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郡主以后进宫的时间常有,不好一辈子瞒着她们,早晚都要见,不如早点知晓心里有个数儿。甚至说起来,大郡主会嫁到梁家去,也和自己脱不了干系,——不然京城里勋贵官宦子弟那么多,未必轮得到梁家。

正在想着,便听徐姝笑吟吟喊了一声,“贞姐儿。”让人拿了一个盒子过来,“你平日不怎么进宫来,没时间碰见你,这个是姑姑给你压箱底用的。”她道:“你瞧瞧,喜不喜欢?”

大郡主脸上一红,道了谢,接了盒子,小心翼翼打开了——

里面躺着一对碧绿滴翠的玉如意。

皇太后见了,不由嗔怪,“那么多东西,你怎么…”想说你怎么送这个,当着孙女的面,又不合适,况且送都送出去了,还能再收回来不成?因而忍了忍,皱眉瞪了女儿一眼。

徐姝眨眼一笑,“哎呀,不就是找高僧开过光的吉祥物件嘛?”转而看向大郡主,“你可仔细收好了,虽然高僧开过光不稀罕,但母后亲自颂了九九八十一天经,是个保佑夫妻和睦、阖家平安的好东西。”

大郡主便有些不安,起身推辞,“这是皇祖母给姑姑的一片心意,侄女受不起。”

“拿着吧。”徐姝撇了撇嘴,“送了人的东西可不兴再收回来,再者说了,我是那样假模假样的人么?”又嘀咕了一句,“反正等我再成亲,也不知道哪年哪月去了。”

“你还胡说?!”皇太后斥道。

麒麟在旁边见了,乐呵呵的拍手,“哎呀,姑姑挨骂了。”

“你个小混蛋!”

徐姝上前去抓他,东戳戳、西戳戳,闹得麒麟一阵乱笑,末了痒得受不住,干脆丢下母亲藏到皇太后身后去,嘴里还嚷嚷,“皇祖母、皇祖母,姑姑欺负人…,皇祖母救我…”

皇太后便假意拍了徐姝一下子,挥手让她离开,然后搂了麒麟哄道:“好了,姑姑被皇祖母打跑了。”

顾莲在旁边笑道:“别惯坏了他。”

皇太后却道:“我们麒麟从小就是一个懂事的,不会惯坏的。”

麒麟听了,老实不客气的连连点头,“我懂事,我懂事。”不太清楚具体含义,总之皇祖母说得都是好话,只管往自己脸上贴金,“我最懂事了。”

惹得众人一阵乱笑。

与之相比,一直猫在邓襄嫔身边的大公主,则要安静很多。

一直挨到众人散开,等下外命妇们该进宫来道贺,人多眼杂,小孩子们都被各自的大人领了回去。到了顺德宫,大公主一直低着头闷声不吭,进了内殿,只是低着头不停搓手绢,揉了个一团皱。

邓襄嫔瞧了瞧,以为是大家捧着麒麟冷落了她,哄道:“弟弟小呢,皇祖母自然喜欢多一些,你可不许说错话了。”

大公主早就习惯了被冷落,摇了摇头,“不是。”她抬起头,眼里尽是不解,“我好像…,好像在哪里,见过她…”

245 功名利禄(上)

邓襄嫔心头一跳,——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大公主今年已经满了五岁,倒回去一、两年,那时候三岁多,正是要记事不记事的年纪。可她不比旁人,即便再不得宠也是皇帝的女儿,皇太后的亲孙女,除了病了,日日都要过去请安见面的,见顾莲的次数实在太多了。

如何去跟一个小孩子解释,那个邓母妃就是从前的大姑姑?不对,她其实也不是真正的公主,而是…,这一通乱根本不能说。

说了,怕是自己再叮咛、再交待,小孩子都是消化不了。

可是若有一个错缝儿,会给那一位惹来什么麻烦不知道,自己的小命就得先给赔进去,想到此处,忍不住脊背后面生出一阵冷汗。

“锦绣。”她蹲□来,声音又轻又柔,“她是你的邓母妃啊,是母妃的堂妹,小时候你经常见到的,后来邓母妃病了好些日子,这不…,又好了。”

大公主还是摇头,“可是…,以前的邓母妃好像不是长这样。”她努力的回想,每次去请安时都是一大群女人,生辰年夜宴席上则是更大一群女人,以前的邓母妃,现在的邓母妃,其实都是一个背景板样的存在。

可即便如此,还是和自己的记忆有了出入。

“小孩子不许胡思乱想。”邓襄嫔打断她,以不容置疑的口气说道:“前段儿还夸你懂事不少,如今又不老实了!净生出一些稀奇古怪的念头!”给她下了定论,“不过是邓母妃病了,你见得少了,便记迷糊了。”

大公主抬起头来,看着养母认真的神色,严厉的表情,出于小女孩的天生胆小,和多年来被人冷落的怯懦。恍恍惚惚,也怕自己记错了再惹得养母不高兴,——皇祖母和父皇都不喜欢自己,自有养母,一直陪在自己身边,不能惹她生气。

她小小的心里有些慌,顾不上分辨是非黑白,赶忙保证,“母妃你别生气,锦绣还听母妃的话,还听的…”上前抱住她,“我会乖乖的。”

“这就对了。”邓襄嫔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安抚她的情绪,“锦绣你想一想,要是你记错了人、喊错了人,不光邓母妃她不高兴,你皇祖母和父皇也会不高兴的。”

大公主往她怀里缩了缩,不敢再提异议。

“到时候…”邓襄嫔加重了语气,又道:“到时候不仅你要挨骂,就连母妃也会被训斥的,说不好你父皇一生气,就不让母妃跟你在一起了。”

自她抚养大公主以后,就全部亲力亲为照顾她、陪着她,凡事不假他人之手,——不仅是要培养起自己和大公主的感情,更要的是,隔绝别人接近大公主,让她全心全意只依赖自己一人,只相信自己一人。

像现在,这番苦心经营便收到了很好的效果。

对于大公主来说,祖母和父亲都是一个遥远的存在,其他嫔妃、宫女,更是跟自己毫无干系,相依相伴的只有养母一人而已。

一听说会惹得父亲生气,要把养母和自己分开,顿时吓得不轻,差点没有失声哭了出来,急急道:“母妃,锦绣再也不敢乱想了!再也不敢了。”

“锦绣最听话了。”邓襄嫔看着她害怕的眼神,不想太过吓唬她,反倒加深她对这件事情的记忆,云淡风轻说道:“所以啊,只要你乖乖听母妃的话就好了。”

大公主连连点头,“我听的,我都听的。”根本就不去分辨是非曲直,“母妃说什么就是什么,母妃说锦绣记错了,就一定是锦绣记错了。”

邓襄嫔搂着那小小的柔软身躯,听着这娇滴滴的央求之语,心情有些复杂,颇为唏嘘的叹了口气,“好,母妃最喜欢听话的锦绣。”

低头看着那张肖似薛氏的小小脸庞,看着那眼里的依恋。

心下不由自嘲,薛氏若是在天有灵看到这一幕,会是何感想呢?别说她,就算是从前的自己也不会想到,有一天,会抚养一直刻薄自己的薛氏之女,还如此亲近,世事真是变幻无常啊。

歇了一会儿,重新收拾打扮去了前面宴席。

不出所料,“瑛嫔”身体不适早回去了。

而那圈外命妇们,自然不会揪着一个缺席的嫔妃多问,况且还有病得更久的管氏姐妹,——谁会没事去刨根究底?没事找事?

今日众人的焦点是徐姝,是那眉目飞扬、气度恣意的乐宁长公主。

莫说满座的外命妇不敢凝目直视,便是嫔妃们亦不敢与其争锋,甚至像徐宪的两位郡主亦是恭恭敬敬,一句出风头的话都没有。

用完宴席,回了府,姐妹俩都是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一起到了寝阁,二郡主打开那个盒子,啧啧赞道:“姑姑今儿可真是大方,竟然舍得把这对玉如意给你,我看皇祖母欲言又止的样子,很是舍不得呢。”

大郡主听了微微苦笑,“姑姑固然是大方,但…,又何尝不是在警告我们?”有些意兴阑珊,将那玉如意的盒子关了起来,警告妹妹道:“你别忘了,姑姑从前和谁最要好?不然的话,给我做嫁妆的东西什么时候给不行,偏偏赶在今儿,赶在你我见到那位‘瑛嫔’娘娘的时候?”

这位小姑姑看似天真,实则精明,看人的眼力也够毒辣!这不…,把皇帝喜欢的女人哄得好好儿的,自己就更多一个帮手了。

再次叮嘱妹妹,“切莫多嘴,莫要惹了那瑛嫔娘娘。”

“姐姐,我又不是傻子。”二郡主撇了撇嘴,“这点子眼色还是会看的。”又道:“其实小姑姑也是多虑,难不成我们还吃饱了没事做,去嚷嚷的满世界知道不成?倒是正好得了她的好东西。”

大郡主没有回答妹妹,倒是想起另外一层来,幽幽叹气,“难怪…,要让我嫁到梁家去,原来如此。”

二郡主听了这话,不由大吃一惊,“这…?!”

小姑姑公主府的侍卫统领梁戬,是未来姐夫梁津的嫡亲哥哥,姐姐未来的大伯,而且还是庆平侯世子,几十年后的庆平侯。姐姐固然有着皇室宗亲的身份,但是同样离不开夫家支撑,也就是说,不可能去得罪这位大伯,当然就更不能给他招祸了。

虽然只是一种未雨绸缪的防范,仍然叫人感到很不舒服。

二郡主还有另外一层担心,“不会,那梁津不怎么样吧?”为了辖制住梁戬,同时也是为了管住自己和姐姐的嘴巴,才结成这么一门姻亲,所以…,谁还管那梁津有没有麻子,缺没缺胳膊腿儿?

“你在瞎想些什么?”大郡主好笑道:“那梁津长得好不好看不知道,但人肯定是没有问题的。皇上这个人性子一向孤傲,便是想对我们有所牵制,也不至于委屈自己的侄女嫁个不中用的,…又不是他要求着梁家。”

父亲不在了,叔叔对长房这一脉反倒没什么忌讳。

大郡主又道:“而且皇上便是不为侄女,为了让我们承那位‘瑛嫔’的情,也只有因为她给别人锦上添花、恩威并施的,这才叫人心服口服。”

二郡主嘟哝了一句,“不行,得找个机会见一见梁津。”

“又是胡说!”大郡主断然喝斥,“莫要想这些不找边际的,不说惹事,便是真的见了又能如何?还能悔婚不成?!若是再生出这些古怪的念头,我先不饶你。”

然心里不免也有一些惴惴,那梁津…,不会真是个大麻子吧?

到了来年开春之际,大郡主风风光光、热热闹闹嫁去了梁家,洞房花烛夜,等着被挑了盖头见到丈夫真颜,——身量欣长、面目俊秀,真真好一个俏生生的新郎官儿!一夜温存缠绵,次日起来,丈夫对自己亦是细致体贴,再没有不满意的。

再回想起当初和妹妹的一番担心,不由哑然一笑。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而此刻,大郡主倒是真真说对了一句话——

恩威并施。

皇帝的恩威并施并不只对自家侄女,而是对任何人都是。

新朝建立以后,虽然结束了各地军阀割据的状态,但是癣疥之疾尚未尽除,各种名头繁杂的流民军,先头军阀们遗留下来的残部,民间教义组织,拉拉杂杂、大大小小尽有十几股之多。

当然了,这已经用不着皇帝再御驾亲征。

只不过近几年派将领打打杀杀,虽扑灭了不少流民军,但亦有几支颇为棘手,比如米脂教、五幡军、赤眉军,这三支力量总是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还不断的兼并各地小的势力,扯杆大旗就占山为王。

此时此刻,皇帝正在启元殿跟邓恭说话,“早些年战事打得太久,各地百姓已经是十去四、五,多少田荒了、地沤了,哪里有人去管过?加上新朝伊始,正是修生养息期间,不宜大动干戈,反倒助长了这些贼子的气焰,以为朝廷压不住他们了!”

“皇上神武圣明…”

“罢了,朕不爱听这些虚的。”徐离摆了摆手,打断他,“朕决定了,这一次任你为平西大将军,带领三十万大军,彻底剿灭米脂这等邪教,那些自立为王的五幡、赤眉更是一个不留!只有天下彻底太平,朕…,才算完完全全坐稳江山社稷,才能真正的睡一个安稳觉。”

朝廷拨出三十万大军去剿灭流民军?算得上是大手笔了。

邓恭在心里飞快的琢磨,——流民军其实每一支人数都不算太多,狡猾在于,他们熟悉当地的地形,经常都是打不过就跑,然后再出来骚扰,所以才会拖拖拉拉,这么些年还没有悉数剿灭。

但不论如何,棘手归棘手,实在算不上是什么恶仗。

换而言之,只要自己不突然昏聩失了策算,或者流民军突然多了几倍人,稳稳当当的打起来,并无太大风险,就可以一点点的把这些贼寇消灭干净——

简直就是天上掉下来的大功劳!

到时候,自己这个平蜀侯的爵位也该升一升了。

可是开国之初,京城里能征善战的名将多了去了,皇帝为何独独挑了自己?还财大气粗的拨了三十万大军,而不同于往常小打小闹。

正在各种盘算和筹谋,便听皇帝飘来一句,“邓恭,你可不要让朕失望啊。”

“臣领命!”邓恭心下琢磨,耳朵却从未放过任何皇帝的动静,回答毫不迟疑,“必当不会辜负了皇上的一番心意。”

徐离笑了笑,“朕还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一个“还”字,对之前的栽培提拔之意毫不掩饰,接着道:“瑛嫔有喜了。”

啥?!饶是邓恭素来镇定,也不由露出掩不住的惊讶之色。

女儿已经那样…,皇帝还、还让她怀孕?且不说皇帝口味有点奇怪,便是道理上也讲不通啊!女儿容貌上面不算出色,性子亦不柔和,上一次就“我啊、我啊”惹得皇帝动了气,更不用说,她还是刺杀皇后娘娘的凶手。

皇帝没有杀了女儿,没有治罪邓家就够奇怪的,如何还能再宠幸于她?而且不断加恩提拔邓家,到底为何?女儿怀孕,这件事实在太过诡异了。

“走。”徐离笑得十分温和,笑道:“正巧朕今儿得空,带你去看看瑛嫔,你们父女俩也好说几句话。”

“谢皇上恩典。”邓恭应道。

心里早就有所猜测,皇帝之前的种种反常举动,肯定都有目的,莫非…,今日就是揭晓答案的时刻?可是一句话都不敢多问,抿紧了嘴。

直到见了顾莲的那一刻…

皇帝非要指鹿为马,笑着说道:“瑛嫔,平蜀侯来看望你了。”

邓恭差点没有把心跳出嗓子眼儿!眼前这个女子气度娴静、容颜似画,从头到脚没有一丝像自家女儿,这…,这又是谁?心里转了一千个圈儿,——原来皇帝留下自己女儿的性命,保全邓家,就是为了给这绝色女子一个身份!

可是她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要这般曲折?

或许是出身微贱一些,但只要皇帝喜欢,谁又还敢拦着不成?皇帝虽然年轻,但却不是长于妇人之手继位的天子,打得天下、上得战场,谁敢说他一个不字?!

正在百般猜疑,便听皇帝又道:“爱卿,你从前的那个女儿性子不好,惹出泼天命案出来,朕留不得她。”伸手牵了顾莲,“所以,朕再赔给你一个女儿,也不差,把朕的嫡亲妹妹赔给你。”

“轰”的一下,有如一道惊雷在邓恭头顶炸开!——

嫡亲妹妹?!

邓恭临阵杀敌成千上百次,次次凶险,但都不如今天这般惊心动魄!难、难怪,皇帝要对女儿和邓家如此容忍,原来是…,要为了安置妹妹护国长公主!

居然是、兄妹乱伦…

“皇上。”顾莲开了口,柔声道:“让我和平蜀侯单独说几句罢。”待皇帝点头,她款款移步走了过来,为了缓和紧张怪异的气氛,指了椅子,“平蜀侯坐罢。”

徐离在上席悠闲的坐着,十分认真,细细品起茶来。

“是。”邓恭一面应了,一面局促的坐下。

只觉得那女子的眼睛甚美,举止亦是轻柔,行动间好似弱柳扶风一般,但轻声慢语之间,甚至只是一道目光,都透着水滴石穿的无形凌厉。

他心中一寒!

如果对方只是一个出身卑微,仗着颜色得了圣宠的女子,还不足畏惧,但皇帝的亲妹妹可就…,不由深吸了一口气,静观其变。

顾莲问道:“平蜀侯可知道大皇子麒麟?”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笑吟吟道:“这个小家伙似乎要老实许多呢。”

这不是废话吗?谁会不知道大皇子?!等等…,什么叫“这个小家伙似乎要老实许多”?还有哪一个不老实的?邓恭心头一个念头闪过,据说大皇子麒麟,是护国长公主身边的宫女所生,但是照眼下的情况看来,莫非、莫非是…

他有些想不下去了。

今天接二连三的霹雳太多,一个接一个,一个比一个叫人震惊!皇帝不仅要用女儿的身份安置他的妹妹,不仅和亲生妹妹有了苟且,还把孩子都给生下来了!不算完,眼下公主的肚子里又有了一个!

顾莲亦是端了一盏茶,轻轻拨着,发出细微的“铃叮”之声,云淡风轻道:“从前和平蜀侯夫人太过生分,竟然没有见上一面,往后…”她笑了笑,“一家子人,自然是要多走动才好。”

邓恭体会这她话里的深意,没有出声。

“听说澜哥儿已经有四岁了。”顾莲笑问:“可也淘气?回头平蜀侯夫人进宫,就让一次带进来,正好陪着大皇子一起玩儿。”

邓恭应道:“是,多谢娘娘美意。”

女儿峨眉对继母有敌意,入宫以后,从来没有召见过继母和弟弟,——所以妻子要是进宫的话,自己连一番解释口舌都省了。

心里波澜起伏不定,一直到出了宫、回了家,还是不能平静下来。

护国长公主不仅生了皇长子,还又怀上了,皇帝爱慕自己的妹妹,为她大费周章安置了一个身份,肯定不会在嫔位上面止步。

妃?贵妃?淑妃?甚至…,皇后?!——

不是没有可能。

而且皇帝膝下别无子嗣,那大皇子麒麟,或者长公主肚子的这个,或者她以后再有的…,没准就是下一任的皇帝!

一想到这儿,邓恭就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

这是一条富贵泼天,但却凶险之极的道路!

但是自己没有选择的余地,不说自己是臣,皇帝是君,单是女儿刺杀皇后娘娘的那个把柄,就足够邓家上下喝一大壶了。

高回报,从来都是和高风险相伴相生的。

“爹!”邓沧澜跑了过来。

他并不知道父亲从前的狠戾,反倒因为是独苗幼子,养得十分娇贵,虽然不至于扑到父亲怀里去,但还是颇为亲热的围在旁边,连珠炮似的说道:“今天娘亲自下厨,做了我最爱吃的八宝珍珠糯米饭,还放了很多红豆,很多蜜枣…”

他掰着小小的手指头,如数家珍,一样一样的数了起来。

邓恭看着才得自己一半高的小小儿子,心头真是五味陈杂,——如果自己的长孙还活着的话,早就到了该说亲的年纪,甚至成亲早一点的,没准自己都做了曾祖父!而不是像眼下这般,儿子还是一个不懂事的小娃娃。

当年自己有五个儿子,儿子们又分别生了十二个孙子。每次年夜饭上,儿孙满堂的挤在一起,热热闹闹的,那些追追赶赶、你争我抢的小家伙们,都有几分相似,自己时常都闹不清谁是谁,只有听他们自己各报房头告状。

“祖父,二叔家的老三抢我的桃木剑!”

“不是我,是大伯家的小五拿走了。”

“小八!你给我站住!”

只可惜,往事已经悉数化为了追忆。

自己固然心狠手辣,可当时若不识时务的投诚徐家,多半就是男儿悉数战死、妇孺没落为奴的结局,便是运气好一些,最多也不过就跟穆家一样苟延残喘罢了。

而自己,肯定是难逃一死的!

可是如今自己挣了名,挣了利,若是没有子孙来继承祖业光辉,又有什么用?再辉煌,也终究不过是一刹那而已。

现如今,自己已经是坐四望五的人了——

英雄迟暮。

邓恭摸了摸小儿子的脑袋,看着从内门走出来的年轻夫人,微微颔首,然后不动声色说道:“今儿我进宫去见了瑛嫔娘娘,她有喜了。你明儿收拾收拾,带着沧澜一起进宫去,陪着瑛嫔娘娘说会儿话。”

平蜀侯夫人不过二十出头,对丈夫是又畏又惧。

虽然因为瑛嫔一直不召见娘家人,私下腹诽过,可是一则害怕丈夫,二则也得罪不起宫里的娘娘。再说她心里也明白,丈夫岁数大,儿子年幼,将来还要指望着瑛嫔多加照拂,因而赶忙笑道:“瑛嫔娘娘有孕可是大喜事啊!”

“嗯。”邓恭嘱咐,“宫中规矩甚严,你虽然是瑛嫔娘娘的继母,但也不要自大,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心里都得清楚一点。”又道:“我瞧着瑛嫔娘娘的身怀不显,只怕才得过头三个月,不宜劳累,你别一直说话累着了她。”——

实则是怕护国长公主不耐烦。

平蜀侯夫人不仅是继室,而且她的舅舅还是邓恭的下属,真要论起来是和邓峨眉一辈儿的,因而做了继母也没底气。更不用说,继女还是宫里的娘娘,哪里得罪的起?哪里会不知道小心谨慎?

心下觉得丈夫的嘱咐真是多余,到好似自己有多蠢似的,但是不敢流露,只道:“侯爷放心,妾身明白的,断然不敢让瑛嫔娘娘觉得絮烦。”

246 功名利禄(下)

次日进宫,每每说几句话,就忍不住看一看顾莲的神色。

“怎么了?”顾莲笑盈盈的,摸了摸自己的脸颊,问道:“莫非今儿我这梅花妆画得特别好?倒叫平蜀侯夫人看的稀罕起来。”

平蜀侯夫人不好意思,讪讪笑道:“是妾身冒犯了。”

“灵犀。”顾莲喊了人,“把才制的玫瑰胭脂拿两盒出来。”自己不动手,只让灵犀亲自为平蜀侯夫人打开,细细介绍,“这是宫里的人闲着自个儿做的,十分干净,不比外头买的胭脂水粉里面含铅,还是一个养人的好东西呢。”

“这…”

“你拿回去试试。”顾莲温婉一笑,“若是好用,再来找我拿几盒便是。”

平蜀侯夫人想着继女以前冷僻孤傲,从来不见自己,只当不好相处,今儿提起了千百分的小心慎重,却不料见了面,瑛嫔娘娘竟然是这般温和客气的人。

或许…,是因为怀孕转了性子?

心下倒是松了一口气。

赶忙去看那胭脂,为了表现的热络感兴趣一些,还大胆的动手沾了一点儿,在自己的手背上试了试,抬头笑道:“果然跟娘娘说的一样,真是个难得的好东西。”

顾莲见她是一个伶俐会来事的,也笑了,总比难相处的要好,吩咐道:“快去打了清水来,服侍平蜀侯夫人净手。”

她们俩说闲篇的功夫,麒麟和邓沧澜正在隔壁暖阁里面玩儿。

“哎哟!”麒麟突然大喊了一声,仿佛是被什么绊倒了,气呼呼的嚷嚷道:“小舅舅赖皮,不等我,欺负人…”——

作者有话要说:小包子:“说好的戏份呢?台词呢?嗯…?女人呢?”【好像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混了进去,不管了~~~~

247、物是人非 ...

平蜀侯夫人一听大皇子说什么“欺负人”,顿时吓得脸都白了,顾不得礼仪,就赶忙跑了过去。只见儿子一脸无辜的站在旁边,大皇子麒麟赖在地上,宫人们去拉他,不肯起来,只是嘟着嘴嚷嚷,“小舅舅赖皮!赖皮!欺负我…”

邓沧澜喃喃道:“我…、我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