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叶冷笑,心想你现在知道怕了,可惜晚了。

“小姐,别装了,您做的事,大家都知道了。”桃叶跪下来,一副“我为你好,你快些承认,别再顽强抵抗”的表情,“小姐,奴婢对不起您,没有听从您的话,可我也是被逼无奈,您做了这样的事,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朝歧路上走。”

江令宛落下了脸,不悦道:“你摆出这样一副忠心为主、却故意引我说错话的样子给谁看?”

她环顾众人,没好气道:“到底出了什么事?能不能有个人把事情说一遍,这样拐弯抹角、唧唧歪歪的,烦是不烦?有事儿说事儿,没事我就回去了。你们大半夜不睡觉在这闲磕牙,我没时间奉陪。”

哎呦,哎呦,这丫头要翻天了!

江伯臣觉得脑仁疼,按住了额头。

江令媛眉眼冷厉,想装疯卖傻、死不承认?你休想!

“三妹妹,你让李妈妈给乔姨娘下药,要毒死乔姨娘的事,大家都知道了。”

江令媛眼圈发红,失望又愤怒:“乔姨娘是有错,可她已经受到惩罚,你何必赶尽杀绝,非要她死不可呢?三妹妹,你从前不是这样的人,怎么你现在会变成这个样子?”

“我指使李妈妈给乔姨娘下药?”江令宛仿佛听到天大的笑话一般,“荒谬,荒谬,江令媛,你红口白牙说假话,没凭没据朝我身上泼脏水,你以为父亲真的就那么蠢,你编几句谎话就会信了吗?”

“你做梦!”江令宛义正辞严,“我相信父亲英明睿智、明察秋毫,绝不会被你言语所惑。父亲,您说是吧?”

江伯臣:…

“三妹妹,你指使桃叶给李妈妈送药,桃叶看不过去,不想你误入歧途,越错越离谱,才会把事情告诉我的。”

江令媛突然又摆出好姐姐的样子,苦口婆心道:“我知道因为母亲的事,你对我有误会。可是这件事,你错了,就是错了。人证物证都在,三妹妹,你不要再狡辩了。你知错就改,大家都不会怪你的。”

桃叶紧跟其后:“小姐,您做的那些事,说的那些话,我都跟老爷说了。江管事去了田庄,从李妈妈房里搜出了这些东西,银子、书信、还有药。事实摆在眼前,您别再狡辩了。”

江令宛走到她面前,伸出手,左右开弓,啪啪给了她两耳光。

桃叶被打懵了,江令媛呆住,江伯臣一声怒吼:“江令宛,你要做什…”

那个“么”字还未喊出来,江令宛就抓了桌子上的那瓶药,挑起来一点,抹嘴里吃了。

众人震惊,这是什么个操作?

“嗯。”江令宛咂咂嘴,“上好的灵芝粉,味道没错,是我给李妈妈的那瓶。”

江伯臣表示不可思议:“灵芝粉?”

“是啊。”江令宛点头,“当初乔姨娘为了照顾母亲,自己身体却落了病根,这几年一直由马医婆照顾调理。如今马医婆锒铛入狱,乔姨娘去了庄子上,我怕她身子扛不住,就让桃叶送了灵芝粉给她补身子。父亲若是不信,去叫王大夫来,让他验一验药。”

江伯臣抬起头,去看江大有,正准备说话:“你…”

“我知道父亲信我,一定不会叫王大夫的。”

江伯臣:…

“但是为了证明我的清白,我觉得还是得叫王大夫来一趟比较好。”江令宛对江大有说,“你去把王大夫找来吧。”

江伯臣:好气呀!却只能忍!

江大有愣了一下,请示江伯臣:“老爷,要去叫王大夫来吗?”

“当然要叫,三小姐的吩咐你没听到吗?”江伯臣一脑门子的邪火,吼着冲江大有发泄,“愚不可及的蠢东西,一点眼力劲儿都没有,真不知你是怎么当的管事,简直丢人现眼!”

江大有被骂得狗血淋头,心里哀嚎:明明是三小姐怼您,您有本事怼回去啊,拿无辜之人撒气,算什么本事嘛!

老侯爷病重,晚上离不得人,为方便照顾,王大夫这几天就住在江家,因此叫他来也不费事。

王大夫接过药瓶,闻了闻,尝了尝:“是上好的灵芝粉,老少皆宜。”

江令媛心里一凉,坏了,她被江令宛主仆给害了。

“桃叶!”江令媛先发制人,“你不是口口声声说这瓶子里面是毒药吗?三妹妹待你不薄,你为什么要陷害三妹妹,挑拨我们姐妹不和?”

桃叶大惊失色:“是毒.药,真的是安乐药,怎么会变成灵芝粉?老爷,二小姐,我没有撒谎。不信你们看信,对,还有信,信上写得一清二楚,这就是会让人慢慢死掉的安乐药。”

江伯臣拿了信抖开看,接着便一声冷笑:“好个刁奴,你看看这信上写的是什么?”

桃叶捡起书信,见的确是江令宛的字迹,却跟上午她看到的根本不一样,上面根本没写下毒谋害的事,反而是江令媛让李妈妈好生照顾乔姨娘,不要让她受了委屈。

“不、不、不。不是这样的。”桃叶方寸大乱,连连摇头,“原来信上的内容不是这样的,我亲眼看见小姐说要毒杀乔姨娘。这信是假的,是调包的!”

江令宛起身,给李妈妈松绑,李妈妈立刻喊冤,“老爷,奴婢没给乔姨娘下毒,三小姐是让奴婢照顾乔姨娘,怎么会闹出下毒这样的说法啊。”

“你撒谎!你撒谎!”桃叶声音尖锐,歇斯底里,“我亲耳听见小姐说,让乔姨娘早日脱离苦海,斩草除根,以后小姐就再也不用烦恼了…”

江令宛不反驳,反而点头:“对啊,我说的是让乔姨娘的病斩草除根,这样她就不必忍受病痛的折磨了,早点脱离苦海啊。”

“不对,你分明是意有所指,分明是要毒杀乔姨娘…”

江伯臣飞起一脚踹在桃叶胸口:“没有王法的东西,都到这个时候了,竟然还污蔑主子。来人,将她给我拖下去,堵了嘴,打,狠狠地打。”

江令媛的手紧紧攥在了一起,抬眼去看江令宛:为什么?为什么桃叶没有攀咬我?

江令宛微微一笑:因为我只想清理门户!

江令媛不敢相信:难道你没有后招?

江令宛眼波一闪:知道我有后招,你还不算太笨。

正事说完,接下来就是飙演技的时候了。

“二姐姐!”江令宛突然站起来,拔高了声音,连连质问,“你不是说我给乔姨娘下毒吗?你不是说人证物证俱在吗?”

“这就是你的人证?这就是你的物证?”

“你是我的亲姐姐,在丫鬟污蔑我的时候,不替我收拾丫鬟,证明清白,反而跟着旁人一起冤枉我。”

“这还不算,你竟然还挑拨父亲,想让父亲罚我!”

“你以为人人都人人都像你这样蠢钝如驴吗?”

“你以为父亲是那种是非不分、偏听偏信的人吗?”

“你以为你掉几滴眼泪,说几句好听话,父亲就会被你骗了吗?”

“你错了!你大错特错,父亲读圣贤书,在朝中为官,又岂是那种不识好歹、愚昧无知、傻头傻脑,轻易就被你说动的人?”

江令宛每骂江令媛一句,江伯臣就觉得自己的脸疼上一分,啪啪啪的,感觉自己的脸都快被打熟了。

“父亲,多亏你去把李妈妈叫过来,给我主持公道,您真不愧是我英明神武的好父亲!”

江伯臣觉得自己脸颊火辣辣的,跟涂了辣椒一样。

他痛心疾首地望着江令媛:“媛姐儿,你太让我失望了,你看看你妹妹,比你小两岁,却不知道比你懂事多少。”

江令宛心里竖起大拇指:果然不愧是父亲,这演技炉火纯青,信手拈来,你女儿我拍马也追不上啊。

“父亲,三妹妹。”江令媛也不遑多让,她痛哭流涕跪在江伯臣面前,“是我蠢钝如驴,看不清桃叶拙劣的计谋;是我是非不分,竟然冤枉了三妹妹;是我不识好歹,偏听偏信,失了姐姐该有的职责。”

她痛定思痛道:“我决定把《金刚经》再抄两遍,精心思过,同时也为父亲与三妹妹祈福。不抄完经书,绝不出门。”

江令宛心道,二姐姐就是二姐姐,这一招以退为进绝了!

若是以前,江令宛一定被其蒙蔽感动,可如今的江令宛面厚心黑,对待敌人狠辣无情,岂会轻飘飘揭过?

第20章

“两遍《金刚经》怎么能够?二姐姐手速过人,两遍《金刚经》不过是半天的功夫。至少也要抄十遍才行。”

十遍?

那岂不是要抄好几天?

江令媛脸色一变,不敢置信:“三妹妹,就算我有错,你也不能这样依依不饶吧?你竟然要我抄十遍?”

江令宛冷笑:“没错,就是十遍,一遍也不能少。”

“父亲。”江令媛悲愤道,“三妹妹这是强人所难,我承认我有错,可我并非故意,我只是误听了桃叶的诬陷之言…”

“二姐姐既然承认有错,就该勇敢承担后果。十遍《金刚经》不是为我所抄,而是为祖父所抄,相信你抄写之后,祖父的身体会很快康复的。”

江伯臣深以为然:“媛姐儿既然有错,抄十遍又有何妨?”

江令媛:…

好!江令宛,算你狠,十遍就十遍。

江令媛饮恨咬牙:“既然父亲吩咐了,女儿不敢不从。”

江令宛做出吃惊的模样:“父亲,你看二姐姐这副咬牙切齿的模样,分明是对您的决定不满,存了怨怼之心。依我看,不仅要二姐姐抄十遍,而且要在两天之内完成,少一遍罚十遍。否则二姐姐会不长记性,必然还会犯错,拿这些鸡毛蒜皮、无中生有的小事烦您。”

江令媛心头一凉,忙收回脸上的表情,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江伯臣怒道:“你妹妹说的没错,你果然不知悔改,媛姐儿,你太让我失望了。”

“父亲,不是的,父亲。”江令媛这回是真哭了,“父亲,你听我解释…”

可惜,她就是哭瞎了眼,江伯臣也不会再听了。

十遍《金刚经》,两天内抄完,意味着她要两天不眠不休一刻不停地抄写,少一遍还要罚十遍。

江令媛悲愤万分:江令宛,你简直没人性!

一场闹剧演了大半宿,江令宛一觉睡到第二天中午,去给何娉芳请安的时候,她特别不好意思。

“才来几天就睡懒觉,您多担待,莫生宛姐儿的气。”

昨天夜里的事,何娉芳虽然不了解过程,但从江令媛被禁足也能推测出个大概,她道:“我如何不生气?你住在永恬居,是我的人。岂能由旁的什么人随随便便的欺负?即便他是你父亲我也不允许,这事不给我一个满意的交代,我绝不会轻易放过。”

“对。”欢哥儿也握紧小肉拳头,与他母亲同仇敌忾,“欺负三姐姐,绝不放过!”

“四婶。”江令宛心头暖暖的很感动,一向伶牙俐齿的她突然笨拙起来,“谢谢您。”

小姑娘一向机灵乖巧,乍然露出这憨憨傻傻的模样倒把何娉芳逗笑了:“原来你也有笨嘴拙舌,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

江令宛也不反驳,抿嘴一笑:“我一向笨嘴拙舌,憨厚老实,不正是因为这样,四婶才喜欢我嘛。”

何娉芳哈哈大笑:“你若笨嘴拙舌,天底下便没有伶俐的人了。”

江令宛眨眨眼:“谦虚使人进步嘛。”

这下子不仅何娉芳,连同萧妈妈也笑了个前俯后仰。

欢哥儿不明所以,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也咧嘴笑了起来。

何娉芳格外喜欢她,留她吃了午饭才放她回去。

刚刚回房,奶娘便哭着跪倒在她的面前:“小姐,求求你救救桃叶吧,她挨了二十大板,再不找大夫就不成了。”

江令宛叹了一声,父亲果然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竟然没把桃叶给打死。

若非桃叶充当眼线,通风报信,江令媛与乔姨娘母女前世也不至于把母亲害死;后来自己被宁轩休弃,江令媛是罪魁祸首,桃叶也居功至伟。

按照桃叶干的那些事,死一百次都解不了她的恨。

本以为父亲能处置了桃叶,给桃叶一个痛快,一了百了。

没想到父亲竟然这么无能。

眼下奶娘求到了她的面前,她想装不知道,袖手旁观也是不能了。

“奶娘,你先起来。”

“不,小姐,你不答应救桃叶我就不起来。”奶娘一把鼻涕一把泪,伤心欲绝,“我知道桃叶做错了事,是她罪有应得,我不该插手,更不该跟小姐求情。”

“可是,宛姐儿,她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啊。我进府奶你,桃叶在家喝只能米汤,有一次她差点饿死,我这个做娘的亏待了她,就想好好补偿她。”

“所以我宠着她,惯着她,是我把她惯坏了。是我跟她说,她是你的奶姐姐,比其他人都尊贵,桃叶还小,她不懂事,她就当真了,真拿自己当小姐的姐姐,失了下人该有的本分。”

“我知道小姐气她,不能原谅她,但她有如今,都是我一手造成,她若有十分错,我就要占了八分。小姐,你有气就朝我身上撒,你要惩罚我替她受。”

“只求求宛姐儿你放过桃叶,救救桃叶。我只有这么一个姑娘,要是桃叶有个三长两短,我也活不了了啊。”

奶娘哭一回,说一回,说一回,又哭一回,到最后还“砰砰砰”给江令宛磕头,真是悲痛欲绝,令人心碎。

江令宛并非铁石心肠,奶娘喂养了她一场,她很敬重依赖。若换成旁人在这里哭闹威胁,她早就打出去了,岂容她这么放肆。

前世,桃叶在宁轩面前作伪证,害她被休,只能住在永平侯府最不起眼最偏僻的院子里,奶娘没有跟桃叶去享清福,而是选择跟在她身边。

后来宁轩举家南下去杭州,桃叶要带奶娘走,奶娘依然留下来照顾她。

桃叶死便死,她无所谓。可她不能无视奶娘,就凭着奶娘前世对她不离不弃的情谊,她也不能任由奶娘这样哭死。

“奶娘你别哭了。”

江令宛说:“你去找大夫吧,等会我跟看守桃叶的人说一声,他们不会拦着的。”

“谢谢小姐。”奶娘感激涕零,哽咽难言:“你救了我们娘俩的命了。你放心,等桃叶好了,我一定好好教训她,她再不敢犯这样的错了,一定会好好听小姐的话,好好替小姐做事。若再有下回,不等小姐开口,我就要先打死她。”

江令宛默了默。

“奶娘,我不会留桃叶在我身边了。”

奶娘懵了,惊骇万分地看着江令宛:“小姐,您、您要对桃叶做什么?”

第21章

本来江令宛是要把桃叶远远卖出去的,话到嘴边又改了:“我眼里不揉沙子,容不得背叛过我的人。等桃叶身子好一些了,就让她离开侯府吧,她是嫁人也好,到别人家里为奴为婢也罢,我不会再管。”

罢了,就当一次还清奶娘两世的恩情吧。

奶娘双唇哆嗦,抖了半天最终没说出一个字。

江令宛信守承诺,答应奶娘的都做到了。

桃叶离开侯府的那天早上,奶娘跪在她门前,给她磕了三个头,然后就跟桃叶一起离开了江家。

江令宛没有挽留,能做的,她都做了,她已经不欠这对母女什么了。

在何娉芳的施压下,江伯臣对冤枉江令宛的事表示了深切的悔意,为补偿江令宛,他亲自来了一趟永恬居,送了一刀上好的澄心堂纸给她,又拿出两千两银票给她做体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