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令宛接了,盈盈一笑:“谢谢五舅舅。”

她很快适应了晚辈的身份,像个天真的孩子一样,其实是在糊弄人。

萧湛也不拆穿她,笑着说:“这玉佩别弄掉了,就当我赔给你的了,去吧。”

江令宛走远了才拿着那玉佩看,玉佩质地晶莹,触手温润,是上好的羊脂玉雕成,上雕两只虎,相对而立;虎下是一个半圆形玉玦,正面雕刻着:永以为佩兮,君子能决疑;背面正中间雕刻一个大大的“萧”字;最下面雕着云雷纹。

因为梅雪娘是玉雕高手,耳濡目染之下,江令宛自然能看出这玉佩绝非凡品。

这玉佩华而不奢,拙而不简,质地雕工透着古朴大气,一定出自某位大家之手。

江令宛便将玉佩收进袖笼里,准备拿回去给梅雪娘看看再说。

如果玉佩价值一般,她就当时萧湛这个长辈给晚辈的见面礼,留着自己用,因为她很喜欢。

如果这玉佩十分珍贵,哪怕再爱不释手,她还是要还回去的。

萧湛是四皇子的表兄弟、伴读,有他为四皇子出谋划策,四皇子才能顺利登基。

因为有从龙之功,定国公府如日中天,风头无两。哪怕后来萧湛意外身亡,四皇子依然对定国公府荣宠有加,令人可望而不可即。

萧湛也好,萧家也罢,都是四皇子一派,都是江令宛主子的仇敌。

当着萧湛的面,她笑盈盈的像个晚辈,其实内心她早就做了要与萧湛划清界限的决定。

何娉芳还不知道江令宛跟萧湛已经和解了,寿宴散了之后,特意去找萧湛,替江令宛求情。

“…她还是孩子。”何娉芳神色凝重,生怕萧湛会做出不计后果的事情来:“你看在我的面子,不要跟她计较。”

萧湛微微一笑,云淡风轻:“你放心吧,我自然不会跟她计较的。”

他答应得十分爽快,何娉芳听了脸色却越发难看。

“五郎!”何娉芳声音发紧,心情忐忑,十分紧张:“你有什么不满可以直接跟我说,你要她道歉也好,或者不想看见她,我送她出京城,保管让你以后再也见不到她。但是她一个花骨朵的小姑娘,你若是要人性命,就有些过了。”

萧湛一愣,接着便哑然失笑:“表姐,你想到哪里去了。若是换了别人,我自然是要生气的。可她是轩哥儿的姐姐,又是养在你身边的,在我眼里,她跟轩哥儿是一样的。我说不计较,就是真的不会跟她计较。”

何娉芳盯着他,眼中闪过狐疑:“你说的是真心话,不会事后去找她?”

去找她当然是会去的,却不是你想的那样。

萧湛笑着说:“你也说了,她只是个孩子,我岂会跟一个孩子计较。我答应你的事情,什么时候失言过?”

这倒是!

五郎在外面冷厉果决,对家里人一向很和气的。

他既然说把宛姐儿看做跟轩哥儿一样,那就是真的把她当做自家孩子了。

何娉芳这才真的放下了心,转头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江令宛:“…这么多孩子里面,你五舅舅最喜欢的就是轩哥儿,听他的意思,他也挺喜欢你的。以后,你嘴甜一些,多跟他走动。”

“好。”江令宛点头:“我听四婶的。”

她很淡定,并没有兴高采烈、喜不自禁,何娉芳觉得她大气淡定,萧嬷嬷却以为她不懂,笑容满面地说给她听:“三小姐,您不知道五舅爷是很厉害的,有他给您做靠山,莫说是在京华女学,便是在京城,您要横着走,也没人敢挡路。”

“是吗?我早就听说五舅舅很厉害,却没有想到他竟然这么厉害!”江令宛一脸的惊喜歆羡。

萧嬷嬷脸上露出一个与有荣焉的笑容:“是啊,我们五舅爷的确很厉害。”

江令宛早就知道萧湛厉害了,前世,她就不止一次听人说过,要不是萧湛死了,主子绝不能这么轻易就推翻了如今的四皇子、后来的南朝皇帝。

能与主子相提并论,萧湛岂是等闲之辈?

她重生回来,还未抱上主子的大腿便招惹上了萧湛,恐怕不是吉祥之兆啊!

第39章

次日依然休沐,因为昨天拜寿忙了一天,四夫人特意让江令宛今天不要起那么早,好好睡个觉。

江令宛很久没睡懒觉了,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才醒。

竹枝撩起帐幔,服侍她起床:“小姐,顾表少爷来了,等了您有一会了。”

按照原来的计划,今天是江令宛、顾金亭带萧隆庆去拜见赵夫子的日子,不料昨天突然生变,萧隆庆变成了萧湛,这拜师自然也就拜不成了。

江令宛昨天回来就让竹枝告诉顾金亭,今天不去了。顾金亭就过来问问情况。

“顾表哥。”江令宛饱饱地睡了一觉,心情很好:“你用过早饭了没有?”

她刚刚起床,虽然梳洗过,但脸上还残留着熟睡的红晕,顾金亭看着怦然心动,脸上不自觉就带了笑意。

“这都什么时候了,我自然早就吃过了。”顾金亭笑着说:“如果你邀请我与你一起吃早饭的话,我也不介意再吃一顿的。”

江令宛笑着扬起嘴角:“那你想错了,小厨房只备了我一个人的早饭,只好委屈顾表哥你在一旁看着啦。”

她笑容明媚,眼波清澈,顾金亭心跳加速,两耳发热,却强自镇定:“那我也只好受这个委屈了。”

不想过一会早饭端上来,竟然是两份。

顾金亭微微一愣,显然没有想到。

江令宛看着他发呆又惊喜的模样,忍不住笑出声来:“我盛情邀请,顾表哥不介意再吃一顿早饭吧?”

“不介意。”

何止是不介意,简直求之不得!

顾金亭赶紧答应,那迫不及待的模样让江令宛不禁莞尔。

不管是如今涉世未深、年轻羞涩的少年顾金亭,还是日后练达世事、老成持重的尚书顾金亭,顾表哥对她情意都一如既往,不曾更改。

前世她没有察觉,辜负了他一番情意;等察觉时,又无法与他在一起,心里不是没有遗憾的。

重生真好,年轻真好,她可以弥补遗憾,珍惜顾表哥。

这一顿饭江令宛吃得津津有味,顾金亭吃得心猿意马,因为他大半时间都在看江令宛吃,给她夹菜布饭。

一时饭毕,两人坐着说话,江令宛说:“对方本来说好了要去,现在不方便,没办法去了,还要劳烦顾表哥跟赵老先生说一声。”

“不要紧,我早上已经去跟赵老先生解释过了,他并未生气,如果对方以后方便了,我可以再次引荐。”

那是不可能的,对方永远都不会方便的!

他可是萧湛…

咦?江令宛脑中突然划过一个念头,既然萧湛不能去,那这个名额可以给其他人啊。

“柳絮,你弟弟是读过书的吧?”

柳絮一听就知道江令宛的意思,她有些激动,却不敢相信,赵老夫子乃是青松书院的夫子,弟弟柳直若能拜在他门下,前程可期。

“小姐,柳直他的确读过书,可是赵老夫子收徒要求恐怕不会低,束脩也不会少,柳直他恐怕达不到要求。”

“不去试试怎么知道?”江令宛说:“过几天让你弟弟去试试,至于束脩,这是小事。”

柳絮感激非常,一时间珠泪盈眶,心里有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只化作一句感谢:“小姐,谢谢您!”

“没事,没事。”江令宛微微一笑:“今天给你放假,你去看看你弟弟吧。”

顾金亭在一旁看着,脸上骄傲的笑容就没有断过,这就是他的宛表妹,长得如花似玉,心地无比善良,待人真诚大方,体贴入微…没有一处不好。

他能有她这样的表妹,能喜欢上她这样的女孩,真是吉星高照,三生有幸。

江令宛瞥了他一眼,微微错愕,又无奈地笑了。

她很想提醒,顾表哥,你能不能把脸上夸赞的表情收一收,这副骄傲自得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中了状元呢。

下午补课,江令宛、江令媛都在,顾金亭先问了两人进度,然后讲解,最后提问考核。

江令宛每次的回答都十分精妙,惊得顾金亭十分诧异,接着便是笑得合不拢嘴,不停的夸赞,说她聪明机智、知道举一反三,心思奇妙、立意新颖,不落俗套。

最后他说:“宛表妹的四书没有问题了,参加月考一定能取得一个好成绩。下次休沐,我给你们补算学。”

至于江令媛则直接被他忽略不计了,自打江令媛与江令宛闹翻,在女学“陷害”江令宛的事被顾金亭知道,他对江令媛态度更冷淡了。

今天补课,是江令媛不请自来。要不是怕别人说闲话,他根本不想给江令媛补课。

他决定不了江令媛的去留,却可以不去理会江令媛,只在实在不能避开的时候才敷衍几句,偏偏江令媛还挑不出错来。

江令宛嘴角翘的高高,眸中闪烁着光芒。前世被宁轩休弃的时候,江令媛就说她笨、蠢、无知,让她十分介怀。

在碧云庵的时候,她一边学习做药膳,一边按照女学的课程学习,毕竟人从书里乖,但凡聪明的、厉害的人,都是学问好的人。

后来到了主子身边,主子见她一心向学,就请了饱学之士教她六艺的功课。

她学得认真,进步飞速,如今女学的课程又如何能难得了她?

除了御马之外,她对月考没什么好担心的。不过她前几天就跟何娉芳说了,请她帮忙请一个御马高手给她补课,想来很快就会有消息了。

“那下次补算学,顾表哥要好好准备了。”江令宛笑着说:“因为我的算学是很好的,你要当心,万一被我给比下去,顾大才子面上无光啊。”

被她比下去有什么面上无光的,宛表妹这么厉害,他只会感到骄傲。

顾金亭双眼含情,嘴角略过一丝微笑:“好,那我拭目以待。”

两人相对而立,少年温文尔雅、笑意温柔;少女明媚灿烂,目光明亮。两人容貌登对,年纪般配,俨然一对璧人,令人羡慕。

这一幕令江令媛心头的嫉妒如野草一般疯长,恨意如沸水般在她眼中翻腾,除了嫉恨,还有深深的忌惮。

她以第二名的成绩考入京华女学,学习又特别认真,各科成绩都名列前茅,将倒数入学的江令宛压得死死的。

最近一段时间,江令宛的学习好了很多,俨然拉小了两人的差距。

为了继续保持优势,除了吃饭睡觉,江令媛所有的时间都在看书。早上,她早起半个时辰,晚上,她晚睡半个时辰,就连午休、坐马车上学、放学的路上,她都不敢懈怠。

为了今天让顾金亭眼前一亮,赞不绝口,她昨天一天都在温习功课。

本以为今天能将江令宛打一个落花流水,没想到,被吊打的人竟然是自己。

不知怎么回事,江令宛好似文曲星附体一般,变得非常厉害,而且是各科都很厉害。

前有头名宋罗绮压着,后有江令宛紧追不舍,照这样下去,此次月鹿死谁手真的很难预料。

江令媛脊背发凉,眼神慌乱,她咬紧嘴唇,一言不发走了出去。

看着她僵硬的身影,凌乱的步伐,江令宛微微一笑,眸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

她是进步飞速,极有可能拿下名次,可江令媛底子也不差,只要她稳定发挥,成绩也一定不俗。

可江令媛求胜心切,一心想压倒自己,忘了月考只要进入前三,就有希望参加六大书院联考。

所以,她慌了,心态不稳,为了稳赢,牺牲休息的时间用来看书,效果却非常不好,从她眼底的淤青、脸上的倦容就能看出来。

照这样下去,月考她是很难取得好成绩的。除非她能看清楚问题,放松情绪。

不过,这个可能非常低。因为江令宛不会给她这个机会。

今天上课,江令宛特意毫无保留地发挥实力,就是为了激她。现在看来,效果非常显著。

三十六计,攻心为上。

从主子那里学来的本事果然很好用,虽然只是皮毛,也够她用之不尽了。

唯一可惜的是,主子一流的御马水平,她却没学到一星半点。

想到这里,江令宛觉得有些惋惜心痛了,早知会有今天,她便是死皮赖脸、软磨硬泡也要让主子教她。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她就是后悔也没办法了。

正想着,四夫人何娉芳屋里的丫鬟来传话,说四夫人请她过去。

“宛姐儿,马术师父已经找到了。”

四夫人手里拿着一封信,见江令宛来了,就笑着说:“我昨天才跟你五舅舅说了这件事,他今天就办好了。从明天起,你放学后留在女学,跟着马术师父学习半个时辰的御马。”

竟然是萧湛帮的忙,又欠了他一个人情,得早点想办法还了早点划清界限。

心里这样想,江令宛脸上却嫣然一笑:“竟然是五舅舅帮的忙,他可真厉害啊。”

“可不是。”四夫人跟萧湛关系亲近,胜似亲生兄妹,她面带笑容说:“你五舅舅说,这个师父骑术精湛、武艺高强,有他教授,你肯定很快就能学会御马。”

“那可太好了。”江令宛十分欣喜,又抿了唇,落落大方地问四夫人:“五舅舅帮了我这么大的忙,我该怎么谢他啊?”

这还真把四夫人给问住了。

若是旁人,送点针线鞋袜或者对方喜欢的东西就行了,可萧湛喜欢什么,却是一件难以捉摸的事。

四夫人想了想说:“待我写信问问他再说。”

江令宛心想,不管萧湛要什么,只要他开了口,她一定想方设法满足对方,这样就两不相欠,井水不犯河水了。

第二天上学,顾金亭得知江令宛要练习马术,就说:“今天放学,我留下来陪你吧。”

宛表妹怕马,万一摔着了,万一害怕了,万一哭了,他又不在,谁安慰宛表妹呢?

他不陪着,实在不放心。

“不行,不行。”江令宛头皮发麻,连连摆手:“你千万不能留下,你越是留下,我越是紧张,越是学不会。”

前世她从马上摔下来之后,实在不甘心。虽然主子说了,让她以后坐马车,她却非要学会骑马不可。

九承大叔给她找了一匹经过训练、性格温顺的母马,她才靠近马脑中就想起摔马的惊恐,还没踩马镫,就吓哭了。

偏偏被主子看到了,训了她一顿不说,连九承大叔都挨了几句骂。

她那时才知道,自己竟然落了个怕马的毛病。

新来的马术师父是个陌生人,在他面前出丑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反正他来就是教他骑马的。

可顾金亭是熟人,若是当着顾金亭的面,她瑟瑟发抖,泣泪涟涟,那她脸面还要不要?

就算出丑,也决不能让熟人看见!

在马术师父面前,她可以哭爹喊娘、毫无形象,反正没人看见,等离开马场,回到大家面前,她依然是平日那个美美哒小仙女。

江令宛的态度十分坚决,隐隐有“若是顾金亭敢去,她就跟他翻脸”的架势,顾金亭固然担心,却也不好再坚持了,只能再三叮嘱她一定要小心,要听从马术师父的话。

“放心吧,我一定好好跟马术师父学习,毕竟我可是立志要夺得刻名芙蓉银花的。”

江令宛说得信心十足,等放学后来到马场,她就傻眼了。

新来的马术师父背影看着有些眼熟,怎么看着有点像…那个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