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在乎那点钱?”叶二少一副“有钱,任性!”的暴发户嘴脸,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你想过没有,你要是搬出去了,以后你开家长会、或者学校里经常有要回来家长签字的,你怎么办?还不是得来找我?”

凌霄毕竟是才刚上学,其实还不太清楚这个时代的学生生活究竟是什么样的。这时候听叶霖这样一说,登时也有些愣住了,有些为难地“唔”了一声、似乎是有些犹豫。

叶霖见她神色似有松动,当即就再接再厉:“你要是真想搬出去,那就等高中毕业吧,到时候你也十八岁成年、没人管得了了。反正我这里…也就是吃饭多双筷子、无所谓。”

离她高中毕业还有将近两年,到时候的事…谁能预料呢?

凌霄本来也不是扭捏的性子,想了想觉得他说的也有道理,没犹豫太久就也点了头——这个时代十八岁才算成年,对她来说实在是多了不少限制和麻烦。

“这个问题谈完了,我们来谈谈别的吧。”叶霖几乎是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一下子放了心,整个人放松下来后没什么形象地盘腿坐在床上、好整以暇地看她,“说吧,你的钱哪来的?”

他说着,把凌霄先前塞给他的那张银行卡又递了回去。

凌霄看了他一眼、却并不伸手去接,只是也舒展了一下-身子、不甚在意地答道:“卖了几幅字而已。我暂时不搬出去,不过钱你还是先拿着吧。”

叶霖当然不缺这点钱,不过他知道她向来骄傲自负、必然是不肯心安理得地用她的钱的。这时候听她这么说也不意外,想了想倒是并不坚持、顺手也就把卡收了下来——放在这里,就当给她存着好了。

这个话题很快跳过,叶霖伸出食指和中指、比了个“二”的手势:“第二个问题。”

凌霄扬了扬眉,示意他有话直说。

“既然没有毒药,你每个月给我吃的是什么?当初我按的地方为什么会疼?”话说开了,再提起相关问题,叶霖觉得好像也并没有什么心塞的感觉了。

凌霄却是忽然笑了起来:“那日我一见你,就知道你是积劳成疾、风邪入体。脑后正中、发际上一寸处是为风府、两侧则为风池。风池风府皆是风邪入体后盘踞之处,你被风邪侵入阳明少阳二经、伤及营卫,风池风府二穴自然僵痛难当。”

她说着眨了眨眼睛,一双凤眼越发狭长,狡黠得像是只阴谋得逞了的小狐狸:“至于每月给你吃的药——都是些强身健体、温养经脉的补药。难道你不觉得这半年来身体越发强健了吗?”

身体强健他倒是没什么实质性的感觉,不过这半年来他从没生过病倒是真的,忙起来似乎也不像从前那样容易疲惫了。叶霖几乎是没有半点怀疑地立时就相信了她的话,心里顿时有些哭笑不得——明明是对他好,却偏偏还要做出一副恶人的样子、嘴硬得什么都不肯解释,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女孩子呢?

“你这脾气确实糟糕、活该不讨人喜欢。”叶霖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只是说她脾气糟糕,却只字未提要她改掉这“糟糕”的脾气。

凌霄挑眉、活脱脱一副“我脾气不好我自豪”的表情。

“算了,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一笔勾销吧。”叶霖被她这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模样闹得简直没脾气,哭笑不得地叹了口气,末了微微顿了顿、在小姑娘不以为意的神色里慢慢地补了一句,“很晚了,你该睡觉了,未成年人。”

“未成年人”四个字,他特地加了重音,然后看着小姑娘一下子皱起来了的眉头,只觉得浑身都舒畅了起来。

凌霄看了他一眼,站起来的时候神情难得地有些郁闷。叶霖忍不住笑了起来,却见她忽然间弯下腰凑了过来——虽然他比她高出许多,可这时候他坐着、她站着,却就变成了她弯腰俯视着他。

光线本来就昏暗、她又背着光,这时候连脸都已经有些看不清楚。

可叶霖却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有些心跳加速。

然后小姑娘冷哼了一声、凉凉地开了口:“未成年不要紧,只是有些成年人啊——酒量不如未成年人也就罢了,喝多了之后还要未成年人抱着上楼。”

“那个姿势叫什么来着?好像是公主抱是吧?真是再无颜见人啊…”凌霄一边说着,一边似乎是有些感慨、长长地“哎”了一声,摇着头转身出了房间,留下叶霖一个人在房里黑着脸色气得心塞——什么公主抱!都是谁教会的她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周三下午的最后两节是选修课。这一千多年来的科技发展不可计量,凌霄对她选的这一门“机器人制作”其实是相当期待的。而事实上,这门课也确实没有让她失望——与万花谷天工术全然不同的体系、她从来没有接触过的编程课程、闻所未闻的高科技材料…这一切全新的知识和挑战让凌霄异常兴奋。

这样的好心情一直持续到了放学。她在教室里又等了一会儿,很快就接到了叶霖的电话、说是已经到了校门口。

凌霄和住校的同学们道了别、出了校门上了车,跟着叶霖离开。

叶家住在一处别墅区,地段却并不偏僻——在寸土寸金的大城市里,闹市区里的别墅说是天价也不为过,叶家家境之优渥可想而知。

叶霖没有掏出钥匙自己开门、反而是在门口按了门铃。很快就有人来开了门——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女人,看起来很是老实温和。凌霄听着叶霖低声向自己解释这是家里的钟点工、跟着叶霖同样叫了声“李阿姨”,然后一起进了屋。

“哟,老二回来了?真是稀客。”凌霄在玄关处刚换了拖鞋,忽然就听到了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循着声音抬头看去,就见客厅里一个男人正抱着手臂看着自己。他看起来大概是三十岁左右,五官和叶霖依稀有几分相似、还算得上是俊朗,只是眉宇间却是难掩阴郁。

见凌霄抬头,那人似乎是有一瞬间的意外、微微愣了愣,随即却是一下子就笑了起来:“难怪叶霖要金屋藏娇,眼光倒是真好,不过年纪这么小——这你可是不厚道啊。”

“大哥!”叶霖一瞬间沉了脸色,正要说些什么,却忽然就被一阵轻笑声打断了。

笑的人是凌霄——她本来就长得漂亮,这时候轻声笑起来、狭长的凤眼微微弯起,看起来居然有了几分超乎年龄的柔美:

“我听说,前阵子又有人见义勇为却反被污蔑了。这世道真是可怕,明明是好心的善举,却总是有些人思想龌龊、以为谁都和自己一样卑鄙似的,难怪现在都不敢做好事了。”

“其实想想,这些人心里也是挺苦的,可能——长得太丑、从来没有被人温柔对待过吧。”她声音轻柔、看似是感叹着什么不相干的事,可语气间的嘲讽和指桑骂槐却半点没有遮掩、分分钟就扑面而来。

那人的脸色一瞬间就有些发青。

第25章 不欢而散

第二十七章

不欢而散

叶霖这时候简直是下意识地忍不住有些庆幸——庆幸凌霄对着他的时候还从来没有这么开过嘴炮,相比之下她平时对自己的态度简直就可以称得上是温柔了。

“你什么意思?”那人青黑着脸、死死盯着凌霄,声音沉得像是能结出冰碴来。

凌霄特别不讲究地伸了个懒腰,看也不看他一眼、只是转头去看叶霖,语气颇有些感慨:“难怪都说‘丑人多作怪’——诚不我欺。”

这已经不是指桑骂槐了,简直是赤-裸-裸地用嘲讽糊了对方一脸。

那人显然是个向来都心高气傲的脾气,这时候哪里能咽得下这口气?本就阴郁的眉宇间瞬间又黑了几分、冷着脸大步就往玄关处走来。

“大哥。”在他走到凌霄跟前的前一刻,叶霖终于是上前两步挡在了两人之间、硬生生把两人隔了开来。

叶霆有些不耐烦地看了他一眼,沉声道:“你让开。”

“快吃饭了,”叶霖摇了摇头,相比起这位兄长,他的神色看起来实在是温和得多了,“进去吧,大哥。”

叶霆上上下下地把他打量了一通,而后又低头、视线在少女昳丽的眉眼间微微停顿了片刻,随即一下子就嗤笑出声、声音里却还是带着满满的暴躁:“就这么护着她?”

“不是,我是…”护着你、怕你被嘲讽或者被揍得等会儿连咱爸都认不出来了…叶霖看了眼铁青着脸色的兄长,又看了看被自己挡在身后却还是露出半张脸、挑着眉满脸漫不经心、简直就生怕对方不想动手的凌霄,终于还是把后半句话给咽了回去,只是有些疲惫地伸手揉了揉眼角、叹了口气,“进去吧,爸妈在等着了。”

也许是这句话里提到了父母,叶霆少见地居然没有反驳,沉着脸又多看了两人一眼、冷哼了一声转头就走。

叶霖总算是松了口气,回过头去看凌霄。

凌霄耸了耸肩,一脸“什么都和我没有关系”的无辜表情。

叶霖也是被她闹得没脾气,认命地叹了口气、带着她进了屋——心好累,但不知道为什么,好像…心头一下子就轻松了不少。

叶霖的父母果然正等在客厅里——沙发上坐着的男人看起来年近六十,但眼神清明、精神矍铄,显然是身体还好得很。只是紧抿的嘴唇和一丝不苟的穿着、再加上面无表情的神色,无一不昭示着主人的性格之严肃。他身边的女人大约是保养得宜,看起来不过是才四十出头,眉宇秀丽、神色温柔。这时候见几人进来,立时就笑了起来、显得越发温柔:

“小霖回来了。”

“爸,妈。”叶霖对着母亲点了点头、伸手指了指身旁的小姑娘,“这是凌霄。”

“叶伯伯,陆阿姨。”凌霄礼貌地喊人——叶霖先前已经跟她说过了,他的父亲叫叶耀华,母亲则是姓陆,叫陆蓉。

陆阿姨显然真的是个极温柔的人,立时就点点头应了一声、似乎是也想跟凌霄打个招呼,却看着沉默的丈夫和屋子里有些微妙的气氛有些无措、不知道该不该开口。

凌霄对着她笑了笑、摇了摇头示意没关系。

叶耀华的目光却直直地落到了凌霄的身上。

凌霄这半年来几乎绝大多数时间都在家里看书、并不常出门,直到前几天上了学,叶耀华才听到了些风声、说是小儿子正在和一个上高中的小姑娘同居——他找人一查,才知道这同居居然已经持续了足足半年了!

简直是昏了头了!

“你谈恋爱、交女朋友,哪怕同居我都不管你,未成年人不能碰。”叶耀华越想越是火大——这两个儿子他都寄予了厚望,而事实上他们在生意上的表现也一直都可圈可点,所以更不能毁在这么点小事上。和一个未成年的女学生同居——传出去叶霖的名声一夜之间就能臭了!

“爸!”叶霖一瞬间就变了脸色,“凌霄她不…”

“我知道她是漂亮,但你想要漂亮的要多少有多少。”叶耀华毫不犹豫地打断了他的话、转头已经把目标对准了凌霄,“山里来的?”

他问到这句时、看着凌霄满身泰然的气度也不免有一瞬间的恍惚,可却到底还是被怒气掩过了一切、沉着声音半是威胁半是利诱:“要钱可以,马上给我搬出去、和叶霖断干净!”

他们这个圈子向来乱得很,不是什么出格的事,大家也就心照不宣地过去了——毕竟谁家也没比别人干净。可一旦沾上未成年…那性质就不一样了。而这个小女孩儿,现在才不过十六岁。

凌霄居然也没有生气,听完后慢吞吞地“哦”了一声、微微挑眉——叶霖几乎是下意识地伸手按住了她的肩膀。

他一时间也有些说不清,按住她,究竟是因为怕她开口刺激到父亲、还是…怕她因为被误解而难受。

凌霄却似乎是少见地好说话,被他按住了索性也就不开口了,仰起头看着他耸了耸肩。见他脸色难看,她甚至还伸手拍了拍他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以示安抚。

这样的互动落在叶耀华眼底,无疑就是打情骂俏、眉来眼去,是对自己的无声反抗——坐在沙发上的人人嚯的一下站了起来拍案而起、转头就走:

“你想想清楚,断不干净就别回来了。”

“小霖…”一旁的陆蓉神色满是担忧、欲言又止。

叶霆抱着臂靠着墙,一脸幸灾乐祸。

叶霖沉默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深深吸了口气:“妈,对不起。爸可能有点误会,我等他冷静下来再向他解释。”

——他父亲向来是个有些刚愎的人,尤其是一旦认定了一件事、生气起来,谁解释都是听不进去的。

“那、那起码吃了饭再走吧,”陆蓉应了一声,笑得有些勉强,“我会劝劝他的。”

“不用了,我留下来你们就没法好好吃饭了。”叶霖犹豫了片刻,到底还是拒绝了。

陆蓉张了张嘴、却到底还是没能再说些什么,只是轻轻应了一声,看着儿子带着那个小姑娘转过身、消失在了自己的视线之中。

叶霖带着凌霄回了公寓——途径小区旁马路对面的烧烤摊,凌霄闻着香味动了动鼻子、满脸神往。叶霖把车停到了公寓楼下、又带着她折回来买烧烤吃。

两人买了满满几个打包盒,毫无形象地坐在一旁公园的石阶上吃。

凌霄喝了口酒——她不喜欢啤酒,特地又拐到一旁的便利店买了两瓶黄酒。就是做成一只手那么大的小酒坛模样的女儿红——她本来是喜欢那小酒坛的模样才买的,喝了一口后味道居然出乎意料地不错,登时忍不住又喝了一口、咬了口烤鸡翅,心满意足地长长出了口气、侧过头看向叶霖:

“委屈想哭?我肩膀借你靠靠?”

她一边说着,一边拍了拍自己的肩膀:“我就当什么都没有看到。”

“通常这种情况,哭的都应该是女孩子。”叶霖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见她又是喝了一大口酒、忍不住皱了皱眉,“少喝点酒,小孩子家家哪学会的喝酒?”

“从前在谷里,不过是见师兄们喝了才偶尔尝几口,后来…”凌霄说着,微微顿了顿、笑着摇了摇头,“战乱起了——打了胜仗,就喝酒庆祝;有人死了,也喝酒祭奠。再后来,就连酒都没有了。”

每次提到这样的话题,叶霖都觉得胸口好像是被什么揪住了一样有些喘不过气来。这时候想明明安慰她,却又不知道为什么说不出话来,只是见她虽然神色有些怅然,却依然神色洒脱、眉眼萧疏,心下却也知道她虽然感慨、其实却已经是走了出来、并不执着。

像是松了口气,又像是有些心疼,还有些…羡慕。

“其实,我有个问题一直都想问你。”叶霖忽然开口。

凌霄换了串脆骨,一边咬着一边“嗯?”了一声示意他直说。

“你为什么那么想去上学?宁愿那么辛苦——其实就算不上学你也能在这里过得很好,那些对你根本就没有用,”叶霖盯着她、神色认真,“甚至对于很多普通学生来说,现在上学学的东西对他们以后的工作、生活也都没有用。”

凌霄似乎是有些意外,一双凤眼稍稍睁大了几分,三两口吞下了手里的那串脆骨、仰着头又喝了口酒、拖长了声音“唔”了一声。

叶霖低头看她。

小姑娘曲起一条腿、随手抛了抛手里的小酒坛:“我不知道你们这里的学生是怎么样的。我想去上学,只是因为——”

“我想知道,时隔了一千多年,在你们眼里,这个世界,或者说——这个宇宙。在你们眼里,这个宇宙是什么样的?而这个世界和宇宙,又究竟是什么样的?”

她有一下没一下地随手抛着酒坛、微微仰着头,狭长的凤眼微微上挑、眉飞入鬓,漫天中因为天气好而难得看到的繁星清晰地映在那双清亮又自负的眼睛里。

第26章 心跳

第二十八章

心跳

这些年雾霾越来越严重、再加上夜里总是灯火通明,越是发达的城市已经越是难得能在晚上看到星星了。可是此时此刻——

哪怕是满天的繁星,却好像都不如眼前这一双凤眼来得明亮。

叶霖几乎是看得有些呆住了,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心跳好像是在一瞬间漏跳了一拍,下一刻又像是有什么忽然间重重地撞了一下自己的胸口——

心如擂鼓。

凌霄似乎是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反常,自顾自地吃完了手上的烧烤、而后又换了一串,这才像是终于意识到叶霖已经许久没有说过话了。以为他还是在为被父亲误会呵斥的事而闷闷不乐,凌霄“唔”了一声、转过头看他——

“你父亲昨天还说要见我,今天我一到就赶我出去,想必是这一天之内有人对他说了些什么。”

——可是不管是谁说的,至亲的父亲却不相信自己的品行,都总是让人格外委屈难受的。

她说话时嘴里还吃着东西,咬字听起来都有些含含糊糊,却偏偏半点都不显得粗鲁、反倒带着一种别样的随性和英气。

叶霖终于猛地回过头来。他几乎是下意识有些狼狈地转过头别开视线,足足用了好几秒才终于彻底找回了自己的逻辑、消化了凌霄话里的意思,微微点了点头:

“我知道是谁。”

凌霄似乎是半点没有意外,只是有些同情地看了他一眼、伸手递了串烧烤给他,体贴地没有说话。

叶霖接过她递来的烤串、开了另一坛酒喝了一口,忽然问她:“如果你是我,你怎么办?”

凌霄“唔”了一声,没什么诚意地随口道:“揍他一顿?”

叶霖似乎是早就料到她会有这么“粗-暴”的回答,有些哭笑不得地叹了口气,低声道:“我和大哥是同父异母。”

“看出来了,”凌霄点头,神色间没有半点意外、反倒是一派了然,“你长得比他赏心悦目多了。”

“…”叶霖被她这用词生生噎了一下,有心想反驳些什么,却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居然还有些隐秘的欣喜。话在喉头打了个转终于还是咽了下去,他索性就无视了凌霄的话、只当做自己什么都没有听到,继续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大哥的母亲——就是我父亲原先的妻子,听说在生下大哥后不久就去世了。我母亲嫁给我父亲的时候,大哥已经七岁了。”

“她只是普通人家出身、偶然认识了我父亲。可能那时候父亲已经丧偶很久、也确实想要再娶了,又怕继母性格强势对大哥不好,就娶了性格温柔、长相也漂亮的我的母亲。”

“我父亲性格很强势、一向都是说一不二的,我妈…毕竟只是普通人家的女儿、又怕他迁怒我,二十多年来从来也不敢和他呛声。”

“其实我妈真的脾气很好很温柔,对大哥一直都尽心尽力,有时候甚至比对我还要好,”他说到这里,语气里像是忽然多了几分气愤和委屈,却又像是有些感慨,“不过可能…再好也毕竟不是生母吧,而且她嫁进来的时候大哥也已经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了,一直觉得是我们母子抢走了他的东西,从小就处处和我针锋相对。父亲倒是一视同仁,只是从小就对我们兄弟都很严苛。小时候有时考不到第一名,回来都不敢给他签字…”

“其实我真的挺好奇的。”凌霄神色如常地听完了,也没有再去吃东西、抱着小酒坛斜倚在一旁的栏杆上,目光炯炯地看着他。

她好像永远都这么肆无忌惮、不知道收敛为何物。叶霖被她看得有些局促,微微别开了视线,然后就听见小姑娘有些感叹地“啧”了一声:

“这种环境下二十多年你都没有长歪、甚至如今还能这么心软好脾气,真是挺不容易的。”

——父亲刚愎严苛、兄长针锋相对、母亲虽然温柔却时有偏心…换了是她反正肯定是忍不了的。

这算是…在夸他?但不知道为什么又觉得哪里怪怪的…叶霖低声轻咳了一下,一声不吭地低头吃东西。凌霄这时候却偏偏又探着身子凑了过来:

“真的不用我搬出去?”

她喝了酒,声音里带着微醺的醉意、比起平时更加轻软。靠得太近,那声音像是亲密的细语,挠在心上带出一阵心痒。

叶霖下意识地就想往一旁让开、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可最终却不知道为什么到底还是半点都没有挪开,只是僵着身子由着她凑过来、听着她略带戏谑的声音就响在自己的耳边。

叶霖深深吸了口气,这才觉得自己的动作像是不再那么僵硬了,转过头看着凌霄、眼底里微微有些诧异:“你什么时候也这么婆婆妈妈的了?真的是我认识的那个凌霄、不是被人调包了?”

“闭嘴!”凌霄似乎是也觉得自己这样婆婆妈妈的全然没有平时的爽快,当即就有些恼羞成怒。

难得能在伶牙俐齿的小姑娘这里占了上风,叶霖只觉得自己的心情好像一下子就好了起来,脸上终于也有了笑意、侧着头定定地看她。

“不识好歹。”凌霄毫无形象地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给他塞了一串烤串堵住了他的嘴,“吃你的吧!”

富二代出身的叶二少坐在公园的石阶上、吃着路边摊的烧烤、喝着小酒,却毫无形象地放声笑了起来。

凌霄是真的说不过自己只能恼羞成怒吗?叶霖不知道,但他打心底里其实却是不太相信的——她有多能言善辩、嘴炮开起来杀伤力有多大,他是已经领教过了的,没道理也总能强行说出点道理来。这时候,恐怕多半只是为了安慰自己、逗自己放松下来吧。

父亲的误解和不信任,固然是让人难过的。可其实…他也已经习惯了。这一次,至少还有人陪着自己——陪着他说笑、听着他说话、拐弯抹角地安慰着他。

而且——自从昨天他们把一切都摊开说清楚了之后,好像…忽然间就亲近了许多。

凌霄倚在一旁仰着脸看他,随手抛了抛酒坛、眉眼飞扬。

凌霄和颜匡商量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去参加“未来杯”青少年全国书法大赛——不是凌霄不想去层次更高一些的比赛,只是除了“青少年大赛”,其余书法大赛的投稿要求都是年满十八周岁以上,而凌霄现如今却只有十六岁。

——事实上,提出要凌霄获得一场全国级奖项的颜匡自己,好像当时也忽略了这一点。

凌霄再一次为这个时代成年的年龄线而感到不满,不过却也没有过分纠结——既然现状如此,抱怨也是没有用的,她只能在现有的规则下尽可能地做到最好。

“未来杯”算是十八岁以下全国分量最重的一场书法比赛了。的征稿时间是今年五月初到十月底、为期半年,距离截止也不过是半个月的时间;成绩公布的时间则是在次年的一月份。

“怪我不好,当时忘了年龄限制。”颜匡打电话来的时候,声音里满是懊恼,“不过还好还不算做了亏本买卖,虽然是青少年一级的奖项,不过评委都是圈内的权威。到时候成绩出来,我再联系一下…”

凌霄对此只是说了句“你看着办吧”、而后挑了幅字按照征稿地址寄了过去,此外就几乎是不闻不问了——颜匡的收益和她是挂着钩的,她也不怕他不用心。至于究竟该怎么运作,他一个生意人一定比她懂得多了。

周五的时候有一节武术课。为了便于学生练习时纠正动作,武术课是在舞蹈房上的,就在瑜伽室的隔壁。沈清挽着凌霄的手臂和她一起去上体育课,然后在门口依依不舍地挥手告别。

凌霄一个人推门进了舞蹈房——大片的镜子让房间看起来格外空旷宽敞。

凌霄倚在把杆边、老神在在地玩着手机。

她查得很清楚,这个时代科技发达、热兵器盛行,武学却是早已凋零。虽然仍然还有人习武,学的却都只是些外家功夫、并无内力。万花武学本就精妙,她又是天资颖悟、自幼苦练,这个时代的武术和她根本就不是一个层面上的。她之所以选了武术,一来是好奇,想亲眼看看这个时代的武学究竟是什么样的、又究竟是如何教授;二来——其实却是想偷个懒。

这半年她几乎所有的时间都在学习,哪怕是如今上了学、一切都走上了正轨,但校园生活对她来说也是完全崭新的经历、还有许多东西需要她去一一学习掌握。她就是再聪明、再勤奋,可毕竟是人、总是会累的。神经绷得太紧,总有一天会断,所以她干脆就在不那么重要的体育课上选一门自己有着十足把握、不需费心的项目。

上课铃如期响起,凌霄收起手机站好、看着老师推门进来。

进门的男人出乎意料地年轻,看起来也不过就是二十出头的模样,五官端正、身形高大,背脊笔挺、步履沉稳,看起来有些严肃冷漠。肌肉虽然不是夸张的贲起、却结实匀称——其实这才是练家子该有的模样,学武毕竟不是健美,匀称协调,才是练好的标准。

这人有一副好根骨——凌霄几乎是一眼就看出了他的资质不凡。

只是可惜了,全无内力。若生在她的年代、有幸得遇名师,恐怕也能成就一代高手。

“你是新来的转学生?我姓聂,”那老师整完队、让其他学生们先自己复习上一节课的内容,却是直接先找上了凌霄,说着看了眼她的衣着、微微皱眉,“下次不要穿牛仔裤,穿宽松地运动裤来,方便活动、不容易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