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不多算是圆梦吧。”郁诚温和地笑了笑,“过了年轻的年纪,我怕自己再也拿不起画笔了。”

“你画的是什么啊?”陆绒惊讶地发现,自己对于郁诚的画功一无所知,看来还是她太孤陋寡闻了。

郁诚弯了弯唇,眼底一派柔和:“治愈系的,你可能会觉得我的画风太软了。”

“不会啊。”陆绒认真地想了想,“其实也差不多,因为你这个人,也是很治愈的。”她一直就觉得郁诚是个温柔的人,对谁都是如沐春风的模样,让人生不出反感的心思。

郁诚的笑容很浅很浅,并没有直面回答这个问题。两人安静地坐了一会儿,郁诚忽然道:“陆绒,你看没看今天的新闻?”

“还没有。”陆绒吐了吐舌头,“昨天刚来,睡不着,今天起得太晚了。”

“北城最大的一家地下赌场被查封了。”郁诚说,“就在昨天晚上,便衣潜伏在所有的出口,基本上是一网打尽,只不过背后的老板还是从藏着的小门逃走了。”

“不过警方还会继续追捕的,估计落网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陆绒听得很惊讶:“北城还有赌场?我真的一点都不知道。”

“本来开设赌场就是违法的。”郁诚一脸平静地道,“也算是自作自受吧。”

陆绒“哦”了一声,点点头:“也是这个道理。”

很快,她新交的朋友来找她串门,陆绒的注意力被顺利地转移了。

郁诚安静地看着和新朋友交谈,笑弯了眼的陆绒,唇边不自觉地漫出一缕笑意——

她真的被顾临深照顾得很好很好,一点点阴暗都没有沾染,永远那么阳光。

要不是因为在新闻的镜头里,郁诚认出了陆绒的表姐蒋新月一闪而过的脸孔,他还不至于联想到顾临深的身上去。

能舍得那么大的手笔,能果断做出那样的决定的,除了顾临深,再没可能有其他人了。

他对陆绒的感情很深很深,深到不计较她的知不知道,不在意她的过去和遇到的所有麻烦。

郁诚笑了笑,垂下眼帘。

他摊开的掌心白白净净的,只剩下一片空空的光亮。

按部就班的生活,努力完成父母的期望,他的人生从开始到现在都是走在别人规定的轨道上,他甚至连反抗的勇气都没有。

所以,他是多么的羡慕陆绒啊!

陆绒是自由的,是充满活力的,是元气满满的。

她是他羡慕却又无法成为的那种人。

 

 

第15章 Chapter 15

星光璀璨的夜晚,他众目睽睽下索要誓言

银龙奖在终选前还有一次提名。

获得提名的参赛者,都必须出席最后的颁奖典礼,才能确定到底花落谁家。

这短短的几天时间相聚,除却给予所有人充分的交流时间之外,组委会的评委,还问了每一个人:“你这幅作品的初衷是什么?”

陆绒的作品叫《天梯》,是纯纯粹粹的,实打实的硬科幻,笔触锋利又森冷,色泽暗沉,唯有主角的挣扎是仅有的光亮。

组委会成员的表情很和蔼,安静地望着她,等待着她的回答。

陆绒的脑海中闪过一幕幕的回忆,最终,只变成了一句话:“我画的是自己的梦想。”

对方温和地笑道:“很多人都这么说,每个人的理由听上去都很崇高,但是,你能不能具体说说,到底什么才是梦想?”

“《天梯》不是我最擅长的,但是我最想画的。”陆绒慢慢地道,“我接触的第一个漫画是星野之宣老师的作品,那时候我就在想,怎么有人能构建出那么广阔的世界?像是预言,也像是警醒,会让人不由自主地去思考他的真正目的。”

“既然你这么敬仰他,那你的《天梯》是否有参考呢?”

“抄袭是对别人最大的亵渎。”陆绒坦然地直视过去,“我只画自己想画的,绝对不会抄袭。”

就这样,她甚至怀疑自己的回答不被组委会的人所喜欢,可是那又怎么样,反正,她已经说出了自己想说的话。

绝不后悔。

郁诚是和她一起离开的,见她神思不宁,郁诚宽慰道:“没关系,这只是一个参考而已,并不会对组委会最后的决定有太多的影响。”

陆绒摇摇头道:“对了,你报名的是哪个单元?”

银龙奖并不是单一的奖项制,而是细分了好几大类,分别是最佳故事漫画、最佳绘本漫画、最佳插画、最佳四格四大类,每类又细分一二三等。

当然,含金量最高的还是最佳故事漫画和最佳绘本漫画这两项。

她被提名的分类,就是最佳故事漫画单元。

“我啊……没进提名呢。”郁诚的嗓音轻轻柔柔的,悠悠滑入她的耳廓。

陆绒猛然抬起头,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可是,可是……你画的不好吗?我觉得上色啊打光啊都很好啊,怎么会没有提名呢?”

她见过郁诚的漫画,笔触细腻,画风精致到令人发指,再也找不到更完美的光线运用了,光是看着那一页页的漫画,都会觉得绚丽。

“我已经很久没画过了,这次也只不过是为了弥补当初的遗憾而已。”郁诚的语气平静无波,“也许是因为太好了,所以才显得不够完美吧。”

他很清楚自己的作品,和他本人一样,在条条框框中生活得太久了,久到已经失去了灵魂。所以再精美的笔触,也不过是为了掩盖自己空洞而麻木的事实。

“走吧。”

郁诚和她一同走了出去。他看得出来陆绒还想说些什么,所以提前打断了她张口的欲望。

“郁诚,你等等!”陆绒忽然冲上前,抓住他的手,“我帮你改,你很有天赋,不应该放弃!我们一起想办法,明年,你重新再来一次,我相信你!”

她语气急促,带着恳求的期盼。

郁诚知道陆绒的为人,也清楚她对自己真的是一点旖旎的心思也没有,纯粹就是爱才惜才,像是当初她自己一样,对于半途而废的可惜。

“谢谢你。但是我的天赋还在,灵感已经没有了。”郁诚认真地看着她,眼眸干干净净的,“你和我是不一样的,你从来没放弃过自己,所以灵感也没放弃你。”

陆绒怔怔片刻,后知后觉地松开手,低声道:“对不起……”

“没关系,我知道你是好意。”

郁诚的温柔像是一汪大海,永远风平浪静,澄澈如水。

陆绒终于从愧疚中抬起头,却瞧见了郁诚身后一脸平静的顾临深,她脸上一喜:“这里这里!”

可顾临深只是静静地看着她,表情里带着疏离。

“郁诚?”

顾临深走近,微微弯了弯唇,算是一个勉强的笑意。

郁诚含笑点点头说:“既然你来了,那我就先走了。再见。”

一路上,顾临深既没有问她准备得怎么样,也没有说自己的什么事。陆绒觉得气氛格外沉默,于是故意挑起话题:“你最近很忙吗?”

顾临深“嗯”了一声:“季阳和陆轻轻准备结婚了,我才给他们批了婚假。”

“什么?!”陆绒大惊,“这……这么快?!”

“季阳二十三,但是陆轻轻已经二十九了。”顾临深勾唇。

一开始追得着急的是季阳,其他人还以为陆轻轻年纪大了,就会觉得着急,逼婚什么的,结果到头来,着急的还是季阳。

季阳的说辞很简单:“轻轻太优秀!我怕其他人抢走!”

那时候顾临深听着,也动了心思,然后他绕道去了某个地方,结果刚回来,就瞧见陆绒和郁诚拉拉扯扯的,他的脸色立即就阴沉了下来。

偏偏眼前的人,还这么不知趣,一点也察觉不出来。

其实陆绒心里也在犹犹豫豫的,不免有些羡慕,虽然……她和顾临深才在一起几个月,但是她也不是没有幻想过和顾临深结婚时的场景。

可是顾临深没提,偏偏上次他要带自己回家,还被自己给误会了。

陆绒现在简直后悔得要死。

正当她胡思乱想的时候,顾临深接了一通电话,神色逐渐凝重起来。等他挂断电话,才缓缓道:“我接了一个大案子,可能近期需要出差去外地。”

“那……颁奖礼那天呢?”陆绒心中一慌,忧心忡忡地看着他,“那天,你会陪着我吗?”

顾临深压低眉峰,沉默了。

车内的空气异常静谧。

半晌,他低低道:“抱歉,我不能。”

“啊,那,那也没关系的。反正,我获奖的可能性也不大。嗯,真的。”陆绒胡乱地应答着,强忍下眼底的泪水,垂下了眼帘。

顾临深很忙,她能理解的。

可是啊……

她多希望在那种时刻,他能陪伴在自己身边呀。

共享荣光。

顾临深说忙,还真的是忙,陆绒彻底和他失去了联系。她一边焦急地等待着颁奖礼的开始,一边每天准时给顾临深发着短信。

可是无一例外的,全部石沉大海。

她又开始打电话,结果都是忙音。

她忽然就害怕起来。

难道是她做错了什么,所以顾临深才不理她了吗?

这个疑问久久地盘旋在她心头。

终于,她忍不住跑去问了程欢欢。程欢欢不信,又仔仔细细问了她一遍全部过程,了解之后,没好气地怒骂她一顿:“他肯定是在生气了,看见你和郁诚拉拉扯扯的那一幕,什么有急事,他肯定是在生气,等着你主动去找他呢!”

陆绒迷茫地道:“可是我和郁诚什么都没有啊,只是朋友而已。”

程欢欢冷笑一声:“那顾临深和阮轻扬也什么都没有呢。当初你是怎么误会他的?你是不是解释的机会都没给,直接就单方面分手了?现在轮到你自己了,你就什么都没有了,你觉得顾临深就算是相信,心里会不在意?”

“那我现在就去找他。”陆绒豁然开朗,心情顿时大好,“那你的意思,他肯定是骗我的,现在估计一个人在律师事务所里生闷气呢?对不对?”

“你还不算没救。”程欢欢留给她一个嫌弃的眼神。

陆绒一旦想清楚了,就立刻行动起来。她径直奔向顾临深的律师事务所,结果熟悉的那栋事务所竟然关上了门,一个人都没有。

她彻底呆住了。

巡逻的警卫瞧见她杵在那里不走,不由得道:“你是来找人的吗?这家事务所最近都没人来。”

陆绒如梦初醒地回过神,连说了好几句“谢谢”。

现在已经彻底进入了春日,嫩绿的新叶也从绿化带中崭露头角。她穿着单薄的衣裙,怔怔地在事务所外绕了一圈,又一圈。

她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

潜意识里,她相信顾临深绝对不会不告而别,但是心底,却又始终害怕。

当她绕了第无数圈的时候,一个风韵犹存的中年女人拦住了她:“请问一下,你在这家律师事务所里工作吗?”

对面的女人约莫三四十岁的模样,五官精致漂亮,穿着得体,一举一动都带着与生俱来的高贵。

陆绒才刚说了一个“啊”字,就被女人直接理解为了默认。

“是这样的啊,我想问一下关于你们顾律师的事情,但是不希望他知道。”女人笑意盈盈,“要不,我们去附近找个地方坐一坐?”

陆绒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答应眼前这个女人和她聊一聊关于顾临深的事情的,总之,她们现在已经坐在了一家咖啡厅里。

“是这样的。”女人优雅地脱下风衣,露出里面质地柔软的雪纺衬衫,“我是……我是顾律师的亲戚,他妈妈不太放心,所以拜托我过来看看。”

“哦,这样啊。”陆绒恍然大悟,“那您是他的……”她又打量了一遍,憋出来一个词,“姐姐?”

女人的笑容更加真切了:“嗯,可以这么理解吧。我是他的长辈,从小看着他长大的。”

“但是他一直就很有主意。”女人略带忧虑地叹息道,“不按照家里铺好的路去走,非要去当什么律师。其实我们根本就不希望他这么拼命,这么辛苦。”

“他要是乖乖听我们的话,现在早就是什么现在那些女孩子嘴里的‘高帅富’了,还至于混成这样吗?”

尽管眼前的女人是顾临深的姐姐,陆绒也觉得说的话太刺耳了,她不由得蹙了蹙眉,反驳道:“姐姐,您怎么能这么想呢?顾临深也很优秀的。要是他真的像您说的一样,按照家里的路去走,那根本就不是他想要的人生。当然,对,他可能会让别人很羡慕,但他自己并不羡慕。您是他的亲人,真的愿意看见他为了完成家里人的希望,牺牲掉他的整个人生吗?

“而且,他真的不差。顾临深在北城很有名,他什么案子都敢接。”陆绒一口气说道,“之前有个小女孩,叫余心心,家里也没什么钱,只是个离婚案,现在离婚案很普通,完全用不到顾临深出手。但他还是去了,只是因为他觉得应该做。

“您作为他的亲人,是不是应该再理解一下他呢?”

糟了!

顾临深的姐姐,不会生气吧?

陆绒知道,自己的性格上来了就是这样,不管三七二十一,先说出来了再说。

她尴尬地吐了吐舌,硬生生把气氛又扭了回来。

“那个,其实……我说的可能有点过了。但是你真的需要换位思考。你想想自己年轻时候的梦想,那时候的自己,就能够理解现在的他了吧?”

“年轻时候的自己吗?”女人的眼神有些茫然,她喃喃地念叨着,忽地抿了抿唇,又抿了一口咖啡,“可能是我老了吧,已经没有以前的那些精力了。”

“你说的对,也许我是应该理解一下他。”

“你很年轻的呀。”陆绒实话实说,“而且和顾临深长得挺像的,都那么好看。”

“是吗?”女人忽然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意味深长地道,“我才说了他一句,你就说这么多句反驳我,你和他什么关系?”

陆绒刚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听她这么一说,差点呛住。她咳嗽得满脸通红。女人强忍笑意:“哎,你这么激动干什么?”

陆绒这时候无比纠结,面对男朋友的姐姐,她不知道是说实话,还是糊弄过去。但她天生不擅长撒谎,犹豫半天,还是说了实话。

谁知道,对面女人的笑容几乎溢得满满当当的。

“哦?那你可能要跟我换个称呼了。顾临深上次回家,可是说要结婚了,吓了我们好大一跳。”

“什……什……什么?”陆绒被这个消息惊得说不出话来。

女人扬唇道:“他说要结婚了,只是通知我们。”

顾临深怎么能这么突然?!

陆绒又想气又想笑,只能帮着圆过去:“嗯,其实……他应该也不是那个意思。”

“行啦,我知道的。”女人笑了笑,“既然这样的话,你是不是该改口了?”

陆绒愣住了,半晌,小声喊了一句“姐姐”。

结果对面的女人笑声更加灿烂了,她不解地仰起脸,却见对面的女人看着她,似笑非笑道:“你应该叫我妈妈。”

“所以说,你见到的真的是顾临深的妈妈?”程欢欢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天哪,陆绒,你这都是什么运气?就因为顾临深回家那次,说了要和你结婚,所以他家里人不放心就偷偷过来看一眼?”

“就是这样。”陆绒叹了口气,“可是……他还是没回应我。”

还有三个小时,就是银龙奖的颁奖典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