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离背负双手,头也不回的大步流星走远了。

“娘娘这是怎么了?”沈妈妈并不知道内情,虽然瞧见主子神色紧张,还以为是担心今天皇后惹出来的祸事,因而劝道:“今晚的事实在是太突然、太意外,出了那种状况谁也想不到,娘娘别太自责了。”

沈倾华却是脚下发软,用力抓住她,低声道:“妈妈扶我一下。”

“娘娘…?”沈妈妈越发摸不着头脑,赶忙搀扶。

抱琴看着皇帝远去的方向,回来小声嘀咕,“是去了邓贵人那边,啧啧…,护驾有功呐,怕是要大大的赚上一笔了。”

沈倾华连喝斥侍女轻浮的精神都没有,只是无力道:“我们先回去罢。”

身后有冬日的寒风吹过,加上本来就出了一点急汗,顿时觉得凉飕飕的,往回走了一小段儿,居然还打了一个喷嚏,感觉越发不好。

当天夜里,沈倾华就鼻塞头疼的发起热来,又不敢在年三十惊动太医瞧病,免得让人觉得晦气,更不想惹得皇太后和皇帝不喜。

次日早起,去给皇太后请安的时候人都是飘的。

如今薛皇后再次被严密囚禁,公孙柔和邓峨眉受伤躺在床上,除了沈倾华,还剩下邓美人和管氏姐妹。因为昨儿夜宴才发生了祸事,众人都是恹恹的,皇太后的眼角亦有憔悴之色,强打精神,“昨天的事已经过去,往后不许提了。”

众嫔妃了一句,“是。”

管贵人接着道:“去年是去年,今年是今年。”她陪着笑,“晦气都是在去年里,今年又是新的一年,自当有好的开始,太后娘娘只管放宽心好了。”

皇太后听着这话十分顺耳,颔首笑道:“你说的不错。”

管贵人知道自己容貌不算出挑,虽然会做几首小诗小词,有那么几分才女名头,可惜皇帝兴致并不在这上头,真是无可奈何。

偏偏跟自己一起进宫的这批嫔妃们,没有一个是吃素的。

既然皇帝那边难以讨巧,便格外加重奉承太后这边。

让小宫女端了一个托盘上来,朝太后笑道:“昨天夜里大伙儿都受了惊吓,妾身和妹妹连夜赶了这些平安坠子,虽然只是个小玩意儿,到底讨个好彩头。”把给太后的那个亲手奉上去,“太后娘娘、皇上、两位公主,以及诸位姐妹们一人一个。”

皇太后拿起来看了一眼,紫棠色、梅花金线,都是自己素日喜欢的颜色样式,不免带出几分满意,笑着点头,“你这孩子,素来都是最有孝心的。”

管贵人抿嘴一笑,“得了太后娘娘的夸奖,妾身今晚可是睡不着了。”

逗得皇太后越发开怀,笑意盈然。

旁边站着的小管美人是她的庶妹,此刻微垂眼帘,心下冷笑,这十几个坠子,姐姐何曾编过一根线头?自己眼圈儿都熬黑了,反倒还要涂脂抹粉的遮掩着,一句多话都不敢说,然后再看她在太后娘娘面前抢功显摆!

可是还能怎样呢?

除非自己生了皇子,至少也得生个公主,在位分上晋一晋,否则自己庶出,在宫里的位分又比姐姐低,父亲的天平是不会倾向自己的!更不用说,还有姨娘和弟弟又被嫡母拿捏着,便是混到老、混到死,也依旧被姐姐吃得死死的!

要不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真想把姐姐那人前乖巧,人后恶毒的样子给众人展示展示,这些年来,死在她手里的丫头一双手都不够数了吧。

小管美人的心里憋着一大口恶气,最终…,还是只能自己悄悄咽了。

依旧一副低眉顺眼的怯懦样子。

那边管贵人讨好完了太后,又去奉承徐姝,“这个葱绿的给乐宁长公主。”再拿了另外一个藕荷色的,“这个给护国长公主,就由公主殿下捎带过去罢。”

徐姝根本就没有兴趣,不过从小受过严格的闺训教导,加上母亲在身边,眼前这位又惯会的哄得母亲高兴,因而勉强给了几分面子。

拿起来象征性的看了看,勾起嘴角,“做的不错,颜色挺好的。”

后宫嫔妃都习惯了她这般不冷不热的态度,管贵人心里有数,更不可能表现出对公主不满,满面欢喜笑道:“公主殿下喜欢就好。”转头又拣了一个鹅黄色的,转身看向沈倾华,“这个是给惠嫔娘娘的。”

“真是难为你们了。”沈倾华客套道:“连夜赶制这么多坠子出来,还个个精巧。”

管贵人低眉一笑,“不值什么。”又道:“嫔妾和妹妹不过是做点小玩意儿,不像惠嫔娘娘还要忙着后宫琐事,成天千头万绪不知道多辛苦呢。”打量了一眼,“娘娘是不是没有睡好?瞧着眼圈儿都有些发青了。”

大年正月初一,沈倾华怎好当着太后的面说自己病了?那也太触霉头了。

因而只能强撑笑道:“没事,就是夜里睡迟了点儿。”

小管美人趁机怯怯插嘴,“可是两位公主又闹人了?所以才让娘娘没歇好。”恰到好处的,替沈倾华晚睡找了体面的借口。

沈倾华朝她笑了笑,“正是呢。”

倒是惹得皇太后一片担心,问道:“好好儿的,这又是怎么了?”

“没事。”沈倾华随口撒了个谎敷衍,“听乳娘说,玲姐儿白天睡多了些,所以晚上不打瞌睡,她一闹人,珑姐儿也跟着不睡了。”又道:“不过太后娘娘别担心,她们闹了一会儿也就睡了。”

皇太后点了点头,“小孩子,睡颠倒了也是常有的事。”说起孩子,话题自然就跑到自己抚育儿女上头,还拿着皇帝做了例子,“别看皇上现在万般沉稳妥当,当年还是一个奶娃娃的时候,可真是没少折腾人呢。”

徐姝在旁边笑道:“母后,三哥听见不依的。”

皇太后也笑了,拍了拍女儿的手,“好好好,是我这个老婆子多嘴,不说了。”

经过这么一打岔,殿内的气氛才稍微好转一些。

管贵人忙不迭的趁机说笑,沈倾华跟着陪笑了几句,加上徐姝在一旁插科打诨,说说笑笑,又有几分和睦温馨的样子。

正在热闹,一个青衣宫人走了进来回道:“方才皇上下旨,邓贵人护驾有功、忠心可嘉,故特旨晋封为瑛嫔。册嫔仪式等瑛嫔娘娘伤好了,再择吉日。”

一语惊得几位嫔妃都是呆住!

尽管邓峨眉并没有真的护到什么驾,皇帝也用不着她来护,但是总归表了忠心,加上还受了十分凶险的伤,众位嫔妃都猜到她的位分会晋封。

然而贵人之上,还有婕妤一级,谁也没有想到,居然就直接升做嫔位!

想当初沈倾华封嫔,还是因为生下了一对双胞胎公主,加上皇后不能主事,需要有这么一个嫔妃掌管六宫事宜,所以才破格晋封的。

而邓峨眉无子无女,别说生个蛋,就是怀孕的消息都没有过呢。

这下子,把曾经小产的公孙柔也给比下去了。

不光嫔妃们十分吃惊,皇太后同样有那么一点意外,觉得皇帝有点过分抬举了。

毕竟邓峨眉不曾生育子女,也没怀过孕,而且进宫的时间不长,年纪还小,只是不好说皇帝册封的过头,只能颔首,“嗯,知道了。”侧首看向洪妈妈,“替哀家找点好的首饰,送过去给瑛嫔道喜罢。”

管贵人心里又酸又涩又恨,还要在太后面前做出贤良淑德的样子,强撑出一抹笑容来,“妾身等人也过去恭贺瑛嫔娘娘,给她道喜。”

瑛嫔?瑛,乃是玉的光彩。

小邓氏哪里就配比作美玉光华了?也不怕折了福,折了寿!

管贵人心中愤愤,不过视线掠过沈倾华的时候,却生出一丝快意来,有人与沈氏比肩为嫔,她的副后尊荣不复,将来再管理六宫事宜的时候,只怕有得头疼的呢。

继而又想到公孙柔,好好儿的,一张女子最要紧的俏脸都给毁了,却什么都没有捞着。之前又是小产,又是出卖自己嫡母所生的姐姐,也不过才封了个婕妤,往后见了小邓氏,可是要行大礼自称嫔妾的。

那滋味…,想来只有她自己能够体会了。

想着有两个人比自己更加难受,更加折磨,管贵人心里总算舒坦了一些,继而恭恭敬敬的给皇太后行礼告安,领着庶妹一同离去。

而说到难受,只怕此刻没有人会比叶东海更难受了。

怀孕了!她怀孕了,怀了徐离的孩子!

好像一直掩耳盗铃一般,突然有人挪开了自己的双手,让自己清楚听见,这个难以接受的消息!即便痛饮了一夜的酒,还是没有迷失神智,借酒浇愁愁更愁,反倒让自己身心都更加难受,难受得快要不能呼吸!

叶东海看着桌面上的几个空酒坛,头晕晕的,还想要伸手去倒酒,身体却已经软的没有力气,不由摇摇晃晃怒道:“汤圆!给我倒酒…”

汤圆哭丧着脸,哀求道:“二爷,二爷你真的不能再喝了。”

大年三十,叶东海一个人关起门来在书房喝酒。

黄蝉过来被他撵走,李妈妈过来也被撵走,甚至听说自己亲爹要过来,干脆只留下汤圆帮自己拿酒,然后一把锁把大门给锁了。

如此折腾了一夜,二房的人上上下下也是没有睡好。

上次徐姝让人来赏了簪子,借着太后之名,说了那一番是是而非的话,恐吓得长房的人不得不放弃叶宜,然后灰溜溜的走了。

叶大老爷、叶大太太,带着心肝宝贝福哥儿,一起回了岐州。

而那所供叶家三个房头同住的大宅子,原本是叶东行买下的,叶东海和长房彻底决裂以后,索性彻底的封了起来。不但整个二房的人搬了出去,就连三房,也打发了些银子,让他们自行另外购买房子居住。

自此,叶家总算彻底的分了家。

本来黄蝉应该高兴的,少了长房和三房这两个包袱和麻烦,不知清爽许多,当年她招架起来都十分吃力,自己就更不想去招惹了。

哪知道清净日子才过了两个月,不知何故,丈夫突然又发起酒疯来了。

难道是年夜饭上,因为没有看到她的身影,所以伤心了?可是…,她现在已经做了护国长公主,自己才是叶二奶奶,才是安顺侯夫人啊。

耐心、耐心,要有耐心…

母亲的提醒又在耳边不断萦绕,黄蝉觉得痛苦、难熬、委屈,更不知道这种折磨要到什么时候,成亲一年多了,二爷都还没有跟自己圆房呢。

人都说,没有感情的夫妻只要有了孩子,再加上天长地久的相处,自然而然就会有夫妻之情了。

但…,自己连生孩子的机会都没有。

李妈妈从外面进来,皱眉道:“二爷一晚上呆在书房,吃没吃好,睡没睡好,你还在这儿愣坐着做什么?解酒汤我已经让人煮好了,你快送过去。”

黄蝉恼道:“是我不想去吗?连他爹都管不了,门都锁了,我怎么进去啊?”

“什么他爹!”李妈妈赶忙低声呵斥,“你已经嫁到叶家,就是叶家的人了,那是你正儿八经的公爹,别你啊我啊他啊的,回头让人听见,可是你一辈子的把柄!”有些恨铁不成钢,“你跟在小姐身边这么多年,那些聪慧灵巧,怎么就半分都没学到?还是一个乡下丫头的模样。”

想说一句,“也难怪二爷看不上眼。”

到底不好太过打击亲生女儿,只得忍住了。

不过刚才那句话,已经足够打击黄蝉,当即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跳了起来,“她好,她好!那娘你怎么不跟着她过啊?人家现在是千金万金的护国长公主,娘就是想要攀高枝儿,也还攀不上呢!”

李妈妈气得发抖,“你…,你个死丫头!胡说什么?!”

黄蝉一时气愤之语,说完便察觉失言,对母亲那样到底过分了些,可是心底仍然有着挥不去的委屈,索性哭道:“二爷看不上我,连娘你也看不上我…”呜呜咽咽哭了一阵,越发伤心起来,“从前娘说四夫人对小姐偏心,可是娘呢,还不是一样,一颗心都偏到她那儿去了。”

李妈妈心里原本有满腔怒火的,被女儿这么一说,倒是泄了真气。

小姐要比女儿大五岁,在怀上女儿之前的几年时间里,颠沛流离、担惊受怕,即便后来嫁给黄老三,自己跟他不过是半路夫妻,同样惶惶不可终日。

那时候,小姐就是自己活下去的唯一盼头。

偏她打小又比别的孩子懂事,比之前的那几个孩子都懂事,一想到从前的丈夫和儿女生死不明,白天夜里不知道流了多少眼泪。甚至还记得,小姐才三、四岁的时候,就会懂事的劝解自己了。

在最艰难、最痛苦的那段岁月里,是小姐和自己相依为命,要不是有那样乖巧懂事的小姐伴着自己,陪着自己,只怕早就活不下去了。

怎么可能不倚重偏爱她?

李妈妈想着想着,忍不住浮起一眶泪水,哽咽道:“你这个死丫头,从小到大,什么时候不是小姐惯着你、让着你,她还救你的性命。你却…,亲自跑到她面前说要嫁给二爷,伤透了她的心。”

黄蝉的气势不免一弱,强辩道:“她要是一直陪在二爷身边,我当然不敢,可是她都不要二爷了,为什么我就不能嫁?二爷娶我,总比娶了外头那些野三路的强吧。”

就算二爷待自己如此冷淡,自己也没碰过七七和宥哥儿一指甲,没起过任何歪门邪道的心思,要是外头娶进来的,能比自己做得更好?早就不知道下什么黑心了。

可是二爷,却一门心思的沉溺在过去回忆里面。

“那你就好好做你的侯夫人!”李妈妈收了眼泪,啐道:“如今二爷不痛快,你不说想法子好好去安慰,还在这里跟我怄气,哪里像是个做人家媳妇的?!别磨蹭了,快把醒酒汤给送过去。”

黄蝉只得收起眼泪,跺脚道:“行,我这就去!”

年三十,那一场惊心动魄的夜宴聚会。

到了徐离嘴里,却变得十分云淡风轻,“薛氏那个疯子划花了公孙氏的脸,居然还想行刺于朕,偏偏小邓氏扑了上来,被扎了脖子,闹得宴席上大家都没玩痛快。”末了又补了一句,“朕晋封了小邓氏的位分,册为瑛嫔。”

顾莲听了,一双流波妙目光芒盈动。

对于邓峨眉晋封瑛嫔兴趣不大,位分这种东西,皇帝爱给什么都有,皇帝不乐意了什么都不是,况且自己别树一帜,根本就不需要去争这些的。

这也是当初,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肯踏入后宫的原因。

至于薛氏的行刺能力,一个幽居深宫被禁足的弱女子攻击力有限,根本就不可能伤害到徐离,公孙柔大概是去皇帝跟前献媚,正好倒霉了吧。

倒是邓峨眉的举动,实在是…,微微思量后说道:“邓贵人是会拳脚功夫的,这也太取巧了。”

“朕知道。”徐离用手指卷着她的头发,悠悠笑道:“就薛氏那一点子力气,小邓氏稍微拿捏一下就好,何苦这般夸张赶来护驾?好像朕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儿一样,真是可笑!”

徐家的天下是怎么打下来的,难道小邓氏不知道?

说着,又是一声嘲笑,“什么功夫?也就是吓唬你们这些弱女子还行,连三脚猫都算不上。”脸色微微阴霾,“说起来,宫里还有几桩悬案没有解呢。”

顾莲凝眸看向他,“不管怎么说,皇上总得多提防着她一点儿,反正我心里总是觉得不安,怕出什么乱子。”顿了顿,“至于当初公孙婕妤落水,和管贵人的宫女之死,无凭无据的,总不好直接给别人扣个大帽子,慢慢儿查吧。”

倒是另外想起一件事,“如此一来,瑛嫔岂不是和惠嫔比肩了吗?”

“这件事朕自有谋算,你别管了。”徐离打断她,换了温柔体贴的目光,“不是让你不要操心这些吗?我与你说,只是不想让你觉得瞒着你而已。”

顾莲嫣然一笑,“知道了,我也没打算管啊。”

徐离拦着她变得臃肿的腰肢,摸着那凸起来的肚子,自言自语道:“你只要好好养胎,把这孩子生下来,这就算是帮了我天大的忙了。”

若是一举得男,最好。

顾莲看着他,那双平日里光华湛湛、璀璨夺目的眼睛,在这一瞬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烦忧,皇帝膝下无子,是大忌!

忽然间,心情有些复杂难言。

因为…,自己居然有一点怜悯他、担心他,有一丝不忍心,甚至盼望着这一胎生下个男孩子,并非自己想在后宫争宠,而只是想让他安心一些。

当初的那些恨呢?都一点一点被他打磨掉了吗?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点害怕…,不敢直视自己的内心深处,在放弃道德的捆绑之后,有些东西开始不受约束了。

“你在想什么?”徐离在旁边轻声问道。

顾莲并不习惯把心里最柔软的部分,毫无保留的袒露给别人看,收敛了心绪,转移话题问道:“既然皇后对你有行刺之举,虽说没有受伤,但是众目睽睽之下,这件事怕是不能简单收场吧。”

作者有话要说:包子正在蒸,大家不要催哇~~

包子就靠一口气儿~~

小包子:“阿姨们不要急,其实父上大人比你们更着急呢~~喔呵呵~~~~~~`”

徐三:“(╯‵□′)╯︵┻━┻……”

☆、波涛

眼下正值新年过节。

正月初一到十五上元夜,皇帝和臣子们都不用早朝议事。

徐离几乎白天能腾出空的时间,全都腻在顾莲这边,反正皇帝去哪儿没人管,到了晚上回去,轮番看看邓峨眉和公孙柔,还是给她俩的恩宠。

见他成天来回忙碌的跑,顾莲忍不住笑了一句,“看你忙的。”

“还不是为了你。”徐离听了不满,像是话篓子打翻了一般,一连串道:“朕堂堂七尺男儿,为了你,整天跟这些后宅妇人们周旋,就是自己都觉得没趣。”捏了捏她的鼻子,威胁道:“你还敢在这里说风凉话?回头总要好好收拾你的。”

顾莲抿嘴一笑,“徐妈妈你辛苦了。”

把徐离气得眼睛都瞪圆了。

偏偏她怀着孕,又不敢闹,自己咬牙切齿了一番,最后仍是无可奈何,谁让自己就是爱极了她呢?别人说不得的、做不得的,偏偏她说得、做得,哪怕是受了气,到底也架不过一个心甘情愿。

这样温馨旖旎、平静悠闲的时光,总是过得特别的快。

在上元夜的热闹喧哗之后,一切回归正常。

新年头一天的早朝上,皇帝收到了有如雪花一片的奏折,出了几本杂事,几本都是在上奏一件事,中宫皇后行刺御驾,有失后德、无仪后宫,兼职其父薛延平谋逆,理应废掉皇后之位,论罪受罚!

有些东西,越是积压得久,等到最后爆发出来的时候,效果才更好。

徐离挺满意的,面上却没有任何一丝情绪带出来。

新朝伊始,文臣们还暂时抬不起头,位高权重的都是一些英勇武将,说话没有那么多酸腐和拐弯抹角,一个个中气十足嗓门不小。

朝堂上很快热闹起来,有如闹市一般。

比较下来,沉默内敛的沈公瑾看起来还算儒雅,褪去武将战袍,换了官袍,倒是比同僚们多出几分重臣的气度。

昨儿是上元节,白日里,宫里统一安排内嫔妃们的家眷入宫朝拜。

与从前不同的是,每个嫔妃身边都多了一个贴身侍女,年纪、大小、容貌不一,但是一个个态度强硬的很,都是言称,“近日宫中不太平,奉旨片刻不离贵人左右。”

直觉告诉沈公瑾,宫中一定是出了重大隐秘!

否则的话,单是皇后“行刺”御驾,犯不着如此风声鹤唳的,这些宫女说是保护嫔妃们的,实则不过是皇帝的眼线罢了。

昨儿妻子和女儿的会面,扯了半日闲篇,再看了看一双年幼的公主,连一句私密的话都没说上,便到了时辰退出。

而那七名宫女,以赤橙黄绿青蓝紫的七色花卉命名。

叫人纳罕的是,新近因为护驾有功晋封瑛嫔的小邓氏,不光风头正劲,被赐予的护身宫女紫藤,还占了紫色。

孔子曾言,“恶紫之夺朱也。”

典故来源于春秋时期,鲁桓公和齐桓公喜欢穿紫色衣服,以至于诸侯都渐渐的偏好穿紫色的衣服,慢慢取代了朱色的正统地位。

刚巧薛皇后所得的那名宫女,唤做赤棠。

不知其中是否藏有隐喻。

难道说…,皇帝打算在废了薛皇后的位分后,将来再把小邓氏扶上去,入主中宫母仪天下不成?可是皇帝什么都没说,众人都只能在肚子里猜一猜。

眼下这会儿,朝堂上还在为废后与否吵得热闹。

大多数的声音,都是站在废后这一边的。

只有少数薛家归降的旧臣,想来是为自身利益着想,不赞同废后,可是皇后行刺御驾罪名昭昭,一时间搬不出什么好的说辞,声音渐渐被淹没。

大家都将目光投向了皇帝,等待圣裁。

徐离抬了抬手,让殿内的大臣们都安静下来,看着手边堆积如山的弹劾奏折,朝下说道:“废黜中宫皇后一事牵涉重大,不可轻易决断。”又道:“至于皇后,到底是真心想要行刺于朕,还是一时受了什么刺激,才有如此癫狂之举,也须得细细的查明了才能定论。”

众人都是面面相觑,均是摸不清皇帝的真实心思。

皇帝神色凝重,叹道:“事关重大,三日之后再议。”

一锤定音,挥手散了朝会。

眼下非常时期,薛家旧部的人顾不上被皇帝猜忌,纷纷聚到了一起,要是皇后真的被废,少不得会因此而受到牵连定罪,可不仅仅是被猜忌这么简单了。

“皇后娘娘也真是…”有人不免神色愤慨,抱怨道:“不论怎样,好好的呆在宫里便是,怎可自己去行刺皇上?”

关键是,你得有那个金刚钻再揽那份瓷器活啊!一个弱女子,去行刺马背上打天下的皇帝,不是自取灭亡是什么?自寻死路也罢了,倒是牵连的这些人一起受罪。

“依我看,皇上未必想要真的废后。”

“哦,怎么说?”

“还用问吗?要是皇上真的想废后的话,当初…,早就借口一起废了!更不用说现在皇后出了这种大逆之举,若是真的想废还用商议吗?议来议去,不过是想然咱们这些人低头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