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剑厚南清俊的脸微红,却只是笑笑,还是照喂不误。

龙一可不会这么好说话,抬睫瞪了云二一眼,然后在剑厚南的扶持下坐了起来,但仍然偎靠着他。青歌一见,顿时精神大振,知道唯一一个压得住云二的人要反击了。

“二少手上这个指环可真特别,可否借给大姊看看?”龙一似笑非笑地问,目光落在云二左手拇指上面。云二素来不戴这些小饰品,那指环无论样式还是质地让人一看便知是男人用的东西,再看她这么宝贝地摸着,任谁也可以看出它的意义非同一般。

剑厚南轻咳一声,眼中露出笑意,搁在龙一腰上的手轻轻捏了她一下,示意她不可太过火。龙一笑着回望他,化去了精明,又是一脸的柔情似水。

云二却为之哑然,知道龙一恐怕猜出了什么,只是无论她猜到什么,难道眼下自己真的要将这指环拿给她过目吗?这指环是乾白亲自为她套上的,她一直没有取下过,怎能因为一时戏言而拿下。

许久没看到云二吃鳖的样子,这次轮到青歌笑得花枝乱颤了。

“怎么样……”龙一正待进一步逼近,门外楼梯上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她眉尖微拧,停了下来。

云二暗暗松了口气,但因听出那脚步声中的慌乱,也不由皱了皱眉。然后发现在场的三人都沉默了下来,静静等待来人传来的消息。

“什么事?”来人尚未叩门,龙一已沉声问道。听脚步声,她知道那是桑林苑的管事李洛。

“回姑娘,九姑娘回来了,一同前来的还有青夷山城的人。”

一句话,让云二不由自主跳了起来。

燕九看上去很憔悴,一脸的木然,并没有与姐妹重逢的喜悦。与龙一等见过面后,便躲进了厢房休息,连多余的话也没说上一句。而和她一道来的,竟然是乾白。

“二少,你和乾城主是旧识,便由你负责招待城主吧。”出乎意料地,龙一竟然没有向乾白询问燕九的事,而是突兀地立刻做了安排。

云二狠狠地瞪了乾白温和平静的表情一眼,懒洋洋地笑道:“好啊。”她正好有些问题要问他,如此安排,再好也没有了。

当下,乾白随着云二回了她的懒云窝。

刚一进门,云二没有任何预兆地一下子投入了乾白的怀中,紧紧地抱住他,柔唇热情地贴上他的唇瓣渴切地吮吸。自见到他的那一刻,她就在强忍着向他扑去的冲动,就算心中有再多的疑问,也要等解决了她那可将人吞噬的欲望之后再说。

乾白似乎与她有着相同的饥渴,箍着她腰肢的铁臂紧得几乎要将她揉进自己的体内。

来不及褪尽衣衫,甚至连前戏也没有,两人已不顾一切地结合在了一起。未润泽的不适在彼此疯狂的需索面前退却,迫切地想要感知对方,想将空虚太久的心和身体填满,即使疼痛也在所不惜。

天暗了下来,屋内的炭火若明若暗地泛着红光,将热量放射出来。情欲的风暴渐渐平息,两人却依旧不舍地交缠在一起。

“若儿……”乾白的大手轻轻摩挲着云二已恢复光洁的背,喉咙中发出满足的叹息声。

云二喘息着趴在他身上,耳朵贴在他左胸壁上,听着他渐转平稳的心跳,身体仍沉浸在欢爱的余韵中。

静静地相拥着,屋内在无人察觉的时候已陷入了夜的黑暗,只有那屋角的炭火仍散发着昏暗的红光,却照不清物事。

“你怎么来了?”慵懒沙哑的声音打破房内如中了迷咒般的亲密暧昧气氛。

乾白扯过锦被盖住两人,才缓缓回答:“想看看你。”他的语气平静,与先前相拥的急切判若两人,但轻抚云二长发的手却充满了怜爱。

云二不满地轻哼一声,突然一口咬在他的肩膀上,直到口中尝到血腥味才不舍地放开,改为怜惜的舔吻,乾白却始终不曾吭一声。

“不疼吗?”她突然觉得有些心疼,声音不自禁放柔了许多。

“没……”乾白正要回答,却被她突然覆上来的炙热唇瓣堵住。在她的唇中,他尝到了自己血液与她的馨香相融的味道,不需要她刻意的挑逗,下一刻,两人又陷入另一场激狂的欢爱之中。

黑暗仿佛是一个邪恶的魔鬼,引诱着人们一次又一次陷入欲望的狂欢中不能自拔,淫靡的味道在其中蔓延。

很久以后,房中的蜡烛终于被点燃,激情似乎也被光驱散,变成淡淡的温馨和柔情。

两人都穿好了衣服,本想分坐在案几两面,以便能静静地聊会天,但最后云二还是忍不住坐进了乾白的怀中,乾白却也只是纵容。

“你和老大之间是不是达成了什么协议?”一边将乾白鬓边的发丝缠在指间把玩,云二一边状似漫不经心地质问。她不说什么,不代表她什么都看不出来。且不说以前的事,只是今日龙一连考虑也不曾便将他丢给了她,便可疑之极。

乾白低沉的笑声在室内响起,尚未开口,却不经意看到云二拇指上的指环,笑声倏止,眼中不由流泻出浓烈的情感。伸出手,将她的手握住,然后送至唇边,温柔的吻轻轻落在指环上。

云二胸口一窒,看着他脸上的专注深情,突然觉得有些呼吸困难。他怎么可以这样对她?他怎能对一个不爱的女人……他对任何女人都可以这样吗?

“你猜得没错,龙大姑娘知道我和你的关系,不过仅仅只是知道而已,再没有其他。”扬眼看到云二凝滞的表情,乾白柔声回答她的问题。他没说的是,龙一知道他要去向阴极皇要燕九,而龙一答应在他消息来之前帮他拖住云二。

“九丫头是怎么回事?”甩开心中那莫名的念头,云二接着问。燕九一向温柔可人,性格突变,必然有什么原因。想到她被阴极皇囚禁了近半年,只是那阴极皇与乾白性格迥异,又恶名昭著,对俘虏怎会善待。思及此,云二突感不安。

乾白唇角浮起一丝苦笑,知道这事逃避也没用,她迟早要知道。握着云二的手微微加重了力道,仿佛害怕她会从他身边逃离一般。

“她怀孕了。”他淡淡道,却无法掩饰眼中的羡慕和无奈。

“什么?”云二果真如他所料地从他腿上跳了起来,一把甩开他的手,后退了几步,眼中燃烧着难以置信、愤怒以及谴责的火焰,几乎要将他焚灭。

“你竟然连小九也不放过?”在几步远处,她停了下来,神色变得冰冷。但垂在身侧的手却紧握成拳,刺甲刺进手心的肉中。那尖锐的疼痛提醒着她,她方才在和一个怎样的禽兽缠绵。他让小九为他生孩子,却又爬上她云二的床,他以为她们女儿楼的女子真就那么贱吗?说不上心中那酸涩的痛楚是为了什么,她只能僵立在那里,木无表情地看着那个仍悠然坐在那里的男人。她究竟中了什么魔,竟然对这个魔鬼念念不忘?

乾白皱眉,看见她的反应与他所想大异,隐隐觉得这其间似乎有哪里不对,不由凝神思索起来。

“你打算怎么安排小九?”深吸口气,云二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问。连她也说不清楚,是心疼小九多些,还是忌妒多些。是的,忌妒,她云二终于也知道了什么是忌妒。

看着她的表情,再将她的话前后串联起来,乾白顿时找到了症结所在。忍不住笑了起来,然后毫不意外地看到云二脸色变得更冷。

“不是我的。”在她发作之前,只是淡淡的几个字便成功地让所有怒气和不快化为乌有,乾白依然笑意盈盈地看着那张瞬间变化万千的脸,不动如山。

云二怔愣在那里,半晌才回过神来,可是已有些拉不下脸来。背过身走到窗前,掩饰住自己发烫的脸,力持平静地缓缓道:“那是谁的?”她没忘记他曾向她提过想要子嗣的事。

乾白微笑,起身来到她身后,将她拥进怀中。

“阴极皇。”一边将罪魁祸首拎出来,乾白仍不由为自己担忧,但愿他的若儿在经过方才那样的激动后,不再和他算他将燕九亲自送到阴极皇手中的旧账。

云二沉默下来,但从她放软的身体可以知道她接受了他的解释,而且没有恼怒。

松口气之余,乾白便将事情的始末大致说了出来。

他去宛阳找阴极皇,顺便将燕九带了回来。至于燕九怀孕的事,她没说是否出于自愿,只知是阴极皇的,而阴极皇本人似乎还不知道。

寥寥几句,他便将自己费心为云二所做的一切随口带过,无意借此向她讨好邀功。

长安城被笼罩在一片细雪当中。正值午时,平时熙来攘往的长安南大街冷清了许多,匆匆赶路的行人都打上了伞,不时有马车辘辘而过。这样的天气却有两个身型颀长的人影手撑油纸伞在雪中并肩悠然漫行。几个顽童不怕风雪地在街上追逐嬉闹,噼啪的炮竹声时而响起,提醒着人们佳节快到。

“还有十天就是除夕,你可要在这里过完春节再走?”云二低沉的声音从素青的油伞下传出,其中隐含期盼之意。她还是一身男儿打扮,惯穿的黑色长袍,外披紫貂大氅,长发束成英雄髻,宛若一雍容优雅的翩翩贵公子。

乾白还是一身朴素的灰白布袍,与身高和他相差无几的云二站在一起,却并无寒碜之感。只是那举手投足,温和笑颜底下自然而然散发出的迫人气势以及优雅气度已可让人心折,早忘记去注意他的穿着打扮了。

目光落在那几个在他们前后奔跑玩耍的小孩身上,乾白眼神微黯,自从他动了要一个自己的孩子的念头后,他就发现这种渴望像滚雪球一样变得越来越强烈,有不可控制之势。只是要云二心甘情愿答应为他孕育子嗣,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但是他偏偏像中了魔一般,非云二的孩子不要,还违反一贯的行事作风不愿对她使手段。

思及此,他不由暗暗叹了口气,将目光从小孩身上转开,望向细雪纷飞中若隐若现的街景,淡淡道:“山城初一会祭祖,我不能缺席。”他身为山城城主,有很多时候是无法随心所欲的。这次退出黑宇殿之争,他若不是先坦诚自己因利失策,再以黑宇殿一直在维持塞内外各大势力平衡上起着关键性的作用,黑宇殿消失或易主,必将引出那些一直蠢蠢欲动的势力,形成各族争乱的局面,再加上封九连城这一干唯恐天下不乱的祸首,到时青夷山城势必也要被卷进这场大混乱这个事实为由,令众人信服,否则怎能随意抽身。

虽知他说的是事实,云二却依然难掩失望。沉默片刻,才出声:“离开前就住我那里不行吗?一定要回你的地方?”她知道他在京城也有房产,昨日留宿在她那里,完全是因为她失控的热情。现在他正是要回他自己的别院。

乾白微笑,伸过手抓住她未撑伞的右手,那比一般女子刚劲的触感让他有些微的失神。拥有这样一双手的女子性格也比一般女子多了一分刚性,少了一分依赖,因而明明已将心给了他,还是不愿被感情束缚住,一心一意等待他的爱怜。因此,不想用强的他唯有耐心地等待,等待她甘愿将手交给他的那一刻。

“有些事要去交待一下。”感觉到她用力的回握,他的笑中加入了愉悦的成分。

云二这才展颜。

两人不紧不慢地走过通衢大街,绕进城西里坊,当进入那幢外观朴实无华的巨宅后,云二发现里面的建筑风格竟与山城一模一样。看来这青夷山城的人都很恋家啊。

并不意外,云二见到了雅儿,还有乾白曾提过的邓氏兄弟之中的邓俨,小麦没有相随。雅儿一见到她,眼眶就开始泛红,眼中射出的浓烈情感让她额际隐隐作痛。不是没被女人爱慕过,但如雅儿这般明知她是女子还一心陷下去的,却是首次。何况雅儿不是对乾白一往情深吗?自己一向谨言慎行,尤其是在这方面,怎么还是莫名其妙惹上了。

“二少请用茶。”雅儿力持镇定地将茶奉上,第一次看见云二去掉身为俘虏的窝囊感后意气风发的样子,她一直极力压制的倾慕仿佛决堤的洪水再也无力阻止。连她自己都不知是怎么了,明明一再提醒眼前的人儿是个女子,可是心还是无法自主地倾向了这个人。

看见她因努力控制激动的情绪而微微颤抖的素手,云二心中暗叹一声,接过茶,若无其事地笑着道了谢。便不再看她,转过头去和乾白说话,对眼前女子失落的表情恍若未觉。

雅儿在乾白的示意下黯然退下,临去前还深深地看了云二一眼,见她眼中根本没有自己,心中不由凄然。

等她一走,云二顿时大大地舒了口气,然后突然注意到乾白脸上戏谑的笑,知他定然看出来了。而且雅儿在靠近她时,心跳的改变又怎能瞒过这个老狐狸。

“若二少喜欢,不如将雅儿要了去吧。”开口,乾白满含笑意的调侃。他倒真是不太介意将身边的女人送人,但于云二却只是说笑,只是想看她受窘的样子。因为他决不会将对云二别有用心的人送到她身边,无论男女,那个黑尉就够他受的了。

云二眼中讶色一闪而逝,却出乎意料地并不恼怒或尴尬,反而啜了口茶,一边回味那齿间的清香,一边笑意盈盈地问:“是不是我要,你就给?”

这一次轮到乾白惊讶了,下意识点了点头,等省起自己本来的意图时,已后悔莫及。

云二笑得一脸得逞,从椅中站起,慢悠悠晃到乾白面前。在他眼中露出警惕的神色之时,她不紧不慢地弯下腰,伏在他耳边以低哑的声音充满魅惑地低语道:“我要你。”在乾白有所反应之前,她已以一种占有性的姿势吻住了他的唇。

从此他便是她的了,呵呵!

7 心意昭然

就在两人在厅中浓情蜜意的时候,邓俨来报,说乾白要找的人已到。云二修眉微皱,乾白只说有事交待,没说找人啊。他要找何人?

只来得及整理好有些凌乱的衣袍,尚未开口询问,人已被带了进来。乍一见,云二便僵在了那里。

乾明明!

依然一身红衣,却容色憔悴,不复当日的桀骜和娇艳。见到乾白,她脸上显出惊喜和惶恐的神情,而后不顾一切地向他冲去,扑进了他的怀中,紧紧将他抱住,温热的眼泪滴落在他的灰布衣袍上。

乾白没有推开她,也没说话,只是静静等待她发泄。

云二胸口仿佛被蝎子蜇了一下,但她神色不变,反而坐进一旁的椅内,忍受着那从胸口蔓延至全身的疼痛,端起茶边饮边笑吟吟地看着。她知道这个女人对乾白意味着什么,那么她想知道,在那样的背叛之后——即使是她设的局,背叛始终是背叛了,他真爱这个女人爱到可以不计一切?想到云娘,她蓦然有些冷,云娘不是也爱他爱到不计一切。看来这世上并没有什么事是不可能的。

乾明明惊喜交集的声音传进云二的耳中,让她唇角的笑微僵。

“三郎,你没事……真好,你没事……”乾明明一边激动地抚摸着乾白轮廓刚毅的俊脸,一边颤声道,眼中炙热的情感的确不是伪装。

三郎?云二心中冷哼,她到现在都还没对他用过这么亲近的称呼呢。想想自己都叫了他什么,乾老,乾城主,老头?什么三啊三的,她可从来没叫过。心中憋着气,骄傲的她竟然纠结在了一个称呼上。

看着怀中这个自己一手带大的女子,乾白发现自己竟然无法怪责她,毕竟曾经用了那么多的心力去宠爱过等待过,要想转眼便将之抹杀,又岂是易事。

“看看我的小丫头把自己弄成什么样子了!”他叹气,伸出手温柔地将乾明明的眼泪抹去,动作自然得一如从前。

云二眼神微冷,垂下眼睑,抿了口茶,顺带将那喉咙中泛起的苦味咽下。原来无论这个女人做过什么,他的心意都没变过。她终于明白了云娘的无奈。

“三郎,你不怪明明了?”乾明明不敢置信地看着乾白温和深邃的黑眸,颤抖着抓住他为她拭泪的大手。

乾白微笑,一贯的纵容,拧了拧她娇俏的鼻子,“傻丫头,以我乾某的行事作风,若怪你,你认为还能见到我吗?”时间仿佛倒流至乾明明小时候,她每次闯祸后,便是这样赖在他身上撒娇,乾白眼中露出缅怀的神色。

乾明明破涕为笑,自从黑雾泽出来后,她没有一天不生活在懊悔中,连娇纵的性子也收敛了许多。否则以她以往的性格,恐怕早已在外面闹得天翻地覆。如今看见乾白无事,又肯原谅她,一直背负在心上的沉重包袱终于卸了下来,顿时故态复萌。皓腕顺势勾住乾白的脖子就要吻上他的唇,经过这件事后,她才发现自己竟是如此深爱着眼前这个男人。

云二长眸一眯,蓦然站起身,唇角勾起一抹戏谑的笑,只是笑意并没有达到冰冷的眼底,“两位若要亲热,也要等没有人的时候吧。”

气氛被破坏,乾明明自是不悦,却也才发现原来厅中还有其他人。顺声望去,看见云二,眼睛不由一亮。

“原来云公子也在!”随即想起她的陷害,神色又阴沉了下去。

乾白挑眉,不着痕迹地将乾明明的手拉下,仍然一脸温和的笑,让人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云二扫也不扫乾明明,冷冷地看着乾白,哼笑道:“乾城主既然有事,那云二就此别过。”说着一抱拳,然后甩袖洒然而去。她云二要的是一心一意,否则不要也罢,以后——再也不会如昨日那样失控。即使喜欢又如何,她也不会允许自己如云娘一样,一生都在苦苦等待一份不可能的感情中度过。

看着她毫不留恋的背影,乾白唇角虽然依然含笑,但放在椅子扶手上的手却已紧握成拳。该死,她竟然如此轻易就放弃他!她说她喜欢他,她的喜欢是什么?连她的骄傲也抵不过?

云二一走,乾明明还想继续开始被打断的事,不想手尚未缠上乾白的脖颈,便被他阻止了。

指了指一旁的椅子,乾白漫不经心地道:“坐那去,我有话要问你。”此时他已收拾好因云二而郁卒的心情,神色之间看不出丝毫受到影响的痕迹。

已没有胆再违逆他,乾明明依言坐了,看他一脸的高深莫测,心中不由有些忐忑。

呷了口微凉的茶,乾白看着乾明明虽美却不复往日神采的脸,脸上漾起一抹含义不明的笑,悠然道:“过去的事我不会再和你计较,不过,你也不能再回山城了。”他相信即使没有他,没有青夷山城,她也可以活得很好。

乾明明一惊,脸上浮起痛楚羞愧的表情,却什么也没说。早在她将匕首刺入他身体的那一刻,她已没有了留在他身边的资格,刚才因他一如既往的温柔而升起的希望顿时烟消云散。她终于还是错过了最珍贵的东西,他的爱再也不会属于她。

见一向刁蛮任性的她竟然能默不作声地接受他的话,乾白心中微软,却知有的事是无法挽回的。何况现在即使将她留在身边,他也不可能再给她曾打算给她的东西,那只会让她更加痛苦,还不如让她离开,去寻找属于她的幸福。

“云姬的孩子在哪里?”撇开这些对他来说再无关紧要的问题,他话题一转,来到他的最终目的上。不错,他寻找乾明明并不是因为想告诉她他已经不在意她的背叛,也不是想用她来刺激云二,而是想要从她口中探知他子嗣的下落。他怎会忘记,当年乾明明和云姬的关系可是非同一般。而上次她故意误导他云二是他的孩子,只怕纯粹是想扰乱他的心神,以便能刺杀成功,他不计较她的背叛不代表他不追究此事。

乾明明一怔,突然忆起云二方才在此处,顿时联想到两人之间定然有暧昧,不由妒意狂升。心念电转间,正想继续一口咬定云二就是云姬的孩子,不料抬眼恰对上乾白犀利似可洞察一切的黑眸,顿时泄了气,知道若惹恼了他,自己便不会再如这次般轻易脱身了。

“死了。”她无力地道,见乾白眼神倏变,怕他不信,忙接道:“是我亲眼看见的,出生没多久就夭折了。云姬一心只念着你,忽略了孩子,染上病没及时找大夫……”随着乾白脸色越来越难看,乾明明的声音也越来越小,最终消寂无声。

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乾白闭上眼,揉了揉泛疼的额角,半晌才缓缓摆了摆手,淡淡道:“你走吧。”竟不再张眼看她。

乾明明咬了咬牙,知道这一去两人的缘分便是断了,可是事情发展到如今这个地步,再容不得她选择。

“走前明明可否问三郎一个问题?”站起身,她看着乾白一如二十余年前充满男性魅力的英俊脸庞,岁月没有在上面留下丝毫痕迹,心中叹息,还有一丝不甘,却已无可奈何。

“什么?”乾白睁开眼,眼中再无昔日的怜爱和纵容。

勉强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你是否喜欢那云公子?”她和一般女人一样傻,明知这个问题已与她无关,却仍忍不住想追根究底。

提起云二,乾白心情稍好,微微一笑。

“当然。”他回答得再斩钉截铁不过,没有丝毫的犹豫。

云二侧躺在榻上,半梦半醒间,总是看到白日的情景。乾白的温柔与宽容,乾明明的后悔,羞惭与惊喜激动,一幕幕仿佛走马灯般在昏昏沉沉的脑袋里浮现,让她心烦意乱无法睡沉。

身后门被打开的轻微响声将她从那一团乱中惊醒过来,几不可闻的脚步声向床榻走来,她仍闭着眼,却已知道来者是谁。

簌簌的脱衣声后,床榻下陷,那熟悉的暖热身体钻进被中贴在了她身后,将她拥进怀中。

“若儿。”低沉的叹息声中,他炙热的呼吸喷在她耳后嫩肤处,让她浑身不自禁掠过一阵颤栗。

她没有回头,只是冷淡地道:“来我这做什么?不用陪你那从小养大的女人?”无法否认,那胸口燃烧着团可将人理智也焚毁的火焰,让她宁可独自一人品尝寂寞,也不想再去乞求他的温暖。

乾白喉咙中逸出浑厚愉悦的笑声,本搁在她腰上的粗糙大手上移,覆在她温软的左胸上,似是想感知她心中浮动的情感,“你在嫉妒,若儿。”轻吻着她的发丝,他温和地指出事实。

云二鼻尖微酸,忙皱眉将眼中升起的水意压下,唇角微抽,咬牙道:“是又如何?与你没有关系吧。”他自享受他的艳福,理她作甚。他不是一向不在乎女人的想法的吗?

乾白又是一声叹气,将她翻转了过来,柔声道:“怎么没有关系,你忘记了今儿早上才讨了我,我已经是你的人了不是?”想他乾白一生都是被女人顺着宠着,没想到最后竟遇上这么个视他可有可无的女人,且就这样一头栽了下去。这不是报应是什么?

云二怔了怔,想起早上乾明明来之前两人的戏言,不由更恼,想他前一刻还在和自己亲热,下一刻又将别的女人抱在怀中,他以为她云二和他的那些女人一样大度吗?

“不要碰我。”她沉声道,从他怀中挣脱,坐了起来,“我云二并不是没有男人就不能活的,更没落到必须和别的女人抢男人的地步。”他若不当她是一回事儿,又何必来撩拨她?

微弱的光线中,云二穿着素白的里衣坐在那里,长发披散在身上,充满怒气的双眸在黑暗中闪烁着灼灼的光芒,晶亮得如同黑曜石,整个人看上去竟然妩媚得惊人。

乾白突然觉得有些口干舌燥,却知现在不宜轻举妄动,不然恐怕真会被她踢出懒云窝。于是索性拿了个枕头放在背后懒洋洋地靠着,双手环胸笑睨着她的怒颜,心情大好。她生气妒嫉代表她在乎他,代表他在她心中并不是真的可有可无,这可比她一脸的满不在乎好太多了。

“啧啧,”他摇头笑叹,“我的若儿明明就是一个小女人,怎么会有那么多人错认呢?”

没想到他竟会扯到这上面来,云二本不是一个惯于张牙舞爪的女子,那恼怒之态自不能持久,即使心中怒气未减,却已无法再阴沉着脸。只有没好气地哼了一声,便披衣下了床,径自去点亮蜡烛。

火石碰击的声音响起,片刻后屋子里一片光亮。云二站在烛台边,随意地披着黑色长袍的身子显得修长而优美。她并没有再回到榻边,而是在几案边的椅子坐了下来。

“说吧,你究竟是来做什么的?”她又恢复了平日那懒洋洋的样子,看着乾白的黑眸中有着淡淡的讥讽。她可不相信他那从小就认定的女人回来后,他还有心思来她这里看她的脸色。

见她恢复常态,乾白失望地叹了口气,笑道:“你忘了,是你邀请我来你这住的?”他可记得清清楚楚,不怕她赖账。

云二挑眉,想起早上自己说过的话,不由有些懊恼,但脸上的笑却变得异常的温柔,“若云二没记错的话,乾城主不是没答应吗?”早知乾明明在,她哪还会说那样的话?

乾白低笑出声,“我也没拒绝。”

云二恨不得一拳揍掉他俊脸上得意的笑,但这种事只能想想,以她的理智又怎会真的下手。

“既是如此,那有请乾城主移驾客厢。”她皮笑肉不笑地道。说着,站起身,准备为他带路。

这女人究竟要闹别扭闹到什么时候?乾白感到有些无力。

“云姬的孩子已经死了。”他突然道,成功地让云二呆立在门口,然后才继续道:“我找乾明明回来就是为了这件事,以后她再也不会出现在我面前。”他一向没有向人解释的习惯,现在又为她破了例,她若再别扭下去,他恐怕要真的暂时离开一下了。

幸好他这种担忧没有实现,云二只是呆呆站了一会儿便走了回来,任他抱住她的腰将头埋进她馥软的怀中。

“对不起……”云二的声音有些沙哑,手轻轻抚上他的发,心中竟然有些疼痛。她知道他一直想要个孩子,如今得到这个噩耗,不知怎样的伤心失落,她竟然还让自己的妒忌让他烦扰。这难道便是她的喜欢?这样只顾忌自己的感受也能算是喜欢?

“没有什么。”乾白苦笑,拥住她腰的手却蓦然收紧,仿佛铁箍一样紧紧地圈住她,“只要你不再赶我走就好了。”

虽然从未在意过那个孩子,但毕竟是自己的骨肉,若说不难过那绝对是自欺欺人,尤其是在有了期盼之后。乾白不喜欢别人看到自己软弱的一面,故而一直尽力维持着平静,如今被云二如此温柔地一抚慰,所有的感情顿时决堤而出。

云二不由叹气,她心中哪里是真的想赶他,不过是一时之气罢了。

“我明日就要回山城了。”乾白手执黑子欲落未落之际,突然道。平静得不能再平静的语气,仿佛在说今天天气很好一样。

云二正在思索棋局,闻言一怔,抬头向对面的英俊男人看去。见他面无表情地注视着棋盘,似乎并没开口,不由怀疑是否是自己听错或产生幻觉。

“你说什么?”她不确定地问。

“我明天就得起程回去了,不然赶不上初一的祭祖。”乾白将手中黑子丢进一旁的棋钵中,目光专注地看着云二,神情严肃地重复先前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