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马上休息,再走两步缓缓。”有女生关心地过来叮嘱着,“马上停下来对身体不好的。”

秦晓兰应了一声,擦了擦脸上的汗、勉勉强强地努力迈开了步子。

“真的走不动了…”沈清仗着和凌霄亲昵,趴在她肩头撒娇。

“那就别走了。”凌霄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眼角,“站好。”

沈清愣了愣,有些迷茫地抬起头、却是下意识地听话站直了身子——下一刻,就见凌霄话音未落,却忽然并起了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她甚至都还没来得及看清凌霄的动作,胸口就已经有了被她指尖点过的触感。

第二十四章

拒绝

被她指尖触过的地方好像忽然就蹿起了一股热流,顺着经脉蔓延流散开来…沈清睁大了眼睛、傻愣愣地看着凌霄的手——其实她压根儿就什么都没有看清楚,呆呆地站了好一会儿,这才张了张嘴、发出了一个无意识的“啊?”

浑身上下、尤其是胸口好像一下子就轻松了下来,气也不喘了、心跳也没那么急了,甚至好像都…不那么热了。

“没事了,去休息吧。你太娇惯了,春夏之际多锻炼锻炼,秋冬好好休养。”凌霄这一回终于是硬着心肠抵住了她的撒娇卖萌,意志坚定地推开了小姑娘,而后看向了一旁正慢慢“挪动”着的秦晓兰、拉住了她。

刚才发生在沈清身上的事再一次重演。

这一回,“围观群众”们终于是都看清了——凌霄那么点了几下,几乎是瞬间就腰不疼了、脸不红了、气不喘了、一口气能爬十层楼…

“凌霄,”有人终于没能忍住,试探着问她,“这是什么?”

“我从小学中医,只是点压了几个相关穴道、舒缓肌肉而已。”凌霄不甚在意地随口答着——其实找准穴道固然重要,可若没有万花谷离经易道的内力和点穴截脉的手法,却也绝不可能像这样立竿见影。只是凌霄心知如今这时代中医式微、这些同学里不可能有人懂得这些,便也无所顾忌地忽悠着。刚才跑步的时候没有输内力是因为那太过明显和异常,现在却可以把内力掩在按摩穴道之下、不再惹人注意。她虽然不会暴-露出内力这样扎眼的东西,但——却也并不是会刻意藏拙的性子。

没能力时的高调骄傲,叫做自大;而有能力的骄傲,则叫做自负。

果不其然,对中医一窍不通的同学们并没有对此表现出半点怀疑,只是纷纷惊诧地感叹着中医居然这么神奇,一边已经是好奇地探着脑袋过来、一个个都兴致勃勃地问着:

“凌霄,听说吃黑芝麻对头发好,是真的吗?”

“凌霄,喝玫瑰茶真的能养颜美容吗?”

“凌霄,我、我每个月都…咳咳,疼得死去活来的,喝红糖水也没有用,怎么办?”

“凌霄…”

新同学的“神奇”就摆在眼前,女生们一个个都好奇极了。

凌霄有些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但倒也并不生气,有条不紊地一一回答着同学们的问题、耐心极了。

一直到一旁的老师扬声喊了一句:“休息好了都过来登记成绩!”众人这才止了话头、转移了阵地围向老师。

凌霄没有挤上前,在一旁耐心地等了许久、直到所有同学们都已经登记完成绩散了开去,这才有些不紧不慢地凑过去报了自己的成绩:

“凌霄,三分五十。”

“你是这周新来的同学吧?”老师笔下忽然顿了顿、并没有记下成绩,反倒是抬起了头来看她。见凌霄有些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登时微微皱眉,“你刚才跑八百的时候我看了,拉着两个人也还没有尽全力吧?”

她说着,仔细地端详了一下眼前这个看起来甚至有些柔弱的女生——脸色白皙、没有半点剧烈运动后的泛红;额头清爽,半点汗也没有出;甚至就连头发都是丝毫不乱,及腰的长发就这么懒懒散散地披散在肩后、根本没有束起来。

凌霄耸了耸肩,没有回答。

这就是默认了。

老师顿了顿,忍不住又追问:“不止没尽全力,而且还很轻松是吧?”

凌霄叹了口气:“老师,您有话直说。”

“我也没什么别的意思,”老师果然真的是“有话”要说的,这时候看了她一眼、干脆就收起了记分册,“你也知道,我们学校不止文化课成绩好,体育方面也是全国数得上的。你全力跑起来,八百米的最好成绩是多少?有没有兴趣加入学校的田径队?”

——她教这个班也已经一年多了,学生们的体育成绩如何她心中都有数。拉着两个平时倒数的学生跑了三分五十、而且还跑得这么轻松、连发型都没乱…也不知道真要无所顾忌地跑起来,成绩该有多惊人。

凌霄愣了愣、难得地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间开了口:“其实吧…我是真的不知道。”

语气认真诚恳极了——她对一中的了解全都来自于叶霖,倒是还真不知道一中在体育方面也是成绩骄人。

老师似乎是被她这认真诚恳的模样噎了一下,一时间险些一口气没能提上来、胸口堵得厉害。

凌霄却似乎是并没有注意到这些,摸着下巴倒是真的好好想了想,最后却还是摇了摇头。

“不再考虑一下?”老师缓了口气、循循善诱,“不会占用太多时间,毕竟还是以学习为主。”

凌霄没有犹豫,还是坚定地摇了摇头,似乎是想解释些什么,看了对方一眼后微微顿了顿,忽然道:“我说实话,您别生气。”

凌霄虽然自负,但对师长从来都是尊重有加的。比起现代的师生关系,出身唐代、而且还是名门正派的凌霄对于老师们更是多了一份天然发自内心的敬重,说起话来也不像平时那样肆无忌惮。

“不生气。”老师当即拍胸保证。

凌霄“唔”了一声、也就毫不扭捏地直说了:“我并不想参加,因为这对我来说完全没有挑战性——我敢说我能轻松跑赢其他所有的队员,但这样毫不费力的胜利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就算不用内力,她也稳超同龄人太多。她要的是挑战、是难题、是压力,而不是一场还未开始就已确认能得到的胜利。

——那没有任何意义。

就像是万花七试,这么多年来她也曾输过、失败过,但没有关系——明年、后年、大后年…七场试炼,她终于全数通过,成为万花谷有史以来通过七试的最年幼的弟子之一。

她说这话的时候双臂环抱在胸前、看起来有些懒洋洋的,一双凤眼却是亮得惊人。下午的太阳已开始渐渐向西而行,阳光在她身侧拉出了一条并不算太长的影子,看起来却好像是莫名地挺拔。

体育老师看着她怔了怔,终于还是没有再劝。

凌霄是走读生,不参加晚自习。下午五点放学后她就回了家——一中离叶霖的公寓有些远,她到家时候叶霖已经坐在饭桌前等着她了。

他今天的心情看起来似乎是不错?凌霄看着桌上明显比平时丰富了不少的饭菜、微有些意外地抬眼去看叶霖——可出乎意料地,男人英气的眉微微打着结、似乎是正有什么难以解决的困扰,并不高兴。

凌霄没有追问,洗了手坐到桌前和他一起吃饭。

饭吃到一半,凌霄似有所觉、微微抬了头看向对面的叶霖。

叶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筷子、端着碗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四目相对,终于还是叶霖先开了口:“你不问我?”

“我们不是…向来不过问私事吗?”凌霄似乎是有些诧异——她当然看得出他有事,可不追问、不干涉,向来是他们之间心照不宣的约法三章。

叶霖怔了怔,似乎是觉得无可反驳,沉默了一会儿后淡淡地笑了笑:“我父亲今天打了电话过来——他知道了我收留了一个女孩子,他要见你。你怎么说?”

凌霄咽下一片青菜,筷子微微顿住。

片刻后,她慢慢地“哦”了一声:“你说见就见,说不见就不见吧。”

叶霖没想到她会这么回答,当即就呆了呆。哪怕明知道她这只是满不在乎、根本没放在心上,语气却还是因为她对自己的“言听计从”不由自主地就轻快了许多:

“那你明天放学以后有没有空?其实也没什么,他们可能不太好相处,但你不要放在心上。”

凌霄不置可否地扬了扬眉。

叶霖的心情不知道为什么似乎是有些紧张,却又觉得是难得的轻快。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换上了睡衣,出乎意料地听见了敲门声。

拉开房门,果不其然门口站着的就是也已经洗漱完了的凌霄。

“有什么事吗?”男人的脸上似乎是还残留着几分笑意。

“嗯。”凌霄一边应了一声,一边伸了手。

叶霖低头,就见手里被塞进了一张银行卡和一颗药丸子。

男人似有所觉,一张俊脸忽然就沉了下来:“这是什么?”

“这张卡里有一万元,密码是我的生辰。比起我欠你的钱还缺了不少,日后我会陆续还给你。本来打算过年前一切都安排好了再说,不过现在看来,似乎给你的生活造成了远超我预计的困扰。我会尽快找到房子搬出去。”凌霄看着他,神色平静地淡淡解释着,“这是解药——吃了这一颗,你就再也不用受我胁迫了。”

“解药?”叶霖定定地盯着她看了良久,而后用空着的那只手捏起那一颗小小的药丸、低着头仔细地看了一会儿,忽然间就冷笑了一声、随手一抛——小小的药丸划出了一道抛物线、准确无误地落进了垃圾桶里。

“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毒-药,我说得对吗?”他迎着小姑娘微微皱起的眉头,冷冷地沉声问道。

第23章 大医精诚

第二十五章

大医精诚

凌霄似乎是没想到他居然会是这样的反应,少见地也有些怔愣,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伸手按了按自己的额角:

“你…知道?”

她虽然是不答反问,可这样的反应,毫无疑问就已经是承认了。

叶霖脸色更沉,定定地低着头看了她一会儿,难得地露出了一个几乎带着几分嘲讽的笑来、声音冷淡:“猜的而已,现在才敢确认。”

“我去医院做过检查,所有指标都很健康、没有任何问题。当然可能如你所说——除了你们万花谷,没人能察觉。所以后来我又去查了一些资料。”他说到这里眼神越发锐利,几乎就好像是想要把凌霄整个人都看得透透彻彻一样。而后她微微顿了顿,这才淡淡道,“你说你是跟随药王孙思邈学医,我就查了孙思邈。”

“我的文科很一般,不过大概还是能看得懂一点文言文。”叶霖笑得有些自嘲,“孙思邈不止医术高明,医德也是举世闻名。他在《大医精诚》里说,医者要有大慈恻隐之心;无论什么情况、有什么危险都要一心赴救;不管是人还是动物,生命都无比重要…你是他的弟子、言谈之间无不透露出对他的敬重景仰——你真的会违背他的教导、给无辜的人下毒吗?我记得你来的第二天、我带你上网看雎阳之战史料的时候,你曾经说过——”

“人命关天。”他死死地盯着她,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出了这四个字。然后看着她脸色似乎是渐渐有些黯淡了下来。

“不过我也只是猜测,除了你,没人能为我证实这些。”他说着,似乎是觉得自己有些可笑,微微牵动了一下嘴角。

“是。”凌霄深深地吸了口气,终于是点了点头、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我为医者,须安神定志,无欲无求,先发大慈恻隐之心,誓愿普救含灵之苦。若有疾厄来求者,不得问其贵贱贫富,长幼妍媸,怨亲善友,华夷愚智,普同一等,皆如至亲之想。亦不得瞻前顾后,自虑吉凶,护惜身命。见彼苦恼,若己有之,深心凄怆。勿避艰险、昼夜、寒暑、饥渴、疲劳,一心赴救,无作工夫形迹之心——每一个万花弟子,入谷学医前,都要跟随孙师父立下这样的重誓,此生常怀大医精诚之心、精勤不倦、济世苍生。”

凌霄的声音很平静,语速不急不缓、并没有什么明显的情绪,可念出了这段话来,却像是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郑重和虔诚,认真得…仿佛在立下什么誓言一样。她再一次深深吸了口气,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底已经是一片清明与平静:

“所以,从来就没有什么毒-药、我万花谷也从来都没有什么医毒双绝。称绝的只有医术——足以生死人肉白骨的医术。”

“我杀过很多人,但我从来没有伤过任何一个无辜的人。”凌霄仰着头看他——因为身高的差距,她要仰着脸才能和他对视。可即便是这样,却好像也半点都无损于她的一身气势。她看着他,坦然道,“只是我依然亏欠于你。”

这一刻,她好像又回到了初见的那一天,那一睁眼、那一个对视——本该妩媚的凤眼里分明就带着尸山血海般的杀气。

是一种纯粹的、坦荡的、凛然的杀气。

叶霖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觉得胸口有些发闷。

两人一时间似乎都再无话可说,就这么对视着沉默了下来。

良久之后,叶霖终于是又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个有些勉强的笑来:“我一直在等你告诉我真相,结果你宁愿给我一颗假的解药了事。根本就不在乎我怎么看你,是吗?”

“我以为我们已经是朋友了,不过看起来好像是我太自作多情了。”叶霖笑着耸了耸肩。下一刻,还没等凌霄答话,“砰”的一声巨响已经抢在了她的前头作了回答——

叶霖的房门,被他摔上了。

——那音量,足以说明了他摔门时用的力气有多大。

凌霄有些呆呆地站在门口、愣愣地看着已经紧紧闭上了的房门,眼底破天荒地带上了几分茫然。

好一会儿,她才有些恍恍惚惚地回了属于自己的那间客房,取出了压在枕下的孤心笔、抱在怀里仰着脸看向窗外的月亮——天气有些阴沉,就连月亮都像是有些晦暗不明。

少女精致的脸上带着莫名的怅然。

也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闹钟的响声终于划破了异常寂静的夜色。凌霄低头去看闹钟——十点了,这是叶霖给她定的。他怕她每天都看书到深夜,特地给她设了闹钟、千叮万嘱看书不能超过晚上十点、闹钟一响就得去洗漱休息。

凌霄沉默着按掉了闹钟,抱着笔往外走,很快就站在了叶霖的房间门口,抬手敲了敲门。

没有得到任何回答——叶霖不搭理她。

“叶霖,”凌霄喊他,“我知道你没睡。”

轻柔的声音像是毫无阻碍地穿透了门板、清晰地响在卧室里。

然而叶霖依然还是没有搭理她。

凌霄的耐心一向不是很好,换了平时早就也摔门走人了。可这时候她却是难得地好脾气,依然平平静静地站在门口,不紧不慢地敲了两下门:

“总得给我个解释的机会。”

这一回,房间里终于是有了反应——叶霖的声音从房间里传了出来:

“自己进来。”

凌霄慢吞吞地“哦”了一声,手上的动作却是飞快,只是随手在门锁上轻轻拨弄了两下,转眼间就传来了锁被打开的“咔哒”声。

凌霄推门进去——屋里光线很昏暗,叶霖没有开顶灯,而是只开了一盏台灯;他穿着居家服仰躺在床上,满身都是疲惫的气息。

凌霄走到床边站定。

叶霖似乎是直到这时候才终于稍稍地睁开了眼睛、声音微哑:“那就解释吧。”

“其实…也没有什么可解释的。”凌霄开口的第一句话就让叶霖一瞬间猛地睁开了眼睛、恨不得马上就把她扔出去:“耍我能让你凌女侠觉得自己很聪明是吗?”

凌霄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眼角、轻轻地叹了口气:“我的脾气并不好,一向都不爱解释。其实是否真的下毒又有什么区别?我胁迫恐吓你总是事实,让你无辜受累、提心吊胆也是事实,这和毒-药的真假并无关系。做错了就是做错了,我并不后悔当时这样做,也并不希求你的原谅。”

叶霖忽然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冷笑了一声:“凌霄,你知不知道你这人最大的毛病是什么?”

“嗯?”凌霄似乎是对他的问题微有些意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太聪明了?”

世上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叶霖简直要被她气笑了,一张俊脸当即更黑、声音更冷:“你最大的毛病,就是仗着自己聪明就总喜欢自以为是!”

凌霄闻言扬了扬眉、慢吞吞地“哦”了一声:“那说白了,就还是错在太聪明。”

“滚出去!”叶霖恨不得能再摔一次门走人,拒绝再和这样自以为是到不要脸的人继续对话。

凌霄这时候却半点都不生气,甚至反而还弯着眉眼笑了起来,随手掸了掸床单、干脆就在床沿坐了下来,抱着笔仰着脸看他:“好吧,愿闻其详。”

她穿着睡衣、抱着笔坐在床边,也许是光线太过昏暗,居然将她整个人都晕染得柔和了下来,甚至让他觉得…她脸上的那种神色,几乎可以称之为讨好和安抚。

叶霖忽然就再也骂不出口了。

他和她静静地对视了十来秒,终于是再一次冷笑了一声:“你说你不解释,是因为毒-药是真是假都没有区别、反正我肯定都不会原谅你——可你不是我,你凭什么断定我就一定不会原谅你?你未免也自以为是得过头了吧!谁给你的自信?”

他这话说完,屋里当下就是一片安静——凌霄出乎意料地没有再说话,只是微微抬着头定定地看着自己,脸上似乎是带着隐约的笑意和…复杂之色。

叶霖被她看得有些局促,下意识地轻咳了一声。

凌霄却忽然露出了一个有些无奈的笑来:“叶霖,如果我的毛病是自以为是,那你的毛病——就是太过心软好说话。”

她这样胁迫他,他最后居然是因为她没有“自证清白”而动怒——看起来似乎是有些可笑,却居然又让她觉得…有些酸涩。

“不劳费心。”躺着也中枪的叶霖简直已经不想再和她说话了,没好气地冷哼了一声、别过头去懒得再看她。

凌霄伸了个懒腰舒展了一下手臂,一手撑着床一边倾了身子凑过去:“嗯…是我太过自以为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还请叶公子大人有大量、莫要与我一般见识。”

那语气,简直就跟哄着闹脾气的小孩儿似的满是敷衍。

叶霖简直恨不得揍她一顿,手都已经捏成拳抬起来了,却忽然意识到两人之间简直是天差地别的武力值,半晌后到底还是气闷地把胳膊放了下来,却听见凌霄这时候已经换下了那种哄小孩儿的语气、微微顿了顿后,语气里竟像是带着罕见的温柔,又像是有着几分隐约的别扭:

“我一向不耐烦解释,换了别人早就甩门走了。”

所以这么骄傲任性的人,还愿意放下-身段主动来敲门求和——尽管说出口的话完全没有半点服软的意思,但至少…也并不是真的一点都不在乎自己的看法、不把自己当做朋友。

叶霖想着,嘴上没有说话,动作间却是不由自主地又把脸转回来了一些看着她,然后就见少女笑了笑,倚在床沿再一次旧事重提:“我暂时还没有找到房子、还要再在你这里借助一阵,过年前一定搬出去。”

男人嘴角不自觉微微勾起的弧度一瞬间乍然僵住。

第24章 未成年人

第二十六章

未成年人

屋里的光线虽然昏暗,但凌霄身负内力、远比普通人要耳聪目明得多,台灯的那一点光线已然是足够她看清一切了——包括叶霖脸上的表情。

她似乎是有些疑惑于他神色一瞬间的改变,微微蹙了几分眉头、稍稍倾了身子靠近了一些,想去确认他忽然变了脸的原因究竟是什么。

房间里一时间没有人说话、安静得有些过分,叶霖的感知好像是一下子就比平时敏锐了好几倍。她靠得近了,他几乎能闻到她身上传来的花香——他说不出那究竟是什么花的香味,只觉得清甜好闻、让人舒心。

叶霖微有些不自在地别开了视线、下意识地微微垂头,却忽然又是一怔——她倾身过来,一头长发就这么披散下来,有几缕顺势落在了他的手臂上,微微有些痒。

叶霖抿了抿唇,到底还是没能忍住、装作不经意间随口问她:“为什么一定要搬出去?”

“总不能一直住在你这里吧?”凌霄看他,“住了半年,已经是影响了你的生活;如今只怕…还要引起你父亲的误会、有损你的名声。”

叶霖微有些意外,有些自嘲地扯了扯嘴角:“你还在乎名声?”

“不在乎啊…”凌霄耸了耸肩,歪着头浅浅地笑了开来,“可我在不在乎是一回事,连累你就又是另一回事了。”

这就是说…不在乎自己的名声,只是怕他的名声受累?叶霖莫名觉得心头一松,不自觉地抬了头看她:“那你又知不知道,你今年十六岁、属于未成年,签的合同没用、根本没有正规中介能帮你租到房子?”

在大唐,女子十五及笄就是成年了。凌霄似乎是到现在都还没能适应自己“未成年”的身份,当即就愣了愣,难得有些傻气地张了张嘴、愣愣地“哎?”了一声。

她向来都聪明得过了头,这时候呆傻的样子简直是百年难得一见,看起来终于是有了几分和她本身年龄相符的可爱。叶霖看得有些心痒,到底是没能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顶:

“未成年人,就该有点未成年人的自觉。”

凌霄一下子回过神来、当即就晃了晃脑袋去拍开他的手。叶霖早有准备、没等她伸手就立时缩回了手来。凌霄微微眯着一双凤眼斜斜看了他一眼。

叶霖似乎是一下子又心情好了,仰靠在床头笑着看她。

——其实以凌霄的武力值,真要想躲开他的手、或是伸手拍他,叶霖又怎么可能得逞得了?不过是一个“手贱”,另一个配合着他玩笑而已。

等到闹够了,凌霄斜了他一眼、摸着下巴道:“那你替我签合同吧,房租我自己付就是了。”

叶霖脸上的笑一下子又僵住了——他也是真不明白,她怎么就铁了心一定要搬走呢?他这里究竟有什么不好的地方?

凌霄见他迟迟没有说话,一时间也有些疑惑,伸手轻轻推了推他:“你放心,我不会赖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