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公公看在眼里,有些忍俊不禁。

这位太太好歹也是锦衣卫副指挥使的夫人,怎么胆子这样小?

“夫人不要担心,太后娘娘只是找四姑娘去谈谈心罢了。”

冯公公的话让人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谈心?太后认识宁之吗就要找她谈心?

不过看这位冯公公的意思,应该不是来找宁之麻烦的。

方氏不敢再问,却也放不下心,只能紧紧握住秦宁之的手不肯放开。

秦宁之感受到了方氏的不安,她轻轻拍了怕方氏的手,安慰道:“母亲不要担心,不会有什么大碍的。”

怎么会没有大碍?

那皇宫就是龙潭虎穴,一句话说错了可能就要掉脑袋了!她怎么敢放心宁之一个人进宫!

可是,她不放心又能怎么办?这是太后的旨意,难不成她还能跟太后对着干?

方氏握着秦宁之的手开始发抖。

冯公公看不下去了。

令人闻风丧胆的锦衣卫副指挥使居然娶了个这么胆小的夫人!

看来他日后可有机会好好嘲笑秦寅了。

“四姑娘跟晋国公府的书闲郡主交好,机缘巧合下认识了咱们铖王世子,太后她老人家就想着把几个孩子邀到宫里来坐一坐,和孩子们谈谈心罢了。”

冯公公这一番话看似没什么,可在场稍稍有些点头脑的都听出了他的话外音。

这是铖王世子看上了秦宁之,所以太后娘娘在替他把关呢!

铖王世子可是太后娘娘最疼宠的孙儿!

陈氏和秦玉之一瞬间恨得咬牙切齿。

方氏却吓出了一身冷汗。

铖王世子?

铖王?

别人不知道这宫里头的秘辛、朝堂内的局势、皇上的想法,可她身为锦衣卫副指挥使的夫人,有些事情还是清清楚楚的。

不行!

方氏想要拒绝,可话到嘴边,又想到这些事她知道归知道,是决计不能让其他人知道的。

皇上对铖王是什么想法,对铖王世子会采取什么措施,也都只是老爷的猜测,外人只看到铖王世子在皇宫内混得如鱼得水,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皇上对他根本无可奈何。

外人只会羡慕旁人攀上了铖王世子,攀上了太后娘娘。

所以,若是她表现出对铖王世子的排斥,那等于把秦寅的立场暴露了,也就暴露了皇上的一些想法。

秦府恐怕会死得更快。

不行。

她要忍。

太后娘娘既然是因为铖王世子的原因才找宁之入宫,那么只要宁之表现得体,此行就没有大碍。

至于太后娘娘会不会看上宁之,给铖王世子赐婚,肯定不会急于这一时,到时候就谎称宁之生了重病。

生过重病的女子皇家是不会考虑的。

那就不用担心了。

这些想法都是一瞬间的事情,方氏很快就冷静下来,道:“谢谢冯大人了,小女年幼不懂事,还望冯大人多多关照。”

冯公公是什么样的人精,纵然方氏掩饰得很好,她这一瞬间的表情变化也没有逃过冯公公的眼睛。

他虽然不是很清楚是什么导致方氏的态度能在一瞬间内转变,但他猜测,恐怕跟秦寅有关。

冯公公没有多说,笑着答应了。

秦老太太和方氏又趁着众人不注意塞给了冯公公一根金簪,“还望冯大人多多关照。”

“四姑娘是个知礼数的,二位放心。”冯公公将金簪塞回了方氏手里,随后便带着秦宁之离开了。

“母亲…”方氏望了望手上的银子,又看向秦老太太,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秦老太太望着冯公公和秦宁之离开的背影,淡淡道:“冯公公能爬到如今这个位置,绝不是等闲之辈,他不肯收咱们的银子,就表示他不能也不愿意护宁之周全。”

这也正是方氏所想。

“所以母亲,怎么办?您说太后召宁之进宫真是因为铖王世子吗?”方氏急了。

如果不是因为铖王世子,那么一切就没有她所想的那么简单。

秦老太太想到了秦宁之那天晚上跟她说过的话。

如果真是那样,对于秦府来说,确实不知是好是坏。

只是这些话秦老太太不能说,便安慰大伙道:“都散了吧,等四姑娘回来,是好是坏就能见分晓。”

众人忐忑不安地离开了。

陈氏带着秦玉之走上前,有些急切地想套秦老太太的话。

“母亲,您跟四丫头最近关系好,她没有跟你说过铖王世子的事吗?上次铖王世子到府中来,您就应该有所察觉才是。”

秦老太太冷冷地白了她一眼,“你这是在怪罪我?”

“媳妇不敢。”陈氏连忙低下了头。

她最近好不容易利用老太太对玉儿的怜惜缓和了和老太太的关系,可不能又轻易得罪了她。

秦老太太冷哼了一声,不愿与她多谈,直接迈步离开了。

陈氏盯着老太太离开的背影,咬牙切齿道:“玉儿,你记住了,秦宁之但凡能从宫里安然无恙地回来,所有的账,我们大房都要一笔一笔跟她算清楚!”

秦府的大门外停着一辆八角琉璃顶青铜马车,有两个作宫人打扮的婢女站在马车两旁。

冯公公对秦宁之道:“四姑娘,这就是接姑娘入宫的马车,姑娘请上马车吧!”

秦宁之点点头,没有多问什么,迈步走上了前。

冯公公看着秦宁之的眼神就更为满意。

秦宁之跳上马车,刚掀开车帘,就看到车内坐着的一个人,对她露出一张明晃晃的笑脸。

她旁边,还坐着一位芝兰玉树般的少年。

才与她分别不足三个时辰。

“宁之!”来人笑着打招呼。

秦宁之有点被吓到,往后退了一步,“长,长宁?”

还有顾景元。

他们怎么会在这里?!

连续两天同坐一辆马车,这是什么孽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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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二章心跳

顾景元也对她露出一张清风朗月般的笑颜,“秦姑娘,真巧。”

是啊!真巧…

秦宁之蹙了蹙眉,不过很快调整好了状态,询问道:“顾二公子,长宁,你们也是要去宫里吗?”

顾长宁点点头,拉着秦宁之到她身边坐下,“你不用害怕,我也很多年没有入宫了,而且有我二哥在,没事的。”

秦宁之被拉着坐下来,心里大概也明白了太后将他们三人召入宫的目的。

该是为了上元节那天的事。

太后的动作,比她想象中的要快一点。

“嗯,我明白。”秦宁之对着顾长宁微微一笑,反握住了她的手。

因为她发现,顾长宁的手抖得厉害。

真正紧张害怕的,其实是她。

秦宁之的这些动作都尽数落入了顾景元的眼中。

他不禁莞尔,面上则云淡风轻道:“秦姑娘,恒儿今早已经好多了,多谢。”

秦宁之不敢去看他,只点点头,低声道:“嗯,记得按时吃药,多静养就能痊愈。”

“还要劳烦秦姑娘日后多多关照。”顾景元很自然地接话。

秦宁之听着,却觉得浑身不自在。

她早就下定决心要远离晋国公府的人,特别是顾景元。

可是近来,各种阴差阳错,让她觉得她这辈子大概还是会和顾景元纠缠不休。

这个认知,让她的心底生出一种莫名的恐惧。

她不想再落到上一世那样凄惨悲凉的下场,她怕极了!

正在这个时候,马车突然颠簸了一下,秦宁之思绪飘乎,反应不及,竟然一个踉跄直接摔了下来。

“啊!”顾长宁也没稳住身体,直接朝秦宁之的方向摔了下来。

顾景元倒是稳坐泰山。

秦宁之闷哼了一声,只觉得浑身骨头都要被压得散架了。

“长宁,你没事吧?”顾景元紧张地将顾长宁拉了起来。

顾长宁摇摇头,一边揉着自己的手肘,一边皱着脸道:“我没事,二哥你快看看宁之怎么样了?”

顾景元将她扶到一旁,才去查看秦宁之的情况,“秦姑娘,你怎么样了?能自己起身吗?”

秦宁之试着动了一下,发现自己左手臂的手肘处有强烈的钝痛感,且自己无力将手臂抬起来。

应该是肘关节脱臼了。

不是什么大毛病。

不过…

秦宁之抬头看了顾景元一眼,又看了看正坐在一旁鼓着脸揉腿的顾长宁,最终还是认命道:“顾二公子,我的左手臂应该是脱臼了,能否请你帮个忙?”

顾景元点头,问道:“秦姑娘,你要我怎么做?”

秦宁之犹豫了几秒钟,还是道:“那就劳烦顾二公子先把我扶起来吧,我现在手臂不能动,站不起身。”

毕竟她现在除了求助顾景元,也是别无他法了。

顾景元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道:“好。”

顾景元仔细查看了秦宁之目前的状况,最终选择避开她的手臂,双手从她的双臂下穿过,然后架住她,将她从地上稳稳地抱起来,放到了一旁的坐垫上。

虽然他的动作很快,只有一瞬间,但秦宁之还是感受到了他强而有力的心跳,以及他身上淡淡的清香。

她的脸色顿时涨红一片,心脏也不受控制的剧烈跳动着。

顾景元突如其来的亲密举动,竟让她想起了他们之间为数不多的一些美好回忆。

那是他们新婚不久吧,他还没有表现出对她的冷淡和厌烦,她也还对他充满了不切实际的幻想和自信,所以很黏他,总在他跟前晃悠,想让他时时刻刻都看到自己。

记得有一次,他在北地参军时对他颇多照顾的镇国将军的老部下来看他,还带了自己的孙女儿前来,据说在军中帮顾景元洗过衣服做过饭。

府中的丫鬟都传言这是要给顾景元纳的妾。

她当时不清楚情况,听到丫鬟们的猜测急红了眼,也不管什么规矩不规矩,忙往会客的地方赶去。

结果她在窗户外听了半天的壁角,却什么都没有听到,在困惑之际,就听到有人在她身后问,“这位姑娘,你在这儿做什么?”

她被吓了一跳,慌忙转身,却因为脚上反应不及,重重跌坐在了地上。

抬头间,就看到顾景元那张惊为天人的脸,因为逆着光,所以看不清他脸上的情绪。

“那,那个…”她以为他在生气,想解释,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顾景元没有说什么,只是上前一步,然后蹲下身,将她整个人都拦腰抱了起来。

那是他第一次抱她。

只是单纯地抱着她。

她可以听到他强而有力的心跳,闻到他身上好闻的清香。

她情不自禁地环住了他的脖子,将他搂得更紧。

他却微微红了脸,咳嗽了一声,对一旁的两人道:“抱歉,二位先进屋等待片刻,我先将内人安顿好,稍后就来。”

他抱着她往他们住的院子里走。

她还是紧紧搂着他,低着头不敢说话。

“你去那儿做什么?”还是他先开了口。

她有些羞愧,嗫嚅着问道:“刚刚…刚刚那个和我说话的姑娘,是谁啊?”

“云双,我曾经在军中管杂事的婢女。”

婢女啊…

“不是说…她是镇国将军老部下的孙女儿吗?”

“是谁说的?”顾景元低头看她,眸中带着一丝看穿她的笑意,“你是怕我跟她有什么?”

“我,我没有!”她顿时有些无地自容,忙将脸埋在他胸口,闷闷道:“我只是担心你。”

“担心什么?”他的声音也染上了明显的笑意。

她的脸更红了,吞吞吐吐了好半响,才鼓起勇气,看着他,一字一句地宣布:“那是因为,我爱你啊!我希望你只属于我一个人的!”

她那个时候是真的一腔孤勇,毫无畏惧吧!

她到现在都还清清楚楚地记得那天顾景元满是笑意的眉眼,好看得令她恨不得从此沉溺。

也正因为他那天的笑容,她才一直心怀期待,可谁想,得到的却是一次又一次的打击,直到最后…白骨深渊。

“秦姑娘,接下来怎么做?”顾景元的声音拉回了秦宁之的思绪。

她下意识地抬头,看向顾景元的眼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哀伤和痛楚。

顾景元皱了下眉,想要再去辨别的时候,秦宁之已经隐藏好了自己的思绪,淡淡道:“接下来请顾二公子帮我把骨头正位就可以了。”

顾景元略有些惊讶地看了她一眼,“现在?”

什么准备都没有,甚至没有麻痹人神经的药物,这得多疼?

他十岁的时候从树上摔下来,也把脚踝骨摔错位了,那时候父亲也是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上手替他正骨,他被痛得直接晕了过去。

秦宁之懂医术,也一定懂这样做会有多痛。

可她竟然说得如此云淡风轻。

她到底还有多少让他不可思议的地方?

方才他抱着她的时候,闻到了她头发上淡淡的玉兰熏香。

他对气味一向敏感,很不喜欢熏香的味道。

可奇怪的是,他竟然并不排斥秦宁之身上的味道。

不过,他记得前几次见她,她并没有熏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