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了?”轲华压着她的肩膀。

顾尚锦张了张嘴,轲华及时地端了茶水来喂着她喝了几口。苍蒙的晚上格外冷一些,不烫也不凉的茶水喝下去反而觉得有点苦涩,顾尚锦抬头问他:“你到底怎么想的?现在与臣子们闹翻,与你没有一点好处。”

轲华理了理她的碎发,答非所问地道:“你什么时候回大雁,我随你一起去。”

“嗯?”顾尚锦愣了愣,“你都走了,苍蒙谁做主?”

轲华闲闲地道:“谁想要做主就谁做主,我们先等孩子生下来再说。”

顾尚锦仔细琢磨了一下:“你今日与郭家大打出手,并不是真的被他激怒,而是特意为之?谁都知道,苍蒙未来的大君必定不会是我的骨肉,所以都在等着郭莺怀孕,哪知你居然敢在大雁臣子们还在的时候就大肆宣布世子的生母只能是我,借此逼得郭家与你反目成仇。”

轲华接着她的话道:“我已经容不下郭家,郭家也从我手上得不到任何好处,苍蒙迟早会内乱,所以我先带你离开避一避。我一走,苍蒙必乱,郭家想要称王,其他几家肯定不会让他如意。现在看来,方家倒是可以与郭家斗上一斗,其他几家定然坐山观虎斗,等到他们两败俱伤再个个击破。等到尘埃快要落定时,我再回来,就可坐收渔翁之利了。”

顾尚锦笑道:“你倒是好算盘。难道你没有想过,也许几家干脆就各自分裂,自成新的部落么?”

“怎么会,就算他们想,可是九阳不会容许。九阳几位王子,二王子暗中支持郭家,大王子肯定会拾掇其他几家,方家也不是坐以待毙的性子,都想要完整的吞下苍蒙这只野兽,没有分食的道理。就算暂时分裂了,大部落也会吞并小部落。”

顾尚锦感慨:“百姓怎么办?”

“草原人,生来就是为了领土而战。”

说出这话时,轲华的面目已经有些模糊。顾尚锦忍不住握紧他的手,轻声道:“我想听听你真正的原因,为何你一定要立我的孩子做世子?”

轲华的指尖动了动,却被她的柔荑包裹住。顾尚锦的掌心并不像一般女子那般柔软,相反,因为常年习武,她的指腹也有厚茧,十指修长有力,掌心也比旁人的更加温暖一些。轲华反握着她,就像少时一起从战场上回来,相互牵扯着,相互依靠着,慢悠悠的走向秦山关,走向那个飘着梨花的小庭院。

无数次眺望大雁的时候,轲华总是忆起那个小小的庭院里,飞舞的梨花树下舞剑的少女。她不知道当初他向赵王借兵许下的条件,她也不知道赵王为何会容忍一个异族的少年与自己的掌上明珠朝夕相处,她更不知道,他心底真正的愿望。

轲华闭了闭眼,将心底的涌动全都压抑了下去,恢复了平静:“因为,只有我们的孩子才能为苍蒙带来真正的富裕繁荣。”

顾尚锦瞬间就掌握了里面的关键;“富裕繁荣,而不是强大兴盛?”

“对,强大兴盛之前,首先就必须让苍蒙延续下去。若是只有郭氏的孩子,兴许根本活不成,就算侥幸活成了,也会成为苍蒙的罪人。因为我容不下郭家的势大,迟早有一天方家会与郭家针锋相对斗得两败俱伤,待我身死,苍蒙就只剩一个结局,被其他部落吞并,或是被大雁攻下。因为,一旦我死了,你是绝对不会留在苍蒙屈服于郭家之下,你留,郭家会向你挑衅,是死路;你走,长成的孩子不愿成为郭家的傀儡,迟早也会君臣相疑,被其他部落挑拨离间,还是死路。

若是我们的孩子与郭氏的孩子同时长大,一山容不得二虎,郭家一定会与你针锋相对。活下的那个,若是郭氏的孩子,你也定然不会饶了他;若是我们的孩子活了下来,郭家也会挑起内乱,尘埃落定之后,苍蒙依然与大雁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与其到时候让他们兄弟相残,不如一开始就不让郭氏怀孕。

你我的孩子会继承我的大君之位,明面上他握有苍蒙的兵权,暗里有大雁相助,迟早会振兴苍蒙,待到盛年,他会逐步蚕食其他部落,然后成为大草原上唯一的君王。一个有大雁血脉的君王,才能与大雁和平相处,让苍蒙真正延续下去,从而繁荣兴旺。”

轲华是苍蒙的大君,是一个真真正正的草原人。可是,偏生他受到了大雁的儒家教导,在秦山关的兵营里,随着夏将军学习行兵布阵,与顾尚锦一起上阵杀敌。有大雁这座大山在,草原部落一直没法越雷池半步。轲华看到了大雁的强大,他震惊、惧怕,却又隐隐的期待,期待能够真正与大雁一挣胜负的那一日。

他的身体里有一头狼,在无数次的战场里,那头小狼在不停的长大,在刨着爪子想要撕裂一切对手,它在狼啸,在呼喊自己的同伴。

赵王看到了他的野心,在关键时刻赠送了兵马,并且在他离去之前分析了苍蒙的未来。那一夜,轲华身体里的狼性被彻底激发,同时,他的野心却被打击得支离破碎。他魂不守舍的离开了秦山关,离开了那个飘着春花的小庭院。

轲华紧紧的拥抱着她,两人的头依靠着,只要顾尚锦抬手,就能从他粗草般的长发里揪出一根银丝。

无疑的,这番分析得到了顾尚锦的认可。

顾尚锦并不是什么情爱至上的女子,相比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顾尚锦更相信权势才能让男人改变。轲华选择是逼不得已,可也是他自己的选择。与其到时候让孩子们重蹈他的覆辙,不如一开始就只让顾尚锦怀孕,彻底的打压郭家,让苍蒙能够延续下去。

说服了顾尚锦之后,轲华第二日就开始让人安排事宜,并让人告知了柳令墨。

帐篷外,无数的武士在明处和暗处调动着,每个人的脸庞上都挂着冰霜,显得异常冰冷。远处的战马在嘶鸣着,牛羊在远处的山坡上若隐若现,云层低压在人们的头顶,压抑、沉闷,让人喘不过气。

大合萨蹲坐在帐篷外面,他的身前垒着几块石头围成了一个小灶,灶台底烧着干燥的牛粪,上面燃着干草,灶台上的药罐子冒着热气,这是给生病的孩子在熬制草药。不远处,支着几个大帐篷,里面传出郎朗的读书声。

轲华远远的从马背上跳下来,隔着一个马身对大合萨行礼。

大合萨笑呵呵的望着他,接过轲华亲手送来的烟草。只从有了这个烟斗,轲华每次来探望他都会带上从大雁千里迢迢运送来的烟草。

轲华说服了顾尚锦,让她从陪嫁的人中挑选了几位性子随和上过族学的侍从教导孩子们读书,帐篷就立在了大合萨住处不远,轲华隔三差五的都会来走动一番。

苍蒙有自己的文字和武学,相比大雁,苍蒙更崇尚习武,大多的孩子习字不多。商贸还在谈判之中,顾尚锦也只是抽掉了几个人先教着,尝试着将苍蒙与大雁的教学合而为一。若是能成,说不定苍蒙也会有一整套习文,慢慢的补充流传下去。

轲华各自从那几个帐篷外走动了一番,没有惊动什么人,这才绕进了大合萨的住处。

灰蒙蒙的帐篷内只有一个青衣男子正在翻看着一些枯黄的书籍,听到响动这才抬起头来。

“柳大人。”轲华先打着招呼。

柳令墨站起身来,回了礼之后安然坐下,直接问:“大君决定什么时候离开?”

“半月后。”

柳令墨点了点头,随手从腰间摘下一块令牌递到了轲华的手中:“这是公主手中五千虎豹骑的兵符。入了秦山关之后,这五千兵马随你调动,待到苍蒙之事尘埃落定,自然有人取回此符。公主身子日重,这些琐事还是不要让她知晓为好。”

这兵符并不是寻常模样,乌黑的一块令牌,前为虎后雕豹,镶着金纹,只有半个霸占大。

轲华斟酌着道:“此符我还是第一次见。”

柳令墨随意道:“虎豹骑是大雁的精兵,但凡调动依靠的也不只是这一块小小的符牌。有时候,就算你拿着这兵符,也调不动虎豹骑一兵一卒。所以,事成之后,希望大君能够尽快将兵符归还,否则出了差池也只就怨不得别人了。”

轲华神色一动:“不知赵王何时将当初借我的虎豹骑召回去?当初借兵,赵王并没有许我兵符,我也一直不知道如何归还。”

柳令墨挥了挥手:“大君就将那些兵将当成公主的嫁妆好了,日后,你将兵权交与世子手中即可。”

当然,首先要保证世子是顾尚锦的嫡亲儿子,否则赵王也不会这么大方。如此看来,赵王是早就料定了今日的情形。

柳令墨是个相当冷厉的人,交了兵符之后也就再也不曾搭理他。

轲华知道从对方口中探不到其他要事,也就独自离去了。谁知,还未靠近族群,前方就急匆匆跑来一马,马上之人喊着:“大君,不好了,阏氏被人刺伤……”

第44章

轲华做到如此地步,已经大出顾尚锦的意料之外。

郭科尔一旦倒台,那么郭莺才算是真真正正的无根浮萍。有哪位后妃会真的傻到为了自己的地位而亲手谋害自己的娘家呢?又有哪个女儿会为了重新获得夫君的信任,而把自己的亲生父亲推上断头台呢?

郭莺做到了,是轲华逼得她做的选择。

轲华不可谓不狠绝,偏生郭莺对他的爱已经到了偏执的地步,越是想要越是得不到,一步倒退就步步倒退,最后将自己所有的一切拱手让人,还浑然不知。

转身就将爱慕自己的女子推向火坑的轲华,是大丈夫,是英雄,同时他的冷漠和决绝也让人胆寒。

更加让人心寒的却是郭莺。别人是虎毒不食子,她一介女儿家,居然毒辣到了生吞自己的父亲,她还有什么不能做的?还有什么不敢做的?一旦这样的人发现自己舍弃了一切,依然没有获得夫君的宠爱,她会怎样?

没有人知道。

不过,那个结局人们却是可以推测,可以猜想,不由得也会替轲华有些担忧。

也许,哪一天,郭莺发现了真相,也会一刀捅向曾经让她如痴如狂的夫君,然后在无尽的悔恨和无望的爱恋中疯癫至死。

现在,就连生性淡然的柳令墨也不得不称赞轲华一句:“无毒不丈夫!”

他偏头望向顾尚锦,斟酌着问:“现在,你对他的真心还有几分?”

顾尚锦一震,居然不敢回望看柳令墨的双眼。

柳令墨也不需要她的答案。

在他看来,只要有着夏家骨血的子孙们,骨子里天生都有着宁折不弯的傲气。这傲气似刀,可以轻易割伤一切爱恨情仇,将他们所有的情感都割得血肉模糊支离破碎。刀是双刃,伤人伤己。他的同父异母姐姐——当今皇后夏令姝,就是很好的例子。既然得不到皇帝的真心相待,那么就舍弃一切情爱,只为权名,轻而易举的搅得后宫天翻地覆,差点将金雕玉琢的华美宫殿付之一炬,更是逼得皇帝将她囚锁深宫。明明不远不尽,明明貌合神离,偏生还对她念念不忘,求而不得。夏令姝是冰,冰里却藏着火,那火时不时从冰缝里冒出舌头来,往皇帝那假仁假义的面颊上给嗤嗤地烙一道印记。

那时候,还未成年的柳令墨几乎瞠目结舌,从未想过那看起来冷情冷性的二姐居然有着如此魄力,将整个夏家放在她一人的肩膀上,送到皇帝面前呲牙咧嘴怒目相向。当年的柳令墨还未见到重建的虎豹骑,也不愿承认那些目光呆滞的毒人会成为自己的属下,更是不愿意接受夏家给自己安排的退路,逐出夏家改为母姓,上柳家族谱并为他的外公平冤得雪,让他一个小小少年一夜之间成了皇城炙手可热的才俊。

在铁炉子上翻烤的夏家,尚且能够为一个庶子而安排后路,那么身为赵王妃夏令涴的嫡女顾尚锦又怎么不会得到夏家的照拂呢?

柳令墨相信,一旦轲华对顾尚锦绝情,那顾尚锦定然也会如当初的皇后夏令姝一般,将整个苍蒙推到水深火热之中。

轲华回来的时候已是郭科尔被砍头之后的第二日。

要审判一位将军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哪怕是大君想要夺贵族的权利,也要看其他贵族愿不愿意。有时候,贵族们的团结比上位者认为的还要紧密。

当然,郭科尔迟早会死,这一点其他贵族们早就知道。

没有人敢在议会的时候对大君大吼大叫,也没有人敢威胁大君,特别当这位大君是有着杀父弑母兇名的方归云轲华之时。

方归云轲华外表相比草原人更像汉人,虎背熊腰的将军们与他站在一处,他更像一匹只等着属下们进贡的狼王,高高在上的坐在王位上,等着凶狠的狼崽子们给他上贡。他悠然的步伐和健美的背脊容易让人忽略他的攻击性,从而忘记了他的残忍。

他容忍郭科尔的脾性,滋长了郭科尔的野心,所以下手的时候几乎是迅雷不及掩耳的雷霆之势,把所有人都给震蒙了。

郭莺拿出来的证据远远不够,方家宣布的郭科尔重重罪状也不够,重要的是郭科尔与九华的联盟让贵族们震惊了。九华与苍蒙分别是大草原上数一和数二的大部落,就算以前是亲如兄弟,在草原的不断扩张和不停歇的战斗之中,那些个情分早已荡然无存。一切在生存面前,都显得脆弱。九华与苍蒙已经处于水火不容之势。

阿不尔斯当年为了顺利即位,就与九华的大王子有过联盟。联盟的条约里明明白白的将苍蒙大半的牧场卖给了九华,这是任何贵族们不会容许的事情。因为,那些被出卖的牧场无一不是贵族们的心头肉,是他们的土地,怎么能够容许被一个还没登位的王子给卖掉?当年,他们可以为了自己的牧场将阿不尔斯的亲眷赶尽杀绝,今日,自然也可以对郭科尔杀之后快。

问题是,杀了郭科尔,他手中的奴隶和牧场怎么办?

郭家现在的长子郭齐南并不足以服众,郭莺一介女流,就算心狠手辣,在草原人看来也顶多是一头会咬人的羊而已,羊始终是羊,怎么可能会咬掉狼的脖子。

贵族们丝毫不将郭齐南放在眼里,堂而皇之的围坐在郭科尔的尸体旁边就开始商量怎么分郭家这一块大饼。

郭莺的泪水还没干透就见识到了草原人真正的残忍,她呆呆的跌坐在父亲的尸首边,听着贵族们争论不休。郭齐南一张国字脸气得乱抖,刚刚成为族长的兴奋感已经褪去了大半,现在他正面临着最大的挑战。面对这一群豺狼,郭齐南必须保住郭家,否则他就会是大草原上最悲催的一个族长,一个徒有将军头衔的光杆将领。没有兵他用什么去争夺军功;没有牧场,他怎么养活郭家这么多的人;没有了奴隶,他又怎么去与这些贵族们抗衡?

他下意识的望向自己的妹妹郭莺,而郭莺这时候自然而然的求救于轲华。

轲华坐在高高在上的大君之位上,他的身下是一张完整的银狼皮,银狼的脑袋被踩在了脚下,长大了嘴露出里面狰狞的獠牙,里面干瘪的舌头已经被飞溅的血水给侵染,让人呕吐的血腥气从帐篷外一直弥漫到了帐篷内的每一个角落。

面对贵族们的争执,轲华沉声问:“郭科尔叛逆之罪,谁居功最伟?”

贵族们纷纷回过头来,方家立即上前一步,笑眯眯地道:“郭科尔胆大妄为,企图分裂我苍蒙,能够如此干脆利落的被伏诛自然是大君智谋无双。”

其他人纷纷暗喷他一句‘马屁精’。

可这话又是实话,如果不是大君收拾了郭科尔,其他人又怎么可能看得见摸得着郭家这一块大饼呢?

其他两家最大的贵族对视一眼,也效仿了方家,好一番恭维。

轲华却道:“诛杀郭科尔对我而言只是举手之劳。”

众人再一次点头,的确是举手之劳。不过,郭科尔可也不是什么弱鸡的角色,他曾经是草原上第一勇士,为上一代的大君立下赫赫战功,是九华最为忌惮的外族将军之一。郭科尔为什么敢挑衅轲华,一部分原因不就是认定了轲华只是一个从秦山关学了点杀人刀法的小兵而已,怎么可能斗得过天生武士的草原人,斗得过有着‘第一勇士’称号的郭科尔自己。

轻敌,是郭科尔最大的毛病,所以,他在轲华的大刀之下挺不过十招,就足够震撼了所有的草原人。

草原贵族们其实很少见过轲华动手,轲华出征,那是乱刀下大刀阔斧的杀人,看不出一个人真正的本领,只有一对一的打斗才能看清楚对方的路数。

贵族们震惊了,一直随军出征的赤那等武士们却是习以为常,他们手上各有几千精兵,都曾经与轲华打斗过,早已知晓大君武艺高强。

轲华继续道:“如果没有侧阏氏与郭将军的大义灭亲,我也不会知晓郭科尔的狼子野心,更不会下定决心为苍蒙铲除这一颗毒瘤。”

郭将军自然不再是郭科尔,而是新上任的郭齐南。只是,在轲华这一句话出来之时,郭齐南不知为何有点哆嗦,觉得众人望向自己的目光含着讥笑和嘲讽。

杀父卖荣,到底不是正道。同样是弑父,大君与自己的父亲那是毫无情分可言,郭科尔对郭齐南却是并无太大的过错。

在草原上,贵族一死,他所属的一切都被大君收回。好在,这么一句话总算保全了郭家一部分荣誉,同时,也将郭莺与郭齐南推到了贵族们的对立面。因为,从今开始,郭家再也无法撼动众人的地位,也挤出了四大贵族。

不过,郭家这么大一块肉轲华是不可能独自吞下的,其中的牧场与军队被轲华收回,余下一万私兵与奴隶都留给了郭齐南,再另外赏赐他其他的牧场,余下的女人和牲口就由着贵族们与郭齐南去讨论了。至于郭科尔的二儿子与三儿子能够得到什么,那就纯粹看郭齐南的兄弟情义还剩下几分了,也许会分一块小小的牧场和一些奴隶,也许什么也不会得到。

值得另外提及的是,侧阏氏郭莺得到了额外的赏赐,无数的珠宝和绫罗绸缎几乎将她的帐篷给堆满了,更是引得其他女人的羡慕和嫉妒。难得的,当夜大君难得的与郭莺谈了一夜的心,安抚这个‘野心勃勃’的女人,虽然什么也没有做,也足以让安夫人借此到处耀武扬威,声称侧阏氏再一次获得大君的宠爱。

这些事,顾尚锦并不一定会亲眼见到,不过,轲华还是急急忙忙在第二日就跑回了宫帐。

果然,见面的第一句话就是:“我要回大雁。”

第45章

轲华暗惊,小心的贴过去问:“你在生气?”

顾尚锦莫名其妙:“无缘无故的,我气什么?”

轲华仔细端详对方的神色,顾尚锦一脸的坦然,刚刚喝完羊奶的嘴角还含了一点奶渍。轲华心里一动,抓着她的手腕,凑过去将那点白色的奶乳给舔了干净。

顾尚锦眨了眨眼,面颊忽地染上了一片红晕,捏着他鼻子说:“干吗,想要非礼本公主吗?”

轲华抱住她已经很是丰盈的身子笑道:“嗯,谁让公主你秀色可餐,让人食指大动。我饿了好些时日了,你也该来喂饱我了。”

顾尚锦笑了笑,对侍奉在旁边的青霜道:“去,让人上早膳来,别把苍蒙的大君给饿出好歹了。”

青霜难得的剔了轲华一眼:“金撒帐的那位难道还会饿着大君!别是吃得太饱,无事就跑到公主这边来消食了。”

顾尚锦懒洋洋的靠在椅背上:“青霜,你胡说什么呢。”

青霜一跺脚:“公主你等会就知晓了。说不定等大君前脚一走,某些人后脚跟着就要来找公主显摆了。”

轲华面色一变,喝道:“下去!”

青霜瞪着轲华。她是顾尚锦的人,只从顾尚锦阻拦了她与赤那的姻缘,她就私下想了很多,也特意去观察了草原上的夫妻,想要凭着自己的眼力仔细看看草原人到底对大雁人是何种态度,也想看看草原男子对女子到底是怎么一种相处方式。

如若真的把女子看得也只比一匹畜生有点份量的话,那么嫁给草原人不就等于自甘下贱?而且还是将自己的尊严和人格都送到对方的脚下任其践踏。虽然在深宫中长大,她们这些宫女们早就知道命比纸薄,可那也是针对皇族而言,对待草原人,大雁人从来不觉得自己低贱,也不会容忍野蛮人将她们比作牛羊。

草原人对顾尚锦怀上世子的态度更是激化了她这种想法,让她明白,就算大雁女子嫁给了心爱她们的草原男子,也不一定能够顺利的诞下子嗣,甚至于,她们所生下的孩子会被贬为奴隶,一生一世被草原人奴役,无时无刻要承受着草原人的辱骂和鞭打。

公主贵为苍蒙的阏氏还要受到这般的委屈,更加别说她们这群侍女了。

由此,公主所受的委屈更是让她们难以忍受。再经过昨夜安夫人那一番胡吹海捧,饶是青霜也开始估算着郭莺的‘死灰复燃’会给公主带来多少伤害。虽然公主不惧,可她们也不得不防啊!

青霜带着一股子不甘走了,轲华倒是更有些忐忑了。只不过,他倒不是担心郭莺来寻顾尚锦的麻烦。从顾尚锦嫁入苍蒙起,她就从来没有在郭莺手上吃过亏。顾尚锦本身也不是柔弱女子,时时刻刻需要男子展开双臂将她护在怀抱里。相反,她更喜欢横刀立马,与敌人缠斗一番,戏弄得对方筋疲力竭之后再将其斩杀。

郭莺,不管哪方面都不是顾尚锦的对手。

轲华小心翼翼的将顾尚锦搂在怀里,伸出脖子到她鼻翼之下说:“没有异味吧?”

顾尚锦抖了抖鼻尖,推开他的脑袋:“一股子臭味。”

轲华呵呵笑着,猛地抱住她一阵亲吻,还探出舌尖去她口中翻搅,顾尚锦连连推却,恨不得一脚踹在他肚子上,好不容易挣扎出来:“你到底多少日没有沐浴了,嘴里的臭味都可以把儿子给熏晕了!”

轲华大笑,又把她搂到怀里:“你没闻到脂粉香吗?”郭莺可是最爱涂脂抹粉,胭脂等物比顾尚锦的还要庞杂。只不过,并不是顾尚锦不用胭脂,她只是不能用。常年习武,如果也涂抹胭脂的话,那一张脸估计也会被汗侵得没法见人了。香粉等物也不大用,最多是衣服上熏香,身上的香味也大多是帐篷里点放的香炉沾染上的。

轲华这么问,自然就是提醒对方,这几日就算郭莺在他身边,他与对方也依然没有肌肤之亲。到时候郭莺真来借此挑拨是非,顾尚锦也只会当作笑话听了。

别说胭脂味,就连杀人所染上的血腥气也都被他一股子汗臭给掩盖了。

这人偏偏还要在顾尚锦身上东凑凑西嗅嗅,终于惹得顾尚锦暴怒,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条鞭子,对着轲华的屁股就抽了过去。轲华连蹦带跳的跑了,一边吆喝着人预备早膳,一边喊人抬水他要沐浴。

顾尚锦在这头吃饭,远远的只听到帐篷的另一头传来歌声、划水声,轲华连着换了三道水,这才披头散发的跑了过来,湿答答的坐在对面抓起糕点就啃,与饿坏的野兽没什么两样。

顾尚锦首先吃完,让人拿了布巾来,轲华立即移到她的身边,由着顾尚锦将他一头长发慢慢的擦干。

他们这样的夫妻,人大都理智冷静,鲜少有事可以感动他们。只是,也许是少时的习惯一只延续了下来,成亲后反而是这种小事情能够让他们感到温暖。

顾尚锦偶尔的温柔,轲华私下的胡搅蛮缠,两人不顾旁人的斗嘴耍赖就已经足够填满彼此冰冷的心房。明明什么话都没有说,可两人丝毫不会觉得尴尬,也不会觉得无聊到空虚寂寞,这是经历过风雨之后的温情,就算是帝王家也难以寻到的真实。

轲华填了半抱,吃东西的速度才缓了下来,嘀咕道:“我也该带你回去见见岳父、岳母了。你身子也有五个多月了,路上走得缓慢,就算是一头肥羊,两个月也足够爬到万郾城了。”

顾尚锦背后踹了他背脊一下:“谁是肥羊?”

“我,我是。”轲华立即回答,“十月怀胎,干脆在王府生下孩子,然后我再回来,一切安顿好了再去接你们母子,怎么样?”

“你随我一起回家?”

“肯定的!我不在你身边,你被其他的汉子拐跑了怎么办?我还买一送一吗?”

顾尚锦又踹了他一脚。轲华猛地侧过身子,抱着她的腰肢,在她隆起的腹部大大的吧唧了一口:“儿子啊,你一出来就身负重任,千万别让你娘被那些个衣冠禽兽给骗走了!”

顾尚锦拿着布巾就甩到他的脑袋上:“你胡说什么!”

轲华顺手抓了东西在嘴巴上抹了两下油水:“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还小的时候,岳父就没有想过要把你嫁出去,而是给你娶个夫君回家,让你直接纳男妃,然后给赵王府开枝散叶。”

顾尚锦嘻嘻笑了起来:“这事谁告诉你的?”

轲华相当严肃:“这种事情难道还需要旁人特意提点?我告诉你,在兵营的时候,就有无数的将士打你的主意,数着日子等你长大,撞破了脑袋也要与你一起行军出兵。你以为我那时候怎么浑身都是伤痕,那都是为了你!那时候你虽然小,难道就没发现身边的护卫总是换来换去,除了我之外,就没几个熟面孔吗?”

“你也不算什么熟面孔。”

轲华相当自得:“好歹一个月里有半个月是我守在你身旁的,其他那些个小子守得一日就算是不错了。我们可是每日半夜比武,用胜负来争夺第二日值守的名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