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爷。”李妈妈见他有话要说的样子,福了福,退了出去。

“昨儿的事,妈妈都与我说了。”顾莲挪了挪身子,问道:“怎么样?碧桃娘可还有什么说的?有没有提到旁人?”

“没有。”叶东海摇了摇头,皱眉道:“人都快打烂了,还是问不出别的,一口咬定自己是为女儿报仇的。”——

这么说,线索到这里就断了。

顾莲微有沉默,又问,“另外那个守门帮忙的婆子呢?”

“一问三不知。”叶东海有一点阴沉,“口口声声…,说自己只是帮开门的,连红玉都没有碰过一下。”

127

事情云里雾里的,顾莲觉得自己还是继续“病”着的好,——一则大夫交待要好生保养胎像,二则丈夫不允许自己费心费神。

只不过,仍然忍不住提醒了一句,“听说…,碧桃还有一个子在洗衣房那边做事,或许…,可以另辟蹊径。”

“我知道的。”叶东海给她掖了掖被子,神色淡静,“我自有安排,你不许再胡思乱想了。”

顾莲看得出来,这些天丈夫的心情很是不好——

于是没有再多说。

第二天,就听说碧桃子洗坏了一件衣服,上好的贡缎,于是被撵了出去。

哪知道即便如此,碧桃娘仍然不改口,还是坚持自己是为女儿报仇,没有任何人指使,…只不过,神色间有了一丝焦虑。

叶东海看在眼里不做神色,耐着性子等待。

又过了两天,碧桃在马房喂草的哥哥喂错了东西,弄死了一匹马,挨了一顿打,然后叫家里人来领人回去。

叶东海叫了人来问,“碧桃娘还是没话说吗?”

“没有。”蝉丫回道:“不过很着急的样子,连自己身上的伤都顾不得,每天伸长了脖子,往门外看,…像是等着什么人似的。”——

没有人去找碧桃娘。

想想也知道,只有傻子才会在这个时候去找她。

不过却有人找到叶三太太,替碧桃哥哥求情,“不过是偶尔犯了一点错,让他们家赔了那匹马便是,好歹给人留一条活路。”

叶三太太面带微笑敷衍了对方,一转身,找到叶东海,“还真的有人给碧桃哥哥求情!”像是不解的摇了摇头,“没看出来,佟妈妈和碧桃家走得亲近。”

叶东海的眼角跳了跳。

叶三太太又问:“东海…,你到底在捣鼓些什么?”压低了声音,“是不是红玉对莲娘起了歹心?不然怎么自己吊脖子了?”

“我先出去一趟。”叶东海没有细细解释,起身出门。

叶三太太在后面嘀咕,“闹什么啊?”与身边的丫头啧啧两声,“碧桃死了,红玉也死了,碧桃娘怕是也活不成…”叹了口气,“最近可真是犯了煞神,还不知道有谁要跟着倒霉呢。”

那丫头听了浑身发寒,直哆嗦,“太太,你就少说几句吧。”

叶三太太撇了撇嘴,又忙着盘算账目上的银子去了。

叶东海找到了碧桃娘,冷冷道:“佟妈妈到底许了你什么?你要是再不说…”语音微顿,“你儿子弄坏的那匹马是西域宝马,六百两银子一匹,你们家赔不起,我只好让他去大牢里蹲着了。”

碧桃娘的屁股都被打烂了,趴在条凳上起不来,拼命挣扎,“二爷…”脸上是惊惶不定,哭道:“二爷饶命!我说,我什么都说…”

“等等。”叶东海叫人进来,“抬着她,去长房找到佟妈妈再说话。”——

佟妈妈服侍大伯母有几十年了。

若非查到今天这个地步,只怕大伯母不会同意自己处置她。

然而事情还是出乎叶东海的预料。

碧桃娘一见着佟妈妈,就指着她哭骂,“都是你害了我!说什么弄死红玉,就能替碧桃报仇,就能让二奶奶身败名裂…”因为愤怒挣扎,扯得后面伤口一阵疼痛,脸上越发扭曲,“现如今…,把我赔进去不说,还有我的儿子和儿媳…,我们这一家子都叫你害了!”

佟妈妈面色大变,喝斥道:“你不要胡说!”

叶大太太一脸不可置信,“红玉…”

“太太不要相信碧桃娘,她已经疯了。”佟妈妈急忙辩解,“碧桃那个小蹄子编排二奶奶,碧桃娘又害了红玉,他们一家子都不是好东西!”看向叶东海,“二爷,赶紧把这些祸害除了,才能家宅安宁!”

碧桃娘大骂,“你个老虔婆!碧桃说了,当初就是你指使她编排二奶奶的…”

当时抓到碧桃的时候,审讯下来,叶东海便知道了这一节,——可是心里清楚自己伯母的性子,单凭佟妈妈说几句闲话,是不会把她怎么样的。

正在琢磨着还能抓她什么把柄,没想到…,她居然还敢只是碧桃娘去杀人,去坏了妻子的名声!这一次就算大伯母再怎么求情,也要处置了佟妈妈!

碧桃娘趴在条凳上,一阵大哭,“都怪我鬼迷心窍,想着搬不动你…,想着二爷查到你都忍了,想着能为碧桃报仇,我真是…”

“放屁!”佟妈妈急得跳脚,骂道:“你这疯狗,临死了还要咬人一口!”

叶东海冷冷看向她,“是因为莲娘当初打了你,…对吗?”

“没有!”佟妈妈急急分辨,“碧桃是个什么好东西?我平时连话都不与她说,何曾指使过她?!二爷不要信了这疯婆子的话…”

“哦?”叶东海又问,“那你今早为何还要替碧桃哥哥求情?”

“这…”

“要不要我把三婶婶叫来对质?”

“我、我…”佟妈妈并不是多有城府的人,仓促之下,编不出什么好借口,“我就是…,就是看着碧桃一家可怜…”

“可怜?”叶东海目光炯炯,怒道:“你平时不是连话都不与碧桃说吗?这会儿怎么又可怜上?你倒是接着编!”

“太太,太太救我。”佟妈妈慌张跪了下去,“二爷他们说什么,我不懂…,把我给绕糊涂了。”上前抱住叶大太太的腿,大声哭道:“我没有指使过碧桃,也没有叫碧桃娘去害了红玉,对了…”慌张之中,有点口不择言,“一定是二奶奶嫌我,故意编出圈套儿来套我的…”

“你放肆!”叶东海怒不可遏,一把抓了她,狠狠摔在地上,“事到如今,你还敢口口声声中伤莲娘?你一个做狗奴才的,竟然敢诋毁主母!”

叶大太太听着更晕,看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佟妈妈,想着她这几十年对自己的忠心耿耿,迟疑道:“佟妈妈一向是个心善的,跟着我吃斋念佛,许是心软了…,所以才去给碧桃哥哥求情…”

意思是,无凭无据的做不得准。

佟妈妈哭得更伤心了,“都怪我一时心软…”

叶东海看着性子绵软的伯母,看着依仗多年主仆情分就撒泼的佟妈妈,感触深刻的体会到了妻子的为难,——自己过来都是这个景况,若是妻子过来…,大伯母岂不是更加偏向佟妈妈?莲娘她岂不是要气得?!

叶大太太迟疑道:“不如把佟妈妈撵到庄子上呆着,回头查清楚了再说?”

碧桃娘听得又吓又不甘心,要是佟妈妈不死,不论儿子还能不能留在叶家,将来都肯定还要生出祸端,因而大喊,“二爷、二爷…,不能放过她!我家里有佟妈妈赏给碧桃的东西!”

佟妈妈脸色一变,哭声小了一些。

双方僵持着,叶东海让人去碧桃家取了东西过来。

有手帕、荷包、金戒子、金耳钉,还有一个镀金的绞丝银手镯,——虽然都不是很贵重的,但是看得出来,平时关系就不错,否则不会陆陆续续给了这么多。

叶东海看着佟妈妈,“你可别说这些是碧桃偷的,偷了一次又一次。”

佟妈妈面色惨白,但仍旧死撑,“我、我是赏了她一些东西,可是…,那也不能证明我挑唆了她,我…”

“够了!”叶东海一声断喝,——要不是因为对方服侍大伯母多年,才没有功夫陪她磨叽这么久,一个奴才,要打要杀还不是主子一句话的事!强忍了怒气,开口道:“大伯母,佟妈妈我带走了!”

“带走?!”叶大太太看着面前的老仆,上前骂道:“你个糊涂东西,居然赶在背后说莲娘的坏话!”虽说也是着恼,但到底还是念着旧情,又问侄儿,“你要带去哪里?依我说,她既然不听佛主的话,不肯做善事,狠狠的打一顿撵出去也就是了。”

“大伯母!”叶东海见她主次不分,恼道:“佟妈妈不但在背后说莲娘的坏话,还指使碧桃娘杀人,何其歹毒?!这种人若是随便放了出去,回头一定会再害叶家!”顿了顿,“这件事大伯母别管了,我只有处置。”

“最近家里连着出了几条人命。”叶大太太不停的念佛,双手合十,对着半空中作揖不已,“阿弥陀佛,莲娘还怀着身子,她现在胎像不是没事吗?家里还是少一些血光的好。”又道:“佟妈妈虽然如今学坏了,但是从前却是好的。”

“大伯母!”叶东海不可置信的看着她,——伯母话里话外,在乎的都只是莲娘肚子里的孩子,难道只要孩子没事,佟妈妈就可以罪减一等了?!

说起来,碧桃和佟妈妈平日来往密切,伯母不可能一点都不知道。

即便如此,伯母还是偏向了佟妈妈。

莲娘嫁进叶家做媳妇,为叶家生儿育女,为叶家不顾身孕强行出头主事,…到头来,还比不上一个积年的仆妇!

这些天积攒起来的不满,终于在这一刻爆发,目光毫不退让,“大伯母,莲娘不只能为叶家生孩子,也是我叶东海的妻子!伤了孩子不行,伤了她更不行!不论是谁,就算是叶家的人也是一样!”

侄儿的目光有一些刺眼。

叶大太太不由退缩了一下,眼睁睁看着佟妈妈被带走,半晌了,方才回转过来,软坐在椅子里哀怨,“早说了,媳妇不能娶太厉害的!这又打又杀的,还闹出人命,这到底娶得是个…”

“太太!”旁边的丫头胆颤心惊的,赶忙打断。

方才二爷的目光像是要撕人,万一太太再说出什么难听的来,二爷不会对长辈怎样,做下人可就要倒霉了。

另一个丫头赶忙打岔,“太太累了,要不要进去歇一歇?”

“你们说说。”叶大太太不会跟人厉害,但是唠叨的功夫却是一流,“要是换做东行媳妇儿,哪里敢对我大声说一句话?从前东海也是个孝顺孩子,这一娶了媳妇儿,就把长辈给忘了。”又道:“他小的时候娘死得早,我给他做鞋做袜做衣服,全都是比着和东行一个样,从来没有亏待过他…”

“是是是。”丫头忙道:“太太对二爷的好,大伙儿都瞧在眼里呢。”

“佟妈妈虽然有错,该打该罚,按着规矩来就是了。”叶大太太被搀扶进了屋,声音渐渐小了,“怎么能全由着媳妇儿来…”

——

事情水落石出。

顾莲却没有任何胜利的喜悦,只是松了口气,…若无丈夫出头,凭自己是啃不下佟妈妈的!到时候她只管撒赖,大太太再一气偏袒,劝自己怀孕要惜福巴拉巴拉,只怕佟妈妈被搞定,自己先被气得躺下去。

不知道丈夫和长房闹破到哪一步了。

不过长房还等着自己生孩子,而且就算这一胎是个儿子,自己又肯给他们,要长大也得二十年,——只要丈夫站在自己这边,他们闹不起来。

叫自己头疼的是。

不管是这一胎生个儿子过继,还是以后…,都已经和长房闹得这么僵了,只怕孩子抱过去,大太太连面儿都不许自己见!

心里盘算着,一时却想不出好的办法解决。

叶东海亲手替妻子续了茶,问道:“你准备怎么处置?你说,我去安排。”

顾莲倚花弹墨纹的绣花软枕上,一头青丝微散,端着茶,嗅着淡淡的茶香出了一会儿神,继而嘴角微翘,“交由官府处置。”

叶东海目光一闪,“官府?”

“是。”顾莲语气坚定,拂了拂松散的发丝,“否则别人不知道缘由,不管我是把佟妈妈打残了,还是打死了,只会认为是我这个主母心思狠毒。”轻轻一笑,“居然连长辈跟前的老人都不放过。”

交给官府,——碧桃娘杀了人自然活不成,二门的婆子和佟妈妈是帮凶,少不得要判个十年八年的,自然有让她们遭报应的法子。

而且往后再有不老实的刁奴,便让人送去大牢里参观参观,然后就知道厉害了——

只不过,这样叶家的面子不好看。

顾莲侧首,耳间一弯明珠耳坠轻轻盈动,“二爷,…可以吗?”

到底是叶家的面子重要,还是妻子的名声重要,丈夫必须做一个选择,——他今时今日的选择,也就是自己今后的选择。

128

官府衙役过来拿人的时候,叶家上下都震惊了。

碧桃娘、二门的婆子,甚至大太太身边的心腹佟妈妈,都没有逃过被押送见官的下场!二奶奶竟然能将二爷拿捏到如此程度?为了二奶奶的权威,二爷竟然连大太太和叶家的脸面都不顾了。

这下子,叶家几位老爷均是有些坐不住。

叶二老爷先叫了儿子问话,埋怨道:“家里的事,怎么惊动的官府都知道了?这样叶家的脸还往哪儿搁呢。”

“爹。”叶东海耐起性子解释,“莲娘以后是要在后宅掌家的,那些奴才居然敢暗地盘算他,我不能坐视不理。”又道:“佟妈妈是大伯母身边的人,…还是见官最好,以后是非曲直都有个说法。”

“可是…”

叶东海知道会面对各种责问,回道:“爹…,谁家还没几个刁奴?你觉得是一个虚名要紧,还是莲娘和孙子要紧?”不想拉扯下去,“上次爹出事了,还有我在外面生死未卜的时候,是莲娘救了爹、救了叶家,她对叶家是全心全意的。”

叶二老爷一下子说不上嘴了。

要不是儿媳妇,自己说不定已经折在了济南大牢里,…还有上次乱糟糟的,若是没有儿媳妇大着肚子出来坐镇,只怕早就给长房盘算了去。

正巧佟春儿端了茶进来,喊道:“老爷、二爷。”

叶二老爷顿生尴尬,一张老脸微微发红不自在,咳了咳,“罢了,我懒得管你们小夫妻的事儿。”挥了挥手,“去吧,去吧,你回去照看莲娘。”

佟春儿穿了一身桃红色的新衣服,模样十分俏丽。

可惜叶东海一见她就倒尽胃口,只会想起自己当初手残,救错了人,连“姨娘”二字都是欠奉,当即告辞,“爹,我先回去了。”

从二房的后院回到前院,走在抄手游廊上,看见从大门口进来的大老爷,打起精神迎了上去,笑道:“大伯父,进去屋里坐坐?”

“不了。”叶大老爷皱着眉头,又把侄儿带回了抄手游廊。

叶东海恭恭敬敬站着,一副聆听长辈教诲的姿态。

叶大老爷叹气道:“你大伯母这个人没什么见识,所以耳根子有点软,时常被身边的人挑唆。”不过语气一转,“可是或打或杀,你把佟妈妈叫给莲娘处置便是,如何闹到官府去了?莲娘是个能干的,但是家里大事还得男人说了算。”

话里意思,隐隐是在指责侄媳妇不够三从四德。

叶东海心里清楚,…妻子对父亲有恩,且父亲纵使有一点不满,到底还是对二房护短的,几句好话便能糊弄过去。

大伯父可不一样。

若是让大伯父对妻子记恨下,将来自己不在家的时候,大伯父占着长辈,又不是大伯母那种性子软弱的妇人,只怕妻子不好做人。

这件事不能让妻子给承担下,还得找一个震慑大伯父的东西出来。

“大伯父…”叶东海微微沉吟,“当时莲娘的意思,是把佟妈妈等人打一顿撵府去的,叫了官府的人过来,是我的意思。”看着伯父不信的目光,沉声道:“伯父可别忘了,莲娘是顾家嫡出的小姐。”

叶大老爷一怔。

“我实话与伯父说了吧。”叶东海心里有了盘算,说道:“这个月的下旬,顾家老太爷的三年孝期就要满了。”面上不动声色,尽力让自己的担心看起来可靠一些,“顾家的几位老爷很快就要起复,要是他们知道顾家女儿受了委屈,…就算莲娘好说话,只怕顾家也不答应。”

叶大老爷心头一跳,“顾家…”

顾家几位老爷一直在丁忧,倒是把这茬儿给忘了。

叶东海继续道:“所以我想…,与其等顾家来发作咱们叶家,不如先把事情给做周全了。”微微蹙眉,“到时候我们占了理,又替莲娘出了气,顾家总还是会讲几分道理的,到时候才能全了亲戚情分。”

“你说的有道理。”古代的士农工商阶级观念十分浓重,不用怎么吓唬,叶大老爷就有一种祸事将至胆颤心惊,连连点头,“也对…,以后咱们叶家做生意,还要仰仗顾家多多照顾呢。”

“这些…”叶东海皱着眉,一派凝重的样子,“大伯父回头与三叔也说一说。”

叶大老爷正色道:“东海你放心,我省得。”

叶东海总算松了一口气。

其实他不过是随口编了一段谎言,是为给妻子撑腰。

如今天下大乱、群雄割据,萧苍在北面称帝,原本的小皇帝吓得离了京城,躲到了公孙辅的势力范围,成了一个有名无实的傀儡。

顾老太爷的孝期的确快满了,但是顾家几位老爷的仕途还在半空悬着,…这种战乱的年代,武官的份量要远远比文官重得多。

百无一用是书生。

顾家几位老爷会一些为官之道,但却没有经天纬地、定国安邦之才,想要重新回到仕途,…只怕还得看和徐家的交情如何。

八月二十四,顾老太爷的三年孝期日子已满。

顾家举办了一个除服礼的仪式,顾莲和丹娘都在孕期当中,又是出嫁女,便没有亲自回去,各自派了管事妈妈回去吊祭。

顾莲不免有点唏嘘。

要是当初祖父没有吞金自尽,自己是不是已经嫁给了徐离?那么徐家惨败之际,为了娶薛氏,匕首、毒酒、白绫,会不会让自己三选一?

罢了,都是过往的事了。

徐家被她放在了一边,但是没过两天,顾家却有人亲自找上门来。

“母亲。”顾莲六个多月的身孕,加上前段时间胎像不好,不敢走得太快,只是在里屋门口迎了一下。

“你呀…”四夫人开口便是一句埋怨,扶住她,“在叶家出了这么大的事,怎么都不跟娘家说一声?”拔高声音,“竟然让那些刁奴骑在头上?!他们叶家娶了你,不说好好对待,反倒连个尊卑上下都不分了!”

顾莲看着她,有点不认识这个关怀备至的母亲。

自己跟娘家说?有什么用?除了让母亲和叶家的人大吵一架,让自己更头疼,更难以收拾以外,实在想不出什么好处来。

不过难得母亲没找自己的麻烦,还向着自己说话。

顾莲勉力笑了笑,“事情都已经过去了。”迎了她到美人榻上对面坐下,“那些不安分的奴才,都叫二爷送了官,我现在没什么可烦心的了。”

“你啊…,只知道一味的逞强。”四夫人絮絮叨叨的,打开话匣子,“但凡让人回家捎个信儿,难道顾家还能不管你?叶家算什么?不过是…”难听的话忍了忍,“小小商户,娶了你就该他们家烧高香的。”

“母亲…”顾莲打断,“这样的话以后不要说了。”

自己一个做媳妇的,露出对婆家瞧不起的样子,以后得多出多少是非?再说了,娘家又不是那种靠得住的。

“你还不听。”四夫人一脸抱怨之色。

顾莲不想跟她吵架,更不想自己再动气上火,于是摸了摸肚子,敷衍道:“母亲你看…,我现在怀着身子不易动气,先不说这些了。”

四夫人有了台阶下,脸色好转一些。

指了指自己带的东西,“我给小元宝做了一些鞋子、帽子,又想着你,也做了一些小东西。”传授起育儿经验来,“小孩的东西,最要紧是柔软干净…”

顾莲根本没有听清她说了什么,心情真是受宠若惊。

嗯…

一定是今天太阳升起的方向不对。

还是说因为姐姐生了儿子,母亲心情好,连带看着自己都顺眼了。

正这么想着,就听母亲问道:“桐娘和黄大石的婚事,你是怎么说成的?”

“我…”顾莲在肚子里斟酌着说词,总不能把徐姝扯出来,到时候自己都不明白的事,岂不是更加说不清楚?因而含混道:“不是我去说的,许是徐伯母喜欢给人做媒吧。”

徐夫人对不住了。

你老人家,暂时帮忙背一下锅吧。

四夫人问道:“是不是李妈妈求了你?然后你就去找了徐夫人?”

顾莲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无奈道:“母亲…,别说我现在怀着身孕,就算换在平时,我也不会再登徐家大门的,哪里会见到徐伯母?”胡编了一个理由,“听说大石哥立了不少军功,想来是因为这个,徐家才给得体面吧。”

四夫人有点不甘心,嘟哝道:“军队里那么多人,徐家就算能够记得黄大石,还不是因为你?我记得…,徐夫人一向都很喜欢你的。”

顾莲扶额,母亲不会还惦记着那对翡翠镯子吧?都几百年前的事了?还好没告诉过她自己救了徐姝,不然联想就更丰富了。

不明白母亲为何关注这些,不敢随便搭腔。

“我的意思。”四夫人的目光里带着希望,一闪一闪的,“既然你爹除服了,你跟徐家的交情又好,不如你去求求徐夫人,给你爹安排一个好点官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