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屁!”有人不服,跳起来吵闹道:“咱们已经是降臣了,还要怎样低头?!反正伸头是一刀,锁头也是一刀,不如…”却是被人捂了嘴,底下的话,支支吾吾的听不清楚了。

“休得胡言!大逆之言不可说!”

“侯爷。”众人都将视线投向胶东侯薛沛,看着那个年幼的少主,才得十四的稚嫩青涩少年,齐声道:“还请赶紧做一个决断。”

决断?其实他们都决断好了吧。

薛沛心里苦涩难言,甚至连满腔愤怒都被压下去了。

如果此刻自己说薛家想要打天下,想要杀了皇帝,无疑是在说笑罢了。

更不用说,自己年纪轻轻的,从来都没有上过战场杀过敌、流过血,这些父亲留下的旧部,对自己其实并没有多少敬重。

既如此,又有几人愿意为了已逝的旧主,为了一个年少不及弱冠的少主,去牺牲全家老小的人头呢?他们更多的,不是想着如何替自己的父亲报仇,而是怎样安顿自己的子孙前程,享受这昌平繁华!

皇帝真是好算计、好耐心,用了这么一个温水煮青蛙的高明法子。

假如当初父亲刚刚死的时候,皇帝就要杀了这些浑身血腥大将们,他们必定不能引颈受戮,自然会同仇敌忾拼死一搏!

但皇帝留了一线生机,让薛家的旧部慢慢自行分裂。

随着时间的推移,当初那些浑身充满血性的武将们,封官的封官,拜爵的拜爵,渐渐被皇帝的恩封和赏赐软化,被太平盛世的纸醉金迷了心窍,一点点臣服在皇帝的恩威并施之下。

姐姐一时失误,便让这些跳梁小丑们原形毕露了。

他们…,怕是要自己亲自上折废后!

果不其然,接着便有耐不住性子的人开口道:“侯爷,咱们这些人一路风里来、雨里去,跟着薛家刀光剑影几十年,算是对得起薛家了。”此言一出,已有不少人跟着纷纷附和,“现如今,还请侯爷为大伙儿谋一条生路。”

“侯爷。”有人劝道:“皇后娘娘实在是犯了大错,先是指使人陷害宫中嫔妃,后来又亲自行刺皇上,皇后之位已然是保不住了。”

“没错。”另外一人接话道:“而且如今天下已经姓徐,皇上的江山铁桶一般,侯爷实在不该硬碰硬。”顿了顿,“总归…,不能断了薛家的血脉啊。”

“依我之见。”先头说话那位想起皇帝之前的话,顺着思路说道:“侯爷不如亲自进宫去给皇上赔个罪,再让太医瞧瞧,皇后娘娘是不是的了什么病症,所以才一时失了言行。”声音略低,“要是皇上不肯消气的话,就让皇后娘娘自己认了罪,千千万万,别再把侯爷给牵扯进去了。”

薛沛怒不可遏,将茶碗重重摔在地上,“你们是怕把自个儿牵扯进去吧!”怒目圆瞪环顾一圈儿,“怕死的,赶紧给我滚!”

一阵静默,一阵窸窸窣窣之后。

居然走了一大半的人!

薛沛胸口恶气翻滚,有些发软的靠在椅背里面,说不出话来。

而留下来的薛家死忠之臣,多是一个跟随薛家几十年的老将们,其中以薛沛的前任岳父穆国忠为首,都是忍不住一阵沉默。

最后,还是穆国忠开了口,“侯爷你消消气。”面色无奈,劝道:“也别怪走了的那些人,当初他们的确对薛家忠心耿耿,但是现在,他们也要为妻儿老小考虑,要为子孙后代考虑。”摇了摇头,“自古以来,富贵荣华都是消磨人的。”

薛沛抿嘴不言。

穆国忠眼见薛家旧部四分五裂,亦是难受,“说起来,也是老夫的不是,不该用上那些激进的法子,反倒牵连了皇后娘娘,牵连了侯爷。”

薛沛一时怔住。

居然连从前最最支持的岳父,都说出了这样的话!

难道他也动摇了不成?赶忙道:“不是的,那些事都是我同意了的,不能怪你。”满心的难过,“我实在是忘不了惨死的父亲和病故的娘,还有…,有名无实被幽禁起来的姐姐,他们都是被徐家害得…”

被自己的姐夫害的!

是父亲大意了,居然亲手救起来一条毒蛇!

穆国忠把小主子的愤怒看在眼里,但却沉默不语。

自从大孙女死后,不但儿子、儿媳,就连妻子,孙子孙女们,都对自己的做法产生了怨恨。而且薛妈妈死得蹊跷,紫韵也死了,恐怕皇帝已经知道事实真相,不知道哪一天,就会把穆家上下满门抄斩!

像是有一把利斧悬在穆家人的头上,随时随地都有可能落下!看着一家人战战兢兢的生活在阴影里,自己的心也不好受。

穆国忠心情沉重的离开候府,回了家。

“老爷。”穆夫人亲自迎了出来,一脸急色,拉着丈夫回了里屋,关门避人说道:“今儿有官媒上门了!”

“官媒?”穆国忠一时回不了神,“给谁提亲?”

穆夫人忙道:“给老大屋里的世骐提亲。”

穆国忠越发听得奇怪,居然是女方上门向男方提亲?!更不用说,现在穆家有如危卵一般,不由诧异道:“是谁家的小姐?”

“京兆尹顾大人的长孙女,顾家这一辈姑娘里面的大小姐。”

“什么?!”穆国忠不由愣在当场。

“老爷,这还用想吗?”穆夫人急急说道:“早在徐家打下江山之前,顾家和徐家就是通家之好,那可是皇帝的心腹亲信一党啊!听说早些年的时候,皇上还跟他们家的一位小姐订过亲,可见交情有多深厚。在如今这个微妙的时候,顾家肯来提亲,必定是奉了皇帝的意思!”

这些道理,穆国忠当然能够分析得出来。

穆夫人颤声道:“这…,是咱们家向皇上投诚的最后机会了。”说着,忍不住伤心的哭了起来,“为了薛家,穆家战死了一个儿子,一双孙子,去了一个孙女,也算得上是肝脑涂地了。”紧紧拽住丈夫的胳膊,跪下哭道:“求求老爷…,好歹给儿孙们留一条活路吧。”

皇帝?薛家?穆国忠心里清楚,自己必须要做出一个选择了。

正在痛苦的纠结之中,忽地门被推开。

呼啦啦涌进来一大群穆家的人,儿子、儿媳、孙子、孙女,领头的是因为战场受伤残疾,而侥幸活下来的大儿子。

他跪在地上哭道:“爹,别再为薛家葬送穆家的人了。”

大儿媳更是比任何人都伤心,泣不成声,“我的两个哥儿,一个姐儿,如今就剩下世骐一个了,求求老太爷…,好歹把他给我留下吧。”不敢朝公爹抱怨,只是去拉扯丈夫,“世骐要是没了,我…,我也不想活了。”

穆家长房夫妻俩相对泪两行,二房的二太太紧随其上,哭得哀哀欲绝,“可怜我们老爷走得早,连一个男丁都没有留下,剩下我们寡母孤女…”

而此次被提亲的穆世骐,在兄弟中间行三,今年十五岁,已经是个风度翩翩的少年郎了。因为长兄和次兄相继战死,长姐因为卷入宫闱争斗而出了意外,如今的他,在同辈之中年纪最长,成了实际上的长房长孙。

瞥了弟弟妹妹们一眼,站出来道:“祖父,请听孙儿一言。”

穆国忠有些无力,颔首道:“你说。”

穆世骐正色道:“为主尽忠,原本是应该的。倘使穆家真的能够杀了皇帝,夺了天下,穆家上下死也算死得其所!”话锋一转,“可是如今的情势,明显就是以卵击石、自取灭亡,再和皇帝硬碰硬,牺牲流血又有什么意义?”

他虽年少,声音却是清朗,“薛家…,已经翻不了天了。”

“以卵击石?自取灭亡?”穆国忠凄凉的重复着,有些踉踉跄跄,朝着儿孙们无力的挥了挥手,“我明白你们的意思,都下去罢。”

对于这几天外头的纷纷扬扬,废后啊、薛家啊,顾莲虽然有些猜疑,但是实情却是一概不知,徐离把公主府封锁的跟个铁桶似的,连只蚊子都飞不进去,更别说递什么消息了。

窦妈妈等人的确跟她绑在一条船上,会全心全意向她尽忠,但一切都得以皇帝允许为前提,没人敢拿自己的性命去开玩笑。

虽然闲着无聊的时候,顾莲也会去想一想,皇帝要怎么处置皇后一事,但是瞎想也没什么意思,还不如静候结果呢。

因而对她来说,时光悠闲、岁月静好,根本就没有任何烦恼。

而此刻,顾莲正靠着软软的弹花墨线枕头,背后还有一床胡乱堆叠的锦被,整个人窝在里面,眉眼言笑,带着一抹说不尽的慵懒妩媚。

徐离瞧着她这副娇软憨态的模样,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颊,沉吟道:“唔…,好像真的养出些肉来了。”

顾莲嘟哝抱怨,“窦妈妈天天给我炖汤喝,脸都圆了。”

“呵,珠圆玉润的有何不好?”徐离索性将头枕在她的腿上,将脸埋在那凸出来的圆圆肚子下面,温和笑道:“有肉多好,不然抱着还硌得慌呢。”

顾莲心中腹诽,你是喜欢该有肉的地方有肉,该没肉的地方没肉罢。

虚伪的男人。

内殿里安静似水,透过薄如蝉翼的窗纱往外看去,金色的阳光,嫩黄色的新芽,勾勒出一副模模糊糊的早春景象。

新的开始,总是让人生出一份新的希望。

顾莲收回目光,把手放在他的脸上轻轻抚摸,感受宁馨时光,感受在他刻意保护之下的安稳,一时之间不想说话。

“哎?”徐离不习惯别人这样的动作,觉得有点别扭,刚想制止,可是心里又有一点舍不得,迟疑了会儿,倒是眯着眼睛享受起来。

那双纤细柔滑的素手,轻轻掠过,让自己的心里都变得软绵绵的。

忽然之间,有一种恍然大悟的明了。

那一日,明媚的午后春光又浮现在眼前。

“我坐在马车里面,看见了一个年轻俊秀的新郎官,他俊秀挺拔、英姿不凡,穿着一身大红色新郎官喜袍…,我看着他朝我走了过来,然后擦肩而过,去迎接他的新娘…”

“那时候…,我的心里尽是难过。”

“到那一刻,我才突然发现自己的心意。”

“你说…,我是不是反应很慢?是不是很笨?还有一点傻气。”

“失去一颗种子固然让人惋惜,但若是等到发芽长成再毁去,岂不是更加难过心痛?所以不该发芽的东西,就应该早一点把它掐了。”

自己真是好傻,居然从来没有认真的去想过,已经生成的种子,即便没有雨水灌溉,也会安安静静的呆在那里,怎么可能凭空消失呢?

当初自己去顾家退亲,她隐忍大度的祝福自己走得更远;她在顾家过得艰难时,也没有因为退亲迁怒徐家,还是救了妹妹回来;在灞水河里,她将自己推开,要自己独自一人求活,而不是跟她一起牺牲;自己上战场时,她为自己许下折寿保平安的誓言;幽州之乱时,她不计一切后果,心力憔悴为自己的安危谋划打算…

她拼命的拒绝自己,要回到叶东海身边,不是因为舍不得他,不是因为对自己没有感觉。恰恰相反,正是因为她一直都对自己有意,所以在她成为已婚妇人后,才会要努力的遮掩这份事实。

不敢开始,是无法承受自己情感背离了道德。

更是因为害怕受到伤害。

情爱是一把双刃剑,可以甜之如蜜,可以将自己反噬!一旦动了心、动了情,就会不忍心用上算计,不论甜蜜,还是痛苦,都不过是本能生出的反应罢了。

那些聪慧、剔透,将会变得一无用处。

所以她,才会害怕把她的心交出去。

因为有了那一颗种子,她的娇嗔软语、爱恨情仇,完完全全的展示在自己面前,而不是像后宫里的那些女人一样,为了荣华富贵处处机关算尽。

她担心自己,为自己欢喜,为自己忧。

就好像那天自己说起宫里的事,她第一反应不是关注晋封的瑛嫔,而是担心自己不要被邓峨眉伤害,多傻,邓峨眉怎么可能对自己产生威胁?

不过是她情不自禁关怀罢了。

其实从前自己也不明白,为何就对她着了迷?她固然要比一般女子貌美几分,也颇为聪慧、冷静,可那也不值得自己走火入魔。

而此刻,心头像是推开一扇窗般明亮起来。

如果没有爱、没有情,她的动作不会这般温柔,不会在不知不觉中带出怜惜。

她…,就是那个自己一直寻寻觅觅,可以坦诚相对,可以相拥入眠坦然安睡,可以相濡以沫陪伴一生的人。

想到这儿,徐离忍不住呢喃了一声,“小傻瓜。”

“什么?”顾莲没有听清,低头问道。

“我说你是个傻瓜…”徐离乐滋滋的重复,但是话还没有说完,就感觉贴着她肚子的脸,被弹了一下,顿时哭笑不得爬了起来,“这小混蛋,在我脸上踢了一下。”

顾莲“扑哧”一笑,“该!谁让无缘无故骂我的。”摸了摸肚子,“好乖乖,以后出来要跟娘站在一边,要是娘被欺负了,你得出头替娘报仇才行。”

徐离不由听得噎住,片刻后道:“有你这样教导孩子的吗?”

顾莲得意一笑,“以后你再想欺负我,可没那么容易了。”挪了挪位置,低头看着肚子说道:“要是一个哥儿就好了,等长大了,老子和儿子打架,还指不定谁会赢呢。”

“是啊,哥儿好…”徐离听了前半句还在点头,听到后面连忙打断,“以后不许教孩子这些!”转而又一脸满不在乎,哼哼唧唧,“难道还反了天了不成?别说一个,就是你再生十个、八个,朕也收拾的过来。”

顾莲啐道:“你还是去配头母猪算了。”

徐离上前搂了她,牛皮糖似的粘住不放低声道:“你就是那小母猪,回头一定要给你多配几次。”声音暧昧,手更是不老实的摸到了她的胸前,“哎…,怎么觉得又变大了一些?”好奇问道:“这究竟是什么道理?”

正说着,顾莲肚里的小家伙又动了一下。

徐离十分扫兴,教训道:“别捣乱!听话老老实实的呆着。”

“你省省吧。”顾莲忍俊不禁一笑,“想教训孩子也太早了些。”推了推他,“你压着小家伙了,他不舒服,当然不满意了。”

天大地大,都比不过没出生的娃最大。

徐离无可奈何看着那圆圆的肚子,悻悻道:“算你厉害!”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我也想快点把包子蒸出来,不然徐三跟老母鸡似的,女主只能打酱油了呃~~_(:з」∠)_

争取这两章吧,把皇后这茬儿讲完就让包子滚出来~~~

徐三:“嘤嘤嘤,没有肉吃,还要被包子欺负~~~~~~~”

小包子:“麻麻,拔拔又打滚了!!”

徐三:“……”【这绝逼是仇家转世投胎来了!!

☆、潮汐

因为最近皇帝态度奇怪,加上还给嫔妃们强行派了一个贴身侍女,所以人人都盼着废后,但又不敢贸然打探前面朝堂的消息。

不过废后诏书迟迟不下,便是不打听,也能够猜到几分了。

沈倾华素来聪慧明敏、心里灵透,此刻却有些迷糊。

最开始的时候,以为护国长公主怀孕了,将来皇帝会把孩子养在薛皇后名下,再控制住皇后,给那乱伦的孩子占一个嫡母寄养的名分。所以自己很担心,万一护国长公主生下皇子,再曲线救国变做嫡出皇长子,等于变相的确认了储君,才会想着要找父亲商议一番的。

可惜父亲没有见着,自己还差一点触到皇帝的逆鳞!

然而现在情况又有变化。

说起来,薛皇后一直都是个危险人物,皇帝不可能不知道,但在年夜上却把人给带了出来,继而惹出行刺御驾一事。

一旦皇后被废,之前那条曲线救国的路子也就跟着断了。

前几天还在不停的想,难道是自己猜错了?皇帝另有打算?

最近则更加迷糊了,皇后行刺皇帝一事,都已经闹得天翻地覆了,皇帝却迟迟不下废后诏书,他到底想做什么?

和皇帝比起来,自己那点小心思根本就不够使。

沈倾华找不到人商议,只能一个人瞎琢磨,偏偏千头万绪根本理不清,加上年夜上受了惊吓寒凉,最近倒是落下偏头疼的毛病。

她揉了揉额头,不自禁的幽幽叹了口气。

“惠嫔娘娘。”沈妈妈脚步匆匆奔袭进来,关了门,急着要回禀的,可是看着跟随而进的宫女黄梅,不由缓了缓,换了平常口气说道:“皇上让人送来消息,说是派了二公子接任定州刺史,三日以后出发,问娘娘可有什么话要交待?或者准备点东西,等回头二公子过去了,也好捎带给端敬王府的沈夫人。”

沈倾华吃惊道:“皇上派了二哥去定州做刺史?!”

说是二哥,可自己的长兄早就年幼夭折,二哥沈湛算是沈家这一辈的顶梁柱,上马可以战场杀敌,下马可以出谋划策。

皇帝居然把哥哥派去了定州!

那可是前皇朝的旧都啊!

现如今,端敬亲王徐策就在定州安置,留在那边的,还有自己妹妹沈瑶华,也就是皇帝口中的沈夫人。

那种凶险之地,早早晚晚都是要出大乱子的,已经搭上一个妹妹了,为什么还要让自己的兄长陷入险境?如果二哥有事…,父亲年迈,四哥和几个弟弟都不中用,沈家至少十年内后继无人!

沈倾华再也忍不住,站起身道:“我要去见皇上!”

告诉皇帝,他和护国长公主的那些事,自己会守口如瓶的,就是做梦都不会多说一个字,求他…,别让二哥去定州了。

“娘娘。”沈妈妈见她情绪激动,赶忙上前给她整理衣衫,朝着旁边努了努嘴,急声提醒,“娘娘您别着急啊。”现今可不比从前,皇帝安排的人就在屋子里,万一不小心失言,再传到皇帝耳朵里就不好了。

沈倾华扫了那木头桩子似的黄梅一眼,迅速冷静下来。

是啊,自己着急有什么用?愤慨有什么用?皇帝是可以和平常夫妻那样,争辩的面红耳赤的人吗?就算自己去求见皇帝,金口玉言,也是不可能更改的啊。

沈妈妈怕主子过于担心,只能朝好的方面劝,“听说二公子带了六万兵马过去,加上定州原本的驻军,想来天威浩荡,很快就能抚平定州的动乱局势了。”

“嗯。”沈倾华点了点头,心里却是一片淡淡凄凉。

那时候,皇帝破格提升自己为惠嫔,自己满心欢喜;皇帝告诉自己,对于后宫的事尽管放开手的去查,出了事,都有他替自己担待着,自己心怀感激,傻傻的,以为在后宫嫔妃里面,皇帝待自己多多少少有些不同,以为有那么一抹情意。

想在回想起来,却是一切都想错了。

薛皇后、自己、邓峨眉,甚至后宫的每一个嫔妃,都不过是皇帝手里的棋子,任凭他摆弄布局,种种作为,都只是为了让护国长公主过得舒心一些罢了。

那口精神气儿泄了以后,忽地觉得累。

沈倾华疲倦道:“我歇一会儿,你们都出去罢。”

见沈妈妈退了出去,黄梅也无声无息的躬身退出,却不走远,继续呆在旁边的稍次间里面,尽职尽责的无声静静候着。

沈妈妈看了一眼,觉得心烦,可是又不敢撵人。

“妈妈…”一个青衣小宫女脸色苍白,快步走了过来,压低声音,“刚才外头得的消息,说是胶东侯进宫面见皇后娘娘了。”

“此言当真?!”沈妈妈大惊。

“千真万确。”小宫女咽了咽口水,“听说…,是皇上陪着胶东侯一起去的。”

“姐姐…”薛沛一语未毕,热泪已是潮水般汹涌溢出。

自从那时姐姐自己偷偷离开济南,隔了这么些年,还是第一次姐弟见面,却不料是如斯情景,如斯悲凉无限。

这…,也是最后一次了。

眼前这个懒怠梳妆、面目憔悴的女子,和自己记忆中,那个神采飞扬、任性跋扈的姐姐,除了容貌一样,实质上何异于是两个人!

“沛儿。”薛皇后一步一步上前,有些不可置信,顾不得向皇帝询问,只是拉起弟弟的手,仔仔细细的打量,“真的是你?真的吗?”说着,“哇”的一声哭了起来,“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千般委屈,万分悔恨,在这一刻悉数涌了出来!

她大哭,“我好傻,当年为什么要丢下你们,离开爹娘…,来到这个、这个毁了我一生的地方。”心中怨愤升起,不由含泪怒目看向徐离,却是笑了,“三郎啊,你总算还有一点良心。”

徐离坐在旁边的椅子里,冷笑反问:“一点良心?”

薛皇后愤怒道:“你害得薛家家破人亡!”

“什么叫我害得薛家家破人亡?”徐离勾起嘴角,“朕让你父亲归降他不肯,那么不是他死,便是我亡!如果当初死的人是朕,你又如何?你会去问你父亲,为什么害得徐家家破人亡吗?”神色说不尽的嘲笑,更有讥讽,“果然都是薛延平的儿女,不会审时度势,就连成王败寇的道理都不懂!也算难得了。”

薛皇后恨恨,“没有薛家,哪来你的今天?!你忘恩负义!”

徐离微微皱眉,“朕今天过来,不是有闲情来跟你吵架的。”顿了顿,“不过看你这样子,将来蠢死了,也是想不明白的。”

薛皇后怒目圆瞪,要不是被弟弟强行拉着,只怕又要冲上去做无用功了。

“忘恩负义?”徐离接着道:“便是你父亲做了叛逆,服了诛,你不也是在皇后的位置上呆着吗?”指了薛沛,“你一样做着胶东侯。”冷声一笑,“还要怎样?要朕自刎给你父亲谢罪吗?如果位置颠倒一下,以薛延平的性子,怕是没有朕这么好的耐心,早就让徐家灭了满门!”

薛氏姐弟一时无语,薛皇后的气焰也弱了下来。

“可笑你们却不知死活,一而再、再而三,挑战朕的底线!”徐离站了起来,凝视着娇小的薛皇后,单薄的薛沛,绽出冷笑,“其实薛家落败不是没有道理,薛延平蠢到屠杀自己的部下,一双儿女又笨成这样,能成什么大气候呢?要是当初徐家安阳兵败的时候,也似你们这般蠢,一样走不到今天!”

薛皇后从前还只是怨恨和愤怒,断断没有想到,丈夫讥讽人起来这般刻薄,倒把她噎得一时难以说话,“徐三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