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四周看了看,不可能没人有跟在皇帝周围的,怎么一个人影儿都不见?回头看向徐离,把手里的竹竿递了过去,“三哥,不如你来划吧。”

如此颐指气使的,这女人胆子倒是越来越大了。

徐离看得一笑,“你的脾气,怎么越发的跟姝儿一个样子。”

顾莲不能像徐姝那样跺脚娇嗔,喊一声,“三哥,你到底划不划?”实在是拿他没有办法,一面继续努力撑杆,一面在船上四下寻找,然后佯作不当心的样子,“哎呀”一声大叫,把桌上的酒壶盘碟都打到了水里。

她的声音不小,加上“扑通扑通”一串水响,顿时吓得四周冒出好些人来,有的在岸边花丛中露了个头,有的在桥墩下面探出半个身子,一个个皆是惊呼不已,“皇上!长公主…”

还有人飞快扑到了最近岸边,准备下水救人。

“没事。”徐离站了起来,朝着岸边提高声音喊了一句,“公主在闹着玩儿呢,你们都退下吧。”回头含笑看了一眼,“妹妹,你可真是好大的脾气啊。”

四周的那些人,因为皇帝的一句话消失的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一样。

顾莲见状不由气结。

此刻太阳刚好转近了云层里,天空突然阴了下来。

徐离一身海水蓝的团龙纹锦袍,牙白色的腰带,一身简单的打扮,与他清俊冷毅的面容极为相衬,唇角那弯浅淡的笑意却是漂浮,让人捉摸不定。

顾莲的目光在他身上一掠而过,心里不停猜疑。

今天的事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徐离不光使诈调走了徐姝,说话还奇奇怪怪的,甚至…,还说了叶家的事来试探自己。

他是知道了什么?还是仅仅心里有些怀疑?

回想一下…,自己好像说错了一句话,那句簪子掉在水里…,难不成好巧不巧被他听了去?所以,才会猫捉老鼠似的来逗自己玩儿。

“大妹妹?”徐离走近了些,弯下腰,含笑偏头去看她,“在想什么呢?要是有什么为难事,不妨说给哥哥听一下。”

顾莲极力镇定自己,淡淡笑道:“没什么,就是有点累了想回去。”

前世今生都没有过真正的哥哥,委实不知道该怎么相处,更不用说,自己还是一个身份尴尬的冒牌货了。

“好吧。”徐离佯作无奈的样子,伸手拿了竹竿,一面撑,一面说道:“既然妹妹想回去了,那就依妹妹所言。”还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谁让我是做哥哥的呢。”

一副溺爱妹妹没有办法的好兄长模样。

顾莲在心里腹诽,果然是一块做皇帝的好料子,撒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的,要是此刻有旁人看见了,只怕还真以为他是一个好兄长呢。

“对了。”徐离在撑杆的空隙回过头来,心情很好的样子,含笑问道:“听说前几天来了许多小姐给母后请安,大妹妹你瞧着,有没有长得好又贤惠的?你喜欢哪个,我留下来给你做嫂子好不好?”

顾莲在心里骂了一声,你这个渣!

面上却是笑盈盈的,“我看着都挺好的,一个个都长得跟花骨朵儿似的。”

徐离笑问:“比大妹妹还要好看吗?”

要是徐姝被这样问,肯定是跳脚大喊,“三哥你偏心,想着媳妇就忘了妹妹!肯定是妹妹好看啦。”顾莲当然不能这么回答,淡淡一笑,“嗯,都比我好多了。”

“此话当真?”徐离一脸若有所思的模样,沉吟道:“想不到…,竟然都是一些绝色女子。”

“三哥!”顾莲忽地大喊,指着前面的一处九曲十八折竹桥,着急道:“当心,要撞上了!”话音未落,就是“砰”的一下剧烈碰撞!

徐离像是才反应过来似的,震得往后跌了一跤,摔倒在穿上,“哎哟!”他满脸懊恼的爬了起来,掸了掸灰,然后一脸可惜看着飘远了的竹竿,“这下可怎么办才好?够不着了。”

顾莲哪里还看不出来?他分别就是故意找机会把竹竿给扔了。

方才小船和竹桥一撞,受到反弹,已经慢慢漂出了好几米远的距离,这会儿可真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不知道该怎么上岸了。

徐离一边揉着肩膀,一边问道:“妹妹你生气了?”

废话!顾莲被他反复拿捏了一下午,就算是面团一样的性子,也忍不住要生气,瞪了他一眼,“你方才把人都撵得远远的,竹竿也弄丢了,咱们怎么上去?难道要像那船娘一样下水,游着回去不成?”

徐离听她连珠炮似的诘问,也不生气,反倒狡黠一笑,“这个法子听着不错。”

顾莲气极,“那你游一个给我瞧瞧!”

徐离凝视着那一张宜嗔宜喜的俏脸,叫人爱不释手。

一阵清风在水面上盘旋掠过,卷得她身上的轻罗衣裙随风盈动,手臂间的披帛更是要飞起来一般,像一只在风中翩然飞舞的碧蝶。

时光静好无声。

让自己对此情此景生出一丝眷恋,希望刻成永恒。

眼下顾莲还在气头上,根本就没有留意对方的心思,只是气呼呼追问道:“三哥你怎么不游了?真是…”

“不用那么麻烦。”徐离微笑着打断了她,走近了,一手把佩剑摘了下来,一手稳稳地捞住她的腰,在耳边轻轻笑道:“抱紧,可别掉下去了。”

顾莲还没有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觉得身子一轻。

徐离抱着她,在船上轻轻巧巧的往前踏步借力,然后用剑在船头上一撑,顿时带着人凌空飞起,不过转瞬,便稳稳当当的落在了竹桥上面!

顾莲惊魂未定,低头搂着他的腰身张大了嘴,说不出话来。

这…,这算是传说中的轻功吗?!

刚才只觉得眼前一花,四周的景物便毫无规律的旋转起来,正在担心徐离耍宝不成要落水,结果这会儿人就站在桥上了。

头顶上忽然响起一个声音,温暖和煦,“…吓着没有?”

顾莲回过神来,尴尬不已的一点点松开了他,“…没有。”退后一步,总不能说“哥哥你好厉害”,或是“我好害怕”吧?

徐离笑问:“好不好玩儿?”

顾莲觉得他十分促狭,自己说“好玩儿”当然不行,他没准儿会说再来一次,说“不好玩儿”,估计他又要刨根究底问为什么,因而抿嘴不言。

徐离不好太过逗她逼急了,笑了笑,没有继续追问。

两个人都是不言不语的,方才拌嘴的气氛忽然冷了下来,这么一冷场,反倒都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了。四周静悄悄的,只剩下微风掠过垂柳的“簌簌”声,像是一把娇嫩柳叶做的刷子,轻轻掠过人心。

顾莲稳了稳情绪,慢慢从方才的惊魂之中平静下来,眼下宁静的气氛越发怪异,因而开口道:“三哥…,我先回去了。”

徐离眼里闪过一丝不舍,不过抬头看了一眼天色,最终没有再去为难她,颔首道:“好。”虽说并不想让她走,但是出来的时间的确不短了,“你去吧,正好回去看看姝儿。”

省得回去太晚,惹得母亲派人过来寻找就不好了。

“我走了。”顾莲欠了欠身,头也不回转身离去。

徐离静静看着那抹纤细的背影,叫了一个宫人过来,指了指,“赶紧过去跟着长公主,要是磕着碰着了,唯你是问!”

“是。”那宫人忙不迭的追了上去。

徐离一直目送着顾莲走远了,绕过了假山,直到最后分花拂柳消失不见,方才缓缓的收回视线,抬起手…,还能闻到一缕若有若无的幽香。

心底忽然生出一点淡淡不安。

没有人能完全的随心恣意,哪怕…,做了皇帝也不行,不但如此,自己身上的束缚反倒越来越多了。

眼下的美好时光就像是偷来的一样,叫人心生不安。

自己谁都不怕,但是却怕被命运之手拨弄。

日子一晃而过,很快到了四月初八封后大典这天,但是…,没有任何薛延平的消息传来,连影子都不见一个,空气里弥漫出了一股紧张的气氛。

不过薛延平没有来,但是皇帝的圣旨却不能出尔反尔,封后大典依旧如期举行,满城声动喧天、四处红绸飘舞,整个安阳城都沸腾起来了。

远远的,有祭祀用的悠长号角声响起,破开九天云霄!

这个时候,顾莲手上那个玄色的平安穗子,刚刚穿完了最后一根金线,听着外面动静微微一笑,将穗子和小银剪一起放进了竹筐里。

皇帝?江山社稷,万里河山…

殊途岂能同归?徐离就好像那天上的骄阳,光芒万丈,天生只能用来仰视,他的那一点少年情思,应该很快就会被吹散不见了。

徐姝满心烦躁跑了过来,抱怨道:“吵死了!吵死了!真是烦人!!”

不怪她心烦,薛氏一旦册封成了皇后,那么除了皇太后和皇帝两个,谁见了她都要行大礼的,身为长公主也不例外。

“你也不必太过烦恼。”顾莲笑了笑,安慰她道:“眼下薛延平没有过来,摆明了就是不奉旨,薛家已经成了谋逆,她这个皇后不过是谋逆的见证罢了。”续了茶,“薛皇后又不是三岁小孩儿,其间道理自然明白,只怕她自己也欢喜不起来。”

薛皇后岂止是欢喜不起来?心情简直就是如履薄冰一般。

整个封后大典,都是战战兢兢、神魂不安的,司礼官说什么她就做什么,双脚发软几乎站不住,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走完仪式的。

一直整个封后大典仪式结束,回了府邸,还是飘飘忽忽回不了神。

“妈妈…”薛皇后一身正红色的双层广绫长尾凤袍,衬得她身姿越发娇小,有一种撑不住,整个人要被衣服淹没的感觉。生平第一次她感到了恐惧,惊慌不安,“爹爹不肯来安阳,那么三郎他…,会、会怎么做?”

这种问题,薛妈妈怎么答得上来?心下同样恐惧不安,感觉就好比那案板上待宰的鱼一样,不知道刀会几时落下,叫自己一命呜呼!

“三郎…”薛皇后精神恍惚,不对,丈夫已经是九五之尊了,不再是那个给自己描眉戴花,用小东西哄自己开心的徐三郎了,“皇上他会不会对薛家…,用兵?我这个逆臣之女,…这个皇后,又还能再活几天?”

越想越是害怕,最后伏在桌子上呜咽哭了起来。

薛妈妈其实想劝自家小姐,好歹还为徐家生了一个女儿,可是话到嘴边,又悄悄地咽下了,现如今,大公主还在皇太后那边养着呢。

次日早起,顾莲按着规矩过去给皇太后请安。

正好赶上乳娘抱了大公主在连廊上,刚要进门,见状不知不觉上前了两步,问了一句,“锦绣快要周岁了吧。”

“快了。”乳娘笑道:“大公主再过两个月就周岁了。”

顾莲微笑伸出了手,“让我抱抱。”

乳娘有意讨好她,给了孩子,在旁边罗里啰嗦笑道:“大公主平时最爱笑了,也好带,平日里不哭不闹的,就没见过这么乖巧的孩子。”一面说,一面做了鬼脸逗她,“公主…,公主给姑姑笑一个。”

大公主锦绣长相肖母,宛如一个浓缩版的小小薛氏,一张粉嘟嘟的小脸,被乳娘逗得咧嘴笑了起来,露出八颗漂亮的小小白牙。

顾莲瞧着,心底不由猛地一酸。

七七,七七…,如今一岁半的年纪,应该会喊爹娘了吧?可是自己不在她的身边,她又到哪里去喊娘?

自己错过了她的这些成长阶段,时光再也不能倒流了。

“姐姐…”徐姝笑眯眯的走了过来。

乳娘知道她和薛氏一直合不来,不似大长公主脾气绵软,有些不安,上前朝顾莲陪笑道:“大公主如今长得沉甸甸的,抱一会儿便扎手,还是让奴婢来抱吧。”待到徐姝走近了,抱着大公主一起行了礼,又笑,“该去给太后娘娘请安了。”

徐姝停住脚步,眉头微蹙,也不等那乳娘走远,便在后面冷笑,“好歹是我的亲侄女,难不成我还会找一个奶娃娃出气?就跟我有多黑心一样!”

那乳娘不敢接话,也不敢回头,只做没有听见赶紧进去了。

徐姝还在生气,回头却见顾莲一脸恍恍惚惚,悄悄扯了扯她,附耳道:“过几天我找个空儿,…过去一趟。”

顾莲摇了摇头,“无缘无故的,太过打眼了。”此间不是说话的地方,低声道:“回头再说此事,先进去给母后请安吧。”

上了台阶,忍不住回头朝着叶家的方向看了一眼。

此时此刻,叶东海又在做什么呢?

“你说什么?!”

“我说。”叶东海神色低沉,重复道:“伯母枉顾人命害死春儿,为人失德,现在人证物证齐全,请父亲站在儿子这边,站在二房这边…”顿了顿,“据理力争,要求和长房、三房分家!”

作者有话要说:这几章有点过渡,嗯嗯,下一章开始各种热闹~~~

PS:预计离结文还有一段,得把故事讲清楚,然后把重要配角的结局都交待鸟~~~

☆、乱

“此话当真?”叶二老爷甚是吃惊,“你大伯母她…,她怎么害死了春儿?”虽说佟春儿不是什么要紧的人,可是就这么被大嫂害死,也太过骇人听闻,长房更是丝毫不顾二房的感受,实在太过嚣张了!

叶东海沉声道:“自然是真的。”

当天给佟春儿接生的两个稳婆已经找到,如今叶东海已经是公侯勋贵,叶家自然是他为大,对那两人威逼利诱,总算从稳婆们嘴里撬出了有用的东西。

细细整理一下,便是叶大太太只管胎儿身强体壮,不管佟春儿本人,进补过度造成胎儿太大,以致生不出来难产了。后来为了顺利娩出胎儿,不顾人命给佟春儿用了虎狼之药,造成产后大出血,结果就此送了她的小命。

这般暗藏祸心、心思毒辣,如何能够毗邻而居?!解决的办法便是分家。

这件事叶东海不便直接出面,毕竟是晚辈,因此在屋里说了一、两个时辰,努力要说服父亲提出分家!反正上头爹娘都不在了,兄弟分家也是平常,更何况佟春儿还是叶二老爷的姨娘,她死了,替她讨个公道也在情理之中。

叶二老爷虽然对长嫂的做法很不满,对佟春儿惋惜,加上如今叶家以二房的爵位为尊荣,对分家倒说不上有多大的排斥。

只是想不明白,儿子为何一定要坚持这件事,纳罕道:“分不分的,你也落不着什么好处啊?到底是怎么想的。”

“没什么。”叶东海淡淡道:“这么多年,…累了。”

自己没有想过要忘恩负义,但是伯父伯母一直挟恩图报,逼得妻子和自己离心,逼得她在叶家劳心劳力、心力憔悴,最后以致早产。

报恩可以,但不能以自己的小家庭支离破碎为代价。

若非叶家一直寒了妻子的心,她又怎么会活得那么累,又怎么嫁了一年多,面对自己仍然不敢交心?想来她是真的害怕这个家了。

说起来,当初要不是自己出事,家里又没个可以主事的人,莲娘怎么会站出来主持商号的大局?又怎么得罪了暗藏祸心的曲奎,害得她几乎送了命?!若非如此,此刻她还好好的陪在自己身边!

如今她已经是昭惠长公主了。

自己真是担心,即便最后徐离那边能够解决,妻子也是不愿意回来的,甚至还会要走女儿七七!毕竟…,谁会愿意自找苦吃呢?

可是这些弯弯绕绕的纠葛,不能说给父亲听。

好在叶二老爷虽然是个做爹的,但是一向都信儿子,听儿子的,而且自觉二房已经是公侯人家,分出来单过也是极为正常。

再说了,长房不是已经得了继子了吗?

“行。”叶二老爷站了起来,拍了拍胸脯,“我去说。”还自以为聪明的交待了儿子一句,“你是做晚辈的,这件事可千万不要出面!”

“不急在今天。”叶东海叫住了父亲,说道:“薛延平抗旨不遵,徐家马上就要往济南府那边打了,我也是要一同过去的,明天就要出发了。”细细交待,“我把高管事留下来,到时候…,爹你有不懂的问他便是。”

此事自己不能出面,否则一定忤逆的大帽子扣下来,事情只会变得越发混乱,对家里人用心计、用手段,从前只是不想,现在狠心用了只是觉得疲惫不堪。

叶二老爷连连点头,“我懂,我懂。”

叶东海又道:“咱们只为分家,不为结仇,爹你也不要把长房得罪太狠,毕竟他们照顾过我,大堂兄又是多年的谆谆教导。”掏出一张纸来,“该怎么分,我全都写在了这上面,高管事也交待过了。”

“好。”叶二老爷答应了,“等你走了。”

叶东海辞别了父亲,转身去找了三房的叔叔婶婶,没提分家的事,而是问道:“三叔三婶,可知道咱们家在桂香坊南街的珠宝楼?还有馨香坊北大街胭脂铺子?大街四柳胡同的安阳米粮总店?”

叶三太太一怔,“知道啊。”

这几处,都是叶家在安阳最赚钱的店铺了。

“这是房契。”叶东海心情低沉,从怀里掏出让三太太两眼放光的东西,轻轻推到她的面前,说道:“过了明天你们去找高管事,就可以把这些过户到三房的名下,以及你们现在住的这三进三出的宅院,另外还有一些上等田的田契。”

三房两口子都是一脸震惊,喃喃道:“这…”

叶东海郑重道:“你们始终都是我的叔叔婶婶,往后不管何时需要帮忙,做侄儿的都一样不会推辞。”又交待,“这些铺子你们不懂经营,里面的人手我也留下给你们,若是今后有不解之处,只管过来找我,或者询问高管事也是一样。”

意思就是,三房只等坐地发财取利即可。

叶三老爷云里雾里的,叶三太太却是一个明白爽利人,既然侄儿说明天,那就等到明天即可见分晓了。

次日一早,徐家大军开拔讨伐逆臣薛延平!

此时的徐家大军名将云集、精锐齐出,加上徐离是御驾亲征,士气更是激昂,歃血祭天过后,将士的呼喊声直震云霄!

叶东海穿了茫茫然的骑在马上,旁边跟着段九。

说起来,他并没有徐离那样争霸天下的心,想得最多的,不过是怎么样把叶家的生意做大,可是如今真的做大了,为什么自己还是感受不到开心?

这么多年一直辛苦拼搏,此刻反倒觉得,人生大梦一场,功名利禄最终不过都是幻梦罢了。此刻心心念念的,都是那个唯一让自己休憩的温馨之处,那些欢声笑语、软语娇嗔,全部化成了昨日追忆。

自己甚至不知道,彼此还有没有团圆的那一天。

身边的人都在劝自己,如今功成名就,何必再苦苦坚持一缕执念?竞争的对手还是九五之尊,稍有不慎…,就会惹来杀身之祸!莫若续娶一门好妻室,一则简单容易操作,二则自己也有了一个完整的家。

最重要的是,唯有如此方才能够避免皇帝猜忌,是双赢的结局。

可是妻子兰心蕙质、冰雪聪明,从嫁给自己起就无可挑剔,正所谓珠玉在前,如何能够忘了她再娶别人?又如何能够放得下?

除非…,除非她亲口回绝自己!

然而自己只是这么想一想,就觉得心痛难忍,仿佛一直珍藏在心的美好东西,被人掏走了一般,叫自己难以忍受。

甚至,自己还没有跟她说一声抱歉。

下一瞬,号角声再次长长的破空响了起来,直上云霄!

徐离在看不见的最前面领着队伍,整个大军,宛若一条长龙一般向前游走,叶东海跟在队伍里面,怅然的回头望了一眼。

此时此刻,她又在做些什么?

是否…,也会为自己有过一丝牵挂担心?

在临时皇宫徐府的一处宅院角落里,种着一棵高大的积年古树,郁郁葱葱、绿荫遮天,把明媚如金的阳光都挡住了。

树下放了一个长长的香案,上面供奉酒水。

顾莲正在虔诚的朝着菩萨祈求,口中念念有词,然后磕了几个头,把焚香端端正正的插了进去,再次合十作揖。

不论是叶东海,还是徐离,都要平平安安活着回来才好。

前者关系到叶家的存亡,和女儿的幸福,后者更是关系到整个安阳的太平,来到这个世界,将近二十年的战乱颠沛流离,自己真是受够了。

不管如何,就算叶东海对叶家内宅有所失察,但他本人待自己一直很好,…哪怕他迫于家里的压力续弦,自己也不怪他。

如果可以,就是想把女儿七七给要过来。

反正不是儿子,继承不了叶家香火,只要给的条件够好,叶家应该会放人吧?要是能一辈子做长公主就好了。

最好赶紧把公主府修筑出来,自己搬出去住。

徐家的皇宫不是自己久留之处,叶家也不是什么好地方,到时候自己一个人在公主府住着,守着女儿过,没人约束没人管辖也挺好的。

至于和叶东海继续过下去,只怕…,只怕他心里难消芥蒂,更怕叶家的那些长辈轮番轰炸,纵使自己有长公主的身份,也不能都把他们给杀了。

自己不是嫁给了叶东海,是嫁给了整个叶家。

顾莲不知道,她此刻的这份担心,至少有一半是多余的,因为叶家三房的人正在闹得盈反沸天,整个叶府都快要被掀翻过来了。

“要我偿命?!”叶大太太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气得发抖,可是看着那两个稳婆又是心虚,气骂道:“你们两个血口喷人!”顿了顿,忽地想起什么似的,“是了,肯定是你们害死了春儿,现在反倒来栽赃我?!我叫官府拿了你们!”

稳婆哭道:“太太…,我们跟佟姨娘无冤无仇的,害她做什么?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当时要不是太太应允了,又怎么会…”

“你还说?!”叶大太太并非多么睿智的人,更谈不上城府,当即急道:“还不是你说春儿不好生了,要用什么虎狼药、开口子,才能生得下来,我、我…”一脸气得不行,“要不是你说,我怎么会知道那些东西?!”

“是啊。”稳婆继续淌眼抹泪,自己的儿子还在叶家二房手里,实在是抗拒不得,“我是说有那样的药,但却是太太你说保孩子,不保大人,我们听了你的吩咐,才敢给佟姨娘喝那些药的,我可没有撒谎!”

叶大太太被搅了进去,“是你先说,我才…”越解释越解释不清,只能转脸看向丈夫求助,“老爷,你倒是帮我说句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