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尚锦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些事情,推着他再说。

轲华如今已经美人在怀,心里那个满足,想起当年的往事也是越发得意洋洋。

“其实最初想到这个法子的人还是与你一起从皇城来的世家子,不记得叫什么名了,反正也是我的手下败将,就叫他败家子吧。我初入兵营的时候,什么都不懂,只知晓他们夜夜都要拼斗,将军也观摩过几次,还指点过一些人,不过没教过我。好几次本来是我稳赢了,转头就输了一个底朝天,让我恨得牙痒痒。所以之后知晓了他们的目的,我在与败家子们群斗之前,就先去找将军比试一番,然后再回去将败家子他们那一伙人揍得鼻青脸肿。”

“既然你赢了,我怎么一个月里只见到你半月?”揪着他耳朵,“大骗子,说实话!”

“哎,总有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吧。好歹我也是大草原上的野狼,要赢你们大雁家养的忠犬那不也需要一些时日吗?”

顾尚锦哼了哼。

轲华继续回想:“我赢得多了,败家子们就又琢磨着别的法子,后来他们就隔三差五的勾引你出去狩猎……嗷,轻点轻点,好吧,是约了你出去狩猎。大清早的一起骑马出门,然后巡山、狩猎,再烧烤,吃完了野味,再去集市上走走看看,一天就这么过去了。你那时候一心都是玩耍,他们人多,嘴巴杂,心思坏,勾得你到处跑,我就被挤在了后面,少不得又是一阵暗斗。”说着说着他就抱怨,“可见你们大雁人是打小就心思诡秘,奸诈狡猾,哪里有我们草原人坦诚豁达啊!”

“不过,也因为在兵营里有了那些明争暗斗的日子,后来回到苍蒙,才让我避过了无数次的暗杀,从而活了下来。这次回去,我一定要好好的感谢败家子们,哈哈哈!”最好是拥着顾尚锦一起去面见他们。一想到那群人羡慕嫉妒恨的嘴脸,轲华就忍不住心花怒放,那眉飞色舞的神色怎么看怎么讨人厌。

顾尚锦最见不得轲华自我陶醉的样子,直接抓了一个软垫,对着他的脑袋压了下去。

46

轲华携阏氏顾尚锦一起去大雁的消息没有隐瞒任何人。

草原部落的大君们不同于汉人的皇帝。建一个巍峨无双的城池,造一座白玉珠宝铺就的宫殿,帝王日日在宫殿的最深处接见臣子,不用东奔西走,不用风餐露宿,不用命悬一线。汉人的帝王在那金瓦碧墙里面画地为牢的度过一生,草原的大君却是在一望无际的天地间驰骋。

方归云轲华在最初登基的那几年中,一半的时日率领着自己的武士东西征战,一半的时日却是在草原上流浪。他将草原视为自己的家,他不会日日夜夜的守着自己的大君之位,也不会眷恋宫帐里面的暖玉温香,他属于苍穹,不知疲倦的奔驰在无边的草原上,不回头看一眼自己的金帐。

一直到迎娶大雁公主顾尚锦。

此时,刚刚过了一年,这位野性桀骜的男子又携着所爱开始了‘流浪’。

郭莺刚刚流尽的泪又开始淌了出来,伏在轲华的脚下哀啼婉转:“大君是草原的君王,为何要跑去大雁呢?苍蒙刚刚经历重创,正是需要大君守护的时候啊!”

帐篷里面人来人往,这一次他要去的时日比较久,除了自备的衣食住行之物,也要预备送礼的名单。这些个东西顾尚锦明说了得他自己预备,别想让她插手。同时,他顺道将下半年的政事也要处理出来。苍蒙与大雁通商是好事,同时他更想借助通商之利引来大雁的工匠,为苍蒙建造一座草原之城。

有了城,苍蒙在草原上才有了真正的立足之地,不用再做那冬去春回的游牧民族,他们可以在城里面繁衍生息,可以开凿自己与其他部落的通商之路,引来八方来客,将苍蒙发展得更加强大。这才是他求娶大雁公主获得的最大利益,也是为了苍蒙的子子孙孙栽下的最大一棵树。

苍蒙太小,他需要借助大雁的事情太多,此次的机遇可遇不可求,轲华自然不会放过。

只是,这些他又哪里会跟郭莺说道。郭莺流再多的泪,找再多的理由,他都一概无动于衷,真正是铁石心肠。

“在我看来,苍蒙正是引来光明的时候,何来重创?我苍蒙的兵强马壮,年初更是吞并了樊古和夸阳,经过这几月的围剿,那两个部落的余孽也不足为虑,我们还有什么需要担心?”轲华亲手卷起最新绘制的草原地图,冷眼瞥了一下郭莺,“你一介女流,不懂这些还情有可原。但是,你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份,什么话可以说,什么话不能说难道现在还不明白?既然不懂就不要装懂,安安分分的在你的金撒帐里面呆着。”

一边召来克古塔,安排秋后迁徙之事。

这一次轲华只带一千虎豹骑随身保护,余下的两千虎豹骑倒是交到了弟弟帕琏的手上,委以重任让他好好保护苍蒙的子民。

现在郭家被分离,这几十年除非再出一位武艺卓绝的大将军,否则是再难以与其他贵族抗衡。原来的四足变成了三足鼎立,方家是大君的本家,略有得势,却是与另外两家保持平衡,三家相互牵制,再世子没有长大之前是很难有异动。

草原人的土地贫瘠,没有大雁疆土广阔,也没有复杂的地形结构,水灾火灾更是与苍蒙绝缘,除了部落与部落之间的战争就余下皇族之间的内斗,可苍蒙轲华一人强权,根本不用担心弟弟的谋逆,反而比九华更加安稳。

正如他这几年所做的一样,除了打仗需要他亲力亲为,大部分时日的确不需要守在帐篷里种蘑菇发霉。

郭莺看着他忙碌的背影,只觉得这个男子越来越陌生,与她的距离越来越远。郭莺不得不承认,自己已经留不住他的脚步了。

每当半夜想起,郭莺都掩不住的心冷,那一双迷恋的温柔眼眸也逐渐被绝望而取代。她知道,她再也追不上轲华,再也不能投入他的怀抱寻求那么一点点温暖和依靠了。

绫罗绸缎与黄金宝石是他给予她的最后补偿,补偿她对郭家的残忍,补偿她下半生的荣华富贵。

郭莺躺在最华贵的白狐皮毛里,就像被白雪给掩埋的野禽,身子僵硬,徒留下一口寒气,苟延残喘着,遥望着转身离去的主人,越走越远……

半月之后,轲华抱起‘昏迷’不醒的顾尚锦离开了苍蒙,踏上了大雁的疆土。

大雁,万郾城,赵王府。

赵王世子顾尚谕刚刚还没走进书房的时候就闻到了一股野生古木的熏香气,只从他的姐姐顾尚锦出嫁之后,赵王的书房连熏香都换了。这位大雁朝权倾朝野的王爷,似乎在用这种奇特的方法想念女儿一样。

漫天漫地的初生野草,千年山峰下连绵的古木,还有一望无际的广阔天空迷惑着无数踏入房门的人。这里似乎不再是大雁,而是无边无际的草原。

“爹!”顾尚谕规规矩矩的行了礼,赵王这才从堆积着无数公文的书桌上抬起头来,问他:“你娘跟你说了?”

顾尚谕嗯了声:“娘只从姐姐出嫁后就日日念叨,总算是等到姐姐回来,已经欢喜得坐立不住了。”

赵王笑了笑。当初决定把宝贝女儿和亲,赵王妃没少与赵王斗气,好几次晚上做了噩梦气不顺,把赵王从床榻上给踹了下来,让这位王爷睡了半个月的书房。一想起那段鸡飞狗跳的日子,赵王都忍不住抹额摇头。

不过,赵王找儿子来不是为了家事,他从公文里拿出一叠厚厚的信件:“这里是你小舅舅收集到的草原上个个部落的最新局势还有兵力分析,你拿回去看看,有不少东西可以利用起来。”

顾尚谕接过信件仔细看了一番,而后笑道:“苍蒙大君居然留下了最忠心的两千虎豹骑和一群不稳定的朝臣贵族们,也不怕从此之后,苍蒙大君改名换姓。”

赵王不动如山,一副诡秘莫测的模样。顾尚谕思忖了一会儿,问:“苍蒙大君说了此行要在大雁呆多久么?”

赵王不答,随手又埋头公文继续忙活起来。顾尚谕自己挑了旁边的书桌坐下,这张桌子上堆放了两堆公务,一堆是赵王已经亲批的公文,一堆则是只需赵王世子批阅。

相比大雁的太子殿下从小就被大雁皇帝抱上朝堂听政,赵王世子在五岁之际也随着赵王面见属地官员,跟着父王身旁学习朝政。大雁这两位实权的兄弟很是注重对未来继承人的培养,争先恐后的想要延续他们兄弟之间的胜负一般,让自己的儿子也继续争个高下。所以,在赵王世子还没有成年之前,他就已经独立处理部分属地的公文,并且在父王身边参政,提出自己的见解,为未来的继任打好坚实基础。

不过多久,埋头苦干的顾尚谕抬起头来,斟酌道:“也许,大君是想等到苍蒙的大局尘埃落定之后,才去摘去最后的果实。”

赵王的嘴角终于扯出一抹笑意,轻松的端起半温的铁观音喝了一口:“在很久以前,本王就与苍蒙大君签订了一份协议。”

“很久以前?”

“那时候你还未封为世子,你姐姐也刚刚在秦山关安定下来。”

顾尚谕倒吸一口冷气:“那时候父王就已经看出苍蒙大君之位的所属了吗?我记得老师与我说过苍蒙的内乱,苍蒙大君好像有好几位兄弟吧?而方归云轲华当年还只是一个被诬陷为奴隶的孩子……”他顿了顿,诡异的笑了起来,“我知道了!父王您并不是看出大君之位的所属,您只是帮您看中的人去争夺大君宝座而已。”

赵王叹口气,遥遥的望向窗外:“不错。当年的方归云轲华就像一只野生野长的豹子,任何人都驯服不了。”

顾尚谕嘿嘿笑道:“历来英雄难过美人关。方归云轲华为了迎娶姐姐可是耗费了不少力气,甚至不惜骚扰了大雁边疆三年,结果只为了求娶一纸婚书……”才说了几句,顾尚谕脸色又变化了起来,“其实父王早就在姐姐与他相遇之时,就准备和亲了吧?他在秦山关学习兵法,上战场,与姐姐日渐生情……”

越说,他的神色越诡异,“父王,难道这些都是您有意安排?您从知晓方归云轲华的身份起,就打算暗中支持他去争夺苍蒙大君之位!他远在秦山关兵营,手上无一兵一卒却能够得知自己胞弟被人暗算生死不明,原来我还琢磨不透,想来当初也是父王让人透露给他的消息!还有虎豹骑。虎豹骑并不是寻常的精锐,他夺得大君之位后并没有归还这部分兵马,反而是带着这些精兵上了战场,在大草原上所向披靡。外表看起来他像是背信弃义,其实从一开始父王您就没有要求他归还的打算。虎豹骑留在了草原,也从中挑拨了苍蒙与其他部落合谋。还有姐姐……”

顾尚谕撑着额头:“姐姐从遇见方归云轲华的那一日起,她是不是就成了父王您手中的棋子?姐姐也是在和亲之前就想透了这一点,所以才会在离开之前与您发生争执?”

这么推算出来,苍蒙这盘棋赵王足足下了十五年或者更久。就算是亲生儿子,顾尚谕此时也不由得对自己父王的未雨绸缪感到惊吓。

赵王并没有反驳他。

“谕儿,你要明白,国与国之间是没有真正的和平可言。苍蒙只是草原上的一匹狼,这样的狼有很多。这么多的狼围绕在大雁这头老虎的身边,是任何人都不能容忍的事情。你若怜惜当年懵懂的狼崽子,等到他们长大,他们可会毫不犹豫的将你的子女吞入腹中。”

顾尚谕早已明白自己的责任,刚才一番询问其实隐含了更多的佩服。他轻笑道:“那么,让苍蒙的未来大君灌上我们大雁的母姓,也是父王棋盘上最重要的一步棋子吧!”

赵王合上公文:“不错。现在也该由你执子,去给你的母亲通风报信。告诉她一个好消息,就说‘小猴子要生小小猴子了!’”

顾尚谕脸皮顿时就皱巴巴了:“父王,您干吗不说狗熊也要做外祖父了?”

赵王抬脚就把儿子给踹飞了:“我是狗熊,你不就是狗熊崽子了吗?是狗熊崽子好听,还是猴崽子好听?”

顾尚谕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不管是什么,还不都是你们两老的子孙,有什么差别。”说罢,随手收拾了几件要紧的公文就跑了出去。他的父王隔三差五动手动脚,他还是把公务带回自己的院子批阅好了。

当然,赵王妃那边还是要去一趟的。也不知道自己那猴子一般的姐姐生下来的孩子会像谁,也许不像猴子也不像狗熊,而是一只真真正正的狼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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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说女为悦己者容。

没有了大君在身边的郭莺就如同没有沾染露水的娇花,迅速的枯萎了下去,整个面容看起来憔悴苍白。只从大君离开,她就总是遥望着秦山关的方向,不言不语一整日。

如果草原上也有望夫石,那么她当之无愧是最顽固的那一块石头。

安夫人相当的心疼。大君毫不留恋的离去简直像当着苍蒙所有子民的面,抽打了郭莺的耳光。之前的那些重获荣宠的传言不攻自破,让走在外面的安夫人都觉得脸面无光。

帕琏纵马从远处跑来,在马背上疑惑的望着枯萎的郭莺:“侧阏氏,你就算日日等,也等不到哥哥回来啊。”

郭莺揉着手中的野花,低声道:“大君迟早会回来的。”

帕琏耸了耸肩:“哥哥就算回来,他也不会去你的金撒帐了吧!”

郭莺抬头,狠狠的瞪了他一眼。那一眼太复杂,有委屈有责问有惊惧,甚至还有一丝隐藏不住的绝望。她抖动着身子,颤声道:“连你也这么想?连你也看不起我了?”

她倏地跳了起来:“方归山帕琏,是不是连你也要在我心口上捅上一刀才甘心?你一定要我在你的面前哭泣,在你的面前求饶,在你面前叙说自己的无辜吗?”

帕琏根本没有想到他一句简单的话就能够让郭莺失控,他抓着缰绳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退。郭莺已经爬了起来,咄咄逼人的抓住了他的马缰:“你也来看我的笑话,看我的丑态对不对?我最爱的人不要我了,抛弃我了,他甚至于不屑对我伪装,不屑给我一丝一毫的温柔,他就像是一匹最绝情的狼,毫无怜悯之心的把我的一切都践踏在脚下,丢在你们的面前让你们唾弃我,嘲笑我,辱骂我!”

帕琏呐呐:“谁,谁辱骂你了!”

“你!”郭莺留下一行泪,指着他的鼻子,然后再望向身后无穷尽的帐篷,“还有他们,苍蒙的所有贵族,所有的女人,甚至于他们的孩子都无时无刻不在嘲笑,嘲笑我终于被大君给抛弃,嘲笑我的自作多情!”

她呜呜的哭了起来,颤抖的身躯缩成了一团:“现在连你也践踏我的尊严,我是你的姆妈呀,你从小随在我的身边一起长大,没有我,你更笨没法活着见到大君啊,你已经忘记了我保护你的日子,忘记你的诺言,忘记我是你最重要的姆妈了!”

帕琏咳嗽一声,小小地嘀咕:“你是我哥哥的侧阏氏,怎么可能是我的姆妈。”

郭莺从双手中抬起头来:“是我把你养大的,是你亲口说我是你的姆妈!”

“可你不是啊!我不是你的孩子,你最多就是我哥哥的女人而已,怎么能够做我的母亲。我以前不懂事,难道现在还不懂?姆妈必须是生我的女人,你不是。”他想了想,似乎也觉得这话太残忍了点,“嗯,以后你会有自己的孩子,你会成为真正的姆妈。”

郭莺双目赤红,举起双臂去捶打他的腰肢,可是马匹实在太高了,少年也在这一年里抽条似的长大,那些拳头根本伤害不了他一分一毫。不过,帕琏还是躲得相当的狼狈,不过,他并没有吱声。

郭莺打得自己的手都疼了,她抱住他的腿,哭道:“我成不了姆妈了,我成不了姆妈。”

“为什么?”

“你难道还不知道吗?”郭莺抽泣着,“大君根本不会让我生下孩子,大君不要我了。”

帕琏这些日子也听到了不少的闲言碎语。虽然他对阏氏顾尚锦没有了以前针锋相对的心思,可是他也不觉得事情并没有郭莺说的那样惨。

哥哥顶多是不再去侧阏氏的帐篷而已,在外人面前也对侧阏氏相当的冷淡,除此之外也没有什么亏待她的地方。要知道郭科尔本身也不是什么好人,在议事的时候对大君大呼小叫毫无尊重,甚至于在大雁的使者面前也毫无收敛,这样的人死了也是活该。作为郭科尔的女儿郭莺,居然在外人面前倒戈相向,陷害了自己的亲生父亲,这一点,就连帕琏都觉得郭莺做错了。不过就算错了,哥哥还是得了好处,所以他保全了郭莺,让她依然住在了金撒帐,依然有自己的牧场和奴隶,这已经很不错了。

在帕琏的认知里,战胜的一方有权利处理战败一方所有的土地、牲口和女人。

郭莺的哭泣,帕琏不懂。不过,他听着对方那嘤嘤怯怯的哭声总觉得莫名其妙的烦闷,似乎对方的哭声中有什么可以撕扯人心扉的东西,让他觉得难受。帕琏还不懂情爱,他被人保护的太好,根本不明白哥哥为什么不让郭莺成为姆妈,他也不明白孩子对于一个女人的重要性。

郭莺哭累了,整个人缩成一团,小声的喊着对方的名字‘帕琏,帕琏’。

帕琏应了一声,觉得莫名其妙的惆怅。

郭莺轻声说:“你知不知道你也会被你哥哥抛弃。”

帕琏吓了一跳,瞪大了眼睛看着她。

郭莺擦干了眼泪:“你居然不知道!也是,整个苍蒙除了我,还有谁会真心关心你呢!这个大草原上,所有的人都是豺狼,都没有人性。所有人只关心自己的牧场有多大,有多少头牛羊,有多少个奴隶,他们浑浑噩噩的过着日子,然后死在草原上,也有人会死在战场上。不过,他们到死都不知道自己到底为了什么而活,他们只知道自己庸庸碌碌的过完了一生,没有人记得他们的生死。”

郭莺握住帕琏的手,轻叹:“你也不知道你自己以后会怎样。”

帕琏忍不住的问:“难道你知道?”

“当然。”郭莺肯定地道,“只有我知道。”她戳着他的心窝,“你会死在你哥哥的前面,死在一个孩子的手上。”

“孩子?”

“一个孩子,一个有着一半肮脏的大雁血脉的孩子,一个妄图取代你身份地位,将你践踏到泥土里的孩子。”她盯着帕琏,“你肯定猜到了,是你哥哥的孩子。”

她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的蔑视着他:“大君与大雁公主的孩子,会成为苍蒙未来的王,他会迅速的夺取你的一切,你的土地、你的兵马、你的奴隶,甚至是你最重要的人。”

帕琏长大了嘴。最重要的人,他脑中不自觉的想到某个夜晚里拥抱着毒蛇安睡的人。他呼吸都停滞了下来。

郭莺的声音还在他头顶徘徊:“等到孩子长大,他就会拿走你所有的一切,让你一无所有……你会死在肮脏的草地上,没有人记得你,没有人安葬你,你的一切都会成为别人的……”

女人的话语像是巫师们的诅咒,飘飘渺渺的浮荡在草原上,与那些野草一起,被腐蚀、发黄、腐烂,然后与泥土为伍,直到来年再一次生根发芽。

天空灰暗的时候,郭莺依然游荡在族群外围,她孤身一人随意的钻入了一个不大的帐篷里。

帐篷里的人正驾着铁架靠着鹿肉,片片肉香盈满了周身,让人垂涎三尺。

里面的主人看见郭莺进来,举起烤叉笑了笑:“贵客终于来了。”

郭莺的脸色依然很苍白,她撩起吹散的长发:“二王子,好久不见了。”

九华的二王子乌朝阳阿卜塔哈哈大笑:“对,上一次见你的时候,我还在跟你的父亲喝酒。他可是喝酒的好手,他的酒柜里面藏着全苍蒙最好的美酒,可惜,再也喝不到了。”

郭莺面色不变,似乎根本没有听出对方话中的讽刺。她坐在了二王子的对面,有婀娜的少女亲手为她斟上了美酒。清澈的酒液清晰的倒影出她憔悴的面容,像是一个孤魂野鬼。她不想看到自己失意的样子,闭着眼把烈酒灌进了喉咙,烈酒太呛,烧割着喉咙,她却觉得快意。

乌朝阳拍手叫好:“你这样的女人居然没有英雄欣赏,方归云的眼睛真的瞎了。”

郭莺冷道:“你也一样。我知道你对顾尚锦志在必得。”

乌朝阳大笑,赤红的舌头舔着嘴角:“大雁的美色能够激起草原男人的欲望,征服她,就跟征服一匹汗血宝马一样,没什么区别。”

郭莺懒得与他说废话,只问:“你要得到什么?”

乌朝阳愣了愣,将郭莺从头到脚的扫视了一遍:“看不出,你居然比你的父亲还要有魄力。”他将亲手烤制的鹿肉放在了郭莺身前的碗碟里面,“我要的东西不多,其他的可以商量,只有一样,我势在必得。”

郭莺轻蔑的笑了声:“你居然要那个女人?”

乌朝阳根本不在乎她恶劣的态度,摊开双手道:“大雁公主可不是普通的女人。你就是太小看了她,所以输的这样凄惨。”

郭莺大叫:“我不是输给了她!”

“可你还是输了。方归云轲华已经把你独自一人的丢在了草原上,这就证明你不如她。”

“是我自己不想去大雁!我是草原的女人,为什么要跟着他们一起去那些羊群居住的地方。”

乌朝阳不说话,他自顾自的喝酒吃肉,一切已经尽在不言中了。

郭莺的反驳更像是为了挽救自己最后的尊严,可惜,在别人的眼中,她已经是一个可怜的人,尊严那种东西早已经跟她没有了任何关系。

郭莺的胸膛剧烈的喘息着,她眼角泛着红,握紧了双拳:“你把那个女人带走,其他的都留给我。”

乌朝阳笑道:“你能够独掌苍蒙吗?”

“当然能!”郭莺直起脖子,“让帕琏即位,我是他的嫂子,是大君的未亡人,我可以正大光明的成为苍蒙最尊贵的女人。”

“那些贵族不会听命于你的。”

郭莺眼中闪过恨厉:“谁不服,就杀了谁!我会掌握大君所有的兵权,哪怕是虎豹骑,我也能够让他们顺从,俯首帖耳。”

乌朝阳‘哦’了一声,露出惊疑的表情来。

“兵符。”郭莺说,“大君将调动虎豹骑的兵符给了帕琏,我可以拿到它。”

这一次,乌朝阳才是真正的大笑了起来。他笑那愚蠢的方归云轲华,也笑被妇人掌控的帕琏,更笑这个自以为心狠手辣的女人。

相比大雁的公主,这个女人的利用价值实在是太少太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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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的万郾城繁花似锦,在黎明即将来到之前,无数的芬芳也在静静的绽放。

一列长长的车队疾速奔跑在官道上,眼看着那高大巍峨的城墙越来越近,马车的速度也逐渐缓了起来。

万郾城的城门平日里要卯时三刻才会大开,不管是出城还是进城的民众在二刻才会逐渐聚集,现在卯时还未到,城门却已经堂而皇之的大开,两队骑兵安静的矗立在门口,高大的白马打着响鼻,脖子上的鬃毛在晨风中微微飘动着。

“来了!”城墙上瞭望塔上有人打着旗子,一名侍卫轻声向最前的少年汇报着。

顾尚谕从马上下来,又往城外走了一段距离,他的贴身侍卫像是无声的影子一般跟随着,一双小小的眼睛在暗夜里悄无声息的观察着周围。

城外的马车如奔腾的浪涛,卷起狂舞的沙土一路卷来,堪堪在少年一丈之外停驻。

车队中间最华贵的一辆马车慢悠悠的晃到了最前面,帘子掀开,两名俏丽的宫装仕女下了马车,笑意盈盈的下拜,口呼‘世子万安。’

顾尚谕已经问:“姐姐呢?”

帘子后面又露出半个脑袋,居然是方归云轲华,他轻声道:“尚锦半夜才睡,这会子还没醒呢。”

顾尚谕轻笑了出来:“她居然还睡得早,我是等了一宿,算好了时辰也该到了。”说罢,自己撩起衣摆就上了马车。

顾尚锦半睡半醒就感觉有人捏着她的鼻子摇晃,她猛地一拍:“小鬼,你爪子又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