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数量算的话,宁轩用箭数量少于江令宛,这一点上他的分数是要高于江令宛的。

这倒不是不公平,而是赛制一直都是这么设置的,这样的话,比赛也更有看头。

江令宛停下来,就是想赢。

她既然要赢,可不单单是时间上,她要时间、数量都压过宁轩。

因为她乐意!

想要实现这个目标,只有两个方法,要么干扰宁轩,让他屡次失误。这个几乎不可能。

那就只有第二个方法了。

江令宛拿定主意,立刻追着灯笼疾驰起来。

这时候,宁轩已经骑马赶上来了,并迅速射出第一箭。

有人痛心疾首,欲哭无泪:“宛卿,你真的要让宁贼吗?”

此时,江令宛已经绕着灯笼跑了两圈了,却迟迟不射箭。

陆明珠睚眦欲裂,气得直跺脚:“江令宛,你要是敢让,我便将你大卸八块!”

程静昕十分冷静:“不是,宛姐儿绝对不是要让!”

随着她这句话一出口,江令宛抽出一支箭羽,搭起弓,拉起弦。

然而大家觉得,她拉的不单单是弓弦,还有所有人的心弦。

大家的人也随着离弦的箭羽直奔灯笼而去。

这一箭终于射了出去,却是噗噗两声,两盏灯笼落地。

众人愕然!

是失误?还是故意放水?

辅考捡起灯笼,一左一右高高举起,按捺不住浑身的激动:“江令宛,一箭中两。分别是舟、已二字。”

舟、已,这两个字都是“轻舟已过万重山”里面的字,不是失误,不是放水,她是超常发挥!

这下子,不仅拥护江令宛的人,就是其他考生的拥护者也坐不住了。

观众席上十之有九的人都站了起来,因为太震惊了。

这种情况下,一箭双雕,还没有错误!

江令宛,这个十几岁的女孩子,胆子太大了,运气太好了!

考官席上,萧湛的双目微微眯了起来。

这不是运气!

观众席上的人也很快发现,这的确不是运气,他们想错了,而且是大错特错,错得离谱。

江令宛并未停下,她马不停蹄,追逐着灯笼,很快又射了一箭,这一次又是两个灯笼,分别是:过、万,这两个字。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她又是一箭出去,有一次一箭双灯两个字:重、山。

一共七个字,轻舟已过万重山,她发了四箭,除了第一箭,后面三箭都是一箭射俩。

这是运气吗?

这能说是运气吗?

这是实力啊!

全场沸腾。

我的老天爷,我看到了什么!

“宛卿!真神人也!”

观众席上的看客被江令宛优异的表现折服,几位考官也叹为观止。

“这个考生好厉害啊,以前竟没听说过。”

“京华女学连续数年没出成绩,一直被大家忽略,今年怕是要一鸣惊人,一飞冲天了。”

“此女如此优秀,难怪宋山长一直面带微笑,比往年随和许多。”

“莫说宋山长,若你有这样的学生,你难道能忍住不笑?”

“白天在人前,我肯定能忍住的,夜里睡觉那就说不准了,我怕是做梦都要笑醒!”

此言一出,考官们都哈哈笑了起来。

萧湛亦淡淡一笑,双目紧盯着那一抹海棠红的身影。

小姑娘的脸庞娇艳的像桃花,身姿矫健又婀娜,如蒙尘的明珠,拭去了一身的灰尘,走到了阳光下,露出她独有的耀目光泽。

她羞辱宁轩的那几箭,实在是漂亮。

只是,她射双灯的手法分明跟他一模一样,他可不记得自己教过她射箭。

看来,她还有很多事瞒着他。

感受到他目光的追逐,江令宛遥遥冲他一笑:怎么样,五舅舅,我的反击漂亮吧?

你放心吧,我绝不是忍气吞声之人,睚眦必报,以牙还牙,才是我的性格。

宁可让别人憋屈死,也绝不委屈了我自己。

管他是宁轩也好,辛烟烟也罢,想在背后算计我,想踩着我上位,呵呵,不存在的。

江令宛斜了宁轩一眼,骑马直奔第三题而去。

第三道题,不是新题型,与前两年一样,都是飞花令。

考生先通过抽签的方式,选出一个字,然后与八位考官行飞花令,轮流说出带这个字的诗句。

一炷香的时间,对上的诗句越多,得分越高。

江令宛一路骑行,驰骋至八位考官面前,翻身下马、行礼上前、从签筒中抽出一根白玉签,交给辅考。

整个过程英姿飒爽、神采飞扬,没有半分拖泥带水,让几位考官看了个眼直。

陆明珠与程静昕的手紧紧握在一起,默默在心中祈祷:老天爷,让宛姐儿抽一个好字吧。

与第二道题一样,飞花令也讲究运气。

若是抽着经常被诗人写的那个字,行起令来就容易的多。

若是抽着很偏的字,那就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想发挥也没有余地,只能干瞪眼了。

辅考看了签,高声道:“京华女学江令宛,飞花令,明月的明。”

是比较好对的字!

陆明珠与程静昕大喜过望:“这个字难不住宛姐儿,我们之前跟宛姐儿行过这个令,莫说一炷香,就是两炷香也毫无问题。”

不仅是跟程静昕、陆明珠行过这个令,江令宛跟萧湛也行过这个令,而且就在几天前。

带“明”字的诗句,她腹中存了几百首。

没想到今天上了考场,要再一次跟萧湛行这个令了。

萧湛显然也想到了,所以,八位考官里面,他是第一个开口的:“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

几天前跟江令宛行这个令的时候,他第一句说的也是这首诗。

五舅舅,这是怕她紧张,让她放轻松吧。

江令宛心里明白,同样回了他那天对的诗句:“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第二位考官也紧跟着对了一句,然后第三位、第四位…八位考官轮流吟诵。

江令宛表现很出色,只要考官话音一落,她立马就答,不做迟疑。

与前面两题不同,第三题考试时,大家鸦雀无声,偌大的考场,只能听到呼吸声,江令宛与考官们你来我往飞令的声音。

书院联考办了十几年,目前飞花令最高纪录是两百。

江令宛的速度太快了,比往年的考生都快,按照这个情况下去,她极有可能打破从前的记录。

而这个纪录的保持者不是旁人,正是考官席上那个最引人注目、最夺人眼球、最最年轻的考官——萧湛。

江令宛嘴角含笑,双目写满了志在必得:“故岁今宵尽,新年明旦来。”

五舅舅,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旧的不去新的不来,飞花令记录第一名,我拿去了,你不会生气吧?

萧湛勾唇:“老夫喜作黄昏颂,满目青山夕照明。”

拿去就是,我何尝稀罕!

一问一答间,飞花令的结果已被安排的明明白白。

就在此时,一位李姓的考官,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轮到他行令时,他一边咳嗽一边吟诵:“长江…咳咳…流月去…无声,咳咳、杏花、杏花疏影…里,吹、吹笛…到天明。”

短短一句诗,他花了旁人三四句诗的时间。

考场形势瞬息万变,一个小小的延误就有可能带来巨大的影响。

这个李考官既然咳嗽,就应该主动停止行令,让其他考官与江令宛对答。

他没有这么做,分明是想故意耽误江令宛的时间。

这一点,江令宛能想到,其他人自然也能想到。

一时间,众人对李考官怒目而视:

“卑鄙无耻!”

“手段下作!”

“公然为难考生,必是被收买了!”

“宛卿不要怕,你还有我们,我们绝不任由李姓匹夫伤你半分!”

在一片谩骂声中,江令宛显得格外淡定,她视线从李考官脸上一扫,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想耽误我的时间?

那得先问问我答不答应!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歌钟对明月,不减旧游时。”

“一夕瘴烟风卷尽,月明初上浪西楼。”

什么?

不是对一句,而是一口气对了三句!

众考官都惊了一下,下一位考官愣了一下才赶紧行令。

江令宛如法炮制,考官行一句,她对三句。

这样一来,不仅把刚才李姓考官浪费的时间争取了回来,接下来每一位考官那里她都能争取到更多的时间。

“这样做太冒险了!稍有不慎,就会思路中断,若坚持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算对的诗句多,也得不到高分。”

国子学的杨山长道:“这个江令宛如此冒进,倒给我们国子学机会了。”

第三题飞花令的规则就是如此:一、坚持一炷香的时间,若提前停下,则会根据时间扣分;二、行的令越多,分数越高。

“那也不一定。”一位夫子道,“江令宛既然敢这么做,想来是有几分把握的。若是她思路不中断,不仅能得第一,还会打破从前的记录,不管是京华女学还是江令宛本人,都会因为这次联考名声大噪,力压其他书院。”

这个书院,当然也包含国子学。

杨山长一向自诩国子学为六大书院之首,岂肯被京华女学抢了风头。

“没有若是,她的思路一定会被打断的。”

杨山长捻着胡须,投向考场上的目光显得意味深长,宁轩已经答完第二题,在考官旁边等着了。

他离江令宛很近。

这是干扰江令宛的绝佳良机。

宁轩,一定不会让我失望的。

宁轩的确站得离江令宛很近,近到他可以清楚地看到江令宛泉水般清澈的双目,美玉般白皙的脸庞。

还有她明媚鲜艳的笑容,灿若明日,夺人眼球。

宁轩微微侧过头,视线落向别处。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江令宛完成了飞花令,她对着众考官施了一个落落大方的感谢礼,坐到一旁的椅子上休息。

宁轩上前一步,抽签行令,眼角的余光瞥见辅考正在记下江令宛飞花令的数量:两百二…

他还要再看,另一位辅考已接了他玉签,高声念了出来,是梅花的梅字。

考官先行了第一句,宁轩立刻凝神静气,接了一句。

梅花,是他母亲最喜欢的花,也是他吟诵最多、创作最多的诗。

一炷香之后,宁轩行令完毕,也退到旁边。

最后一题是根据要求作诗,题目要等六个人全部答完前三题之后,统一公布。

宁轩在江令宛对面坐下了,没等一会,顺天府书院的傅子瑜来了,紧跟着辛烟烟、白鹭书院、青松书院的学子也追了上来。

辛烟烟到了之后,第一时间去看辅考桌上的记着考生飞花令数量的册子,第一个是江令宛,后面的数量被盖上了。

等到傅子瑜行令结束,辅考做记录,册子上盖着的纸就移开了一点点,辛烟烟看到上面写着…百二十七。

江令宛射箭的时候,辛烟烟正绞尽脑汁移动拼板,她听到了大家的欢呼,却以为是因为宁轩。

江令宛行飞花令的时候,辛烟烟正费尽全力射箭,她根本没有时间也没有机会看到江令宛这边的情况。

所以,她本能地就认为,江令宛飞花令的数量是一百二十七。

一百二十七。

宁轩的数量应该在一百八左右,而她能达到一百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