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笑,让观众席上的儿郎几乎不曾打起来:

“宛卿笑了,她对我笑了!”

“胡说,宛卿明明是对我笑的。”

萧湛看着小姑娘翩然去了,亦起身离开。

他就知道,会有今日。

他的小姑娘这么优秀,一旦站出来,一定会吸引所有人的注意。

他想把她藏起来,如稀世珍宝一样只给他一个人看,可若是小姑娘喜欢被人注视,他也心甘情愿将她捧到高处,让她享受赞美与荣耀。

“五舅舅!”

江令宛看萧湛出来了,立刻笑着跑过去:“我今天表现怎么样,你还满意吗?”

她嘴角翘得高高的,眼睛亮亮的,表情美滋滋的,不是在询问,分明是在炫耀。

萧湛不由想起了黑仔,打到猎物时,它也是这样摇着尾巴看他,一脸求表扬。

“非常好。”他伸手揉了揉她脑袋,像对待黑仔那样,满口夸赞,“我非常满意,其他人都被你比下去了。你表现这么优秀,五舅舅与有荣焉。”

被揉了脑袋,江令宛本来老大不高兴了,可听了“与有荣焉”这四个字,又立马乐了。

不枉她对萧湛巴心巴肝地好,总算打动了他老人家的心,他是真的视她为晚辈,才会因为她的出色而觉得光荣。

“我会继续努力给五舅舅争光的。”江令宛笑呵呵道,“一定不让您失望。”

萧湛微笑点头:“去吧,别让她们等久了。”

江令宛笑着挥挥手,去找程静昕、陆明珠去了。

第一场考试的结果不到半个时辰就传遍整个京城,第一名是京华女学的江令宛,原本最被看好的宁轩、傅子瑜、辛烟烟,分别位列第二、第三、第四。

没到现场的人瞠目咋舌,议论纷纷。

“怎么会是江令宛得了第一?会不会是宁轩怜香惜玉,故意谦让?”

“呸!”立马有人跳出来,“我们宛卿一直是京华女学的头名,还需要宁轩谦让?”

“宁轩算什么东西,卑鄙小人而已!”

“注意你的用词,我们宛卿是得了第一,压过所有人,是所有人,不是宁轩一个!”

“若只是压过宁轩,可能是宁轩放水。可宛卿压的是所有人,风姿才华无人能及。宁轩只能乖乖被我们宛卿吊打!”

有拥护宁轩的人反唇相讥:“不过是侥幸赢了一场礼仪而已,算不得什么。明日诗词比试,才是真正的试金石,论诗词,宁轩可从未输过。有本事你与我打赌,谁输了,谁就给对方跪下叫爷爷,如何?”

“打赌就打赌,我怕你不成!”

马车外的争执声,不时传入车内,辛烟烟云淡风轻,仿佛并未受到风言风语的影响:“只要勤加练习,机械的重复,就能把礼仪练好。可诗词就不一样了,只有真才实学,勤学苦练,才能考出好成绩。”

她望着宁轩,温柔一笑:“京华女学难得考一回第一名,轻浮骄傲是人之常情。今日,就让她们得意一回,毕竟明天过后,她们又会像前两年那样只能唉声叹息了。”

宁轩淡淡地点头,没有说话。

勤加练习,机械的重复,这个谁都会。

可若想练到江令宛那个境界…

他脑海中浮现出她当时的样子,翩若惊鸿,矫若游龙,凌波微步,动人心魄。

辛烟烟与江令宛一样,用古礼比赛,所以没能看到江令宛的表现。

他用的是古礼简化过的大齐礼,动作比古礼少了一半,所以,他是第一个做完的。

完成之后,他就退到旁边观看竞争对手。正因为他看了,他才知道江令宛当时多么明亮耀眼,多么吸引人的眼球。

他也学礼仪,也时常练习,自然知道学礼仪是不能偷懒的,向来是一分汗水一分收获。

那一抹海棠红的身影,动作流畅舒展像海上缓缓升起的明月,像月下缓缓盛开的荷花。

那些动作早已融入她的血液里,与她合二为一,融为一体。

要练到这般出神入化的地步,得付出多少努力。

别人他不知道,至少他是做不到的。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事实是,礼仪这一科,他的确不如江令宛。

江令宛的马车里,也在兴高采烈地讨论着今天的考试。

陆明珠扬眉吐气、得意洋洋:“今天你可老长脸了,那个烟仙子气得鼻子都歪了,就她还仙子,那我还是王母娘娘呢。”

程静昕被她逗乐了:“我总算明白为什么之前她散播谣言说宛姐儿容貌丑陋的时候,宛姐儿不理会了。根本不需要宛姐儿做什么,只要跟她站一起,就能让她气死。”

“哈哈。”陆明珠笑道,“外面那些人的唾沫星子就能把她淹死,谁让我们宛卿长得漂亮,礼仪也比她好呢。”

“此言差矣!”江令宛抿嘴一笑,眼波闪闪,“我可不光是长得比她漂亮,礼仪比她好,明天的诗词,后天的书法,我都比她强。唉,人太优秀了,就是没办法。”

陆明珠竖起大拇指:“我就喜欢你厚颜无耻、大言不惭的样子。”

“我这是胸有成竹,稳操胜券,明天一定继续辉煌。”

陆明珠眼珠子一转:“那咱们可说好了,你明天要跟今天一样好好表现,可不能因为对某些人有情意就一时冲动,故意谦让。”

江令宛抿唇一笑,一脸的心知肚明:“你说的是宁轩吧。今天我得了头名,一定有很多人彻夜难眠,极尽所能研究我的缺点。宁轩算是我软肋之一,说不定那些人会利用这一点大做文章,甚至让宁轩对我用美男计也未可知。”

“不过,你们只管把心放肚子里,要我谦让,绝不可能!”

第81章

“不可能!”

杨山长的书房里,传来了宁轩隐怒的声音:“我绝不同意。”

“我知道这是强人所难。”杨山长好言好语地劝,“让你跟江令宛虚与委蛇,有所牵扯,的确欠妥。只是今日江令宛来势汹汹,我们已经失了先机,若明日再有差池,恐怕会与头名失之交臂。国子学已经连续两年夺魁,今年是第三年,万不出差错。”

宁轩的神色没有任何松动:“山长既然不信我能夺冠,当初选旁人便是。”

杨山长是山长,也是宁轩的书法先生,只是宁轩贵为永平侯世子,又是皇后的嫡亲侄儿,他这个山长还真不敢在宁轩面前摆夫子的谱。

“你文采出众,学识过人,是我们国子学当之无愧的第一才子。我既选你参加联考,就是信任你能在联考时独占鳌头,为我们国子学锦上添花。”

杨山长语重心长道:“只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我听说江令宛天资聪颖、敏而好学,又得萧湛指导,六艺俱是绝佳。若真是如此,那她今天礼仪考试能得头名就不是侥幸。”

“所以,我们得做两手准备。我已经打听到明天的诗词比试一共有四题,答完第一题才能答第二题,以此类推。若前面三题你一直领先,那头名便十拿九稳了。若前三题江令宛领先…”

杨山长顿了顿,语重心长道:“还希望你暂时放下个人荣辱,一切以国子学荣誉为先。这样做,也是为你好。”

宁轩拧紧了眉头,半晌才吐出一句:“知道了。”

杨山长这才欣然一笑:“明天的诗词是你的强项,我不再多说什么了,这是几位夫子压的题,你看看有没有什么想法。”

杨山长又叮嘱了一些晚上早点休息的话,就离开了。

宁轩面无表情,打开了题卷。

许是今天考试失利,许是睡前还在看题,这一夜宁轩睡得并不踏实,还做了好几个奇怪的梦。迷迷蒙蒙中,依稀记得自己梦中做了一首非常好的诗,只是醒来之后,怎么也想不起诗的内容。

此时天已微亮,第二天到了。

上午,联考的重头戏——诗词比试开始。

礼仪考试每年都一样,诗词比试的内容却是每年都换,因为花样百出,总能给大家惊喜。

今年的考试方式再次创新,礼部侍郎宣布比赛规则之后,全场哗然:

“哇!今年比往年更难!”

“第一题就这么不简单啊!”

“从来没有这么考过,你们觉得谁会得第一?”

“当然是我们…”

“国子学”、“顺天府书院”、“宛卿”、“青松书院”…

在众人各执一词,互不相让的争论中,考试开始了。

考场中间竖着六块大题板,题板被布蒙着,看不到内容。

六位考生先去抽签,然后到各自抽到的题板前站定,“当当当”三声锣响,题板上蒙着的布同时被扯下,上面的题目露了庐山真面目。

六个题板,都由九个木头方块拼接而成,方块是可以滑动的。每一个木头方块上写着一个字,考生要从上面的九个字中识别一句诗词,然后移动木块,将那句诗词拼出来。

能参加联考,学识自不必说,识别诗词不算难,可要将诗词拼出来,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最关键的是,除了准确度之外,答题时间也是打分的考核项,谁先答完,谁就能挑选下一题,直接进入第二题。

以此类推,最后四题全部答完,用时最短,准确率最高的考生得分最高。

“啊!宛卿的题目不容易。”

“宁轩的题目也挺难的。”

根据抽签次序,江令宛的题板跟宁轩的题板紧挨着。

她的题板上,写着九个字:

花落逢时知

又少雨多■

宁轩的题板上,也写着九个字:

一白青鹭天

上难解于■

大家看完了江令宛与宁轩,便依次去看旁人,才看到第五个考生,就有人惊呼:“看,江令宛已经拼出诗句,朝第二题去了。”

众人立刻去看,江令宛的题板上,方块已发生变化:

花落知多少

逢时雨多■

在其他人才挪动一两个方块的时候,她已完整拼出诗句,不管手速眼速脑速,都比所有人都快。

这样的眼明手快,才思敏捷,瞬间让全场的气氛热烈了起来。

大家已经没有心思看其他人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追逐着江令宛,她步履矫健,飞快地来到第二题的区域,那里依然放着六块题板。这一次,她不用抽签,第一个答完第一题,她可以任意挑选第二题。

相比较第一题,第二题更难!

先要根据题板上的内容,猜出正确的诗句,然后作答。

作答的方式非口答,非书写,而是要射箭,把回答问题需要的字射下来。

那些字就写在红灯笼上,一共两百盏不停移动位置的红灯笼,要从中选出自己需要的字,还要准确无误地将灯笼射下来,这谈何容易?

因为灯笼在不停移动,所以考生要一边骑马追逐,一边射箭,更是难上加难。

这一题江令宛能像第一题那样顺利吗?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江令宛并不紧张,她神色如常,迅速走到一块题板前,伸手将上面的布拽开。

题板上画着一副画,画上写着题目:根据画作内容猜一句七言诗。

江令宛身影一动,人已后退两步,整幅画卷映入眼帘。

这是一副山水画,两岸万峰磅礴,重岩叠嶂。连绵的山影,围绕着浩浩荡荡的江河,水上雾气蒸腾,山间云雾缭绕。

远处江流曲折湍急,幽深秀丽;近处潮平岸阔,宽广的出奇,两点白帆仿若蝴蝶大小,落在水上顺流直下。

看到画卷的一瞬间,那句诗立刻浮现在江令宛的脑海。

这是诗仙李白流放赦免路上所作的一首诗,这首诗飘逸灵动,轻松明快,朗朗上口,一直备受好评,而答案就是这首诗的最后一句。

随着江令宛拿起弓,背起箭囊,观众席上的众人也开始紧张起来。

从五十步开外的地方骑着马射灯笼,而且不止一箭,这太难了,宛卿能做到吗?

江令宛纵马疾驰,来到五十步开外的地方,搭弓上箭,随着“嗖”地一声,灯笼应声而落,辅考立刻捡起灯笼高高举起,上面是一个大大的“轻”字。

此时观众席上有人喊了起来:“是轻舟已过万重山!”

没错,正是轻舟已过万重山。

“宛卿,宁贼追上来了,快射,快射!”

宁轩答完了第一题,开始看第二个题板,眼看就追上来了。

场上被江令宛折服的观众十分紧张,大喊大叫提醒她抓紧时间。

江令宛没有继续答题,而是转头去看宁轩的题板。

场上一片哗然:

“快看,江令宛给宁轩放水了!”

“她故意不答题,就是对宁轩余情未了,想让他一马。”

有人赞叹:“佳人如此深情,夫复何求啊!”

有人冷嘲热讽:“枉你们给江令宛呐喊助威,她还不是对我们宁轩情有独钟。”

有人咬牙切齿:“宁贼!我恨不能生啖尔肉!”

场上的这些并没有影响江令宛,她之所以停下来,不是因为她想给宁轩放水,恰恰相反,她想赢宁轩。

这就要从赛制上说起了,第一题都是大家内容不一样,却都是五言诗,可第二题,就要看运气了,有五言诗,也有七言诗。

而第二题评分不仅要看时间,还要看射出去箭的数量。

江令宛这一题的字数是七个字,而宁轩第二题的答案是五个字。

就算江令宛七发七中,一次都不失手,也要射出七支箭。

若宁轩失手一次,那也不过六支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