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段九和谷涟漪闻讯赶了进来。

“有人送来曲奎的人头?!”

“是。”叶东海亦是一头雾水,“听说那人撂下东西便走,并不知道是谁。”——

大仇得报!虽然悬起的心落了地,但却是这般突兀古怪的方式,像是被人半道儿截了胡,说不出的怪异和失落。

心下更是万般疑惑,是谁?是谁杀了曲奎,还专门把人头给自己送过来。

然而并没有迷惑太久,便有了答案。

谷涟漪心细胆也大,打开那盒子人头瞧了一瞧,从旁边捻出一封沾上鲜血的书信出来,疑惑着递给了叶东海,“二爷你瞧瞧。”——

竟然是一份供状之词。

上面是曲奎的口供,讲诉自己如何因为被叶家辞退大掌柜,心生怨愤,继而绑架了叶二奶奶,又如何与辜家四房夫妇联系…

“辜家?!”叶东海仔仔细细的将信看了两遍,那些经历过程都没甚看头,自己心里早就清楚知晓,只辜家这一件却是意外!原来以为,只是因为袁幼娘被退亲,所以心生愤恨,才和曲奎联手做了这等毒辣之事。

没有想到,辜家居然也掺和其中!

一个仇人死了,又牵扯另外一个幕后黑手。

“是皇上吧。”叶东海松了手,血信飘飘然落在地上,“我进京,肯定是瞒不住皇上的。”看了看段九和谷涟漪,“包括你们的所作所为,皇上肯定都是了如指掌,所以才会有这颗人头和供词…”

段九闻言一默,“这么说,是皇上的眼线追上了曲奎他们。”想想也对,不然还有谁会这么关注叶东海,甚至关注他的仇家,最要紧的是…,有本事在两位师兄手下杀了曲奎!除了皇帝,再无他人之选。

叶东海说不出是什么复杂心情。

她活着的时候,自己就争不过皇帝、慢一步,她死了,还是一样。

只怕她在天有灵,心也偏向皇帝那一边了吧——

心灰的无以复加。

叶东海的这番曲折心思完全是多余的,顾莲既不知道他回了京城,也不知道中间夹杂了曲奎的事,徐离更不会告诉她,自己把曲奎的人头送去了叶家,——那份供词,不过是想给叶东海找点事做,赶紧滚出京城,别整天惦记自己的女人罢了。

顾莲一无所知,眼下烦心的是江陵王徐策的事。

往狠了说,自己当然巴不得徐策死了干净!

可是他到底死不死的,不在自己,全看皇帝是一个什么打算,——他想杀,自己救不下来;他想留,自己也没法子杀了徐策。

倒是皇太后和徐姝轮番哭诉轰炸,真是叫自己头疼。

徐离听了信儿,问道:“母后和姝儿找你求情了,是不是?”

“是。”顾莲瞒不住,也没打算欺瞒。

徐离淡淡问道:“你怎么说?”

顾莲不敢随意回答,轻声道:“我能说什么?这样有关江山社稷的大事,其实我一个妇道人家可以插嘴的?只能劝一劝母后和姝儿,让她们别太着急上火,凡事…,想来皇上会有决断的。”

大约是这话太过滴水不漏,徐离听了,不冷不热“哦”了一声,又道:“且不说朕有什么决断,你怎么想呢?”

顾莲心头忽地一跳,越发觉得他今儿像是蕴含某种探究之意。

“我么…”抬头看了他一眼,看不出任何端倪,复又垂下眼眸,只做不方便掺和的样子,为难道:“皇上你也知道,江陵王一向不大待见我的,我若开口,只怕话头难免有失偏颇,倒是不公允了。”

徐离不知道在想什么,没有出声。

顾莲和他相处多年,又是再亲密不过的两个人,对他的性情十分了解,见状便知道自己的回答,没有让他满意。

心里拼命的飞快转了无数圈儿,总算福至心灵。

“徐离…”她用了闺房之中的称呼,声音也放得柔柔的,“如今我已经和你在一起了。”握了他的手,“便是江陵王以前看我不顺眼,总归不过是前尘往事罢了。”但愿这一句和后面的话,能够打动他,“只要江陵王不再来害我,为了母后的慈爱,为了姝儿的情分,为了不让你心里烦恼,我都可以不计较的。”

其实自己计较不计较的,有何分别?

皇帝在意的,不过是自己够不够关心他,有没有时时事事替他考虑罢了。

果不其然,徐离再开口语气缓和不少,“嗯,你素来都是体贴他人的性子。”

顾莲这才松了一口气。

皇帝啊,是越来越像皇帝了。

软软的依靠着他,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怀着孕,又是枕边人,都弄得这般战战兢兢的,想来其他人的日子更不好过。只盼徐策的事情早点尘埃落定,不然徐离就像一张拉满的了弓,整天绷得紧紧的,谁不小心都得中他一支冷箭!

“累了吧?”徐离在她手上拍了拍,扶她到榻上去歇着,陪着静坐了一会儿,忽然突兀的说了一句,“要是别人都能和你一样想就好了。”

顾莲眸光一闪,莫非…,方才是自己想偏了?

250尘埃落定

别人…,和自己一样体贴他的心思?是指什么?

他所烦心的,无非是怎么样处置江陵王罢了。

顾莲把蛛丝马迹联系在一起,渐渐成线,渐渐清晰起来,——总算明白,方才他绷着脸,端了半天的架子,就是为了引出自己的那些话吧?然后才能水到渠成的接下文,暗示自己这一番深意。

不免一阵心情复杂。

原来一个人做了皇帝以后,不论亲情、爱情、手足之情,都得统统可以靠后,都比不过皇帝的体面和尊严,比不过他的帝王之名。

本来就怀着孕,再经过这么一兜千回百转的心思,不免觉得疲倦,因而合了眼睛淡淡道:“皇上放心,天下人都是你的臣子臣民,一定都会体谅你的。”

“莲娘。”徐离知道她心里不高兴,可是自己心里也不痛快,一想着叶东海在眼前晃来晃去,就烦不胜烦。又不想提起此事,于是在旁边坐下,轻声道:“只有你,全心全意为我着想、为我分忧,…只有你了。”——

希望她懂,希望她明白,并且也是这样做的。

顾莲深深的看着他,如果说方才还有所猜疑的话,这下已经确定,皇帝的确意有所指,自己没有错会他的意思。可是明白归明白了,但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有什么事不能和风细雨的谈?夹枪带棒、冷言厉语是为了耍皇帝威风吗?

对别人用帝王心术还罢了,不曾想,现今对自己也这样。

大约是怀孕心浮气躁,忍不住推开了他的手,“皇上错了。”顿了顿,“你还有江山社稷、万里山河,排着号也轮不到我!”

“朕说了,朕只有你。”徐离微微蹙眉,说道:“朕的江山社稷、万里山河,也只和你一起并肩携手共赏,百年之后,终归要传给你和我的孩子。”

顾莲一怔,继而勾起嘴角嘲讽,“现在就说这些不着边际的,是不是早了些?”

这几年,徐离大概是皇帝做得久了,越发透着帝王的那档子属性,——他早就不是那个英姿出尘的少年将军了。

此刻对自己爱宠还在,谁知道将来…

“朕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徐离淡淡打断了她的思绪,声音却是笃定,“朕再应你一件事,有生之年,除了你,绝不与他人再有异姓之子!”

顾莲心头一跳,满腔火气不免消了几分。

皇帝的后宫十分简单,薛皇后、公孙柔、曾经的瑛嫔都已故去,而管氏姐妹又一直“病”着,剩下沈倾华和邓襄嫔,皇帝虽然偶尔过去,但彤史上面从来没有过记录,不过看看女儿,兼之做做面上情罢了。

随便挑一个古代男人,甚至现代男人,能做到这一步都算难得。

更不用说他是皇帝,为着后宫空虚,隔三差五就有人想塞美人儿进来,还有建议大举选秀的,——自己一句口舌都没有话费,全部被他一一挡了回去。

要说皇帝心里不够爱重自己,那的确是昧良心。

可是…

这份深恩,还真不是那么好消受的。

顾莲原本硬邦邦的心,经过这么反复揉搓,不由涌起一股子委屈,“数你能耐!现如今,也学会把那些伎俩用到我身上了。”忍不住愤懑瞪他,“我还怀着孕呢!”

徐离眼里闪过一丝歉意,“朕这几天心烦。”

“心烦?烦什么?”顾莲觉得莫名其妙,又气恼,“你心烦,那也不是我招惹你的,做什么这般疑神疑鬼?我竟不知道哪里做错了!”

“叶东海回京了。”

徐离清楚,自己若是再捂着这件事情,两个人的误会怕是就解不开了。

顾莲先是一怔,喃喃道:“他…”又觉得这个称谓有些亲热,改口道:“安顺侯回来做什么?”顿了顿,“不论如何,我根本就不知情,你自己胡思乱想,怎地也要找我发脾气?还讲不讲道理?”

那句话,徐离还是问不出口。

静了一瞬,依旧选择避而不答,“叶东海回来做什么,朕不知道。”淡淡道:“不过倒是正巧抓住了曲奎,朕让他的脑袋搬了家。”

顾莲微微吃惊,末了道:“也罢,算是了了一桩恩怨仇恨。”

但有关叶东海的事,显然不是一个好话题,接下来,因为彼此忌讳,谁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两个人都是一阵沉默。

外头传来宫人的脚步声,“娘娘,惠嫔娘娘求见。”

这可给徐离找到好的话题了。

当即厉声道:“叫她滚!”

顾莲见他这副样子,分明是把邪火算在了沈倾华头上。

他说得不错,他对别的女人,才是真正的决绝无情,——自己跟他有龃龉,好歹还能或嗔、或撒娇的对证,把彼此的芥蒂抹平,别人连这个机会都没有。

不能忘了,他本身其实一个很无情的人——

更何况做了皇帝。

顾莲不无自嘲,俗话说“干一行爱一行”,总不能不叫人家做好本职工作吧?把情爱放在江山前面的皇帝,只怕位置也做不牢靠。

这么阿q似的自我安慰一番,感觉好了不少。

而站在殿外被拒绝,还被皇帝一顿喝斥的沈倾华,心情实在是糟透了,——江陵王擅自离开定州,兄长沈湛绝对脱不了干系,还有妹妹沈瑶华也…,真是越想越担心,越想越害怕,心肝脾肺都快要给吓破了。

现今又被皇帝雷霆震怒喝斥,可见有多厌恶自己——

不禁神魂皆乱。

一夜翻来覆去的没有睡好,且惊且醒、噩梦连连,人都熬抠了一圈儿。

次日一早,沈倾华便急匆匆的赶往玉粹宫。

怕她还没起来,只在外面候着,好在顾莲今儿起的不算晚,不一会儿,就有窦妈妈出来传话,“请惠嫔娘娘进去说话。”

沈倾华一进门,顾不上许多便跪下,“求公主救一救妾身兄长…”

“你起来罢。”顾莲正在抿着鬓角碎发,对镜看了她一眼,“可是急得迷糊了?此处哪里还有什么公主?再说了,我又不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你拜我也没用。”

“是,都怪妾身失言。”沈倾华满腔的苦涩和惧怕,——哥哥的事只怕难以善终,而江陵王若是获罪而死,妹妹没准也要跟着被清算!就算侥幸不死,江陵王的侧妃又还能再嫁给谁?可怜她今年才十八岁,最好的结局也就是孤独终老罢了——

竟然比自己还命苦。

一想到此,眼泪就忍不住“簌簌”的掉下来。

窦妈妈看得不乐意了,皱眉道:“惠嫔娘娘便是有心事,好歹顾及一下瑛嫔娘娘的身孕,这么一大早的…,哭天喊地的是存心叫人难受么?便是瑛嫔娘娘好性儿,肚里孩子还有三分脾气呢。”

一席话说得沈倾华脸色苍白,赶忙拭了泪。

“你别哭了。”顾莲开口道:“等下再给太后和姝儿见着,她们谁不烦?可是没我这么好说话的。”又道:“你什么都别说了,也别哭,先过去给母后请安罢。”

“是。”沈倾华强忍了情绪,见她起身,问道:“你也去?”

“嗯。”顾莲有孕,眼下又近年关天气寒冷,原本太后是许了不用早上过去的,不过今儿是非去不可,还替那个天魔星担着一兜子事儿呢!虽然不痛快,到底不会在大事上面跟他怄气,要撒娇卖痴,也得挑个适当的时候不是?

况且徐策的事若是处理不好,对自己亦是麻烦。

见沈倾华乱了分寸,毫无素日冷静,不想再添别的乱子出来,免得不慎坏了徐离的大事,因而提醒道:“眼下母后正在为江陵王的事担心,别的都暂且往后靠,但只要江陵王没有大罪,那么你的兄长获罪亦是有限。”加重语气,“可明白?”

沈倾华心思明敏,把她的话在肚子里嚼了嚼,转瞬便明白过来。

只是听她口中说起江陵王时,十分疏离,倒是觉得稍稍怪异,——不过转念一想,她和皇帝有了苟且之事,只怕为江陵王不喜,所以反过来,她也不太喜欢这个哥哥吧。

但不论如何,总归还是有几分手足情分的。

想来今儿过去给太后请安,就是去给江陵王谋划的,正如她所说,只要江陵王的没有大罪,那么兄长也就能够喘一口气了。

因而满心期盼和希望,上前扶她出门,“辛苦瑛嫔你了。”

如今这位已经不是公主,乱叫不得。可是论位分大家又是一样,尊不上娘娘,以前自己喊过几次“姐姐”,但她似乎十分厌恶,便只能以位分来称呼了。

想来也是,后宫嫔妃哪里配跟公主做姐妹了?

那一位跋扈难缠的乐宁长公主,才是人家嫡亲的姐妹呢。

不过乐宁长公主虽然麻烦,到底一样是江陵王的亲妹子,人也清白,——想来如同自己担心哥哥一样,比起这位,肯定更加不希望江陵王出事。

可惜…,自己跟她说不上话。

沈倾华一番胡思乱想,和顾莲坐着肩舆一前一后到了懿慈宫,邓襄嫔正在大门口转悠着,像是来早了,又不敢独自一人进去领晦气。

见了她们,赶紧迎了上来,“瑛嫔、惠嫔。”

此时天刚亮没多久,诸如麒麟、大公主、玲珑姐妹这些小孩子,都还在睡觉,平日都是日头升上来才过来,眼下太后心烦意乱,今儿就不用过来凑热闹了。

顾莲打头,三个人一起入了内殿。

皇太后为儿子的生死担心悬挂,看谁都不顺眼,扭头见她,不知道哪里涌出来一股子怨气,冷声道:“你是有身子的人,又来做什么?”

见她都挨骂了,沈倾华和邓襄嫔越发低了头。

顾莲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果然儿子才是自己亲生的,媳妇都是外姓人。

不过也怨不得皇太后,换做要是自己再生一个儿子,麒麟要杀了他,只怕心里也是乱得一巢麻似的,哪里还会有个理智?

好歹徐姝还冷静一点,打岔问道:“姐姐可是有话要说?”她叫姐姐习惯了,一时改不了口,除了外人前,私下还是这般称呼,“若是无事,早些回去歇着便是。”

已经够乱的了。

若是因为和母亲怄气,再让她肚子里的孩子有个闪失,岂不是乱上添乱?只怕倒时候,又给二哥多添上一出罪名,反倒更麻烦了。

顾莲略作欠身,出门前,认真的看了徐姝一眼。

“姐姐可是想到了好法子?”没多会儿,徐姝便找了借口溜了过来。

“我哪有什么法子。”顾莲声音平常,伸手替她掸了掸发丝上面的雪花,“不过既然你过来了,好歹坐下喝一杯热茶,暖和暖和再走。”

徐姝先是微微着恼,眼下这十万火急的关口上,她不说跟着着急,还这般悠闲的叫自己来喝茶?继而见对方面色平静,心头一动,倒是自己急糊涂了,她何尝是那等不分轻重的人?只怕,是有什么话不方便说吧。

“昨儿我便说了。”顾莲一面细细的斟茶,一面说道:“我能力有限,有些大事上头实在是说不上话。”将那透明的淡红茶水递了过去,“但我想,说破了天也都是一家子骨肉,从前如何相待,现今依旧怎么对待便是了。”

这话太过委婉,徐姝一时理解不过来。

两位兄长是至亲骨肉手足不假,但现在他们分了君臣,哪里还讲骨肉亲情?三哥心中若是念着手足之情,又怎么会这般狠心狠意?竟然连自己和母后都不愿意见,连求个情的机会都不给!

“喝茶罢。”顾莲微微一笑,细声道:“兄长们之间的龃龉,哪里是我们这些做妹妹的可以插手?要管教他们,也轮不到做妹妹的啊。”

徐姝着恼道:“你以为我愿意管啊?现如今,母后的话三哥也不听了。”

顾莲却道:“姝儿你这么说,岂不是给三哥扣了一顶大不孝的帽子?母后的话,三哥自然是什么都听的。”

言毕,一阵抿嘴沉默。

徐姝的心智,远比她表现出来的天真莽撞要深得多,——做妹妹的别管,谁来管?大不孝…,三哥都听…,她渐渐地悟了过来。

上前握住了顾莲的手,“姐姐,多谢你。”

“姝儿!”顾莲当即摇了摇头,一脸苦色,“千万别给我戴高帽子。”她道:“今儿你过来喝了一碗茶,咱们只说了一会儿闲话。”

徐姝的心思转了转,手上一紧,“姐姐你放心,若有岔子都是我胡闹出来的,总之不与你相干。”以对方的立场,以二哥对她的厌恶之心,的确是不便掺和进来,——只是不知道,这些是她自己想出来帮忙的呢?还是,皇帝哥哥的授意?

不过,那都是次要的,此刻更是没有功夫去细细分辨——

先保住二哥的性命要紧。

出了玉粹宫,徐姝被凌冽的冷风狠狠一吹,刀刮一般的疼,碎发在她的眼前胡乱飞舞飘打,抬手抿了抿,继而上了乌漆的流云肩舆,淡淡吩咐,“去御花园。”耐着性子让宫人掐了几株红梅,方才折回了懿慈宫。

“大雪天,公主又去哪儿了?”洪妈妈见她披风上面尽是雪花,嗔怨了一句,忽地瞥见后面的小宫女抱着红梅,不由叹气,“这会子,太后娘娘哪有心情赏梅?”

徐姝淡淡道:“我知道,随便插起来罢。”

进了屋,只见母亲像是一下子老了十岁,虽然皱纹没有变多,白发没有增添,但她眼中那种颓败的气息,叫人看着心疼。

“去哪儿了?”皇太后问了一句,声音无力。

“母后你也真是的。”徐姝假意嗔怪,“姐姐挺着大肚子过来看你,原是好意,咱们都想不出办法来,又怎能怪她?你却劈头盖脸把人骂了一顿,所以我过去瞧了瞧。”瞎编好了借口,说得像模像样的,“还好她素来没什么性子,只说母后你在气头之上,平日不是这样,倒叫我劝你好生保重身体。”

皇太后这会儿为儿子愁断了肠,哪里管得了顾莲的情绪?只是问道:“她还是不肯去皇上跟前说话吗?”

“说了。”徐姝扯谎道:“可是一样,三哥一句话都不听的。”

皇太后目光闪烁,怀疑道:“谁知道她说没说?随口敷衍你也未可知。”

徐姝心中不免一哂,这便是自己不愿意嫁人的原因,总而言之,媳妇怎么样都是难做的,好不好都是你的错便是了。

眼下她心里有了底儿,自然不像母亲那般着急上火。

倒有功夫先把顾莲给摘了出去,然后才道:“母后你别急,我想着,但凡三哥是一个气性大的,又怎么让二哥安稳了这么些年?便是昨儿事情闹了出来,二哥不也好好的在江陵王府吗?你别急,咱们再慢慢的想一想法子。”

皇太后一心盼着救下二儿子,自然愿意听好话,连连点头,“你说的不错,三郎从小就不是那样狠心的人,他一直都很仰慕两位哥哥的,怎么会做那种狠心的事?都怪我们被外面的风言风语吓着,一时想偏了。”

“是啊。”徐姝挽了母亲的胳膊,说道:“方才我去御花园折红梅,倒是想起一件小时候的旧事来。”怕母亲不耐烦听,尽量言简意赅,“那时候三哥年纪也不大,领了我和姐姐,说是要去给母后你摘红梅回来。为了树梢一支好看的,爬了上去,结果反倒不小心摔断了腿,连过年都在床上躺着。”

没有哪个母亲不喜欢儿子孝顺,皇太后自然也喜欢,只不过此刻还真没多少耐心听这些,摇了摇头,“他大了,做了皇帝,哀家是管不了他了。”

“母后这么说,可就让三哥冤屈死了。”徐姝接着道:“三哥便是做了皇帝,可有哪一日是无故不来请安的?可有哪一样不是先紧着母后吃用的?平时母后有什么想头,可有哪一桩是不依的?”她道:“我看三哥是一个至纯至孝的人。”

把皇太后说得一怔一怔的,叹气道:“我那是气话,你分辨这一堆做什么?”

“母后且听我说完。”徐姝接着道:“反倒是二哥,这么些年在定州没有对母亲尽孝不说,一年里也难得有封书信回来,可见是个没心没肺的。”

“姝儿,你可不是疯魔了吧?”

“我没疯!”徐姝紧紧的抓住母亲的手,切入正题,“不管二哥是好是歹,他都是母亲你的嫡亲儿子,可是他不义不孝,早已不配再做江陵王!母后,三哥顾念手足情分不知如何处置,你可不能心软呐。”

皇帝不论以什么罪名处置兄长,不论这个兄长有多不堪,到底失了手足之情,为天下臣工百姓所诟病,同时也少不了各种风言风语。

假如是太后责罚儿子,只需抬出“不孝”这一条便足够了——

谁也说不得什么。

而一个失去孝道的人,品格都有了问题,还有何脸面再谈江山大业?!还有什么资本再扯旗高呼?这座大山压下,便就永世不得翻身。

至少…,对于没有任何兵权的二哥来说,是如此——

也断了其他有心人的春秋大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