,遇到这种情况还不是吓傻了,一个两个都在哪里大呼小叫,引来了街市上多少人来围观,掌柜的怕负责任早就跑了,要不是我及时赶到,你们家二姑娘早就被那些不怀好意的登徒子给看光,哪里还能安然无恙地被送回来!”

众人都被他唬得一愣一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