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他可以代劳,但看她的模样,八成是不肯的。

江令宛的确不肯,萧湛上药的方式,已经让她羞得脸颊通红了,她是万万不会同意萧湛把药撤回来的。

她摸到外面的绳,轻轻一拉,药棒就被拽了出来,红着脸递给萧湛。

萧湛知道她尴尬,处理之后洗了手,回来给她穿衣服。

江令宛歇了一会,感觉自己身子不像刚才那么酸了,就起身下床。

然而她高估了自己的身体,在双脚落地的瞬间,她两腿发颤,要不是有萧湛抱着,她就要摔跤了。

这一次,萧湛不问她意见了,直接拦腰抱起,走到屏风后面的恭房。

“要不要我帮忙?”

帮忙干什么?是脱衣服还是把尿?不管是哪一种,江令宛都绝不会同意的。

她发誓,她以后再不会由着萧湛了,更不会让自己陷入这样尴尬的境地。

“把我放到恭桶上吧。”江令宛闭着眼睛说。

萧湛看她脸红得都要熟透了,便不再逗她,让她坐到恭桶上,不等她开口,就很只觉地出去了。

人虽然出来了,眼睛却盯着屏风,不一会听到窸窸窣窣衣衫摩擦的声音,紧跟着是淅淅沥沥清泉石上流的声音。

萧湛估算着时间,等她收拾好,进去把她抱回来放进被窝。

小姑娘脸颊酡红,双眼闭着,也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

萧湛躺在她身边,笑着捏了捏她的鼻尖:“之前还说去安山春狩你要骑马去,现在看来,你还是坐马车吧。”

他这是嘲笑她体力不支,不过江令宛没反驳他,因为经萧湛提醒,她想起了春狩的事情。

江令宛倏然睁开眼睛,拧紧了眉头,“这次春狩就是你受伤中箭、祖父坠马身亡那次吗?”

“没错。”萧湛起身,盘腿坐在床上,目光闪动,“正是这次。不过前世是我识人不清,受了暗算,这一世,我不会再让自己陷入危险的境地了。”

江令宛脸色一变,声音惊疑:“这次暗杀的目标是你,并不是皇上?”

萧湛颔首,对她的聪敏表示赞赏:“狩猎那天,皇上突然玩心大起,偷偷进入猎场,我碰巧与皇上遇到一起,紧跟着就遇到埋伏。当时所有人都以为暗杀是冲着皇上去的,我替皇上挡下致命毒箭,立下大功。就连我曾经也是这么认为的。”

“后来我才知道,那次暗杀的目标不是皇上,而是我。所以我会中箭。对方见我中箭,便以为我必死无疑,又怕伤到皇上,便立刻停止刺杀,所有刺客悉数服毒身亡。”

江令宛大吃一惊。

她万万没想到这才是事情的真相,她顿时觉得自己让萧湛恢复记忆这个决定太正确,太及时了。

毕竟前世萧湛之所以没毒发身亡,是因为身上带着蛊。

这一世他的蛊已经解了,刺客又是冲着他来的,若是萧湛没回复记忆,一定会再次中箭,后果当真不堪设想。

究竟是谁想要置萧湛于死地?

是萧嗣寅?

不对,他已经给萧湛下了蛊,前世萧湛的蛊也一直没解,他绝不会多此一举杀萧湛。

倒是萧泊有这个可能,不过萧泊没这个本事。

安山是皇家猎苑,能不动声色地布置一场刺杀,这个人必然权势地位都很高,能自由出入安山,带人进去不被怀疑。那就只有几位皇子了。

“是不是大皇子?”

江令宛越想越觉得是,皇上有六位皇子,除了刚出生就夭折的三皇子之外,还有五位皇子。

大皇子生母是宁皇后,既是嫡,又是长,占了天时地利。

二皇子非嫡非长,生母早逝,不受宠,早早就放弃了争夺皇位的念头,投入到四皇子门下。

四皇子生母傅淑妃最得洪文帝宠爱,又有定国公府这个有力的强援,占了人和。

五皇子生母是傅淑妃娘家庶出堂妹,分娩时难产,生下五皇子就亡故了。五皇子一直养在傅淑妃身边,他自然也是向着四皇子。

六皇子年幼,羽翼未丰,尚不能夺嫡。

这几位皇子里,大皇子对萧湛下手的可能性最大。

因为萧湛深得洪文帝宠信,一直帮着四皇子,没少给大皇子使绊子。大皇子若想扳倒四皇子,首先就要除掉萧湛。

只有大皇子有这个动机。

“不是他。”萧湛扯了扯嘴角,双目中散发出锐利的光芒,“是一个大家都觉得不可能的人。”

萧湛语气讳莫如深:“若非被困于火海中他亲口告诉我,连我也不敢相信竟然是他。”

困于火海…

江令宛遽然色变,倒吸一口凉气。

是四皇子!

前世四皇子登基后,对萧湛这个表兄兼肱骨之臣十分器重,时常留萧湛夜宿宫中,商讨国家大事。还特意给萧湛备了住宿的地方。

不料萧湛留宿宫中的某天夜里,宫殿意外失火,萧湛命丧火海。

尽管四皇子十分伤心,数次哭晕过去,依然有人传言说是四皇子鸟尽弓藏,兔死狗烹。

江令宛也一直是这么认为的。

可现在四皇子还未登上皇位,洪文帝对萧湛的宠信人尽皆知,有萧湛在,只会让他夺嫡之路更加顺利。

可是他却对萧湛下手,要他死。

为什么?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萧湛目光闪动,缓缓说出一句石破天惊的话:“因为我身上跟他留着同样的血,因为我极有可能成为他最强有力的对手,因为他怕我抢走他的一切,便先下手为强,要除掉我这个心腹大患。”

什么?

江令宛心中掀起惊涛骇浪,一脸的不敢置信!

萧湛身上流着皇家的血,流着跟四皇子一样的血。

那岂不是意味着萧湛他…他是洪文帝的…一个惊世骇俗的想法涌现在她的脑海。

在她惊疑的目光中,萧湛缓缓点头:“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

这也太匪夷所思了。

难怪洪文帝对萧湛如此信任,把最重要的金吾卫交给他,对他不单单像帝王对臣子,更像长辈对子侄。

她跟大部分人一样,以为是因为萧湛从小跟四皇子一起长大,洪文帝爱屋及乌的缘故。

原来根本不是!

不是因为四皇子所以爱屋及乌,而是萧湛本就跟四皇子一样,身上都流着洪文帝的血。

相较于江令宛的惊骇莫名,萧湛平静的仿佛是个外人:“娘并不是我的生母,我的亲生母亲其实是姑母。先帝病重,今上发动兵变,封锁东宫,软禁了乾元太子一干众人。后来乾元太子薨逝,世人都知晓姑母也亡故了。其实没有,姑母被他放出了宫。”

“这件事只有他、姑母、祖父三人知晓。姑母住进了百草庵,落发为尼。”

“后来姑母怀了身孕,诞下我。正好当时娘生下死胎,祖父就把我抱给娘。”

傅氏十月怀胎,孩子没了,伤心欲绝,见了萧湛如获至宝,又是小姑子的孩子,身上流着一半萧家的血,她视若亲生,爱若珍宝。

不过傅氏只知道萧湛是萧瑜的孩子,并不知他父亲是谁,毕竟当时乾元太子已经死了很久,时间对不上。

这些是萧湛逃出火海,帮着辽王杀回京城,坐上了摄政王之后才知道的。

“我以为我是天之骄子,不想身世却如此见不得人。”

萧湛面色平静,轻描淡写,但江令宛听着却觉得异常心疼。

他这么骄傲的人,却有这样不堪的身世,不知道经历了多少痛苦,才练就这份坦然。

她再次握紧了萧湛的手:“不管你是谁,你都是我的丈夫,我会一直与你在一起。”

小姑娘眼里的心疼,语气中的坚定是那么真诚,得妻如此,他还有何求?

萧湛将她搂进怀中:“我也会与一直与你在一起。总有一日,我要人人都仰你鼻息,让你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男人声音幽幽,说的是承诺,也是野心。

江令宛听懂了。

“好,那我等着,你要说话算话。”她轻轻亲了他一下,告诉他她愿意与他风雨同舟,“只不过,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不够。我要无人之下,万万人之上。”

好个贪心的小东西!

又开始跟他讨价还价了。

萧湛回亲她,含她的耳垂,低声呢喃:“好,除了床榻之外,其他时候,你都是无人之下,万万人之上。”

萧湛压着她,气息温热,动作却温柔有分寸。

他没有越界,只是亲她,抚摸她,毕竟小娇妻最诱人处刚才在他眼前晃,他还记得那柔软销魂的手感。

逗弄把玩时,一只手握不过来,捧着亲着含着,香软融酥,美味无穷。

男人在这方面的天赋是天生的,就算她身子有伤,不能承欢,他也能让她舒服。

小妻子喘吟细细,香汗淋漓,控制不住情绪发出声音时,他也觉得很满足。

事后,他搂着她问:“喜欢吗?”

江令宛红着脸,闭着眼,没吭声。

萧湛轻声地笑,他知道她是喜欢的。

萧湛不去扰她,让她闭着眼睛养养神,吩咐柳絮、竹枝把午饭端进卧室里。

柳絮跟竹枝作为江令宛贴身服侍的丫鬟,在江令宛成亲之前,她们也被经事的婆子们好好教导了一番。

对于男女之间的那点子事,她们也心知肚明。

看着自家主子跟萧湛感情这么好,两人为主子高兴。

只是五爷对她们主子,实在是太贪恋了些,几乎是夜夜欢愉。幸好她们主子这几年骑射功夫一直在练着,否则真没办法承受五爷的热情。

两人进房摆饭,一直半低着头,根本不敢朝床榻上瞧。

之前看过一次,被自家主子娇滴滴妩媚模样惊着了,红唇雪肤、乌发如墨、露出的香肩与雪团让人血脉贲张。

竹枝只是脸红心跳,柳絮气血旺盛,直接流鼻血了。

两人便觉得,不能怪萧湛孟浪,实在是她们主子太诱人了,连她们都把持不住,就更别提萧湛这个血气方刚的成年男子了。

两人摆了饭,立刻退出去,都不带停顿的。

江令宛闭着眼,脸上很热,在床上躺了整整一个上午,被贴身丫鬟看到了,她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的。

不过她现在比早上刚醒的时候好多了,身上渐渐恢复了力气,可以自己起床吃饭,不至于让萧湛喂了。

正吃着饭,门口有人说话,过一会,竹枝进来回禀:“五爷,奶奶,夫人派人来说,淑妃娘娘遣人请夫人、奶奶下午进宫。夫人让问奶奶身子好点了吗?若是奶奶不能进宫,夫人就自己去了。”

“你先让人回去。”萧湛淡淡道,“就说饭后,我亲自过去跟夫人说。”

江令宛张口要问,萧湛却道:“先吃饭,吃完了,你想问什么都可以。”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她昨天太累,一个下午都没吃东西,今天上午又只吃了一碗粥。

什么事都没有让小姑娘吃东西补身子重要。

江令宛的确饿了,吃了满满一碗饭,喝了两小碗当归枸杞乌鸡汤。

这段时间,各种补汤轮着花样来,她被滋养的气血旺盛,乌发红唇,初二回去拜年还被母亲夸了。

说她精神好,一看就知道她生活舒心,金尊玉贵。

饭后,撤了桌子,萧湛不等小妻子问,就主动替她解惑:“我的身世只有皇上、姑母、祖父三人知晓,娘只知道我是姑母所生,并不知我生父是谁。”

“所以傅淑妃跟四皇子之前对我的身世是不知情的,他们只是好奇我皇上对我的宠信,并不知真相。”

“前世我在火海中听四皇子说出身世时,也一直不解,我的身世,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他又是怎么知道的。”

“虽然皇上对我宠信有加,但这并不能证明我就是他的骨血。”

“现在想来,应该是我腿上的胎记引起了四皇子的怀疑。”

他腿上有一个红色的三角胎记,胎记的三个角上各有一颗痣,胎记的正中心也有一颗痣,模样十分罕见。

江令宛第一次见的时候还惊叹,说有了这个胎记,就算他小时候走丢了,凭着胎记也能把他找回来。因为这个胎记太特殊了。

她立刻猜出了答案,低声惊呼:“难道皇上身上也有这样的胎记?”

“应该是的。而且跟我一样,在腿上。”萧湛目光一闪,淡淡道,“所以前天皇上腿疮发作,四皇子才会有那样震惊的表情。他当时说是被腿疮吓着了,现在看来,那不过是借口。真正的原因是,他看到了皇上腿上的胎记。”

“所以,当时只有他震惊失色,其他几位皇子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因为只有四皇子见过我腿上的胎记。”

他跟四皇子是关系亲密的表兄弟,从小一起长大,一起洗澡一起学洑水,他的胎记又这么特殊,四皇子肯定不会忘。

萧湛身上的这个特殊胎记,四皇子在洪文帝身上看到了一模一样的,再一联想洪文帝对萧湛的疼爱宠信,答案呼之欲出。

所以之前,四皇子对萧湛一直很倚重,如今发现了萧湛的真正身份,就想把他除掉,以防萧湛夺位。

萧湛的猜测一点没错,两天前,元宵夜宴,洪文帝突然叫腿疼,太医来诊疗时,众臣在外候着,几位皇子陪在洪文帝身边,都看到了洪文帝腿上的胎记。

其他人顶多觉得这胎记特殊,并没有其他反应,唯有四皇子惊得天灵盖都要飞起来了。

从洪文帝寝宫出来之后,他以为自己看花了眼,第二天又赶在洪文帝上药的时候去确认,被洪文帝打趣了。

“昨日不是吓得脸发白吗?怎么这会子来了?”

洪文帝喜欢文武双全,胆大心细,有勇有谋之人,这样的打趣,其实也是有淡淡的质问在里面的。

堂堂皇子,被区区一个小疮吓得面容失色,还被百官看到了,威严何在?体面何在?

四皇子不是等闲之辈,忙惭愧道:“在儿臣心中,父皇高大威武、刀枪不入,实在没想到您身上会长疮,又是着急又是担心,生怕是不好的疮,一时乱了分寸,十分惭愧。”

“虽然赵老大夫说只要按时上药就能痊愈,但儿臣不亲眼看着,就不能放心。所以想每天来给父皇上药,求父皇给儿臣这个恩典。”

他一脸关切,很担忧洪文帝的龙体,洪文帝心头一暖,放才的不快烟消云散。

毕竟皇帝也是人,儿子关心自己,他也是很受用的。

“既如此,那就依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