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湛站着,等两个小姑娘走远了,他就去亭子里跟何娉芳说:“明天,把十小姐送回去吧,她跟何六长得太像了,在这里住着会传出闲话来。”

当然这只是原因之一,最重要的原因是,他觉得他的小姑娘被抢走了,有点醋。

何婉如不想走,她还想跟宛卿小妹妹在一起玩。

丫鬟替她愁,好好的来相看,结果自家小姐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净,一看到宛卿呀,就把五爷给忘了。

从前打听江令宛的消息,偷着跟其他人一起集资给宛卿送钱就算了,毕竟没耽误正事,现在可算是完了,不仅不想嫁给萧五爷的事了,看萧五爷的时候还很不乐意。

这可怎生是好?

“罢了,既然四姐让我走,那明天我就走吧。但是我临走前,得做一件事。”

何婉如抱着笔墨纸砚,让丫鬟拿着画画需要的颜料,去找江令宛。

她要给宛卿画一幅画,把宛卿最美好的样子留在身边。

江令宛不在家,听说是去萧湛那里了,何婉如就知道,一定是萧湛搞的鬼。

他一定跟自己一样,也很喜欢宛卿,所以就把自己赶走了。真自私!

宛卿是大家的,他却想独占。

“我们去萧五爷那里。”

她摸到萧湛那里,被拦住了,因为萧湛的下人不许她进去,何婉如是大家闺秀,一贯在外人面前能维持住的。可明天就要跟宛卿分开了,还是被萧湛搞鬼弄走的,她就不想忍了,在萧湛门前喊了起来。

江令宛正跟萧湛说话,听了何婉如的声音,站起来就朝外走。

萧湛就想,幸好明天就把她送走了,要不然她或许真的能成为威胁。

其实他想多了,何婉如并没有磨镜之好,她只是本能喜欢江令宛,这样的女孩子,简直实现了她们的梦想,过着她们可望不可即的生活。就像天上的月亮,她们只能抬头看着,突然有一天,她有机会亲近月亮,当然无法自持。

至于江令宛她会宠着何婉如,是因为她知道何婉如做这一切全是因为喜欢她。反正她跟何婉如以后很少有交集,这几天陪何婉如玩,让她开开心心的也挺好。

因为江令宛本质上也是一个温柔的人,看她对程静昕、陆明珠的态度就知道了。人家对她好,她就会对人家好。

所以她没有拒绝何婉如的要求,乖乖坐着,让她画。

何婉如给她画得很美好,第二天就心满意足地走了。

当然,从此以后,她就把萧湛给忘了,不仅不再痴迷,还觉得自己傻,怎么会喜欢上他这样的人,白白浪费时间。

她很快接受了何娉芳建议,相看了几个青年才俊,定下了亲事,当然这是后话了。

何娉芳用何婉如试探江令宛,结果没试探出来,她决定亲自给江令宛说:“婉如跟你五郎的亲事是不能成了,我也不管这件事了。我今天才恍然发现,我们宛姐儿也十五岁了,是可以说亲的大姑娘了。”

江令宛笑了,因为没想到四婶最近这么热衷给人说亲,她坐在何娉芳身边,挽着她手臂,把自己的打算告诉她:“四婶,我的亲事已经有着落了。”

想起顾金亭,她声音变柔了,嘴角忍不住绽开一抹微笑:“再过一段时间,顾表哥春闱张榜,就要来家里提亲了。”

何娉芳大吃一惊,没想到江令宛竟然喜欢顾金亭,看她甜蜜的模样分明是与顾金亭两情相悦许久,连提亲的日子都定下了。

那五郎呢?

五郎该怎么办?

他好不容易才有了喜欢的姑娘…

何娉芳心里一片慌乱,却不敢在江令宛面前露出分毫,笑着说:“你这孩子瞒得好紧,要不是四婶问,你怕还不告诉四婶呢。既然如此,那四婶就给你说亲了。”

她又说了几句话,就离开江令宛卧房,急匆匆去找萧湛,把这个消息告诉了他。

“五郎!”何娉芳悬着一颗心,“你、你不会做出不该做的事的,对吧?”

她当然知道萧湛的性子,是个不择手段的,这些年来,他从未对什么人动了心,如今属意宛姐儿,又小心翼翼守了她这么久,分明是把她当做心肝宝贝来宠的。

如今这心肝宝贝要被人摘了去,他岂会善罢甘休?

若他手段过激,宛姐儿能否承受得了?

萧湛明白她的想法,跟她保证道:“我不会做不该做的事情的。”

他不做,自然有别人会去做。

宁轩请求回京的折子,皇上一个月前就批下来了,算算日子,宁轩这几日就要回来了。

四月仲春芳菲尽,恰是春闱张榜时。

顾金亭苦读数年,江家众人都看在眼里,考试之前,江伯臣看过顾金亭的文章,觉得他很大可能考上,一早起来就安排小厮陪顾金亭去看榜。

江令宛早就在门口等着了,前世顾表哥考了头名会元的好成绩,又在殿试的时候被洪文帝点为探花,她也是后来才知道,顾表哥这么努力,就是想早日出人头地,早日娶她回家,让她不要再受苦。

所以这一世,她要陪顾表哥一起去,第一时间分享他的喜悦。

顾金亭看到她,当然很高兴,两人坐上马车出门,到了张榜处,他让江令宛等着:“人多,会挤着你,我看了名次就回来找你。”

春闱榜下挤挤挨挨都是人头,望过去乌鸦鸦一片,江令宛就没再勉强:“顾表哥,你的成绩一定非常好。”

顾金亭虽然有信心,但到了此时却难免有些紧张,听了江令宛的鼓劲,一颗心又放了下来。

他肯定能考上的,只是名次问题而已,不管他名次好坏,宛表妹都不会嫌弃他。

顾金亭不再紧张了,跟小厮一起挤进了人群。

江令宛在马车里坐着,撩了帘子目送他离开,一会就看不到顾金亭的身影了,却感觉到有一道视线落在她的脸上。

江令宛转头去看,见旁边的马车里,宁轩坐在里面,一双眸子黑漆漆不见底,正盯着她瞧。

江令宛皱了眉头,宁轩不是离京了吗?什么时候回来的?

不过这不关她的事,反正她已经从女学毕业了,宫中经筵听了两年,也已经结束,以后跟宁轩不会再打交道,顶多像今天这样偶然碰面而已。

她放了帘子,不想再看宁轩了,过一会对面传来马蹄声,她再朝外看,宁轩的马车已经不见了。

“宛表妹!”

顾金亭脸上带笑,眼中放光,因为激动他整个人都明亮了起来,一路从人群中挤过来,一边挤一边高声喊着他的宛表妹。

等到了江令宛身边,他先是站着不动了,平息了心情,才温柔地望着她:“宛表妹,我考了头名,我是今科会元。”

他已经由单薄的少年长成了英俊的男人,望着她的眼神却一如既往地温柔。

江令宛的心很甜,整个人都被蜜糖包裹住了。

“来。”顾金亭把手伸过去,“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江令宛把手放到他掌心,扶着下了马车,顾金亭红着脸,松开了她的手:“跟我来。”

“去哪里?”江令宛好奇地笑,“家里等着你的好消息呢,我们不先回去吗?”

顾金亭不去看她,只道:“小厮会把消息传回去的,我现在有一件更重要的事。”他的脸更红了。

江令宛被他吊足了胃口,真的很好奇,然后顾金亭领着她来到一处算卦先生的摊位前,拿出一串铜钱:“劳烦先生给算一个吉日,我要向这位小姐提亲。”

他只跟算命先生说话,并不与江令宛对视,声音微微有些颤抖,却故作镇定,江令宛看着鼻子却有些酸了。

顾表哥啊,我的顾表哥。

这世上,让她心软的人,最疼她的人,就是母亲与顾表哥了。

不一会,算出了结果,顾金亭这才抬起眼眸看她:“宛表妹,五日后便是好日子,我去跟梅姨说我们的亲事,你在棉花胡同等我。”

江令宛点头:“好,我等你。”来提亲。

两人傻傻站了一会,心里俱甜甜的,江令宛先反应了过来:“快回家吧,这会子你高中会元的消息已经传开了,家里必定来了很多人,快回去招呼客人,别让人等久了。”

两人这就分了手,江令宛去棉花胡同把顾金亭要提亲的事情告诉母亲,顾金亭则回了江家。

顾太太已经得知消息了,当时就激动得眼泪花花,伸长了脖子朝外看,没看到顾金亭,听小厮说他跟江令宛一起,心里登时就一凉。

这还没娶进来呢,有什么就跟江令宛一起,把她这个母亲撇到一旁,若真娶了,眼里还能看到她这个母亲一分一毫吗?

顾太太一千一万个看不上江令宛,可耐不住顾金亭想娶啊,她又不想跟唯一的儿子起龃龉,只能忍了。

不一会,江伯臣就来了,他满脸笑容地恭喜顾太太,紧跟着又来了许多人,顾金亭的同窗、好友、江家旁支的亲戚都来了。

她一面打发人去找顾金亭,一面把这件事记下来,等江令宛进了门,她就要好好教教她规矩,家里有这么大的事,她不思让爷们回家干正事,就勾着男人出去玩,实在是不像话。

好在顾金亭回来的很快,此时宾客盈门,顾家母子住的院子招待不了这么多人,江伯臣特意又拨了一个空院子,让客人们去坐。

宁轩抵达的时候,顾金亭正被人围着恭贺,春风满面,好不得意。

“今日金榜题名,想来洞.房花烛夜也不远了,金亭,我们一干好友,就数你没成亲了。”

顾金亭一扫从前的回避,笑着说:“待我成亲之日,必早早去请你们来喝喜酒。”

众人大笑,气氛十分好。

宁轩冷眼看着,嘴角抿成一条线。

刚才看榜之后,他一直没走,而是站在不远处看,江令宛跟顾金亭的互动,还有他们去算良辰吉日,他都知道。

把眼中的恼意压下,宁轩上前,拍了拍顾金亭的肩:“顾会元,借一步说话。”

宁轩离京两年,在外面是建了功勋回来的,如今是五成兵马司的副指挥使,也是响当当的人物了。

谁不认识这位昔日六大书院的红人,今日的新贵呢?

看看,刚中会元,永平侯世子就来招揽了。

顾金亭真是走运啊。

众人忍不住投去羡慕的目光。

两人到了顾金亭房中,宁轩便笑道:“顾会元今科中了头名,可喜可贺,如此年少英才,好多人都等着榜下捉婿,可惜顾会元走得快,所以我便受人之托,给顾会元说亲来了。”

顾金亭皱眉,正欲说话,被宁轩拦住了:“是翰林院的吴大人,今科春闱的阅卷官,顾会元的房师。他的千金年方十五,生的花容月貌,性情温柔,又满腹诗书,与顾会元是良配啊。”

“亭何德何能,能得吴大人青眼?房师错爱,亭有自知之明,不敢耽误吴小姐。宁世子白跑一趟,亭心中不安,那边酒席已经备下,喝杯酒水再走吧。”

那是他房师的女儿,他竟然想也不想就拒绝了,这样便要得罪房师,以后仕途不利啊。

他没想到顾金亭这么有种!

宁轩呵呵一笑:“顾会元拒绝得这么干脆,莫非是有心上人了?”

顾金亭笑容不改,不卑不亢:“有或没有,都不重要,宁世子莫操心了,亭的婚事自有长辈张罗。”

宁轩平心静气,却又意味深长:“顾会元若没有心上人,自然最好;如果有的话,我劝你还是放手,不过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而已。及时放手,选择适合自己的,这才是识时务者为俊杰。”

顾金亭真诚地道谢:“多谢宁世子提醒,只是这是家务事,就不牢世子费心了。”

“一味固执,最后却一无所有,伤身伤心,让家人担心挂念,不是痴心,而是匹夫之勇。”

宁轩悠悠丢下这一句就走了,等他的身影看不见了,顾金亭才皱起眉头,眼中闪过一抹担忧。

第96章

第二天,顾金亭去感谢恩师,顾太太则去寺庙还愿。

顾太太很信这个,她认为顾金亭能金榜题名,除了他自己十年寒窗之外,跟她日夜求神拜佛也有很大的关系。

到寺里拜了佛,还了愿,将小心积攒的银子捐给了知客僧。

知客僧满面笑容:“檀越心诚则灵,所以佛祖才会保佑公子高中,小僧没什么祝贺公子的,便替公子算一卦作为贺喜之礼。”

顾太太自然求之不得,毕竟平时知客僧算卦是要钱的,而且这个知客僧的卦很灵,她之前花钱请他算顾金亭能否高中,和尚说能中,而且成绩靠前。

如今果然应验了,顾太太对他更信服了。

“大师帮我家阿亭算一算前程吧,看看他官运怎么样。”顾太太把顾金亭的八字说了,知客僧就认真地演算起来,算了一会,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

顾太太的心立刻就悬了起来:“可是有什么妨碍?”

知客僧想了想,说:“倒不是什么大妨碍,公子八字好,虽然早年多舛,却还算平稳,本是大富大贵、遇难成祥的命格,是要平步青云、位极人臣的,只是不宜与戌狗属相之女结合,否则好运会被对方吞噬,反倒让公子时运不济。从卦象上,公子应该已经与戌狗之女多有走动了,命格多少受了影响,此时还不算严重,若继续发展下去,成为夫妻,便会仕途不顺,官运坎坷。”

顾太太心里算着江令宛的年纪,登时惊了,江令宛的属相可不就是戌狗吗?

顾金亭的前程是她最关心的事,顾太太当时就忧心忡忡起来:“求大师赐一个破解之法,无论如何也要帮我家阿亭度过这一难。”

知客僧念了一句佛偈,道:“倒也不用刻意破解,只要远离戌狗之女,一切自会停当。”

顾太太谢了知客僧,眉头拧起来一直没松开。她极不喜欢江令宛,看到她的时候就觉得不舒服,之前还不明白原因,如今可算是知道了。

江令宛八字太差了,会克着阿亭,她厌恶江令宛,是为娘的本能。

顾太太揣着一腔心事,打算去隔壁的清心庵去看看江令媛,顺便把这件事告诉江令媛,听听她的意见。才出了寺门,就见一个年轻的公子哥朝她走过来了:“顾太太。”

公子哥跟她家顾金亭差不多年岁,穿了灰蓝色锦锻直裰,头戴白玉簪,腰系白玉带,配了一块方形玉佩垂在衣摆处,锦衣玉带,风姿出众,是个风度翩翩的俊美男子。

顾太太认不得宁轩,却记得昨天他来家中贺过喜,毕竟这样俊秀出众的年轻人是很容易让人记住的。

宁轩自我介绍道:“晚辈姓宁名轩,与顾会元的房师吴大人有旧,昨儿顾会元金榜题名,吴大人就托晚辈说亲,欲把家中嫡女说与顾会元。只是顾会元当场拒绝,还说他的婚事家中的长辈早就有所安排,晚辈便冒昧地问一声,可否有此事?”

顾太太听说顾金亭的房师要把女儿嫁给顾金亭,心里就有些喜欢了,毕竟能得房师看重提携,前程就再也不用愁了。

待听到顾金亭拒绝,她连连摆手:“是在给他相看,但只是相看而已,婚事并未定下来,更没有早有安排这一说。”

宁轩就笑了,十分释然的样子:“如果没有定下来,那就最好了。吴大人毕竟是顾会元的房师,他也是看顾会元年少有成才想把女儿许配给顾会元的,可顾会员竟然一口拒绝,连考虑都没有考虑,恐怕是要得罪吴大人的。”

他叹了一口气,真诚地说:“夫人有所不知,若是跟房师关系不睦,便会被认作桀骜不驯、目中无人,这种人会一直受打压排斥。顾会元这样贸然拒绝,于他前途不利,所以晚辈今日才过来相问。”

“没有的事,我们家阿亭尊师重教,谦逊守礼,对先生、房师只有尊敬,绝无半分不敬。”顾太太急了,连忙解释,“他的婚事并未定下来,只是有人给他说亲,我跟他说了一声而已。他估计以为我有安排,所以才拒绝吴大人的。”

顾太太讨好地看着宁轩,说:“这孩子就是心眼太实,宁公子一定要替阿亭跟吴大人解释。”

她只是个内宅妇人,把顾金亭的前程看得比天大,生怕顾金亭有闪失。

她心思都写在脸上,宁轩就轻声安抚道:“夫人别急,晚辈既然知道内情了,就一定会跟吴大人解开这个误会的。”

“吴大人也不是个斤斤计较的,他的意思是想让顾会元暂时不要说亲,等吴小姐亲事定下来,顾会员再说亲。这样就可以对外说是吴家没看上顾会元,而不是顾会元没看上吴小姐。”

顾金亭很和气地解释:“吴大人也是一片拳拳爱女之心,毕竟女子的名声比男子更重要一些,希望夫人能理解。”

“我也是为人父母的,岂会是那种不体谅人的。”顾太太表示理解,对顾金亭说了感谢的话,保证道:“宁公子放心,我们一定不会让吴大人难做,阿亭还小,婚事总要等几年的。”

可江令宛已经及笄,她绝等不了那么久。

宁轩拱手对姑太太表示感谢,满意地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