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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诚提着啤酒瓶,上身裸着,穿着条白色运动短裤,一身汗水,坐在回龙观街外的花坛上,听着音乐,于路灯下安静地喝啤酒。

他的头发剪得很短,眉眼里藏着压不住的锋芒,身边的花坛上,插着一把降魔杵。

一个老人拄着拐杖从路上走来,项诚把降魔杵一伸,挡住那老人去路。

“人不是我杀的。”老人颤巍巍道,“东西也不在我手上,年轻人,戾气太盛了不好,我知道今天你会来。”

项诚冷冷道:“我等了你十七个晚上,跟我走一趟。”

两点,迟小多吹着风扇,一脸郁卒的表情。

去哪里了去哪里了…到底去哪里啦!迟小多要疯了,怎么大半夜的不在家?去接客了吗?不可能啊!该不会是重操旧业了吧!

迟小多毛躁地去洗了个澡,度日如年地在床上等着,三点、四点、五点。

天亮,迟小多差点就要哭了。

八点半,项诚还没回来,迟小多开始打他的电话——关机。

不会吧,手机没电了?迟小多快要绝望了。

早上十点,迟小多的感觉是,好累而且好饿…为什么项诚还不回来…

中午两点,隔壁两夫妻在吵架,迟小多面朝下扑倒,奄奄一息,实在撑不住了,又睡着了。

一觉睡醒,合租屋里的房客们回来了,吵吵嚷嚷洗澡,房里还是一片黑暗。迟小多划开手机,夜十点,没有未接电话。

不会吧…还没回来?

迟小多预感到这下事情大条了,打电话给闺蜜,闺蜜没接电话。

昨天晚上十二点到今天晚上十点,马上就要24小时了,怎么回事?

迟小多坐起身,开始翻项诚的包,稀里哗啦地把东西倒在床上,什么都没带走…不对,这是什么?

一把古铜钱,上面刻着“山海明光”四个字,几个石敢当,和放在床头的小摆设一模一样的,一把破烂的穿骨伞。迟小多以前没有检查过项诚的行李,也没翻过他的包,奇怪的东西好多。

项诚绝对不可能扔下自己,一句话不吭就消失24小时,唯一的可能只有一个——失踪了。

迟小多登时眼睛就红了,差点哭出来,忙告诉自己,镇定镇定,千万不要慌张,是半夜出去买东西被抢劫了吗?迟小多越想越怕,揉了揉太阳穴,报警吗?先去报警。

迟小多饿了一整天,头晕眼花下楼去,发现北京下雨了,车来车往的,过马路还差点被撞上,吓一跳不要紧,脑子里却条件反射,想起一个可能:项诚会不会是下楼买东西,被车撞了?

不不,别自己吓自己。

迟小多问到回龙观派出所,半个小时后,落汤鸡一般坐在派出所报案台前,不住喘气。

“别着急。”民警给他倒了杯水,说,“慢慢说,什么事?”

“我朋友失踪了。”迟小多说。

“失踪多久了?”

“一天…一天一夜。”

雨渐小了些,迟小多冒着雨从派出所出来,没到72小时,不能立案,只简单地做了个笔录,便打发迟小多回家去等。

闺蜜来电话了,迟小多快要疯了,叫道:“项诚失踪了啊!”

“喔。”闺蜜面无表情,对着镜子用乳液在脸上拍拍拍,说,“然后呢?你回来呗,跑北京去做什么?快回来,咱们去学插花吧。”

迟小多答道:“别玩了!我都焦心死了!”

闺蜜说:“我告诉你喔,我今天才看了本书,里头说到一个攻,和受刚确定关系,上了床,第二天就人间蒸发了。这种事情,你就不要太认真啦,回家吧,说不定对方真的喜欢上你了,又觉得自己没资格和你在一起…”

“不可能。”迟小多郁闷地说,“我不会相信的,一个人前一刻还好好的,突然就消失了,肯定有问题,而且项诚不是这样的人。”

“知人知面不知心。”闺蜜答道,“这样吧,你也别太着急了,再等一天,没回来的话,我飞北京去陪你找找?”

“什么事?”那边齐尉的声音说。

“齐齐!”迟小多说,“快让齐齐来说。”

齐尉接了电话,迟小多把事情说了,齐尉只是沉默地听着,迟小多想起项诚来之前说的,问:“项诚说你托他办一件事,是什么事?会有危险吗?你们到底背着我在做什么?”

齐尉道:“你别紧张,我这就联系北京的朋友,我事情还没托给他呢,只是听说他要去北京考证,就顺便提了句。”

迟小多叹了口气,和齐尉约好有事随时联系,回了家。

这样坐着干等也不行,迟小多想了想,还是得想办法。

他挨家敲开门,问了一圈,合租的人都不知道项诚去哪儿了,只有隔壁摇床的一个眼镜男说:“你哥哥吗?我昨天晚上碰见他了。”

“在哪儿?”迟小多说。

“回龙观新村外头的便利店。”眼镜男说,“看见他跑完步,在买啤酒喝,怎么?一宿没回来?”

迟小多拿了项诚的破伞,又下去了,顶着淅淅沥沥的雨水,打开黑色的伞,蹚着水在街上走,找到眼镜男说的便利店,掏出手机,问店员昨天晚上这个人来买东西了吗?

店员刚好是值夜班的同一个,对这有胸肌的运动系帅哥印象很深刻,告诉了迟小多,迟小多便沿着路一直朝下走。

迟小多在项诚呆过的路上来回走了两圈,一无所获。

细雨纷飞,在黑暗的天空下漫天飘散,洒下人间,洒向大地,路灯黄色的光芒里,雨水犹如牛毛。迟小多从伞下抬起头,怔怔地看着天空。

夜十一点,迟小多推开合租房的门,里面一片寂静,伴随着小声的笑声。

房门口站着两个警察,一个年轻人,迟小多脸色变了,马上就在脑海中浮现出警察朝他说您好,小同志,发现您朋友的尸体了一类的影视剧对白。

年轻人的一边肩膀上站着一只貂,貂炯炯有神地注视着迟小多,迟小多与它对视了一会,心里猜测年轻人的身份。

“你好。”年轻人伸出手,与迟小多握手。

“您好。”迟小多茫然点头。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陈真。”那年轻人说,“剩下的,我们去派出所说吧。”

第26章 龙瞳

夜十一点半。

派出所里,桌上放着项诚的运动包。

“这是他的复习资料?”警察翻了翻,说,“来北京考国导?”

“是的。”迟小多说,“你们找到他的下落了吗?已经24小时了,我来过一次,但派出所不让立案…”

“别紧张。”陈真说,“我们也没有联系上他。”

迟小多松了口气,与陈真对视。

陈真的头发很短,比迟小多高,比项诚稍微矮了一点点,戴着个google眼镜,穿着熨帖的白衬衣,五分裤,衣着很潮,戴着一条银色的手链,手链上悬挂着一枚小小的银色剑,陈真进了派出所后,肩上的貂便跳下来,在角落里蹲着。

警察一边做笔录,貂便跳上桌,好奇地看着他写字。

“它叫什么名字?”迟小多说。

陈真正在思考,回过神来,说:“什么?谁?”

“你的貂。”迟小多示意陈真。

陈真的脸色瞬间变了,难以置信地看着迟小多。

“你看得见?”陈真说。

“什么貂?”警察抬头问。

陈真一个眼神示意迟小多,让他什么也别说,迟小多想起在火车上看到的那些,登时浑身恶寒。

“没什么。”陈真说:“他问我钱包上的卡通图案。”

警察看不见?!这只貂这么大一坨,桌子上跑来跑去的,警察居然看不见?!迟小多心里大叫我的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签名。”警察说,“连同刚才,迟小多的报案笔录,一起移交给你们了。”

“谢谢。”陈真拿了资料,带上迟小多出来,两人站在派出所门口,陈真长吁一口气,转身看着迟小多,神色凝重。

“你认识项诚吗?”迟小多问。

“严格意义上,不认识。”陈真说,“不过在内部刊物上看过他的照片,你核对一下,是这个人不?”

陈真掏出一张纸,上面是项诚的黑白照片。

“是的。”迟小多有点心慌,问,“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有你这只…宠物。”

陈真的貂从花丛里钻出来。左右看看,一溜烟地跑过来,顺着陈真的腿钻到他肩上,安静地趴着。

“我先问你。”陈真带他到路灯下,认真地看迟小多的左眼,只是看了一眼便无奈了,说,“最近有什么东西碰到过你的眼睛吗?或者说发生了什么奇怪的事?”

“没有啊。”迟小多说,“倒是来北京的路上,看到了恐怖的东西,我还以为是做梦了。”

陈真说:“离魂花粉,真是麻烦…”

迟小多惴惴不安地看着陈真,陈真道:“上车说吧。”

陈真带迟小多上了停在路边的车,插钥匙,发动,却没有开走。

“机关用车限行,得等到十二点后。”陈真看了眼表,还有十分钟。

迟小多又问:“你是什么人?”

“有关部门。”陈真答道,迟小多注意到车前放着一排Q版的石敢当,面朝车外。

“项诚除了告诉你来北京考国导证。”陈真又问,“还说了什么?”

迟小多想起一件事:“我们的一个朋友,说委托他来办一件什么事…”

“我知道。”陈真说,“齐尉,我认识,除此之外呢?”

“没了。”迟小多说,“对了!还有思归!思归也很久没见了。”

“思归是什么?”陈真问。

“一只鸟儿。”迟小多说,“以前一直陪着我们的。”

陈真的手机闹钟响了,开车,倒车,驰离回龙观外,带着迟小多上路。

迟小多靠在副驾驶位上,刚要开口,陈真却侧过身,拉出安全带,示意他系上。

“我叫陈真,是首都驱魔办的主任。”陈真一边开车一边调整google眼镜,朝迟小多说,“我不知道你的眼睛发生了什么事,不过听我一句话,以后无论碰上什么人,看到什么奇怪的东西,都不要说。”

“前面有个人!”迟小多叫道。

陈真抬头,车前出现了一个黑色的影子,然而吉普车从那影子穿了过去。

“每天午夜十一点到一点。”陈真回头看了一眼,继续开车,说,“是阴气最重的时候,鬼、妖、魔,都会在外面游荡,不必大惊小怪。最近北京办博览会,已经清理掉很多了。”

陈真看了迟小多一眼,说:“什么时候开始的?应该就是最近。”

“等等,”迟小多说,“我怎么不知道?我看到的东西是鬼吗?”

“是的,项诚检查过你的眼睛吗?他应该也发现了。他是名驱魔师。”陈真按了两下google眼镜,说,“我也是。”

迟小多略张着嘴,瞠目结舌,陈真又说:“我知道这对于你来说,也许很难接受,我不知道你和你的搭档过去发生了什么。但你必须相信我,这是我的工作证,你想找到他,我们一定要坦诚交流,要不是看在齐尉的份上,这个点我是不会来加班的。”

说着陈真掏出手机,按了几下来电记录,朝迟小多出示,上面是齐尉的电话。

“给他打个电话?”陈真说。

“不用了,我相信你。”迟小多忙道。

“打个吧。”陈真接上车载扩音,拨通了齐尉的电话,那边很快就接了。

“陈真?”齐尉问。

“齐尉!”迟小多说。

“接到人了。”陈真说,“正在找你的朋友。”

齐尉忙道:“谢了,小多,你协助他,陈真是我的朋友。”

迟小多嗯了声,陈真挂了电话。

陈真朝迟小多问:“冒昧地问一句,你俩是恋人么?”

“不…不是。”迟小多答道,“目前不是。”

“目前不是。”陈真说,“也就是说以后可能是,为什么他把你带在身边?”

迟小多说:“我们在广州认识,主动跟着他,他不想做以前的职业了,打算来北京考个证,我正好没事做,就跟着来了。”

陈真说:“以前他干什么的?在哪里认识的?”

“男…男公关。”迟小多说,“在会所认识的,等等,你刚才说,你们是什么?”

“驱魔师。”陈真在红灯前停下,挂档,说,“顾名思义,驱除世界上一切危害人的魔,保护社会上生活的平凡人,不受这些力量侵害。”

迟小多哦了声,点头道:“一定很辛苦。”

“还行。”陈真说,“你愿意加入我们吗?”

“我考虑一下吧。”迟小多说。

迟小多心想不对,驱魔师是什么鬼啊啊啊!我还大魔法师咧!这是在做梦吧!

“这个…”迟小多满脸茫然,说,“我完全不能相信,但我为什么又觉得,好像一切都是正常的?”

“因为你在潜意识里接受了这一切,以前你的搭档给你闻过离魂花粉。”陈真说,“令你忘记了一些事。”

陈真开车,过红灯:“出发前我看了下上个季度的工作报告,广州的鸱吻,和你们有关系,对吧。”突然间陈真想起了什么,侧头端详迟小多,说,“我明白了…这是黑龙的力量。”

“什…什么?”迟小多问。

“无论如何。”陈真说,“不要告诉任何人,你能看到不一样的东西,否则会招来麻烦,明白吗?”

“好的。”迟小多说,“意思就是,我和你们一样,能看到鬼魂和妖怪吗?”

“不。”陈真说,“我们是看不到的,每个驱魔师都有自身独特的天赋,但是没有任何一个人能直接看到蓄意隐藏自己的妖魔,除非妖魔主动向他们显形,像项诚,他们丰都一系世袭下来的天赋,是不动明王真力,但即使是他,也无法看到,只能通过经验与法力,来感应妖魔。”

“不动明王真力?”迟小多莫名其妙。

“以后再给你解释,太复杂了。”

“等等…从头说起吧。”迟小多说,“我现在脑子里好混乱,妖和魔是什么?真的有鬼魂吗?”

陈真放慢车速,注意长夜间道路的两侧,驰过西单沿路,深夜里路还有点堵,车流缓慢地向前。

“山海明光。”陈真说,“要解释这个,你就必须先明白,生与死的概念,而在中国体系里,死亡是不提倡去研究的,儒家三千年的观念…”

“未知生,焉知死。”迟小多说。

“对。”陈真问,“你读什么专业的?”

迟小多答道:“建筑。”

陈真赞许地点头道:“课外阅读做得不错,我学历史的。”

“你继续说。”

车窗外,路灯的光芒随着吉普车的行进而错落划过,迟小多感觉自己就像陷入了一个漫长的梦境之中,陈真的声音很好听,有种让人安稳的舒适感。

“生和死都有一种奇异的力量。”陈真掉了个头,驰进另一条几乎没有车的路,说,“有些科学家认为,灵魂存在于第五维里,有些神学家则认为,在我们的世界上,重叠着另一个我们用肉眼看不见的区域,就像西方传说中的地狱与天堂。”

迟小多沉默不语,看着前面空旷的路。

“生者为过客,死者为归人。天地一逆旅,同悲万古尘。”陈真说,“死亡,本意就是‘归’,归到哪里去?自然是天地之中。灵魂散落于天地,成为一股独特的力量,这点能接受么?”

“能。”迟小多答道。

“所以。”陈真一手操控方向盘,打了个响指,指尖迸发出闪烁的光芒,背后的小貂警觉地直起身,观察两人。

迟小多惊呼。

“这力量无处不在。”陈真说,“如影随形,我们把它叫做‘灵’。也就是江湖上坑蒙拐骗的气功高手、风水大师们常说的‘气’。这种力量,最终将汇入两个地方,一是天脉,一是地脉,成为供应大地上精神的存在并进化的主要能源。”

“上古以来,兽的图腾与神的图腾不断争夺、战斗。在封神之战后,人间图腾压制了先民的自然图腾,拜兽体系逐渐消失。随着人类在地球上的活动区域越来越广泛,兽的空间一再被压制,就像人有聪明有驽钝,兽也同样有着各个层次的资质。”陈真悠然道,“有的兽受到‘灵’的影响,身体会产生少许异变,于是成为了妖。”

“如果这只妖始终活在忿恨之中。”陈真转头看着迟小多,说,“‘灵’的力量越来越强大,就会在它临死前再次产生变化,成为‘魔’。”

“魔的力量一旦成型。将不受时间与生命长短的约束,永远存在下去,为祸人间。”陈真说,“我们的工作,就是找到合适的方式,再去驱散它。”

“我以为只有鬼是要被驱散的。”

“不,你将动物替换为人。”陈真解释道,“人类之中,获得非同寻常能力的,就相当于兽里的‘妖’,区别只在于他是人。”

“人妖。”迟小多会意,点头道。

陈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