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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提着单肩运动挎包,让迟小多斜挎着,说:“怕的话,摸到什么东西就往外扔。”

迟小多啼笑皆非,跟着项诚进去。

荔湾广场内空空荡荡,不少店铺已经下了铁闸,提前打烊了,一楼看不见人,两人上了手扶电梯。

“那家店搬到这里来了吗?”迟小多四处看看,小心地小声问。

“也许。”项诚答道,“也可能是总店就在这里,你知道荔湾广场的事么?”

“以前听说过。”迟小多心不在焉,眼睛乱瞥,抓着项诚的衣袖,项诚反手握住他的手掌,两人手指摩挲,继而十指交错,互相扣着,就像逛街的情侣一样。

“现在还怕?”项诚问。

迟小多一边答“不怕。”一边偷偷整理皮带,心想不怕但是硬了…该死,这个动作太暧昧了,但是好爽。长这么大,第一次和喜欢的男人十指交扣。果然一牵手就有冲动。

迟小多岔开话题问:“我以为只有广州人才知道,原来已经这么出名了?”

项诚答道:“驱委里有一本内部刊物,月刊,叫《驱魔工作》,就是各地组织互相交流用的。有一期里头提到过荔湾广场事件。”

迟小多的八卦之心瞬间就被提起来了,忙问道:“是什么原因闹鬼呢?”

“因为一只邪物。”

项诚答道。

手扶电梯倏然停了,迟小多差点叫出声来,项诚却牵着他朝上走,一边走一边说:“我也是看月刊上说的,不清楚具体细节,清朝的时候,十三行为了腾地方,在这里钉了一条龙,把那条龙打进了地脉里,让在龙身上做生意的人能发家致富。”

迟小多微微张着嘴,两人上了三层,不远处一家水晶店的店员关门出来。

“龙的身体。”项诚说,“从我们先前上地铁的地方,一直蔓延到这里,包括你们常去的几个步行街,生意都很旺,就是地脉的作用。而这里的地下,就是龙口。”

迟小多和项诚一起朝大堂看,大堂内空空荡荡,有种静谧而诡异的气氛,顶上的灯闪了闪也熄了,迟小多紧紧抓住项诚的手。迟小多说:“因为龙口,所以闹鬼吗?”

“龙口是戾气最重的地方,那条龙死后被钉了几百年,一口戾气不散,集中在这里。”项诚又说,“听说以前打地基的时候,挖出过棺材?”

“对对。”迟小多捂紧了项诚的运动包,一阵毛骨悚然,说,“老广州人经常说,尤其住这附近一带的,听说以前挖出来八口棺材,就在大堂下面。”

“那就是挂在龙牙上镇压戾气用的。”项诚说,“里头的尸体是给邪龙吃的,后来被建筑工人毁掉了,邪龙没了吃的,自然闹事。”

迟小多紧张得很,但是在项诚身边,感觉不太恐怖,说:“所以听说每年这里要死够八个人…是真的吗。”

项诚摇摇头,迟小多说:“有什么办法能破掉它?”

“推平了,在上面建庙。”项诚与迟小多沿着三楼过道静悄悄地走,说,“否则只能卖水晶、玉器,这些都可以辟邪。”

脚步声传来,项诚与迟小多闪到安全出口,关上门。

脚步声越来越近,倏然一下,这一层全部的灯都灭了。迟小多差点叫起来,项诚摆摆手,示意他朝外看。

两人隔着安全出口门上的透明窗朝外看,见是一个保安拿着手电筒,在关这一层的灯。

灯一关,四处漆黑,迟小多开始有点怕了,项诚打开手机照明,两人沿静止的手扶电梯上了四层。

迟小多紧张地指指斜上角。

五楼东南角,一间店铺里隐约发出光,传来非常细微的声音。两人快步上去,迟小多沿着铁闸朝里看。

那是一家卖水晶的店,店铺里的柜台作门字型,开口对着店门,左右两侧各有一条长柜台。

玻璃柜台里摆放着水晶,而柜台背后,则挂着一个个红色的平安符,柜台上则是造型奇怪的神像,外面竖着个牌子,借着灯光,看出是写着鸿浩水晶玉石专卖。

店铺里悬挂着一个不大的电视,电视里面正在放着黑白的粤语长片,声音不大,里头空空荡荡,一个人也没有,电视上跳动的光射出来,照在两人脸上,那情景实在是非常诡异。

项诚退后一步,迟小多循着他的目光朝上看,落在店门外顶上的横栏,空空如也,项诚朝侧旁走了几步,不用他说,迟小多也发现了。

整个广场里几乎所有的店门口都悬着脏兮兮的八卦镜,只有这一家没有。

项诚从迟小多的包里拿出降魔杵与捆妖绳,站到门旁,躲到门外。

项诚示意他叫门,并且放心,自己就在这里,迟小多点点头,把运动包松紧带调整了一下,拍拍门。

“有人吗?”迟小多问。

里面没有人说话,迟小多又摇了摇铁闸,项诚做了个嘘的手势,示意不可太大声,免得惊动大堂保安。

“有人吗?”迟小多又道,“老板,买东西!”

项诚一手扶额,迟小多觉得自己问得有点傻,就在他要退后的一瞬间,最靠近自己的柜台后伸出一只手,继而伸出一个头,接着一个人站了起来,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迟小多差点就炸了,花了好大力气才控制自己没大喊起来,头皮一阵酥麻。

那是个尖嘴猴腮的年轻人,眼睛因为熬夜而泛着通红。

“我买…东西。”迟小多不知道该怎么说,胡乱编了个借口。

那年轻人伸手按了一个按钮,铁闸打开,迟小多躬身钻了进去。

外头,项诚转身从楼道里的通风口矮身钻了出去,拆开通往大楼外的铁栅,轻轻放到一旁。

天空乌云蔽月,脚下就是六楼的高度,项诚朝下望了一眼,看见思归飞来,抽出捆妖绳,线头交到思归的喙里,思归衔着红绳,在外头飞了一圈,项诚爬出通风口,小心地踩上着外面的排水管,非常不好借力。

他沿着水管,缓慢地挪向水晶店的背后,看到一扇小窗,手指动了动,从小窗里整个手臂伸进去,摸来摸去,摸到电视机的线路,把它扯了下来。

接着他爬回安全通道内,一身灰地回到门外。

迟小多假装看柜台里的水晶,都是以万起价的。

“这些水晶有什么用?”迟小多说。

那店员抬头,看了迟小多一眼,继而低下头,认真地给他介绍,还煞有介事地把一枚黑水晶取了出来,在整个店里幽蓝色的紫外灯的照射下,气氛显得非常恐怖。

“这是配合这个用的。”店员从背后的墙上,取下一个符袋,说,“黑水晶代表晚上,黑夜,为你辟邪,出入医院、夜店这些地方,容易生病。带回去,用自己的血养着,能帮你除病,转移到别人的身上去,你是做什么的?想买什么方面用的?”

店员的态度很温和,消弭了些许紧张感,迟小多说:“有让人喜欢上我的那种吗?”

“有。”店员答道,“这种粉晶,你是要撬墙角还是谈恋爱?意中人有配偶吗?”

迟小多心想你这妖怪做生意也太认真了,还带这么问人的啊,答道:“应该…没有。”

店员显然是见惯了支吾其词的顾客,答道:“这种是芙蓉粉晶配九尾狐,也叫狐眼,如果你不确定对方有没有爱人,就带这种。把你和你意中人的头发装在锦囊里,水晶也放上去,每次和对方出去的时候带着,千万不能让对方看见。”

“这种呢,是桃花仙。”店员说,“配星光粉,相亲用的,找合适的对象,适用于你没有喜欢的人,让桃花运快点来。这是冰种粉,配化蛇神,对方不能是已经有爱人的。”

迟小多惴惴想,项诚怎么还不进来,随口道:“有后遗症吗?”

“什么?”店员想了想,疲惫地眨眨眼,说,“没有后遗症,你要把生辰八字和名字,还有你喜欢的人,如果有的话,留给我们,别的没有后遗症。”

“还是算了。”迟小多说,“没带够钱。”

就在这个时候,项诚走了进来,那店员登时脸色就变了,伸出一手朝下一扣,迟小多早有准备,店员手掌扣下来的时候迟小多倏然一缩,说时迟那时快,他瞥见店员的手拍下来时化作一只毛茸茸的手,啪的一声将玻璃柜台拍得四分五裂。

“叫你们老板出来。”项诚说,“谈点事。”

店员瞬间变脸,那张脸化作一张猴脸,朝着项诚嘶吼,迟小多躲到项诚身后,项诚随手一甩,降魔杵抖开!

顷刻之间的变故,店员朝店内逃去,项诚的速度却更快,一步踩上柜台,将柜台踹得粉碎,店员手脚并用,攀上柜台,朝着顶上的电视机一跃,在迟小多的注视下冲进了电视机!电视里的节目刹那一收,收成白色一道光,熄灭。

而项诚尾随而至,侧头看也不看,甩出降魔杵,降魔杵钉上电视,电视屏幕凹陷下去,嗡嗡声响,降魔杵不住颤动,周围迸出金光。

一股电流沿着电视机的数据线飞速流窜,穿墙而过,射进店后的小房间内,紧接着从被项诚扯断的线头里飞了出来。

霎时间项诚回手一扯,内里发出刺耳的嘶鸣,埋伏在内间的捆妖绳化作天罗地网,重重一收,捆住了那道黑色的烟雾,现出一只腐烂的怪物,项诚牵着迟小多,一个箭步追过去。

“叫你们老板出来。”项诚拉了两张椅子,与迟小多分别坐下,自顾自点了根烟,朝那猴妖说。

猴妖整张脸都烂了,有着两只大得恐怖的、蝴蝶般的耳朵,朝着他俩愤然嘶吼一声,现出整个牙床,吓了迟小多一大跳。

项诚从迟小多的包里取出一叠黄符箓,手指点了三张。

“我说!”猴妖猛然两只手挡着头,继而从手臂间露出一只赤红色的眼,狰狞地说,“说完你就放了我。”

“你已经死了。”项诚如是说,“与普通的妖不同,我放不了你。”

“我没有,我没有死——”猴妖痛苦地说。

“行,我放了你,你们老板呢?”项诚摸出手机,说,“报他的手机号。”

“我不知道!”猴妖答道:“我没见过它的人形!他没有人形!”

项诚:“住在什么地方?”

猴妖说:“不知道!我不知道!”

项诚与迟小多对视一眼,迟小多心里简直天翻地覆,连话都说不出来了,感觉自己就像被吸进了一个特效无比逼真的灵异电影里,先前在录像上看鬼车,还没有这么震撼。如今切身体会,不禁一阵反胃晕眩。

“什么时候来店里?”项诚说。

迟小多惴惴,觉得很害怕,又觉得它很可怜,脸已经烂得见了骨头,不知道怎么搞的。

“痛吗?”迟小多问。

猴妖不住喘气,眼珠子转来转去。

迟小多从包里掏出一瓶矿泉水,说:“你脸上都化脓了。”

项诚示意给他洗一下,于是迟小多便把矿泉水小心地倒在猴妖的脸上,猴妖仰着头,不住喝水,显然是渴了。

“你第一次见到老板,是在什么时候?”项诚问。

猴妖喉咙猛动,足足喝了十来秒水后,才喘过气来。

“下面。”猴妖为难地说,“晚上,黑黑。”

迟小多莫名其妙,侧头看项诚,项诚说:“老板身上的气味,和他身上的气味一样么?你看仔细了,确认清楚。”

项诚把一只手放在迟小多的肩膀上,那一刻迟小多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有什么散发出来,因为那猴妖朝着空中不住闻,似乎在闻他的气味。

猴妖点点头。

项诚答道:“你们老板有名字么?”

猴妖摇摇头,指指地下。

迟小多觉得那猴妖真的太惨了,浑身皮开肉绽的,说:“能给它治病么?”

项诚眯起眼,摇摇头,把捆妖绳一收,起身道:“走吧。”

迟小多退出去,回头看猴妖,它孤零零地坐在水晶店后间,难过地抹眼泪。

“到底是怎么回事?”迟小多问。

“它不是一般的妖怪。”项诚说,“被魔气腐蚀了,没有办法治。”

“外伤呢?不能送去宠物医院洗洗吗?”迟小多说,“说不定外伤会稍微好点。”

项诚说:“明天我问问组织。”

“它说下面,是什么意思。”迟小多又说,“在地下车库里吗?”

“可能更深。”项诚停下脚步。

天圆地方,整个荔湾广场于那静谧的长夜里,仿佛不断旋转,大堂地底下,就像一个黑暗的深渊。

项诚与迟小多避开在门口打瞌睡的保安,项诚的烟圈飞向摄像头,迟小多偷偷从保安室外的窗口,把手伸进去,悄无声息地提起竖在办公桌上的手电筒。

“以后得随身携带一个照明工具。”项诚打着手电筒走在前面,与迟小多往地下走。思归飞来,项诚提起迟小多的兜帽,思归便躲进了迟小多的兜帽里。

“阿黄,你保护小多。”项诚朝兜帽里的思归说。

思归探出鸟头,四处望望。

“你们在晚上出任务的时候没有准备照明设备嘛?”迟小多好奇地问。

“之前阿黄会替我照明。”项诚答道,“但容易惊动妖怪,明光宝珠上次去成都被妖怪打碎了。”

“你做这行几年了?”

两人沿着安全通道朝下走。

“七岁跟着我爸学收妖。”项诚的声音在前面说,“二十一年了。”

“经常到处跑吗?”迟小多又问,“我以为做这行的都很有钱。”

“我不喜欢帮老板们办事。”项诚引路,答道,“和有钱人打交道,浑身不自在,在他们眼里,他给钱,你办事,天经地义。我不喜欢把捉妖当交易,何况不少人为富不仁。”

迟小多不太能理解项诚的话,他们下了地下一层,再没有通道往地底,项诚推开门,地下一层发出惨淡的白光,一家便利店还在营业,便利店店员在装货。

“没有路了。”迟小多说。

项诚走进了便利店里,店员回头看项诚。

“买包红梅。”项诚说。

“没有。”店员答道,“架子上有你自己看。”

“抽好点的吧。”迟小多知道红梅五块钱一包,说,“拿包万宝路。”

店员过来开收银机,迟小多付账,看项诚,项诚示意他放心,不是妖怪。

“这里的路怎么走?”项诚说。

“上去啊。”店员说,“那边电梯开着。”

项诚说:“有后门吗?”

店员一边找零一边答道:“不要走。”

迟小多朝侧旁看,看见一个关着的门。

“你们老板呢?”项诚问。

店员耸肩,说:“老板出国了,我们老板说了,走后门的,后果自负。”

“平时有人走那个门?”项诚又问。

“以前有过,听说拿了东西不给钱的客人,都走后门。”店员说。

项诚拿了烟,和迟小多走到后门前,推开门,手电筒一照,是个朝下的楼梯。

“我怀疑那个店员知道什么。”迟小多说。

“是个普通人。”项诚说,“应该什么也不知道,不过他们老板肯定知道。”

“除了我这样的。”迟小多问,“还有人知道灵异神怪的事吗?”

“还有不少。”项诚说,“平时有些人会接触到,能催眠的就尽量催眠了,有些涉及事件太深、背景太复杂的人,偶尔会想起一点,但是说不清楚,不过他们大多数时候也不会对外说。”

楼梯下到底,是个空空荡荡的水泥房,项诚拿着手电筒到处照,什么也没有。房间中间有一个洞,两人走到洞口朝下照,一片幽深。

洞的尽头有一滴黑色的液体。

“趴在我背上。”项诚说。

迟小多整个人挂在项诚背上,项诚身手敏捷,沿着直梯下了底部。

洞里是一条很长的通道,他们已经身处荔湾广场地下的第三层,项诚牵着迟小多的手,两人在安静漆黑的通道里朝尽头走。迟小多开始有点害怕了,脑内不住幻想就像恐怖片《异形》一样,突然间头顶有个什么东西扑下来。

“听听歌,放松一下。”项诚说,“我手机里有歌吗?”

迟小多笑了起来,拿出项诚的手机,选了首歌,耳机自己戴上,分了一个给项诚。

这次放的是Lady Gaga的《Bad Romace》,公鸭嗓“嘎嘎——啦啦啦啦”地响起来,仿佛在隧道里回荡。

“唱歌的人男的女的?”项诚问。

迟小多:“你把她当女的吧。“

项诚和迟小多沿着路走,牵着手,Lady Gaga节奏感极强的歌声在隧道内回荡,两人都有点自动随着节拍摇头晃脑的感觉。

“ZhuaZhua ,O- La La La…”

“唱的什么,听不懂。”

“好听就行。”

“还行。”项诚随着旋律,脑袋一顿一顿,说,“适合收妖驱魔的时候听。”

两人走出隧道,来到一个更奇怪的地方,那是个不规则形状的开放房间,一半是钢筋水泥砌起来的毛坯水泥房,一半则是乱七八糟的泥土墙壁,就像有人在这里动工兴建地下室,建到一半,临时跑了,于是剩下个半水泥半自然的空间。

敞开的一侧是个斜坡,四周还用木桩支撑着。

项诚摘下耳机,说:“这里就是放八口棺材的地方。”

“什么?”迟小多一脸茫然,项诚摆手,示意他站在中间,张开手臂。

项诚还沉浸在旋律与节奏里,抖开降魔杵,躬身跑动,在迟小多的周围画了一个圆,继而侧身一倾,拖着武器来回绕,迟小多好奇地低头看,项诚仿佛在地面画了一个什么法阵。

紧接着,迟小多站定,项诚抬起一手,朝向迟小多,微微一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