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出口,她才想起两人隔着车厢呢,她是歪着还是躺着,萧湛根本看不到,便再次松了气,整个人如棉花一般瘫软。

一只手打外面伸了进来,手指修长如玉,骨节根根分明,一丝赘肉都没有,一个巴掌大的甜白瓷瓶在那双漂亮的手里握着。

“拿回去化开涂在腿上、肩膀上,揉搓按压可缓解酸疼。”

江令宛抽了抽嘴角,接过药瓶:“谢谢五舅舅。”

她以为自己伪装得很好,他看不出来,原来他只是没拆穿她罢了。

她强装无事、步态从容的样子,在他看来或许很可笑吧。

就像她义正辞严地告诉他远离四皇子,不要再出卖色相,好好谋一个前程时那样。

江令宛心里真的很怄,为什么他总是这样看她的笑话呢!

“启程吧。”萧湛吩咐车夫,目送她她马车离去。等她马车走远了,他翻身上马,远远跟在后面。等江令宛的马车拐进江家胡同后,他策马离开。

晚上回去,褪去衣衫,竹枝给江令宛上药:“怎么这么严重?这都磨红了,明天还能学骑马吗?”

她皮肤白,两条腿跟玉管一样晶莹剔透,只是腿根赤红一片,让人不忍直视。

江令宛自己却不觉得有什么,她就是这样,稍微有点磕碰就红肿一片,看着吓人,其实没那么严重。

“是有点酸疼,不过不是皮肉疼,是骨头酸,睡一觉,明天应该就好了。”

竹枝有些心疼,却知道她拿定了主意别人劝不了,只能加倍用心地给她揉搓。

次日起床,她的腿果然不怎么疼了,整个人像活过来一样精神焕发。

果然御赐的药就是不一样。

早上依然跟顾金亭一起去上学,一见面他就好一通打量,见她精神很好,举止正常,这才放下心来。

到了学堂,程静昕也关心她学习骑马的进度:“怎么样?昨天没哭鼻子吧?”

“当然没有,我堂堂天下第三,岂会被小小马术打败?”江令宛向好友投去一个自鸣得意的眼神:“我已经学会骑马了,而且不是女学里温顺的小母马,而是一匹非常高大彪悍的骏马。马术师父演示了一遍,我就学会了,简直轻而易举,手到擒来。”

她牛气轰轰的,只字不提昨天瑟瑟发抖、吓得不敢睁眼的惨状。

程静昕不敢相信,满目怀疑:“你真的这么厉害?”

“何止于此!”江令宛唇角含笑,满面春风:“马术师父说我天赋异禀,聪慧非常,学习御马对我而言是小事一桩,不出一个月,我便能成为御马高手。”

实际上萧湛说的是:虽然你胆子小,没经验,但天赋还行。接下来一个月,你只要好好跟着我学,学会御马打败那些女学生不是问题。

程静昕听她说得笃定,竟然真的信了。

“哇,宛姐儿,你真棒。”她由衷地替好友高兴:“这样一来,月考你就不用愁了。等你取得好成绩了,咱们去郊外跑马。”

程静昕的反应让江令宛更加高兴,她满心舒展,整个人都沐浴在喜悦之中:“那就这么说定了。”

“静昕,不如…”

“嗯?”程静昕转头:“怎么了?”

“不如这次休沐,我们出来玩吧,你昨天送了我御供的茉莉红颜膏,该我回礼了。”江令宛嘻嘻一笑:“我们去玲珑玉坊看看,要是看到合心意的玉饰,你只管拿走,算我送你的。”

玲珑玉坊便是梅雪娘的玉石铺子。

“好啊。”程静昕也不跟她客气:“我到时候要是挑了镇店之宝,你可别哭鼻子。”

江令宛若有所思,笑着说:“那我可得把镇店之宝藏起来才行,免得被你拿走了。”

两人嬉笑了一阵,就上课了。

其实江令宛是想邀请程静昕一起学习马术,这样两人一起进步,一起进前三名。可是四婶说了,萧湛脾气不好。

她还是先问过萧湛了再说。若是他不答应就算了,若是他答应,正好给程静昕一个惊喜。

两人这一番对话并没有刻意避人,江令媛、乔燕儿几人听到了,她们对视一眼,吃饭的时候聚在一起嘀嘀咕咕说了半天的话。

转眼一天课程结束,放学之后,江令宛如昨日一样,来到练马场。

本该空旷无人的练马场,站着不少人。

江令媛、乔燕儿、宋罗绮、辛楚楚…竟然来了十几同窗。

江令宛呵呵一声冷笑,可真是热闹啊。

乔燕儿最先开口:“江令宛,听说你的马术师父非常厉害,才一个时辰就把你教会了,大家都想来看一看。你不会这么小气,不让我们看吧?”

“大家都是同窗。”宋罗绮笑着说:“江令宛也不是小气的人,乔燕儿你不要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以人品担保,江令宛绝不是那种人。”

宋罗绮明夸暗挤兑,看着一脸诚恳,实际上满肚子坏水。

江令宛目光一转,心中了然,她本来成绩倒数,宋罗绮这个舍长还能勉强保持中立。如今她异军突起,进步飞速,宋罗绮这个昔日的第一名受到了威胁,便与江令媛、乔燕儿蛇鼠一窝了。

毕竟敌人的朋友是敌人嘛!

对于敌人,江令宛是毫不客气的。

她淡淡一笑,不以为然:“那你错了,我实际上是个很小气的人,并不想让你们看。看来你的人品…呵呵。”

呵呵是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宋罗绮那张笑眯眯的脸僵了僵,笑容都撑不住了。

乔燕儿不服道:“练马场又不是属于你一个人的,你能来,凭什么不让我们来?”

“是啊,江令宛。”辛楚楚人如其名,楚楚可怜地开了腔:“我们只是想来看看,绝不会打扰你的。你就让我们看看吧。”

乔燕儿蛮横道:“楚楚你别怕,我们留下来,她也不能把我们怎么样!”

“既然你们打定主意一定要留下来,一开始又何必装模作样咨询我的意见呢。”江令宛哂然一笑,眼中划过一抹嘲讽:“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你!”

乔燕儿被戳中痛脚,当场就想跳起来跟她理论。

“燕儿,不必跟她做无谓的争论。”江令媛拉住乔燕儿,低声说:“反正我们已经来了,她没办法赶走我们,我们能留下来,学习马术就行了。”

既然是何娉芳请的老师,必然十分厉害,跟着马术师父学习,不让江令宛一人独大,这才是最关键的。

乔燕儿也不想在这次月考中输,她冷哼一声,不再说什么。

江令宛叹为观止,吃白食还能这样坦然,的确厚颜,的确无耻。

就在此时,从练马场后面的草地那边,传来一阵鼓点般的马蹄声,众人回头,见一名男子御马疾驰而来。

一人一马皆是黑色,犹如黑色的箭簇般凌厉迅捷,不过片刻,他便来到一射之外。

马上男子容貌倜傥,英姿勃勃,雍容俊美的脸庞上,一双眸子深邃如墨玉寒潭,令人不敢逼视。

一时间女学生们都怔住,呆呆看着萧湛勒紧马缰,放慢速度,缓辔而来。

大部分人都不认识这是谁,宋罗绮之前见过萧湛,她立刻认出了他,不由激动地低呼出声:“萧五爷!”

这一声好似平地起惊雷,震得其他人倒吸冷气,表示不敢置信:“萧五爷?是定国公府的萧湛萧五爷吗?”

宋罗绮脸颊绯红,没有回答。

从她明亮的双眼,失态的神色中,众人已经可以确定了,这男子就是萧湛萧五爷。

如此清俊的男子,比俊逸出尘、超群脱俗的容夫子还要俊美、艳逸,除了穆如清风、朗若月华、灿若金玉、矫若游龙的萧家五爷之外,再不可能是别人了。

这样俊美无双的人,这样高不可攀的身份,在女学生眼里,便如闪着金光的神祇,让人头晕目眩,忍不住想靠近,却又自惭形秽。

大家很激动,却不敢上前,不是不想去,而是没那个胆子。

因为萧湛之前就干过甩脸子毫不留情面训斥女孩子的事。虽然很想上去跟他说话,但又惧怕。

特别是现在,他眉头微蹙,脸孔板起,冷若冰霜,令人更加不敢靠近。

可是大家也舍不得离开,毕竟这可是萧湛萧五爷啊。

气氛有些诡异,萧湛策马前行,女学生们红着脸看着。

然后,大家就看到萧湛的马越来越慢,停在了江令宛面前,他把手一伸:“上来。”

第42章

直到萧湛御马带着江令宛走远,看不到身影了,女学生们才回过神。

她们看到了什么?

萧湛萧五爷载着江令宛走远了!

“我…我刚才是眼花了吗?”一名女学生面色迷茫,喃喃地问。

“你没看错。”宋罗绮望着萧湛离开的方向,眼神复杂莫名,“的确是萧五爷。”

短暂的寂静之后,女学生们沸腾起来:

“天啦,我竟然见到了萧五爷。”

“竟然真的是萧五爷啊,果然名不虚传,不对,是比传闻中还要俊美无俦。”

“啊啊啊,萧五爷好英俊,我好喜欢他,怎么办?”

“我也喜欢,我大概是对他一见钟情了。”

叽叽喳喳响起的,是少女们充满憧憬、冒着粉红泡泡的声音。

“别做梦了!”宋罗绮一声冷笑,一向圆滑的她,竟然说了一句十分不合时宜的话,“萧湛再英俊,你们也只能看看而已,这可是位冷若冰霜的主,你们还是不要打他的主意好。”

是啊,萧五爷对人冷漠,不近女色,屡屡拒绝婚事,不管多漂亮优秀的女孩,他都不假辞色,冷言冷语。

众人从幻想中醒来,却依然不甘心:“可萧五爷对江令宛就很好啊,还教她骑马,带她去兜风,或许,萧五爷并不如传闻中那样冷漠?”

宋罗绮眉心紧蹙,眸子微挑:“那是因为江令宛的四婶何娉芳,是萧湛嫡亲的表姐,从小跟萧湛一起长大,胜似亲生的姐弟。萧湛尊敬表姐,连带着江令宛也得了他的看重。他对江令宛绝非男女之情,而是长辈对晚辈的照拂。”

宋罗绮怕众人不信,又冷冷道:“江令宛如今就养在四夫人名下,你们若是不信,去打听便能知晓。”

原来是这样!

大家恍然大悟,又忍不住酸溜溜地想,江令宛的运气也太好了吧,竟然成了萧五爷的外甥女,还让他亲自教她骑马。

真是羡慕死人了。

“宋舍长,你认识萧五爷,还知道他这么多事情,真的很厉害呢。”

“这有什么?”宋罗绮忙收起不悦的神情,微微一笑,又恢复了平日的长袖善舞,“这些又不是什么私密事情,大家都知道的。我不过是记性好罢了,你们要是多留心,肯定比我知道的还多呢。”

她欲盖弥彰地解释,能瞒住一般人,却瞒不过江令媛。

江令媛若有所思,眼中闪过一抹嘲讽,宋罗绮竟然对萧湛有想法,真是异想天开,不自量力。

“江令宛竟然如此走运!”乔燕儿气急败坏,病急乱投医,“媛表姐,你回去之后也多多跟四夫人走动,绝不能让江令宛一人独大。”

在乔燕儿眼里,江令媛温婉懂事、大方得体,肯定比江令宛更讨长辈喜欢。从前是江令媛低调含蓄,没去奉承四夫人,所以江令宛才能脱颖而出,只要江令媛去争去抢,凭她的性格与本事,压过江令宛、得到四夫人的欢心不过是探囊取物,唾手可得。

江令媛脸色虽然不好看,却并不十分着急,她比乔燕儿淡定多了:“论起巧言令色,我又怎么能比得上江令宛。再说了,我不想对任何人阿谀奉承,即便是尊贵如定国公府也是一样。”

这话说得一身正气,令乔燕儿钦佩不已、赞叹不已、心疼不已:“媛表姐,你就是太正直了,所以才总是吃亏。”

江令媛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定国公府的确是豪门望族,是第一勋贵,但比起皇室,却又不如了。

她的目标是大皇子妃,是皇后。定国公府是四皇子阵营的,与大皇子是对手,与她是敌对的势力。

不久之后,大皇子便会荣登大宝,到时候四皇子派系的人,岂会有好下场?

别看定国公府现在显赫,以后受到四皇子牵连,只会巢覆卵破。

厉害如萧湛又如何,还不是一样会死无葬身之地?

这边女学生们都散了,萧湛也骑马带着江令宛来到一处缓坡。

说实话,纵马疾驰的感觉真是很不一样,好像很多能量注入血脉之中,突然变得很厉害,很无敌,那种风驰电掣的速度、御风飞翔的自由,妙不可言的滋味,只有骑过马的人才知道。

总之感觉太爽了!

只是她还没有过足瘾,萧湛就让速度慢了下来。

江令宛意犹未尽:“怎么停了?”

“我先教你御马的要领技巧,然后你试着自己骑。”萧湛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隐隐的笑意。

江令宛不由耳根发热,太兴奋,忘记正事了。

“握紧马缰,两臂放松,不用勒太紧,绷直即可;踩稳马镫,腰部直而不僵,松弛身体,集中注意力…”

不得不说,萧湛教人骑马还是有一手的,他讲解仔细,要点归纳的很清楚,怎么发力,怎么控马,怎么让马停下来,都一一说明。

江令宛也学得很认真,不懂得就问他,半个时辰之后,江令宛便可以脱离萧湛,自己策马缓步了。

她很是兴奋,骑着马,满脸笑容,高兴地溜达了一圈又一圈,就像刚刚脱离大人的手,可以自己蹒跚走路的孩童,整个世界都是新奇的。

萧湛很喜欢她这放松快意的样子,在一旁看着,笑容忍不住浮现在眼底。

半个时辰过去了,一个时辰过去了,一个半时辰过去了…

江令宛意犹未尽,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萧湛看她高兴,也舍不得喊她停。

只是天已经黑了,得送她回去了。

萧湛远远发出指令,不一会乌兔就载着江令宛小跑到萧湛面前。

“五舅舅。”江令宛骑在马上,歪着头看他,明亮的大眼睛水汪汪的,里面满含不解,声音微微有些喘,“你有什么事?”

语气有淡淡的不高兴,好像在责怪他不该打扰她骑马。

这样的不客气,这样的骄纵,这样的不见外,让萧湛很高兴,他压下嘴角的笑意,让自己看上去尽可能的平淡如常:“天黑了。”

江令宛这才抬头看看左右,十分惊讶:“怎么这么快天就黑了?”

说好每天教授半个时辰的,今天一定远远超过时间了。

她怎么能忘了时间?让萧湛等她?真是太大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