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离冷冷勾起嘴角,“在朕的面前,没有你自称‘我’的资格!”朝着邓恭笑了,“可见你女儿做嫔妃,做得有多么的不情愿。”

一拂袖,大步流星往外走去。

“皇上!臣妾错了!”邓峨眉嘶声大喊,浑身发抖,——这种生不如死的日子,到底要何时才会结束?!她的声音里面带出哭腔,“求皇上,告、告诉臣妾…”

下一瞬,被旁边的紫藤面无表情敲晕,断了声音。

在神智迷失的一刹那,邓峨眉满腔无声的痛恨,为什么…,为什么自己要身为女人?那一句,“爹,峨眉只恨自己不是男儿身。”

其实应该是…——

如有来生,不做女人。

钟翎宫的无声腥风血雨,在外人看来,却是瑛嫔邓峨眉借病邀宠,还缠得皇帝让其父亲进宫见了一面。

比如大管贵人就是这么想的,并且为此忿忿不平!

自从进宫以来,后宫嫔妃轮着个儿的蒙受圣眷,自己这里却是始终平平,——连庶妹都拣了狗屎运,得皇上单独宠幸了一段时间!

而叫大管贵人不痛快憋气的是,宫里女人这个生了,哪个怀孕,自己进宫四年连个泡儿都不见。想那大皇子麒麟不过是一介宫女所生,因为占了个长,又是男丁,便被皇帝和皇太后捧在手心儿里,怕是要星星、要月亮都会给摘了。

不说别的,奶娃娃就给安排了九百精甲护卫呢。

大管贵人一面忿忿,一面叹气,又不停地抱怨皇帝喜好没个准儿,最近不知道怎地迷上瑛嫔,凡事都管着她、由着她,简直莫名其妙!

难道皇帝喜欢病西施的模样儿不成?

大管贵人心下一动,——怀孕不由己,生病还不由己吗?可是好端端的装病,怕是也不成,太医过来号脉,再弄出一个欺君之罪就不好了——

偏生巧了。

因为天热,大管贵人贪凉多喝了几碗冰镇汤,夜里又心烦睡不好,翻来覆去的折腾了半宿,方才睡下。

次日起来,大管贵人便觉得头重脚轻,晕乎乎的,服侍她穿衣服的宫女更是吃了一惊,“贵人?怎地身上好似有些发烫?”

“是么?”

又一个近身服侍的宫人过来,摸了摸,“哎哟,像是发烧了。”

“听你们这么一说,好像是些热。”大管贵人不但不恼,反倒一喜,当即软绵绵的倚在枕头上,吩咐道:“快传太医。”

太医过来诊了脉,说是,“暑日里不宜过多用冰,想是外热内冷,刺激脾胃,引发了嗓子上的炎症,所以发起热来。”接着细细嘱咐了一番,起身去开药方。

大管贵人却不好好儿吃药。

每每汤药熬好了,总是嫌苦想吃蜜饯、或是刚巧头发晕暂时不想喝,变着法子的打发宫人们出去,然后把药泼在了盆景的泥土里面。

如此熬了三天,虽说因为自身的抵抗力没有越烧越严重,但仍低烧不退,再叫宫人去回报皇帝,“贵人贪凉吃坏了肚子,烧了三天,还不退,如今人都迷迷糊糊的了。”小心翼翼央求,“还请皇上过去瞧一瞧吧。”

大管贵人如果知道后面皇帝的决定,就断然不会自作聪明了。

眼下徐离百事繁杂,正没时间顾及管氏姐妹这对小鱼虾,偏偏她送上门来,根本就没有功夫去琢磨,——真病了也好,借病邀宠也罢,对他来说都没有什么分别,略作思量便道:“好,朕忙完了就去。”

那宫人心头一喜,忙不迭的赶着回去通知消息。

徐离等人走了,吩咐高勤,“传江太医。”

高勤目光微微一闪,“是。”

江太医是一个特别“晦气”的太医,凡事经他看过病的嫔妃娘娘们,总会“病”得不一般,比如薛皇后,比如邓峨眉。大管贵人虽然没有“病”得这么重,却也不轻,据说不是普通的风寒之症,所以才会喝了几天的药都压不下去。

最最叫人忌讳的是,还会传染。

因而整个景和宫的人都不能走动,每日吃食有人送进去,就连小管贵人,也被吩咐留下观察,不得私自走出景和宫半步!——

不对劲!要出大事了!

剩下两位还算有人身自由的娘娘,惠嫔和襄嫔,各自都是心惊不已!进来护国长公主频频出事,已是古怪,期间邓恭又进了内宫,再接着大管贵又人病了。

偶尔病了不稀罕,稀罕的是,皇帝将管氏姐妹一起变相禁足!

不过顾莲没开口的意思,沈倾华和邓襄嫔便都不会多嘴,她二人也无交情,私下亦没有什么好交流的,只是各自猜疑不定。

“牌子都铸造好了么?”顾莲问道。

“好了。”

“叫几位统领过来罢。”顾莲一件一件事的打点,为后面的变故做准备,要说心中不担心是假的,只是面上不宜流露。等着黄、穆、沈三人一到,便吩咐道:“上次比赛府里的侍卫用了麒麟队,我想了想,你们原本不算是公主府的侍卫,都是用来保护大皇子的,既如此…,往后便叫麒麟卫吧。”

指了指地上几箩筐的精铁牌子,“上面每个牌子都刻了一只麒麟,还有编号,等下你们按照名册和编号,一一把腰牌发下去。”

这本不是什么大事,但是空气里却多了一抹凝重的味道。

“你们须要记得。”顾莲神色一肃,“不论何时何地,不论时局有什么变化,你们都是大皇子的人,是麒麟卫!功夫是次要的,忠心才是第一位要紧的,只要时时刻刻记得这一条,别的虚妄就不用担心了。”

这话云山雾里,别说黄大石性子憨厚,便是精明的穆世骐,机灵的沈澈,一样猜不出背后的意思。

顾莲不欲多说,也不能多说,挥挥手,“都下去罢。”

另外找了一个时间,单独叫了黄大石私下说话。

“大石哥。”她道:“等不了多久,就会有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发生,你别问,我也不能说。”顿了顿,“总之…,希望你能一如从前相信我,便够了。”

黄大石性子再粗,也听得出她语气里的惶恐不安,赶忙道:“你放心!那些好听的话我不会说,但只要你一句吩咐,水里来、火里去,我都不会皱一下眉头的!”

“不。”顾莲摇了摇头,“我不会让你犯险的。”微微一笑,“刚才只是一时感伤,你别在意。”往后走的那一步,便如踩钢丝走到最高点的路程一般,终点高高在上,路途也因此而危险万分!稍有不慎,自己便是粉身碎骨!

“莲…”

“大石哥,不要提那个名字。”这普天之下,只有徐离在无人处能这么喊了,旁人喊了,没准儿就会惹来祸事,继而郑重道:“不论后面发生了什么事,你都不要管,也不要问,更不要去冒险做傻事,只要…”她抬眸,直直的看着对方眼睛,“只要等着我的消息,切切牢记。”

黄大石见她目光郑重迫切,当即点头,“好,我等着你的消息。”

“你回去吧。”顾莲目送他出去,自己躺在美人榻上闭目养神,用指甲一下一下的掐着掌心,刺痛让自己更加思路清晰起来。

想了一阵,让窦妈妈给曲靖飞送去了一句话。

“宝刀待鞘,静候良机。”

第二天,抱着麒麟回了一趟皇宫。

先是陪着太后说了会儿话,然后回了宸珠阁,单独找了江真娘,细细吩咐道:“没别的事,只一件,不许任何外人接近宸珠阁,照顾好麒麟。”

好些天了,江真娘才从上次的惊讶中回神,此刻虽觉突兀,但还是没有多问便应承下来,“公主放心,奴婢豁出性命也会护得大皇子安全。”

公主?自己很快就不再是公主了。

曾经自己以为,护国长公主是最好的护身符,但现在看来,同时也是最好的一块靶子,知道护国长公主是冒牌货的人,委实不少。

再说皇帝不让自己做公主了,也是无法。

因见江真娘神色紧张,摆了摆手,“不必太过疑神疑鬼的,只是要你竖起警惕小心而已。”底下的事不便细说,别说江真娘了,连皇太后和洪妈妈她们,都不能直来直去的言明,因而只道:“宫里人多眼杂,你凡事都要多留一个心眼儿。”

如今宫中除了皇帝和皇太后,便只剩下沈倾华和邓襄嫔,连管氏姐妹都被禁足,邓峨眉已经翻不出风浪。算起来似乎没有什么威胁,但是不为一万,只防万一,哪怕自己白叮嘱了呢?小心驶得万年船总是没错。

顾莲不能再多说了。

只是坐在流云长榻旁边,陪着麒麟玩儿。

如今他大了,肯定不喜欢老老实实呆在摇篮里面,满世界的乱扶东西要走路,抓着什么都是新鲜的,一阵疯玩儿。

顾莲搂着儿子亲了亲,小脸蛋儿又香又白软软的,松开看去,——一双大大的眼睛乌黑如墨,咧嘴笑起来的时候,露出才得上四下四的八颗小牙,里面粉色牙床,叫自己心软成一滩水。

麒麟手里拿了一个橘子,抓了一圈儿手指甲印儿,嘴里咿咿呀呀的,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又性急的伸手放到嘴里吮吸。橘子皮的味道又苦又涩,顿时气得“嗷嗷”叫,皱着眉头,皱着小鼻子,把橘子骨碌碌的扔在了地上。

顾莲不由“哧”的一笑,“小笨蛋。”

亲手给他剥了橘子,撕了皮儿,只把瓤儿喂给他吃,小嘴巴“吧唧吧唧”的,吃了整整一只,还眼巴巴的望着剩下橘子皮儿,像是试图再找出点吃的来。

“不许吃了。”顾莲洗了手,回来抱了他去看花儿,转移注意力,麒麟果然被鲜艳的花朵吸引,不再惦记橘子,但是却抓碎了一地的鲜花瓣儿。

如此玩了好一阵,方才回屋。

晌午吃过肉糜青菜粥,又喝了水,没多会儿便开始发困,在乳母的怀里老老实实的睡下,再放到床上,依旧四仰八叉睡成一个小青蛙模样。

顾莲陪着静坐了好一阵子,才恋恋不舍的出去。

刚在寝阁躺了没多久,便有小宫女进来回报,“启禀公主殿下!宫外来人,说是护国长公主府出了一点事,请公主殿下回去裁夺。”

顾莲闭上眼睛舒了一口气,复又睁开,“知道了。”稍作安静,便到前面与皇太后告辞,“说是有事,女儿先回去看一下情况。”指了指后头,“既然有乱子,麒麟就先留在宸珠阁了,眼下天色还早,等会我赶在宫门落匙前回来。”

皇太后颔首道:“应该的,你且去忙罢。”

顾莲告安,起身出了懿慈宫。

坐在肩舆上,——仿若弓被人拉开张成满月,又似战鼓声声响成春雷,每一次心跳都是又急又促,每一次都震在鼓点之上!

顾莲觉得自己就是那支利箭,伤人的同时,自己同样亦是处在险境当中!

到了公主府,黄大石面红耳赤迎了上来,气得结结巴巴的,“公主!方才京兆尹那边又收到状子,告、告公主…,私通他人良家子弟,豢、豢养…,面首!”

“豢养面首?”顾莲露出惊讶,冷笑道:“可说我养了谁?”

旁边的穆世骐和沈澈脸色更红,沈澈简直要气得紫涨,还是穆世骐沉稳一些,上来说道:“那人在京兆尹府衙前大吵大闹的,喊得半条街都已知晓了。”顿了顿,“至于面首,说的便是属下和沈副统领,还有…,说是还有别的侍卫。”

顾莲顿时“气”得浑身发抖,指了门外,颤声道:“我知道了!一定是…,一定是她闹得。”眼泪跟着掉了下来,哭泣不已,“先头攀诬我纵奴行凶、圈占良田,这些也罢了,怎地拿女儿家最要紧的名节糟蹋?我可不要活了…”

“公主消消气。”窦妈妈等人赶忙劝道:“外头的人浑说罢了,不当真的。”

“不当真?”顾莲一面一哭,一面道:“你没听穆副统领说,那人喊得半条街都已知晓?再到这会儿,只怕满京城的人都已经听说了。”梨花带雨,虽然隔了一层浅紫色的面纱,亦是凄婉动人,忽地一咬牙,“起驾!我要去找二嫂问个清楚!”

窦妈妈苦口婆心“劝解”无效,见她盛怒,只得让带了所有的侍卫,赫赫攘攘近千数的人赶去端敬王府。王府的布局规模虽大,但是九百侍卫排成行逐一散开,仍是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真是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护国长公主在宫人的陪伴之下,一路赶到内院,找到了端敬王妃,只见她哭得两眼通红、头发散乱,上前便抓着端敬王妃哭着质问,“二嫂你好狠的心啊!不过是偶尔和你有点误会,竟然要生生的置我于死地才肯罢休…”

如今谷涟漪已经离开京城了。

跟在顾莲身边的赤芍,之前服侍薛皇后,因为邓峨眉刺杀一案落了罪,后来被顾莲保了下来,谷涟漪走后,便是由她领头近身负责顾莲的安全。

此刻佯作搀扶顾莲的样子,却对端敬王妃做了手脚,几个人拉拉扯扯,就把端敬王妃给推到了里间。而窦妈妈带来的人都不是吃素的,卡在门口,一个端敬王府的人都不放进去,嘴里还道:“主子们吵架,我们做奴才的跟着可不方便。”

护国长公主只带了一个贴身宫女,而端敬王妃身边,也跟着俞妈妈,——倒也没什么不合理的,这种场合,做奴才的的确不合适蜂拥进去。

因而公主府和端敬王府的人,都围在外面,一个个竖起了耳朵。

只听护国长公主放声哭道:“二嫂啊,你怎么能让人攀诬我养了面首?你这般狠心毒辣陷害我,就不怕…,不怕哥哥和母亲怪罪吗?如今闹得满城风雨的,我…”她痛哭,“我是活不下去了…,只有死,才能证我清白…”

便听见“砰”的一声闷响,紧接着是几声惊呼!

众人正在惊骇不定,就见窦妈妈领着人奔了进去,放声尖叫,“哎哟!公主,公主殿下磕坏了…”里面一团乱,可是门口公主府的人却跟铁桶似的,严防死守,旁的人一个都不放进去!

隐约还听得俞妈妈和端敬王妃的声音,夹杂在公主府的惊叫之中,听不真切,不过转瞬功夫,便见护国长公主被人抬了出来,——只见她头破血流的,鲜血染红了她的面颊、头发、脖子,甚至还洇红了半幅衣裳,血淋淋的触目惊心!

公主府的人一面往外出,一面见端敬王府的人往外赶,最后…,留了几个人在里面守着,连门都给关上了。外面更是跑了一小队精甲侍卫,面无表情站在廊子上,一个个手持长枪钢刀,彻底将端敬王妃和俞妈妈封锁在里面,不许任何人接近。

不到片刻,护国长公主被端敬王妃攀诬豢养面首,继而自寻短见的消息,传得整个端敬王府的人都知道了。

而在顾莲被送往皇宫就诊的路上,消息一路散播,一路走漏,更是让满京城的人都听说了此事,——有关皇室秘闻,还牵扯到姑嫂之争、公主豢养面首,如此新鲜火爆的段子,惹得众人议论纷纷。

“这做嫂嫂也太过狠毒了一点吧?竟然要生生逼死小姑子!”

“哎哟,不知道护国长公主是死是活呢。”

不过这些议论没有持续多久,还没有挨到黄昏时分,皇城里便响起了丧钟,一声、一声、又一声,宣告了护国长公主的香消玉殒…

作者有话要说:那个…,像写邓恭这一段,后面都是有用的,不是重复剧情~~

乃们不要急~~

243 众生相

皇宫里丧钟响起的那一刻,端敬王妃再也支撑不住,一下子软坐在了地上!

今天的事会牵连葬送多少人不知道,但自己…,肯定首当其冲逃不掉!这丧钟就是为自己敲响的!她震怒、惊骇、绝望,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一般,喘不过气来,不住的拼命大口大口呼吸,浑身发抖!

对于徐策来说,妇道人家就是妇道人家,军国大事根本不可能细细交待,哪怕对方是自己的妻子。因而端敬王妃从不知道,徐氏兄弟在战场上的那些暗地交战,更不知道徐离差点中了冷箭!

在她看来,徐离因为占了身子健全的便宜,所以自从登基以后,就对才华横溢的兄长十分忌讳,担心、不安,于是将兄长扣留在定州,简直就是“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是小叔子忘恩负义!

她觉得自己和丈夫、孩子被欺负,已经是受尽委屈,所以丈夫的那些指示,都是出于对兄弟的不满,要给他一点小小教训。

直到此刻,才终于对局势有一种顿悟…

之前公主府的一个小笔录被刺,指向端敬王府;后来又当着一干外命妇的耳朵,含沙射影、意有所指,说端敬王府状告公主圈占良田。自己还傻傻的以为,只是巧合、是误会,——却没想过,原来皇帝是不容端敬王府这一脉,要置之于死地!

今日顾氏发疯撒泼,非要说自己攀诬她豢养面首,继而做了手脚,假装磕破头造成诈死之相,背后不可能没有皇帝搜意!否则的话,她“死”了又该去向何处?她和她的那个小孽种,又该如何安排?!

原来闹出这么多、这么大的动静,就是要给自己扣一个“居心不良,攀诬小姑子以致令其轻生丧命”的罪名!难逃一死,难逃一死…

端敬王妃在剧变之中清醒、绝望,继而想到,此事不仅要害了自己,还会牵连到丈夫和孩子们,不由失声痛哭,“苍天啊,你怎么如此狠心…”

要说徐家,还真不愧是做了皇室的姓氏家族。

徐家的人都一样狠心!

不同的是,丈夫无情无义对自己视若草芥,小叔子冷心冷情却把顾氏捧若珍宝,所以自己完全不知情,而顾氏却能洞悉一切,参与到皇帝斩除手足的计划之中!

王爷啊,你怎么能什么都不告诉我?!置妻儿于不顾!

远在千里之外的你可知道,你的妻子和孩子们正在虎口之下,被人陷害谋命,还要成为加罪于你的罪证!

夫妻一场,怎么可能蒙蔽妻子到如此地步?

可惜端敬王妃没有机会再问徐策了。

皇帝降罪的旨意,很快便挟带雷霆之怒袭来!

端敬王妃俞氏,为私怨不惜攀诬护国长公主,祸乱京城、动摇民心,因公主性贞刚烈、羞愤交加,以致不堪受辱触柱而亡!废端敬王妃俞氏为庶人,连同爪牙党羽一干人等齐数处死!端敬亲王教妻无方、驭下不严,念及手足情分,特减罪一等,今日褫夺其亲王之位,贬为江陵王以观后效!

整个事件发生之快,徐姝不过贪睡了一会儿,先是听到丧钟惊醒,继而慌慌张张的往皇宫里赶,她才刚刚赶到懿慈宫,皇帝的旨意就已经下到端敬王府了。

而此刻,护国长公主府亦接到另外一道旨意。

护国长公主已然身亡,大皇子麒麟肯定不能养在公主府了,公主府的侍卫们正在惶惶不安,皇帝的圣旨已经传到!

“全部暂编禁卫军?!”

“是啊,不但编制没有丝毫改变,俸禄、官阶,就连几个统领们都没变,就是换了一个地方,挪了窝儿而已。”

“这样的话,我可就放心了。”

曲靖飞夹杂其中,想起公主留下的那一句话,“宝刀待鞘,静候良机。”

是不是,公主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出?那么…,她应该没有死吧?不然怎么会说出这样预知的言语?可是丧钟都已经敲响了,闹得全京城、满天下都已经知道,公主就算假死,又该以什么面目出现呢?

死了?没死?没死后面又会如何?

曲靖飞想不明白,但是“忍耐”二字还是懂得的,自己除了公主的青眼,并无别的门路可以向上攀附!而且…,自己还替她做了那桩麻烦的事,若是没有她的庇佑,将来被人翻出来,怕是死得连灰烬都不剩!

侍卫们皆是议论纷纷,曲靖飞陷入深思,黄大石和穆世骐、沈澈则聚到了一起。

穆世骐先开了口,“别忘了,咱们可都是麒麟卫。”这么说着,一则是安抚黄大石和沈澈,一则是安抚自己,——公主死了,大皇子还在啊!

心下不由自嘲,黄大石是有立过军功,跟随皇帝一起打过天下的人,说不准离了公主府更是海阔天空;而沈澈就更不用说了,父亲和兄长都是赫赫有名的战将,姐姐还是宫里的娘娘,前途自然不用担忧。

只剩下了自己,前途未卜。

穆家原本是薛氏一脉的旧部,甚至在新朝建立以后,还帮着薛沛秘密筹划了不少阴谋诡计,即便后来投诚皇帝,但是却毫无功劳可言。

而旁边的沈澈,心情委实有一些复杂。

原本他是不愿意来公主府做事的,为妇人驱使。可是圣命难违,况且想着其实不算公主府的侍卫,而是护卫大皇子的,方才勉强忍耐没有发过牢骚。

可是后来…

一则护国长公主本身是个好相处的,并不刁蛮任性;二则端敬王妃害了自己妹妹的孩子,侮辱沈家的人,是护国长公主出头为沈家辩白,替自己出了头;三则…,一想到因为惹恼了端敬王妃,害得护国长公主被攀诬豢养面首,以至于最终丢了性命,心里就十分不是滋味儿。

他红着眼睛,抬起头,“你们怎么想的我不知道,反正…,这一辈子,我沈澈都是麒麟卫的人!”心里有一口大大的恶气,此刻憋着,没有地方可出,只能化作一股子狠劲儿,留待他日发泄!

护国长公主死了,自己便好好替她护卫着大皇子麒麟!

穆世骐万万没有想到,一向清高孤傲的沈澈,居然会转了性子,说出这么一番掷地有声的话来?不过心里略想了想,便想明白了其中的关窍。

不由看向木头疙瘩一样的黄大石,问道:“黄统领呢?”

黄大石正在神游,…自己这个“妹妹”,日子总是过得惊心动魄的,她、她肯定没有死!不会的,不会的…,每次她都能化险为夷的!再说了,她不是让自己不要多想,不要惹事,只要好好的等着她的消息吗?

反正她也不是真公主,公主死了,她再换个身份便是了。

穆世骐见他一直不回答,提高声调,又问了一句,“黄统领,你要一直留在麒麟卫吗?我和沈副统领都打算留下来。”

黄大石怔了怔,抬头看了二人一眼,忽地炸毛,“这还用问吗?!谁他妈要是敢叛出麒麟卫,我就砍了谁的脚!”

“怎么办?怎么办啊?”何庭轩哭丧着一张脸,朝着杏娘嚷嚷道:“如今护国长公主府没了,黄大石他们还可以编入禁卫军,宫人可以进宫待命,我这个小笔录却没有去处了。”

好不容易混到护国长公主府做事,只得挨了一刀,赔了一点医药费罢了。

杏娘也是满心失望,无奈道:“哪有什么法子?别说你了,就连三堂哥现在都没有着落,还不是回家呆着?”想了想,哄劝他道:“你先把伤养好,回头再找大伯父帮忙周旋,看有没有事情可做吧。”

“算了吧!”何庭轩不满道:“大姨父要是肯拉扯我的,早些年就拉扯了!为着姨母生了我的气,哪里还肯帮衬?上次能进公主府做事,是黄大石那个憨子帮得忙,可不是承了顾家的情!”声音尖酸,“顾家…,哼,哪里还指望得上哟?我可真是倒霉,就没有一件顺心的事,做什么都半途而废!”

“大爷、奶奶。”一个丫头立在门口,高声回道:“顾家来人了。”

“我去瞧瞧。”杏娘露出笑颜,安慰丈夫,“没准儿有什么好消息呢?”

惹得何庭轩也是翘首以盼,“快去,快去!”

结果杏娘出去了,见着的却是母亲身边的积年老仆卢妈妈,“夫人不便出门,想请姑奶奶回去一趟。”怕她不去,补道:“夫人有要紧事说。”

杏娘回来与丈夫说了。

何庭轩一脸失望,“你娘能有什么要紧事?”挥手道:“你去吧,我就不去了。”

杏娘上次为着女儿和母亲吵架,不过她是一个性子烈、却没有隔夜仇的人,不至于真的再也不见母亲,赌的气早消了。

不过想着金珠儿不爱去顾家,加上最近事情多又乱,便没带儿女,自个儿跟着卢妈妈一起上了马车。到了顾家四房的院子,见着母亲,第一句话便直冲冲问道:“可有什么要紧的事?巴巴的叫我过来。”

在她想着,无非是母亲闷得发慌找自己闲聊罢了。

“神天菩萨!”顾顾四夫人念了一句佛,把卢妈妈等人打发了出去,关了门,方才神神秘秘说道:“真是有件要紧的大事,哎…”急得团团转,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我可怎么跟你说呢?”

一面急,一面颠三倒四,半晌才把事情原原本本说清楚了。

弄得杏娘怔在当场,张大了嘴巴,“娘你说,那护国长公主竟然、竟然…,是妹妹假名顶替的?不,不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