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令宛对萧湛的手段很放心,既然他说没事,那就应该真的没事。

她放下了心,松了一口气,这才意识到自己离萧湛太近了。

为了能听清彼此说的话,又不至于惊动旁人,两人几乎是脸贴脸,呼吸相闻,刚才没意识到,现在觉得不妥。

江令宛朝后退了退,靠床头坐着。

漆黑的房间里,陷入静谧的沉默,两人相熟,倒也不尴尬。

“你哭了。”萧湛低低的声音再次响起:“怎么,跟你弟弟抢好吃的,没抢过他?”

江令宛抹抹脸,有的地方湿漉漉的,有的地方已经干了,干了的地方挣挣的疼。

“是啊。”暗夜里,她扯了扯嘴角,有些自嘲,“抢不过,没那个命,不抢了。”

前世是她拒绝了顾表哥,这一次是顾表哥拒绝了她,大概是命里注定走不到一起吧。

虽然她不想承认,虽然她告诉自己顾表哥是有苦衷的,但事实就是她被顾表哥抛弃了。

哭也哭了,泪也泪了,也该振作了。一直哭泣掉眼泪,怨天尤人,不是她的性格。

萧湛“嗯”了一声,又等了一会,说:“贼人已经走了,他们去别处追了,别哭了,我去点灯。”

江令宛没听到打斗声,也没听到异样,但贼人偷偷地来,又偷偷地走,母亲跟小阿宝没事,她就放心了。

萧湛把灯点了,屋内瞬间明亮了起来。

骤然见到光,江令宛很不习惯,揉了一会眼睛才去看萧湛。

他穿着家常衣裳,脸色有些低沉。许是为盗贼烦心吧。

“你喝茶吗?”她问萧湛,声音瓮瓮的,眼睛也很红。

萧湛目光从她脸上划过,摇了摇头:“去洗洗脸吧。”

她为另外一个男人哭,他看着也心疼。

作者有话要说:顾表哥不是妈宝男,但寡妇带儿子,将儿子看得太重,她的儿媳妇不好当。提心吊胆写到这里,因为顾表哥跟宛姐儿婚事不成了,怕大家骂我。好吧,暴风雨都来吧,官官能承受得住。三更在下午3点,希望我上来更新时,宝贝们的怒火已经消了,爱大家~

第98章

江令宛哭了一场,心里好受多了,把脸洗干净了,转身去给萧湛沏茶。

两人认识这么久了,萧湛头一回到她家里来,晚上没什么好招待的,一杯热茶却是有的。

萧湛不动声色地看着沏茶,端了茶来喝。

她知道蓬岛瑶台的机关,她认识黑仔,她仿了他的笔迹,她射箭的手法跟他一模一样,她沏茶的方式也一样。

她到底是从哪里学来的?

萧湛凝了凝神,端着茶盏笑她:“多大的人了,为了跟弟弟抢东西还哭了,我倒不知什么东西值当你这样。”

江令宛听他语气里有调笑之意,就故意道:“是天上的星星。五舅舅口气这么大,能弄来吗?”

“这有何难?”萧湛笑着起身,把茶盏放下朝外走,“你跟我来。”

出了梅宅,萧湛发出唿哨,远处就有哒哒的马蹄声响起,不一会就跑到他们面前,正是江令宛送给萧湛的那匹汗血宝马。

萧湛翻身上马,把手伸给江令宛:“上来。”

江令宛从没有在暗夜中跑过马,可她不想被萧湛抱着。她如今是也是大人了。

于是,她偷偷进了梅宅,对守门的婆子说:“不许惊动夫人。”

悄悄牵了乌兔出了家门,跟在萧湛身后疾驰。

宝马神骏,奔腾如雷,以闪电般的速度疾驰,夜晚的路上空旷无人,出了京城来到郊外,两人骑得更快。

两匹骏马载着两个人,时而一前一后,时而并驾齐驱,江令宛很享受这种风驰电掣的速度,精神全集中到速度上,倒把刚才的难过忘记了大半。

耳边风声呼呼作响,马蹄清亮,露水伴着花香,夜色格外温柔。

马儿奔出京城,跑到郊外,上了缓坡,停在了水边。

熠熠闪烁的星斗布满了正个天空,像是黑色的丝绒布上嵌满了闪闪发光的宝石,星空下的湖水里也有星星灿灿闪耀,像琼珠碎玉点亮的湖泊。

江令宛看呆了。

她从来不知道星星有这么美,她置身于梦幻的世界,不知今夕何夕。

天上是星,水中是星,她的眼睛里也是星。她看星,他看人,星美人更美。

忽而有流星从天边划过,一颗两颗三颗,越来越多,像熠熠生辉的宝石拖着长长的尾巴,划出一道耀眼的光芒,又像顽皮的孩童,笑着跑远躲了起来。无数流星绚烂,像一个条宝石组成的河流,欢快的、耀眼的奔向某个方向。

江令宛被眼前的一幕所震撼,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看到流行许愿,愿望就能实现。”萧湛说,“闭眼,许愿。”

江令宛的愿望很简单,希望母亲弟弟平安顺遂,希望自己能早日找到主子,希望顾金亭这一世能好好的,不要像前世那样孤零零一个人了。

她把眼睛上,默默诉说愿望。

星空闪闪发光,星空下的小姑娘闭了眼睛,双手合十,萧湛很想知道她许的什么愿,是一个还是几个,有没有哪一个是关于他的。

夜深了,露水越来越重,风吹过来也越来越凉。

萧湛一声唿哨,打远处跑出来一匹马…车,马车?

江令宛已经见怪不怪了,萧湛本事大,好像没有什么事能难得到他。

萧湛示意她上车:“进去歇一会。”

刚才没觉得,这会子觉得的确有些冷了。

马车上一应东西齐全,热气腾腾的茶水,香甜可口的点心,柔软舒服的小毛毯,像个小屋子。

江令宛从下午就没吃饭,进来见到吃的,肚子就咕咕叫了,吃饱喝足之后,人就特别容易困,她跟萧湛说着话,慢慢靠着车壁睡着了。

她睡得安静,是因为太倦,精神疲倦,身体也累。眼皮还有些微微红肿,像受了委屈的猫。

好不容易睡着了,萧湛舍不得惊动她,就让她靠着车壁睡。等她睡熟了,他才轻轻将她放平,让她枕着自己的腿,将毯子给她盖上,拨开她额前的碎发,在那里落下一个吻。

江令宛这一觉睡得并不香甜,但也没觉得难受,她喜欢侧睡,就翻身侧躺,手搭在萧湛腿上,或者把他的腿抱住了。

萧湛坐着不动给她抱,心里怜惜她。

有时候她抱着他腿,让他有些难受,他也忍了。

谁让这是他喜欢的小姑娘呢。

一个时辰后,天快亮了,萧湛轻轻托起她,把她放下,她还抱着他的腿不松,蹭了两下,以为是枕头。

萧湛叹息。

清晨的男人是很没有理智的,那个地方也格外有精神些,这么久都忍过来了,此时反倒更难捱。

他把一个软毯卷了,放到她双臂间,慢慢把自己的腿换出来,让她躺好,看了看她的睡颜,下了车。

清晨的空气格外清新,萧湛深吸口气,让身体冷静,扯了车帘喊她:“宛姐儿,醒醒。”

江令宛醒了,坐起来迷迷糊糊揉眼睛,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真可爱!

萧湛弯了弯嘴角:“下来。”

外面天已经朦朦胧胧亮了,江令宛下车,让萧湛去休息:“五舅舅你站岗一夜辛苦了,上马车休息一下吧。”

萧湛想,这一夜他的确很辛苦,这样的折磨真不是谁都能忍得了的。

“不用,你看。”他扬了扬下巴,让江令宛朝东边看,那里的天空已经出现一抹淡淡的粉红。

粉红很快变成艳红,伴随着金光万道,一轮红日喷薄而出,像一个巨大的圆形红宝石,放出金色的光芒,周围的一切都渡上一层金色的涟漪。

红的花,绿的树,清亮亮的湖水,青茵茵的草地瞬间清晰了、苏醒了,鸟雀在枝头叽叽喳喳地叫,欢快极了。

她听到萧湛在她耳边说:“宛姐儿,这世上不止一个顾金亭。”

她见了最美的星空,最美的日出,家里还有关心她、爱护她的人,她哭过了,泪过了,就该放开手。

或许现在还不能放开,但她要有意识地放开,不能让自己沉浸在悲伤的情绪里,因为悲伤毫无疑义。

她若不能走出来,岂不是辜负了五舅舅这一番安排?

她相信,就算顾表哥也不希望她一直难过。

“五舅舅,我明白了。”

她不哭了,冲萧湛甜甜地笑,一如从前那样。

萧湛也伸手去揉她头,轻笑着说了一声:“乖,我们回去吧,别担心,我已经让青峰跟梅夫人说了,说你是早上出来的。”

江令宛笑着点头:“好。”

四月底,殿试开考,洪文帝亲点三甲,顾金亭高中探花,与前世一样,半月后,入翰林院为编修。

端午一过,一年一度的风荷节又要开始了。

江令宛、程静昕都收到了请帖,两人原本没打算去,但耐不住陆明珠歪缠,她无论如何也要两个好朋友进宫陪她玩。

“你们知不知道,今年的花王非常抢手。男子那边,宁轩已经暗暗准备上了,听说他几个月前就在别院训练划船洑水了。”

“海陵郡主放出话了,说她也要抢花王,这样她跟宁轩便是一对花王,一起求皇后赐婚,成就一段佳话。”

陆明珠哼哼道:“其实她根本不敢下水,偷偷从宫外找了洑水厉害的人作弊。你们跟我一起进宫,到时候咱们拆穿她,让她佳话变笑话。”

江令宛笑着说:“不能拆穿她,我们在一旁看着就好了。”

陆明珠不解。

江令宛就解释道:“宁轩根本不是想求娶海陵郡主,他喜欢的人是江令媛,抢花王自然也是为了江令媛。你们想想,若是到时候,宁轩求赐婚说要娶江令媛,而海陵郡主求赐婚,说要嫁给宁轩,皇后会怎么样?”

“这…可太乱了,皇后一定两个请求都不同意。”

“没错。”江令宛笑,“这样一来,宁轩的目的没实现,海陵郡主的目的也没实现,我们什么都不做,看戏就行。”

她其实很想帮海陵郡主一把,若是海陵郡主嫁给宁轩了,那江令媛这辈子都没有希望了。

至于宁轩并不喜欢海陵郡主,海陵郡主嫁过去会不会幸福,她才不管呢,毕竟前世海陵郡主推她落水,差点淹死她的仇还没报呢。

到了六月六这天,程静昕身体不舒服没去,只有江令宛跟陆明珠去了。

御花园太液池中荷花开得正盛,红色粉色的荷花如少女立在绿叶之中,聘婷俏丽,香气袭人。池边垂柳依依,绿草如茵,清风拂过,柳摇荷动,清香阵阵。

池上一座彩船,上面高高架了水秋千,有身手敏捷的男子穿了短打在秋千上来回地荡,随着鼓点密集,秋千越来越高,荡到最高处,男子凌空而起,在空中翻个几个跟头,噗通一声,如箭一般扎入水中。

四周叫好声不断,陆明珠看呆了,松了江令宛的手就朝彩船那边跑,她想离近点,看的更清楚。

江令宛喊她不及,就不喊了,跟在后面慢慢地走,突然宁轩从一棵柳树后出来,凝视着她。

江令宛假装没看见,径直越过他而去,宁轩动了动唇:

“我从来都不是为了江令媛,我想要的人,至始至终都是你。”

男人声音清冷,目光如狼。

江令宛却觉得可笑,都到这个时候了,他还想骗她。

少女满脸不以为意,眸中有淡淡的嘲讽。

宁轩视线从她脸上划过:“我知道你不信,我会用行动证明的,今年我会得到花王,求姑母赐婚,让所有人都知道我宁轩衷情的人是你。”

宁轩的神色非常认真,江令宛却半句都不信。

他求婚,根本不是真心想娶她,而是将她竖成靶子给海陵郡主打,这样他就能保护江令媛了。

本来江令宛是想在一旁看着,不去管宁轩跟海陵郡主之间的事的,现在这火就要烧到自己身上了,真让她始料未及。

她想了想,去找萧湛:“宁轩真是太龌龊了。五舅舅,你能不能安排一些人,在他抢花王的时候给他使绊子?”

那些儿郎里就有萧湛的人,找几个人阻拦宁轩对萧湛来说轻而易举。

宁轩得不到花王,他就是想把她竖成靶子也没资格。

江令宛说完了,萧湛却并不会吭声,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只拿眼睛看她,显然是在等她许诺好处。

江令宛想想,自己目前还真没有什么好处能给萧湛了,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也只有凤鸣了。

她一千一万个不想给,可求人办事总得有点诚意吧。

“五舅舅只管帮我,事成之后,我以凤鸣弓谢你。”

凤鸣、龙舌本是一对,萧湛已经有龙舌了,一定也想得到凤鸣。

小姑娘自以为自己笑得洒脱,殊不知眼中有割肉般的痛,让人忍俊不禁。

“事成之后,我再跟你说要什么。你不许拒绝。”

他要凤鸣干什么?他想要的是凤鸣的主人。

第99章

太液池边的敞厅里,聚体了许多世家弟子与名门闺秀,大家分两边站着,旁边的太液池上,也拉起一条绳分作两边,一边各有一朵花王,供子弟与闺秀们去抢。

江令宛还没走到敞厅,人群就开始骚动了:

“看,是宛卿,宛卿来了!”

她已经十五岁了,从小小少女长成了明艳动人的姑娘,那些痴慕她的少年们更喜欢她了。

小姐们则对她又羡慕又嫉妒,不管什么场合,只要江令宛一出现,她一定是最吸引人眼球的。

可恨就可恨在她并没有刻意装扮,很平常的妆容,就将她们全部压得黯然无色。

最气人的是,前面两年的花王都是江令宛的爱慕者得到的,他们没有求皇后赐婚,而是当着众人的面把花王捧给了江令宛。

一个说,他想让宛卿幸福快乐,所以花王给宛卿,宛卿喜欢谁,就求皇后赐婚,因为宛卿幸福他才能幸福。

一个说,他的宛卿长大了,以后是要嫁人的,他不能为宛卿做什么,希望这朵花给宛卿,让宛卿知道,不管她遇到了什么,他,他们都会一直在她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