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令宛又说:“我是会宁侯府的小姐,如今在京华女子书院读书,你跟我身边,不比在这酒楼打杂好吗?”

“这里鱼龙混杂,你生的好,又是这般妙龄,被被登徒浪子欺负的事,以后必然还会有。这一次对方只是个富家公子,所以你赔了高额医药费就能了事,若下次遇到权贵以身份欺压,你又该怎么脱身呢?”

“你是有些拳脚功夫,能抵得了一时,却也不是长久之计。虽然这酒楼背后有靠山,但你屡屡得罪客人,掌柜便是心善也不会留你太久。你到了我身边,这样的烦恼绝不会有。”

柳絮是她昔日旧仆,又救过她的命,所以江令宛并不拐弯抹角,说话也非常诚恳:“我每个月给你二两银子,还有四季衣裳,年节封赏,一年绝不少于三十两。”

这是大丫鬟的待遇了,普通人家的做馆先生,一年也不过才三十两束脩。

柳絮想了一会,还是拒绝了:“多谢小姐抬爱,柳絮习惯了酒楼的自在,进了高门大户,会不习惯,浑身不自在。只能辜负小姐您的美意了。”

她跪了下来,有些紧张。

江令宛觉得自己太着急了,柳絮是个谨慎稳妥的人,她这样单刀直入柳絮反而会担心。

既然她不愿意,她也不勉强。

江令宛笑了笑:“你不要紧张,我是来聘你做我保镖的,又不是恶霸来强逼你卖身为奴的。既然你不愿意,那就算了。如果你什么时候想通了,随时可以到我家找我。我是会宁侯府的三小姐,你别记错了。”

出了杜康酒楼,江令宛很想去棉花胡同去看母亲,突然见对面书铺门口停了一辆马车,下来一主一仆二人。

为首的那个年轻男子风度翩翩,温文尔雅,清秀俊逸如清风朗月一般,不正是萧隆庆萧公子吗?

江令宛想了想,便抬脚过马路也进了那家书铺。

江令宛环顾一圈,见一楼没有,想想这书铺有三楼,就决定去楼上找。

萧湛到了二楼,就对青峰说:“不必跟着了。”

青峰一喜,准备找个舒服的角落睡大觉,他天生不喜读书,一看到书就犯困,如今来到书铺,简直困到不行。

萧湛就沿着书架找书,突然感觉有人在身后尾随,他不动声色,脚步一错,靠着书架的角落,挡住了自己的身体。

那人果然追了过来,走到拐弯处,萧湛一伸手扣住那人手腕,一个反剪制住了对方右手,又用自己的左手掐住他的喉咙。

人一入怀他就发现了不对劲。

这人小小的,比他矮了一头还不止,手腕纤细柔滑,饶是他戴了手套也能感觉到;这人身子骨软软娇娇,脖子也细,是他从未碰触过的那种纤弱柔软,怀中还有暗香浮动。

萧湛立刻撒手,后退一步。

江令宛弯腰大咳,咳了好一阵子才直起身来:“你好大的手劲,我快被你掐死了。”

萧湛眼神一动,竟然是她。

“对不住。”萧湛道歉:“我以为是我的属下跟我闹着玩,一时没控制好力道,让你受伤了。这附近就有医馆,我带你去看看。”

江令宛怒目而视,很想狠狠教训对方一顿,可想着他又不是故意的,该道歉也道歉了,自己再纠缠就显得无理取闹了,她总不能掐回去吧。

她就摆了摆手:“没那么严重,看大夫倒是不必了。”

小姑娘刚才憋狠了,脸上的涨红还未完全消除,雪白的脖颈上,红色的紫痕格外明显,看着触目惊心。

萧湛视线在她脖颈处定了好一会才收回:“你是特意来找我的吗?”

江令宛揉着脖子:“也不算特意,就是刚才看到公子了,想起我那块玉佩还在公子这里,就想出钱把玉佩赎回去。”

“原来是这样。”萧湛淡淡一笑,眸光如玉石流转:“你上次不是说不要了?怎么又反悔了?”

他明明说得轻描淡写,可江令宛就觉得他在嘲讽她出尔反尔,言而无信。

江令宛也觉得自己挺无赖的,她当时没想到他们还会再见面,所以的确没打算要那块玉佩。

可是既然今天碰上了,不试试她有点不死心。

“也不是反悔,就是遇到公子了,觉得这是老天爷想让我把玉佩讨回来,既然是冥冥之中的注定,所以,我就来跟公子讨要了。”

她嘴角翘着,笑眯眯的,像个小狐狸在算计猎物,偏偏做出无害的样子让对方放松警惕。

萧湛点点头:“真是巧了,那玉佩我前几天都带着,就想着哪天你去要,我好还给你。偏偏今天出门就没带,可见是老天爷不想让我把玉佩还给你。这真是冥冥之中注定。”

“你…”

小姑娘绷不住了,翘着的嘴角耷拉了下来,抿了抿。

萧湛不动声色。

江令宛又笑了:“我以为公子那天说可以把玉佩赎回去是真心话,没想到是随口一说哄我的,倒是我犯傻当真了。”

萧湛见她变了脸,话锋一转:“我跟你开玩笑的,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既然我说了玉佩可以赎回去,自然说话算话。只是今天玉佩的确不曾带在身上,你若想要,我们再约个时间吧。”

再约?

江令宛愣了愣:“下次的事情下次再说吧。”她也不是什么时候出门都可以的。

江令宛转身要走,萧湛说:“回去涂点药膏,淤痕会消得快一些。”

“嗯。”江令宛点点头,也不说其他,抿着嘴走了。

本来是打算去看母亲的,结果母亲没看成,时间都浪费在打嘴炮上了,差点被掐死不说,玉佩还没要回来。

今天怎么这么倒霉!对了,柳絮的事也没办成,简直没一件顺心的。

是不是遇到瘟神了,该找个人算一算啊。

第18章

江令宛回到家,已经是中午了,吃了午饭睡了午觉,醒来没多久,桃叶回来了。

“小姐,事情都办好了。”桃叶复命说:“李妈妈接了您给的药跟银子,说让您放心,她一定按您说的办。”

江令宛赞许点头:“你做得很好,我果然没看错你。这个金钗赏给你。”

桃叶接了金钗,心里一喜,这金钗入手发沉,绝对是纯金的,上面雕刻的富贵如意的花纹十分好看,看这分量做工,没有十两银子绝对买不到。十两银子啊,快抵上她半年的月例钱了。

桃叶受到了鼓舞,心想不枉她冒了这么大的风险,果然有付出才有回报。

她高兴道:“桃叶谢小姐赏,以后您有什么事,只管吩咐我,我一定给您办好。”又说了一些表忠心的话,桃叶才喜气洋洋地出去了。

金钗漂亮,桃叶喜欢,她回房就重新梳了头,把金钗簪在发髻上,准备出去让竹枝她们看看,让那起子捧高踩低、瞧不起她的人知道,到底谁才是小姐的心腹大丫鬟。

桃叶趾高气昂地出门,立马有小丫鬟看到她,笑着迎过来:“半天没看到桃叶姐姐了。”

“唔。”桃叶倨傲地点了点头:“去给小姐办事去了。”

“桃叶姐姐,您这个富贵如意纹的金钗真漂亮,也是小姐赏的吧。”

“嗯,小姐看我办事用心,特意赏给我的…”桃叶突然反应了过来:“你说也?难道还有别人得了金钗?”

小丫鬟快嘴快舌,声音清脆:“不是金钗,是其他东西,我们每个人都有,有的是金镯子,有的是金戒指,也有得金钗的,竹枝姐姐得了一个玉手镯,据说是小姐曾经戴过的,值二百两银子呢。”

小丫鬟一脸的羡慕:“不知道什么时候我才能做上大丫鬟,能有竹枝姐姐这样体面。桃叶姐姐,您也是大丫鬟,这个金钗一定价值不菲,没有两百也有一百八吧?”

小丫鬟不识货,歆羡地望着桃叶,眼神热切,语气真诚。

桃叶的脸已经有些扭曲了,她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主子赏的东西,怎么能用银子来衡量,多少钱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份体面。”

“是,桃叶姐姐果然见识不凡,不愧是小姐的奶姐姐,心腹大丫鬟。”

桃叶只觉得这话从耳朵一直刺到她心口,她连敷衍都不愿意了,转身回房将那金钗从头上拔下,狠狠掼在桌子上。

好啊!

我一心替你办事,冒了这么大的风险,竭尽全力,劳苦功劳,你却只拿十两银子的金钗敷衍我。反而把二百两的玉镯给了竹枝。

旁人知道了,我这个大丫鬟还怎么在永恬居立足。

你这不是敷衍我,你分明是羞辱我!

你吃我娘的奶水长大,却恩将仇报,江令宛,你既然无情,就不要怪我无义了。

桃叶怒从心头生,恶向胆边起,眨眼间就生出一个报复江令宛的毒计。自觉这样便能掀翻江令宛,给她教训,这才平静下来,若无其事出了房门。

用过晚饭,等天麻麻黑不大能看清人脸了,她悄悄出了门,在花园里东绕西绕好一会,然后去了蕉园。

“二小姐!”桃叶进门,对江令媛说:“我有要紧事报告给二小姐知道,请您屏退旁人。”

这边竹枝也对江令宛说:“的确是去了二小姐的院子。”

江令宛听了,一点也不生气,反而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今天她能为了一个金钗一块玉佩背叛她,就算这次收拢了她,日后自己有什么地方疏忽了,让她觉得不高兴了,她必然会再次背叛。

既然如此,那就随她好了。桃叶自寻死路,她也不拦着。

一炷香时间之后,江令媛与桃叶就出现在江伯臣的书房了。

桃叶跪着,把江令宛怎么吩咐的她,她是怎么做的,一五一十告诉了江伯臣。

“奴婢本来不想去做,却又怕会引起三小姐猜疑。为了不打草惊蛇,便按照三小姐的吩咐做了。老爷,我虽是个丫鬟,却也知道杀人犯法的道理,三小姐这回太过了,我不能不告诉您知道。”

江伯臣是很震惊的:“这不能吧?你这丫鬟莫不是得了失心疯?”

桃叶以手指天,赌咒发誓:“奴婢所言全是实话,若有一句谎话,就叫奴婢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父亲。”江令媛也跪下了:“我也不敢相信三妹妹会做这样丧心病狂的事,可梅氏毕竟是因为乔姨娘才离开的,若是三妹妹听了旁的什么人怂恿,迁怒乔姨娘,想要斩草除根,也不是不可能。”

江伯臣眼前浮现出江令宛那张娇俏可爱的脸,连连摇头:“不会的,宛姐儿是刁蛮了些,骄纵了些,不懂事了些,她会胡闹,会欺负人,可杀人灭口的事,她绝对做不出来的。”

江令媛恨得牙痒痒,面上却眼圈一红,泪水涟涟:“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桃叶是三妹妹的奶姐姐,与三妹妹无冤无仇,若非事实如此,她一个丫鬟又怎么敢胡乱攀咬。父亲,请您给乔姨娘做主,您想想杰哥儿,他才六岁,他不能没有姨娘啊。”

听到唯一的儿子江令杰的名字,江伯臣有些动摇。

乔姨娘有错,却罪不至死。而且,她虽然名义上是姨娘,实际上却是他的发妻…

而且媛姐儿说得也没错,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若宛姐儿果真如此心狠手辣,这样的女儿怕也留不得了。

江伯臣把脸一板:“我这就派人去永恬居,让宛姐儿过来对质。”

“父亲,不可!”江令媛赶紧拦住:“现在我们无凭无据,但凭桃叶几句话便是三妹妹来了,她也一定不会承认的。”

何娉芳疼爱江令宛,她一定会为江令宛争取时间,到时候江令宛不承认,何娉芳又把田庄的证据抹平,她岂不是白忙一场?

“那你说该怎么办?”江伯臣心里的怒火已经起来了,他是不能放任自己有这么一个胆大包天的女儿的。

江令媛把想好的说词慢慢说了出来:“女儿觉得,父亲应该立刻去一趟田庄,抓李妈妈一个人赃并获,替乔姨娘主持公道。到时候,我们人证物证俱在,就是四婶恐怕也不能说什么。”

还有很重要的一点,梅雪娘走了,如今父亲内宅无人,只要父亲去了田庄,凭着乔姨娘的手段,就能让父亲心软,正大光明地回府。

江伯臣沉吟了一会:“这个主意的确可以,只是祖父身体尚未完全康复,我不能离府。”

江令媛计划失败,泪水就掉得更多了:“父亲…”

“你别慌。”江伯臣想了想说:“我这就让江大有连夜去一趟庄子,先去抄检李妈妈的屋子,打她们一个措手不及。”

“可是江大有一个人…万一治不住李妈妈她们怎么办?毕竟李妈妈的男人是庄头。”

江令媛其实担心江大有被李妈妈收买,到时候做伪证,只是她不敢说,只能换个借口。

江伯臣眉头皱了一下,觉得江令媛太过夸大其词了,江大有可是他身边的人,李妈妈便是胆子再大,也不能公然反抗吧?

不过江令媛的考虑并不是毫无根据,他想了想说:“你屋里的管事妈妈一起去,还有你四叔身边的江大福也一起去,不说干什么,只说请他帮忙去办点事,绝不走漏风声。”

江令媛觉得这样的安排十分妥当了,虽然父亲不能去见乔姨娘,可也能抓江令宛一个大把柄了。

她吸了吸鼻子,感动极了:“谢谢父亲。”

“我心里记挂乔姨娘,就是回去也睡不着,想在父亲的书房一边看书一边等江大有回来,可以吗?”

其实她是想第一时间看到李妈妈,说白了,她对江伯臣也并不是很放心。

江伯臣点头:“既然如此,你便在这里吧。”

“嗯。”江令媛起身说:“父亲照顾祖父辛苦了,不如您先去睡会,等江大有回来了,我去叫您。”

“不用了,我回去也睡不着,与你一起在这里等吧。”

江令媛便说:“那我给父亲沏一杯浓茶,您提提神。”

看着江令媛哭红的眼圈,江伯臣觉得这个女儿命运多舛,却如此温婉懂事,对她多了几分怜惜,同时也觉得另一个女儿江令宛有些可恶,总是无事生非,给他惹麻烦。

夜越来越深,会宁侯府一片宁静。到了后半夜,江大有回来了。

李妈妈两手被反剪身后,用粗麻绳捆着,嘴也被堵了起来,她神色惶然,跪在地上涕泪同流。

江大有将一包银子、一封书信、一个瓷瓶摆在桌子上:“老爷,这是从李妈妈房中搜出来的。”

人证物证都在,这下江伯臣不信也不行了,他脸色发青,嘴唇抿成了一条缝,显然是气极了。

也不怪他生气,江令宛虽然刁蛮任性,但却不失小女儿的可爱,如今竟然学会了用阴私手段害人。

一想到她一面笑眯眯跟他说话,另一面却残忍毒辣的杀人害命,他不仅生气,更觉毛骨悚然。

“父亲!”江令媛跪地大拜,哽咽不止:“求您给乔姨娘做主。”

江伯臣脸颊抽搐,牙关紧咬:“去,把江令宛给我叫来。”

第19章

深更半夜的,一点点动静都能传出很远。

酣睡中被吵醒,江令宛怒了。

父亲怎么这么不着调啊,只要打开书信,找人验一验那个药,不就都知道了吗?

赵老太医骂他蠢、瞎,果然一点也没骂错!

她气哼哼去了江伯臣的书房,也不看别人是个什么脸色,进门就抱怨开了:“父亲,有什么事不能明天说吗?这大半夜的,您不睡,我可是要睡的,长身体的时候睡不好,会长不高的。”

她老大不高兴地朝椅子上一坐,打着哈欠半闭着眼,眼看着就要睡着了。

江伯臣被她这副混不在意的模样气得直眉瞪眼,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震得茶碗哐啷直响:“江令宛,你还敢睡觉,看看你做的好事,还想欺瞒到什么时候?”

“我乖巧听话,热心助人,做的好事多了去了,父亲您说的是哪一件呢?”江令宛揉了揉眼睛,总算清醒了几分,“您把我叫过来,是想夸我,奖励我吗?”

江伯臣几乎要心肌梗塞了:“你看看地上跪的是谁?桌子上是什么?”

江令宛转了转脖子,把屋里的人都看了一遍,这才彻底清醒:“李妈妈,你跪在这做什么呢?”

“桃叶?”江令宛拔高了声音,“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跟我说一声就擅自出门了,你好大的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