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则求全,求全而生嫌隙不虞。
徐离有心求证,但眼下肯定不是时候,一则她还怀着孕;二则不想让她知道叶东海又回京城,省得再起事端。
她不是顾莲了,也不再不是护国长公主,叶东海应该断了最后一丝念想。
其实徐离完全是多虑了。
叶东海本来就以为顾莲已经真的死了,而眼下…,更是顾不上去想她,正在紧张的等着段九,等他把曲奎抓回来!
“段九!”谷涟漪一直在门口张望,因为回了京城,怕皇帝的耳目,在外不再喊段九为师兄,但是动作却闪电一般,迎了上去,“怎么?失手了?!”
“嗯。”段九应了一声,快步进了屋子,不等叶东海问话,先把门给“砰”的一声关上了,方才低声道:“快去拿金疮药来!”
“你受伤了?!”叶东海和谷涟漪异口同声,不过谷涟漪反应更快,当即从侧门出去找药,片刻后回来,二话不说开始给段九敷药。
伤在肩头,足有一寸来深,可见当时情况有多么凶险!
在叶东海看来,段九就算不能打遍天下无敌手,但至少可以全身而退,断断没有想到他会狼狈受伤!等着包扎好了,才问:“曲奎身边怎么会如此厉害的人?!”
“事有蹊跷!”段九的嘴角上原本就有一道疤痕,此刻恼怒起来,不免牵扯的面容有几分狰狞,冷笑道:“居然请动招福和进宝一起护驾!好大的本钱!”
“什么?”谷涟漪惊讶失声,“怎…、怎么会?两位师兄…”
段九不回答她,只朝叶东海问道:“你可还记得,当年我刚跟你的时候,要得是什么价钱?”
“一个人头一千两。”
“不是这个,是跟随在雇主身边的价钱。”
隔了多年,叶东海想了一下,才道:“没记错的话,一天十两银子工钱,打架、杀人、受伤另外开算。”转瞬明白了他的意思,“你说曲奎雇的人是你师兄?还是两个?那一天就是二十两银子花销,他又不知道我们几时找到,不知已经雇了多久,这…”
从妻子当初出事的那会儿时间算起,差不多快六年光景了——
曲奎到哪里去拿着四、五万的雪花银?
“银子还是其次。”段九接话道:“做我们这个行当的,从来都是喜欢做一锤子的买卖,就算有保护雇主的价钱,那也是临时挡灾的那几天功夫罢了。曲奎和我师兄他们毫无交情,凭什么顾得他们几年在身边?”
“未必,还有一种可能。”谷涟漪插嘴道:“大师兄和二师兄让你受伤,又把你放了回来,倒像是专门等着你去找他们的,只是不知缘故。换而言之,曲奎可能一早就知道我们要到京城里来,所以临时雇了两位师兄保护。”
她顿了顿,“只是,这就更加可怕了。”
眼线居然四通八达到如此地步,岂不通天?!
“罢了!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段九满脸懊恼之色,“两位师兄联手,我根本没有任何胜算,不得已,只好退了回来。”一拍桌子,“现如今不知道曲奎是去是留,要是他跑了,我们又该去哪里找人?!”
叶东海思量了一阵,“如果他是有所图,专门等着我…”像是安慰段九,又像是在安慰自己,“那么应该还会出现的。总不能,就是为了让舅舅你受一回伤吧。”——
这般有钱,莫非背后是辜家在给他撑腰?
可是目的呢?
叶东海想来想去不明白,段九和谷涟漪就更摸不着头脑,前者吃瘪恼怒,后者则是隐隐担心,忍不住说了一句,“二爷,还是保险起见的好。”指了指院子外面,“咱们可还带着七七和宥哥儿呢。”
为死者报仇事小,耽误活生生的孩子就得不偿失了。
更何况,那位顾氏只怕还没有死。
谷涟漪十分担心,琢磨了一阵,“依我看,京城是一个不宜久留之地。”她道:“毕竟曲奎应该不会原地等着,他若有心藏起来,身边又有两位师兄护航,且不说咱们不好找他,便是找到亦是颇为棘手,我和师兄一起过去也未必有胜算。”
段九一阵沉默,显然是默认了这个说法。
谷涟漪又道:“而且我们都走了,更怕中了什么调虎离山之计。”婉转相劝,“所以干等不是办法,找人也不是办法,假如曲奎另有所图的话,肯定会主动找上二爷,不如咱们先回长清罢。”
主要不是担心自己和师兄护不住叶家的人,而是担心…,万一皇帝掺和到这件事里面呢?那便是有天大的功夫护着,也难逃祸事了。
本来自己就不赞成回京城的,又怕阻拦,惹得叶东海起了疑心。
如今看来,最好还是早点离了这个是非地!
叶东海为妻子报仇心切,可是七七和宥哥儿却是他的软肋,容不得闪失,此刻被谷涟漪一番劝说,不免左右为难。
走,可能再也抓不到曲奎。
不走,又可能将一双儿女至于险地。
“段九受伤?”徐离亦是惊讶,段九是跟着他一起上过战场的,虽无指挥策略,但就个人身手和功夫来说,当得起一流高手之列。
什么人,竟然能将段九击伤?!
派去盯梢的暗卫回道:“我们不敢跟的太近,只在对面远远守着,见那段九进了一家酒楼,大约是约了人有事要谈。没多会儿,就听见酒楼上面有些热闹,底下安排的官差还没有来得及冲过去,段九就从二楼窗口跳了下来,颇有一点狼狈。”顿了顿,“末将应该没有看错,他的肩头受了刀伤。”
“人呢?”
“两边都让人跟梢了。”暗卫回道:“段九回了叶府,然后一直没有出来。”毕竟叶东海在京城,跑不掉,因而只是派了一个手下跟随,而酒楼这边,则是自己亲自出马一路追踪,“后来,的确出来两个身手不凡的练家子,但…”
徐离挑眉,“有何不妥?”
那暗卫心中疑惑如云,小声回道:“他们大摇大摆的,陪着一个中年汉子出来,好像故意招摇不避耳目似的,好几次…,末将都怀疑被他们发现了,但是对方却没有任何反应。”咽了下口水,“最后一路到了城外一处山庄,他们进去了,末将让后面来的人将那山庄围住,一个都不许放出。”
抹了一把汗,但愿能够困得住那两名高手吧?但不论如何,那个不会功夫的中年汉子肯定是跑不掉的,想到这儿,紧张的心情略略转缓,躬身道:“现下末将请皇上的旨意,如何处置?”
徐离心思飞转,勾起嘴角,“这么说,是有意等着你跟过去的了?或许…,还是在等着朕?倒是有点意思。”
“皇上。”有宫人在外面禀道:“京外急报!”
“进来。”
宫人双手递上一封密封书信,交给皇帝。
徐离当即拆开了,一目十行的飞快看完,不由怒极反笑,“沈湛可真是越来越会办差事了!”信上说,江陵王徐策扮作下人逃离定州,搜捕数天不见人,特急报回京请求皇帝示下,愿意戴罪立功!
立功?抓回来就是功劳了?就抵得过他的罪过了?!
要不是已经…
徐离忍了忍心头的怒气,倒也没有多慌张,将那密信扔到火盆里焚了,心内将事情七七八八联系在一起,心头忽地灵光一闪。
继而叫来高勤,下旨道:“调龙禁军三千,速速去京郊捉拿要犯!”
高勤吓了一大跳,——这是什么要犯?!京兆尹不管也罢了,还有大理寺,再怎么着都用不着三千龙禁军吧?心内情知事情重大,不敢马虎,赶忙低声应了去传旨。
龙禁军的大统领梁广春年近半百,眼角眉梢虽有皱纹,但却丝毫不见垂暮之气,反倒因为身量高大、挺拔,目光冷湛,行动之间十分气势迫人!
他早些年跟着皇帝东征西战,立下不少功劳,替皇帝挡过不少刀剑,如今不仅领了龙禁军大统领一职,本身还有庆平侯的爵位。长子梁戬在乐宁长公主府任侍卫统领,第四子梁津娶了大郡主,一家子上下,都是皇帝身边信得过的心腹之臣。
徐离单独留下他,细细密密的交待了几句。
“是。”梁广春一向沉默寡言,按了按佩剑,便神色郑重的领命出去,经过连廊的时候,带起一阵身风,惊得纷纷宫人们闪避不及。
徐离目送那高大魁梧的身影远去,微微沉思——
会是他吗?
如果真的是他,那可有些年头没有见过面了——
作者有话要说:要完结了,我的心里涌起淡淡忧伤~~~【暑假啊,旅游啊,在向我招手~~~
249 手足
“是江陵王。”梁广春眉头微皱,回道。
徐离静了一瞬,“知道了。”——
也罢,事情总要有一个了结。
只是回忆起儿时浮光,那个年长自己六岁的二哥,永远都是衣服温文尔雅、耐心平和的样子,对自己微笑,“三郎,你这一次太急躁了,应该…”一番细细教导,又或者是,“最近瞧你性子沉稳了不少,只是不可骄傲。”
再后来长兄惨死,二哥残了一双腿,自己伏在他的膝头上无声痛哭,红了眼睛,他还是微笑着,反而安抚自己,“哭什么?又不是坏了脑袋,只是行动不大方便罢了。”将自己扶起来,“三郎你别哭,徐家的血海深仇还指望你来报呢。”
一路并肩扶持作战,直到…
时光倒退,当初徐氏兄弟在一起商议前程,讲起祖上作为皇室的那些荣耀,满腔激动、期待和跃跃欲试。那时候自己想的是,长兄能征善战,次兄胸有乾坤,自己做为他们的幼弟,怎么着都不能给哥哥们丢脸!
任谁也没想到,最后坐上这个位置的会是自己。
有时候,甚至会偶尔那么想一想,如果当初长兄没有死的话?那么兄弟之间的平衡便不会打破,毕竟长兄占着嫡长的名头,二哥便是屈居人下也能心甘,而不是对着一手培养起来的弟弟俯首称臣,心中滋味万千。
而长兄没有死,自己也就不会退掉顾家的亲事,和她…,应该是明媒正娶的那一对,生儿育女、举案齐眉,又是另外一番光景了。
不过徐离从来都不是喜欢沉溺过去的人,假想之事只是一掠而过。
很快做了决定,“起驾出宫!”
在去往京城外的小庄子路上时,徐离将起伏的心情压了下去,——兄弟情分,总得在有绝对掌控之际才讲,而不是现在,白白浮起乱了心绪。
御驾赶到,最终停留在一处青瓦白墙的小院前面。
一个领头的将领惶惶不安,身上还挂了彩,上前请罪,“下官无能,让两个飞贼杀出去逃走了。”怕皇帝雷霆震怒先把自己拍死,慌忙补道:“江陵王还在里面。”
“知道了。”徐离挥了挥手,大步流星便往里面走去。
梁广春等人一路紧紧跟随。
厅堂中间,坐着一个三十岁余的青年男子,眉眼容貌和皇帝相似,神情亦是和皇帝回忆之中一般温文尔雅,连微笑都是一成不变。
“三郎。”徐策开口道。
徐离朝身后的挥了手,屋子里只剩下自己和兄长两人,拣了他对面的椅子坐下,淡淡说道:“想来是二哥在定州呆得烦闷,出来散散心。只是怎地也不打一下招呼,倒叫沈湛跟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满世界的乱找。”
“沈湛送信回来了?”徐策笑了笑,“倒是一个识时务、懂分辨的人,若是再捂下去,叫皇上你着急上火的发作起来,可麻烦得紧。”
徐离问道:“二哥折腾这么一出,所谓何事?”
“难道这不是皇上希望看到的吗?”徐策反问,脸上的微笑依旧不变,“驻地藩王擅自离开封地,难道不比端敬王妃陷害公主的罪名更妙?我猜这一次,江陵王可以顺顺当当的贬为庶人了吧?”他笑,“要是不够,为兄还可以再添一把火。”
徐离目光一挑,静默不言。
徐策叹道:“三郎到底是皇帝做久了,越发寡言少语了。”
“你掺和叶家的事做什么?”
“三郎不明白?”徐策笑容十分玩味,“我还以为,你恨叶东海恨的不行,巴不得早点除去这个眼中钉呢。”他问:“莫非我猜错了?没帮对?”
徐离皱眉,“朕的事,不用你管。”
“怎地做了皇帝,还是这般小孩子脾气?”徐策悠悠一笑,“想那顾氏,早就不是叶家二奶奶,不仅跟了你,就连孩子都生下来了。”
什么宫女之子,不过是哄那些不知情的人罢了。
“一个妇人到了这步田地,还能如何?”徐策不理会弟弟的沉默,好笑说道:“别说你杀了叶东海,就是把那两个小崽子也一起杀了,她又能怎样?且不说她有没有那个本事害你,便是有,妇人之仁,岂会让自己的孩儿没了爹?再者她身份尴尬,也只有你才把她捧在手心上,你若有事,她第一个难逃灰飞烟灭!”
说到这个,不免冷笑起来,“三郎你却是个傻的,只惯着她、由着她,左右不过是怕伤了她的心,倒是生生的苦了自己。”
徐离眉头皱得更紧,不耐烦道:“二哥回来,就是为了婆婆妈妈说这些的?朕与顾氏如何,不与二哥相干,如此罗里啰嗦也是无益。”
“既然你也不领情,那我就不说了。”徐策笑道:“我只是看不得,徐家三郎为着一个妇人如此痴傻罢了。”声音一顿,“不过我倒是好奇,咱们大妹妹都真的死了,那顾氏你又藏在了何处?可是在母亲的寝宫里面?说起来,我倒是想见一见她呢。”
徐离心中警铃大作,“见她作甚?”
徐策哈哈一笑,“见了面,问一问她,是怎样把皇上你的心抓得牢牢的?这份心思和手段委实惊人,实在值得一学。”
他看似谈笑风生,不过是在抒发这些年来的怨气罢了。
反正已经和兄弟闹到这份田地,要死要活,全凭兄弟一句话决断,万一小兄弟是个心狠的,都提前说出来了,自己也好死一个痛快。
不过…
徐策复又笑了起来,问道:“之前皇上安排的那么细致、毒辣,是不是…,心里头还念着一分兄弟之情?打算给哥哥留一条活路?”——
好成全他明君和爱护手足的名声,在母亲面前扮演孝子。
徐离知道那件事,不可能一直瞒着狡狐一般的兄长,也没打算瞒他,——和那些从小被宫人们隔绝的皇子不同,自己和哥哥是一处生活,一起长大,还一起浴血厮杀奋战过,彼此相救相援。
即便他的属下朝自己放了冷箭,都还是…,不愿走到那血腥决绝的一步。
说起来,这里面有很大一部分是她的功劳。
如果不是她在自己和兄长反目之前,迅速的说服了母亲,控制住了幽州之乱,那么就很可能真的走到对决那一步。你死一员大将,我亡两员心腹,你损失几万人马,我折损几万部将兄弟,——血与仇恨,就是这么一点一点加大的。
在兄弟彼此反目的苗头出来之际,被她扑灭了。
想到这里,徐离心里不免又泛起一层柔情,她对自己的情意,大约是很早以前就有了,只是那时候她自己可能都不知道,也不肯承认罢了。
徐策见兄弟一直沉默不语,明白他心情复杂,但却没想到他又儿女情长起来,只是自顾自说道:“不管皇上打算如何安置我,好歹隔了这么多年,我又千里迢迢的回来了,总让我见一见母亲、妹妹,还有我那几个孩儿罢。”
徐离收回心思,淡淡道:“会见到的。”
——
江陵王徐策擅自离开所属驻地,无故返京,被龙禁军在郊外抓获!
这个消息,迅速的传遍了皇宫和整个京城。
“莲娘!”皇太后摒退了所有宫人,抓住了顾莲的手,目光铮铮,问道:“你能不能帮哀家一个忙?”神色满是黯然,“你劝一劝皇帝,不管他哥哥做错了什么,该责该罚都行,好歹留他一条性命。”
说着,便有眼泪掉了下来。
顾莲听了怔在当场,再想不到太后是为这个叫自己过来的。
不由微微苦笑,“母后,我哪有那份本事?”同样身为母亲,当然明白太后的挣扎痛苦,却无能无力,“王爷心不平,皇上便意气难消,有关江山社稷的大事,岂是我能劝说的?”
皇太后的心早就乱了,可是再也找不到可以帮忙的人,怎肯放过顾莲?一面伤心垂泪,一面道:“三郎最听你的劝说,你又怀着孕…”满腔心痛,越发语无伦次,“他如今躲在启元殿不出来,根本就不想见我这个母亲。”
自己当然可以过去找皇帝,可是闹将起来,母子之间怄气事小,若是再惹得小儿子对二儿子忌恨,岂不是更加糟糕?
皇太后手中并无任何实权,说白了,她只是皇宫里面的一个慈母,不是可以控制皇帝、要挟皇帝的铁血太后。因而无能为力之下,只是落泪,“难道…,难道要哀家眼睁睁的看着、看着他们手足相残?还不如趁早勒死我算了。”
顾莲陪着她静了一会儿,万分无奈。
且不说自己有没有那个能力,便是真有,眼下皇帝连太后的不愿见了,若是自己不仅见了面,还豁免了徐策的性命,——最初太后当然是欢喜感激,可是过后呢?又该怎么看到自己这个媚惑君心的狐狸精?
皇太后便是再好性儿,往后也肯定不会看自己顺眼了——
恩有多大,厌恶便有多深。
再说了,徐策几次三番想置自己于死地,虽说他有他的立场,并不是特意针对自己顾莲,——但不论如何,自己都生不出以德报怨的心来啊?
皇太后仍是不停的垂泪,哽咽道:“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早知今日…,就不该生了他们出来,就不该…”
洪妈妈一直在门口守着,听到这茬儿,忍不住进来劝道:“太后娘娘保重身子。”为难的看了看顾莲,回头提醒,“况且瑛嫔还怀着身子,受不得累。”
万一她肚子里的肉有了事,不说太后心疼后悔,皇帝恼火,——单是为了江陵王才出的事,岂不是让江陵王死得更快一些?忽地一惊,莫非…,这也是江陵王算计中的一步?继而又一想,自己委实想得太多了。
江陵王连瑛嫔是谁都不知道,又拿能算到太后伤心,就会抓了她来哭诉,就猜到要乱了她的胎气?可见心情紧张,都弄得自己草木皆兵了。
只不过,看了看旁边这位娇花软玉,皇帝为了她,可是动不动就要死要活的,不免再次把心提了起来。
反正不管与不与江陵王相干,孩子都是要紧的,这一位也是要紧的。
因而倒把安慰皇太后给暂放一旁,也不等皇太后发话,便僭越的朝顾莲劝道:“瑛嫔你是有身子的人,久坐不得,累了就回去歇着吧。”
皇太后正在伤心,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等着顾莲逃也似的走了,才想起朝洪妈妈发火,“你这是做什么?我让她去劝皇上一句,她还没有应承,你就把她支走了。”
洪妈妈不好直说心头那些猜想,只是劝道:“眼下已经够乱的,再让瑛嫔的身孕有事就不好了。”——
孙子虽好,到底比不得自己一手生养的儿子。
皇太后在伤心焦虑之下,不由冷笑道:“想来你是觉得我老了,将来那一位才是你的正经主子,这可不就上赶着护上了。”
洪妈妈知道她这是心头有怨气,无处发泄,况且给人做奴婢的,白白挨个骂受个委屈什么,也是平常的很。
只能无奈分辨,“天地良心,奴婢怎么会有那样的念头?”
皇太后亦知道自己是胡乱发火,反倒没了脾气,只是默默的流泪不止,忽地有宫人进来报,“启禀太后娘娘,乐宁长公主进宫求见皇上,现下正在启元殿内。”
“三哥…”徐姝抓住兄长的胳膊,一语未必便浮起泪光,“你与二哥之间的那些事情,原本轮不到我来插嘴。”她道:“可是今儿咱们暂且不论君臣,只说手足情分,不管如何…”她和母亲的心态一样,“好歹留二哥一条性命吧。”
哪怕是终生□呢?也好过,天人永隔再也不得见面。
她忍不住哭了起来,“我已经死了一个哥哥,一个姐姐,不想…,不想临到了这一天,反倒自相残杀再断手足。”
徐离听得皱眉,“够了!尽是胡说八道!”居然喊了宫人过来,厉声道:“送乐宁长公主出去,没有朕的传召谁也不见!”
徐姝不甘心的大喊,“三哥、三哥…”
高勤怕她再嚷嚷出什么难听的话,低声提醒,“长公主,你是来江陵王求情的,可不是来给他添祸的。”说得对方一怔,知道这是听了进去,“要帮忙,也得好好的想法子再帮忙,专惹皇上生气可不合适。”
“放开我!”徐姝愤怒的甩开了人,深吸了一口气,转身去了懿慈宫,见着母亲却只能陪着她掉泪,忍了一阵,最终又去了玉粹宫一趟。
找到顾莲,将来意细细说了。
“我去劝?”顾莲简直瞠目结舌,怎么连徐姝也…,但是和她素来亲近,没有在太后跟前那么多规矩,因而直言道:“姝儿,我与你说实话,不是不肯帮你,是真的没有那个本事。”
徐姝的眼圈儿还是红红的,“我知道为难你。”一阵心酸,一阵落泪,“可是皇上不见我,也不见母后,除了你…,还有谁能劝他一句呢?”
顾莲满脸苦涩,“瞧你说的,好似我说什么皇上便会应什么。”
徐离爱重自己不假,但…
江山美人,从来都是江山在前、美人在后,江山是那锦绣缎子,美人不过是锦上添花的一朵花罢了。
人啊,掂不清自己的份量可是要吃大亏的。
徐姝伏在她身上呜呜咽咽的哭,哽咽难言,“那要怎么办?…怎么办?难道二哥不是死在沙场之上,不死在仇人手里,却要死在自己的兄弟手里么?这天下都已经是徐家的了,为什么…,还要发生这种生离死别的?我好恨…”
叶东海也好恨。
就这么眼睁睁的,叫曲奎从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溜走!
后来不甘心,抱着一线希望让人去酒楼打探,人自然是早就走了,伙计和掌柜也不知道去了何处,不过是白白失望一回。
“二爷,外头来人让送一样东西。”
叶东海正在满心懊恼和烦躁,加之自己临时回京,想不出有什么人会来送东西,正要喝斥那丫头,心内忽地一动,——莫非是曲奎来找自己了?他如此大费周折,总应该是有所图才对吧——
竟然被他猜对了。
的确是曲奎找他,不过…,不是本人,而是一颗鲜血淋淋的人头。
倒把在跟前服侍的晴娘吓得一声尖叫,飞快的转了身,将好奇的七七和宥哥儿一起挡住,急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我们先出去。”
叶东海虽然惊疑万分,到底还是先顾及一双儿女,赶忙关上盒子吩咐道:“晴娘你带七七和宥哥儿回屋,先别出来。”
七七看着性子泼辣,实则很是懂事,没多问便乖乖领着弟弟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