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个消息,萧湛跟江令宛的脸色都有些凝重。

山西跟鞑靼相接,离京城进,是大齐兵部重地,山西乱了,鞑靼会趁虚而入,感染瘟疫的百姓会逃离山西,奔赴京城,会把瘟疫带到京城来。

一着不慎,就会带来十分严重的后果。

萧湛立刻起身准备进宫,见江令宛脸色忧虑凝重,就安抚道:“我先送你回家,别担心,山西离京城近,必然是瘟疫刚刚发生就有人报过来了。不会有事的。”

江令宛是重生者,有些事萧湛不知道,她却知道,只是形势不明朗,她不好跟萧湛说。

“瘟疫的事急,你先进宫,我歇个午觉,等睡醒了我自己回去。”

“好,要是我回的早,就来接你。”萧湛握了握她的手,出了门,吩咐青峰在这里等着江令宛,便走了。

江令宛陷入了沉思。

这场瘟疫前世也有,不过不是在现在,而是在明年三月,确切地说,是在五月。

明年三月,山西突降冰雹,来势凶猛,毁坏许多庄稼、屋舍。洪文帝着户部拨款三十万两赈灾,让工部立刻奔赴山西,帮助受灾百姓重建屋舍家园。

当时大皇子管着工部,二皇子管着户部,二皇子拨了二十万两赈灾,只用来安抚流民,不把原本定好给工部的十万两拿出来。

导致工部没钱,灾后重建工作很难展开。眼看着二皇子就要得了巧,突然流民中爆发了瘟疫。

瘟疫来势汹汹,太医束手无策,从山西蔓延到京城,每天都有无数无辜百姓惨死。

北直隶人心惶惶,哭嚎遍野,洪文帝惊怒交加,无计可施。

就在人人自危,一筹莫展之际,宁轩站了出来,他献出一张药方,说能治好瘟疫,又游说京城富商捐钱,带着钱财、药材、大夫奔赴山西,救活了百姓,治好了瘟疫。

然后宁轩脱颖而出的,风头无两,一跃成为世人眼中的治世能臣。

这是大家表面上看到的,身为宁轩当时的妻子,江令宛却知道,宁轩早在三月底就开始暗中购买药材了,而瘟疫却是五月份才爆发的。

她很心惊。

这明明就是一场阴谋,一场宁轩为了功名利禄、权势地位使出的阴谋,瘟疫并未天灾,而是人祸。

是宁轩故意制造瘟疫,早早准备好解药,就为了扬名立万。

那时候宁轩对她还不错,知道她生气,宁轩跟她解释,说他提前准备药材是奉了大皇子之命,他其实并不知情。

那时的她是个内宅妇人,对朝堂上的事并不怎么懂,也觉得幕后指使是大皇子,宁轩不过是奉命而为。

后来她发现宁轩跟大皇子对着干,奉命而为不过是宁轩的借口,可惜那时已经迟了,宁轩已经大权在握,将她休弃,她就是说出去也于事无补了。

因为这场瘟疫在明年雹灾之后,而她再过半个月就要对宁轩动手,所以她没将这场瘟疫放在心上。

她之前想的是,只要今年宁轩倒了,明年瘟疫就不会发生了,等过了年,她就提醒萧湛雹灾的事,让他早做防范。

但是她没想到,这一世宁轩竟然提前动手了。雹灾没来,他就制造了瘟疫。

想来是他急着想握住权势好对付她跟萧湛的缘故。

这一场瘟疫,说是瘟疫,其实是投毒,解药就在宁轩那里,幸运的是,前世她看过解药的药方,在宁轩准备药材的时候还看到过其中的几位主要的药材。

江令宛闭目思索,把药方写了出来,只可惜她只记得药材,不记得剂量。

“青峰。”她喊道,“准备船,我们回府。”

等青峰架马车载着江令宛京城时,他们就看到成群结队、衣衫褴褛、形容枯槁的流民了,各大药铺门前站满了买药囤积药材的百姓。

每每发生疫情,药材都要涨价,百姓们闻风而动,趁着没涨价之前买一波屯着以备不时之需。

还有很多背药箱的大夫急匆匆的。

看来疫情跟前世一样凶猛严重,朝廷也像前世一样发现太医不够用,张榜征用民间大夫抗灾救急。

宁轩,他竟然如此丧心病狂,不择手段。

江令宛的脸孔上覆了一层严霜,他想得这个惊天之功,她偏不让他得逞。

回到定国公府,江令宛先去见傅氏,早上出门前,她说要先去给婆婆请安,萧湛说他已经打发人跟傅氏说了,今天要带她出去玩,所以早上没请安。

这会子回来了,得先给婆婆说一声,江令宛顺便把萧湛进宫的事也说了:“流民进城了,太医院在招募民间大夫,我把赵爷爷的弟子叫过来问问什么情况。他医术很好,说不定有治疗瘟疫的方子。”

傅氏自然知道赵老大夫,她连连点头:“你去吧,若真能找到方子,也是大功一件。也算是帮五郎的忙了。”

从前南边就爆发过灾情,因为救助不到位,流民叛乱,萧湛带兵去镇压过流民。

虽然平定了民乱,但萧湛回来时情绪很不好,毕竟那些流民都是普通百姓走投无路才揭竿而起的。

傅氏很怕这次重蹈覆辙,到时候又要萧湛去镇压。

送走了儿媳妇,她就去求神拜佛,希望菩萨保佑这次瘟疫能快点过去。

青峰已经把凌霄叫过来了。

凌霄很低调,大家只知道他是赵老大夫的弟子,医术很好。他对蛊毒了若指掌的事鲜有人知。

所以江令宛不怕凌霄到萧家来,她还有一层用意,以前凌霄跟萧湛来往,都是遮遮掩掩的,如今有了这个契机,她可以正大光明叫凌霄过来,也不怕萧嗣寅怀疑。

江令宛把药方给凌霄看:“这方子应该能治疗这次的瘟疫,你能把剂量配出来吗?”

凌霄接过方子,脸色一惊:“这是解毒的方子,难道说这次瘟疫是有人故意投毒?”

不愧是赵爷爷亲口夸赞的人,医术果然高明。

江令宛点头:“还缺一味药方子,要病患本人的头发烧成灰,混合在药汤里,便可解毒。你多久能把剂量配出来?”

“三天!”凌霄满面严肃,跟江令宛说话时不觉用了敬词,“您放心,我一定会配出来的。”

这是哪个丧心病狂之人,竟然用这么恶毒的法子攻击手无寸铁的普通百姓,简直是败类人渣!

他身为医者,最痛恨这样无良无德品德败坏之人。

江令宛正色道:“你把解药配出来,我们先解了这次燃眉之急,然后再腾出手来,对付幕后的真凶。你只管去做,我跟五爷会给你提供最大的帮助。”

她面容肃然,清冷的脸上一双眸子熠熠生辉,说出来的话掷地有声,让人不自觉地信服。

凌霄之前很佩服萧湛,却在萧湛成亲时觉得他是英雄难过美人关,觉得萧湛花时间在男欢女爱上是很不理智不应该的行为。

可现在看来,是他错了,这天底下的女子并不都是像辛楚楚那样肤浅令人不喜。

眼前这个女子,她并不是徒有美貌,在某些方面,她比寻常男子还强。

萧湛娶她,除了喜欢她的容貌,更多的应该是喜欢她的品性,他们必然是灵魂相契、志同道合的知交伴侣。

此时他突然对萧湛生出几许羡慕,他能遇到这样一个知己、一个恋人,太幸运了。

凌霄拱拱手离开,才刚出门,被一个急匆匆的人撞了个满怀。

他个子高,又常年在外奔波,身子骨特别结实,来人比他矮,撞在他胸前,他没事,对方却“哎呦”一声摔倒了。

变故太突然,凌霄忙止了脚步,低头看时,见地上跌着一个女孩子,衣饰华美,容貌明丽,许是撞疼了,她嘟着嘴,揉额头。

“对不住。”凌霄道歉,“姑娘,你没事吧。”

他想想,伸手去扶那女孩子,手却被对方一把挥开:“滚开,再敢放肆,本郡主抽你哦!”

这女孩子长得漂亮,说出来的话却格外凶,格外没有礼貌。。

他刚觉得这天下也有很好的女子,一转脸就遇上这么一个难缠无礼的。

既然她不领情,那便罢了。

凌霄收回手,抬脚就走。

身后传来一声娇呵:“站住!撞了人,就想走?”

这个女孩子不是旁人,正是陆明珠,她今天过来,是有事要找江令宛商量,不想在门口就被撞了。

她见凌霄穿着朴素,便以为他是定国公府的下人,登时爬起来,几步走到凌霄面前,质问他:“你叫什么名字?在萧家何处当差?见了客人怎么如此无礼?”

凌霄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衣裳,淡淡道:“我不是萧家的下人,与郡主你一样,我来萧家也是办事的。至于我叫什么名字,与郡主无关。”

他语气淡淡的,却有一种布衣傲公卿的超然,他说完就走了。

陆明珠的额头还隐隐作痛呢,这个人竟然就这么走了,顿时气得不行,想追上去跟他理论,却因为急着要见江令宛,只能作罢。

“你最好离开京城不要让我找到。”她盯着那个倨傲的背影耀武扬威,“否则,我可不会放过你。”

她就是嘴上厉害,知道他们以后八成不会遇上,才故意这样说,若知道以后会遇上,她必然不会说这样的大话。

第125章

陆明珠来找江令宛,是想跟她说海陵郡主的事。

海陵郡主在新房嘲讽江令宛嫁妆少,被当场打脸,灰溜溜离开,回宫之后,越想越不甘心,发誓一定要比江令宛的嫁妆多。

她去找了宁轩,让宁轩下聘的时候准备多多的聘礼,宁轩答应了。

今天上午,汾阳长公主把宁家的聘礼单子送进来了。海陵郡主满心期待,跑过去一看,竟然只有一百六十抬。比萧家给江令宛的三百九十抬少了一半还不止,加上宫里给她准备的嫁妆,总共是四百六十台,还是比江令宛的嫁妆少。

海陵郡主当然不答应,当即缠着李太后要添嫁妆。

“外祖母,那江令宛区区一个五品小官之女,竟然有五百五十抬嫁妆,还有一棵价值连城的珊瑚树,一顶世上难寻的嵌宝镶珠金丝点翠三凤冠,我的四百六十台嫁妆,就要被她比下去了。”

海陵郡主不甘心道:“我那天去添妆,那起子人说话很难听,话里话外拿我跟江令宛比,说我不如她。外祖母,您要给海陵撑腰做主。”

李太后偏疼海陵郡主,但新房里的事她也听宫女说了,江令宛从头到尾就没说过一句话,这事还真赖不着人家头上。

但海陵郡主会被人嘲讽,起因的确在江令宛身上,要不是她嫁妆太多,海陵郡主也就不会丢脸了。

海陵郡主固然骄纵了些,但有句话却没有说错,江令宛一个区区五品小官之女,出嫁时有五百五十抬嫁妆,把皇家郡主都压下去了,这的确是江令宛的错。

李太后心里划过一抹不喜,安抚海陵郡主道:“你既知道她是小官之女,就不要同她比。你是皇家郡主,她是小官之女,莫说她是五百五十抬嫁妆,便是嫁妆再多,也比不得你的尊贵。”

海陵郡主不干了:“外祖母!难道您就任由江令宛欺辱海陵吗?我不管,我就要您给我撑腰做主!”

洪文帝只有一个女儿,已经出嫁了。这宫里只有海陵郡主、陆明珠两个女孩子。海陵郡主瞧不上陆明珠,因为陆明珠跟皇室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不像她是皇帝的外甥女,太后的外孙女,打小长在宫里,由太后亲自抚养长大。

她一直自诩为大齐第一贵女,做什么都要头一份,如今被江令宛打脸了,她无论如何也要打回去。

李太后知道外孙女骄纵,便好脾气地笑:“好,好,好,外祖母给你撑腰便是。只是总不好无缘无故叫了江令宛来刁难。这件事,外祖母记下了,待日后有了机会,外祖母一定好好教训她,替你把这次的场子找回来。”

可海陵郡主现在就想找回场子,等不得以后。

她不满极了:“不行,就算您以后教训了江令宛也不能弥补我这次丢的颜面,我必须要在嫁妆上压过江令宛,才能扬眉吐气,一血耻辱。”

“外祖母,我要您给我加嫁妆。”海陵郡主不依不饶,扯着李太后的衣袖纠缠,“三百抬太少了,您再给加一百四十抬,我还要您库房里那张琉璃床,那个二十八套象牙鬼工球。”

只有这样才能稳稳压过江令宛。

她这是狮子大开口,若是旁人,李太后早将人打出去了,可这是她最疼爱的外孙女,海陵郡主之母玉门长公主又是难产死的,李太后自然将她放心尖上疼。

琉璃床价值昂贵,天下只有这么一张;象牙雕的鬼工球一个套一个,大球套小球,一共套了二十八层,是稀世珍宝。

这两样东西,是李太后库房里最贵重的两个,当年小女儿汾阳长公主跟她要,她都没舍得给。

李太后舍不得海陵郡主委屈,无奈道:“琉璃床给你,象牙鬼工球也给你,这都好说,唯有再加一百四十台嫁妆不行。”

海陵郡主撅了嘴,正要说话,李太后打断道:“你听我说,不是外祖母不疼你,是宫里有规矩,公主出嫁最高规格便是三百抬嫁妆,再多就要违反老祖宗留下的规矩了。”

“说来说去都怪沐恩侯无用,若他能给你添多多的嫁妆,你便从沐恩侯府出嫁,有多少嫁妆都可以,何至于被江令宛压一头。”

提起海陵郡主的亲爹章驸马,李太后就十分不满:“所以,只能委屈你这一回了。但是外祖母不会白白让你受委屈的,以后有机会,外祖母一定会替你主持公道,绝不会白白放过江令宛。”

李太后又是哄又是劝,并没有打消海陵郡主添嫁妆的决心。既然外祖母帮不了她,那她就去找皇帝舅舅。天大地大,皇帝舅舅最大,只要皇帝舅舅愿意给他添嫁妆,碾压江令宛轻而易举。

海陵郡主满心期待地去,本以为目的能达成,不料洪文帝正为山西爆发瘟疫、流民涌入京城的事忧心,当即就打发她出去。

海陵郡主不依,不愿意走,洪文帝就落了脸色,严厉呵斥她一顿,还说她要是再闹,就打发她回章家,不许她从宫中出嫁。

李太后得知的时候,海陵郡主已经被赶出来了,当时正遇上内阁大臣与几位大人进宫,海陵郡主丢脸都丢到那些大臣面前去了,一路哭着跑回来见李太后。

李太后既心疼她受了委屈,又气她莽撞无知:“我都跟你说了不行,你竟然背着我去找你舅舅,他正为国事烦忧,急得连午膳都没怎么吃,你竟然还拿成亲的事去烦扰他。这一次,都是你的错,快别哭了,等你舅舅忙完了,去找他赔罪。”

“你莫忘了,他既是你舅舅,更是皇帝!”

海陵郡主颜面尽失,不想这一回外祖母也不帮她,又羞又急,哭个不止。

等李太后走了,她才问丫鬟:“珍珠,我错了吗?我是堂堂皇室郡主,江令宛凭什么压过我?我想找回场子有什么不对?外祖母不帮我,连皇帝舅舅也呵斥我。山西发生瘟疫又不是我的错,怎么能怪我!”

她哭红了眼,咬牙切齿道:“看看江令宛有亲娘疼,亲爹对她也好,婆婆舍得送私产,我呢?我之所以会被比下去,并不是我不如江令宛,而是我身边的人不疼我。要是我有江令宛那样的亲娘,亲爹,有那样好的婆婆,谁还能比我强!”

“姨母还是我亲姨母呢,这个时候都不帮我!”

“我知道轩表哥尽力了,他所有的钱都拿出来了!这是我跟他的婚礼,我多想风风光光压过江令宛,给宁表哥争一回气啊,可是大家都不帮我。眼睁睁看着江令宛踩我,你说,我还能有什么办法!”

海陵郡主说着又委屈地哭了起来。

正所谓有其主必有其仆,珍珠自小跟着海陵郡主,当然是站在海陵郡主这边的。

珍珠想了一会道:“郡主,若想压过江令宛,奴婢倒是有一个办法,就是不知可行不可行。”

海陵郡主忙抬起头,红着眼睛问:“什么办法,你快说!”

“江令宛的嫁妆太多了,想压过她,目前看来是不可能的了。但是我们可以从其他地方入手。”

珍珠说:“我宫中的姐妹说,这次瘟疫来势汹汹,范围极广,整个朝廷都十分着急,皇上打算在京城公开募捐,这次募捐以个人的身份进行,还会学白云寺,排出一个善人榜,捐款最多的十人榜上有名,受到朝廷嘉奖。”

“既然嫁妆比不过她,不如在这次捐款上下功夫。如果郡主上了善人榜,而江令宛没上,你觉得到时候大家会怎么说?”

海陵郡主眼睛一亮,忘记了哭:“那还用问吗?大家一定会说江令宛徒有那么多嫁妆银钱,却不愿意做好事一毛不拔。而我虽然嫁妆没有江令宛多,但心地善良,乐善好施,积极响应朝廷号召为灾民捐款。那么我的名声一定比江令宛好。”

“到时候我是京城最善良的贵女,而江令宛却是吝啬小气、爱财如命、毫无同情之心的铁公鸡。”

“我再散播一下她从前拿水央学社钱的事,江令宛铜臭熏天、见钱眼开的坏名声就会人尽皆知。”

“不用我开口,旁人自会替我狠狠打江令宛的脸!”

海陵郡主越想越激动,把刚才丢脸的事抛到了九霄云外,眼中划过一抹畅快:“你这个主意很好,就这么办!你立刻去打探消息,看看是怎么捐款的。就算比不过白衣笑笑生,也要力压其他人,跻进善人榜,名列前几位。”

珍珠却有顾虑:“这个主意好是好,就是有一个隐患,万一江令宛也捐了许多钱该怎么办?”

“哈哈,哈哈哈!”海陵郡主像听到天大的笑话一样笑了起来,“她?会舍得捐许多钱?”

“不可能,绝不可能!”海陵郡主笃定道,“你不了解江令宛,她爱财如命,吝啬成性,她绝不会捐这么多钱的。”

“不过,你提醒得对,得密切关注江令宛,不能像上次那样一时疏忽出了差错。”

珍珠应是,去打探消息了。

海陵郡主却想,光捐钱超过江令宛还不够,还得给江令宛挖了坑,狠狠坑她一回才行。

她拧眉想了一会,立刻想出一个妙计,连自己都对自己表示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