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承沉默了一会儿,没有回答。

陈颀也不追问,只是笑了笑,很快就好脾气地解释着:“有个案子我始终找不出死因,我想找她来看看,或许会有收获。”

“找她看?”张承一怔,刻板的脸上破天荒地出现了几分震惊。

“我说老张,你是不是平时都不上网?”陈颀有些好笑地看了他一眼,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些什么,找出了自己的手机摆弄了一阵,而后递到了张承的跟前。

张承接过手机,就见上面正放着一段小视频——穿着黑色连衣裙的小姑娘半蹲在地上、出手如电,正给一个昏迷的老人施针。几分钟后,一旁围观的群众们惊呼了一声“哎快看!他醒了!”,地上的老人果然是慢慢睁开了眼睛。

“就是上周末的事,我也在场。当时也没注意,后来上网才看见有人拍了——你大概不知道,小姑娘最近在微博上红得厉害。恐怕是有人认出了她,所以拍了下来。”陈颀耐心地解释了几句,张承退出视频往下拉,就见评论里一水儿的“男票帅哭!”,当即就皱了皱眉、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个意思。

陈颀却似乎也没有给他解释的意思,只是微微顿了顿,神色却忽然变得凝重了起来:“这一个星期,我找了很多专家和著名的中医、给他们看了这段视频。”

张承放下手机、转头看他,显然也在等着他接下来要说的结果。

“匪夷所思。”陈颀对此的形容居然用上了这四个字。见张承还有些不解地看着自己,当即就详细地解释着:“隔着一层衣服,认穴之精准,不输几十年经验的老大夫;但出手之快、下针之稳,却又远不是老医生可比。”

经验丰富有好处,却也有劣势——年纪大了,总是难免眼花手抖、体力不足。

陈颀顿了顿,很快就又接着道:“还有一点,视频看不清楚,但我当时在场,她用的针是纯银的。纯银有多软,你是知道的。所以我把情况报了上去,领导已经批了。”

“老陈,你说我对她有成见,这话没错。”张承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扯开了话题,“她身上有杀气和血腥气。”

第五十四章

太素九针

躺在地上的男人看起来年纪已经不小、大约是七八十岁的模样;身上的衣服虽然并不显眼,但无论料子还是剪裁都是极好,显然家境应当很是不错。他这时候已然是陷入了昏迷之中,躺在地上脸色惨白、嘴唇和指甲却隐隐发青,看起来几乎有些渗人。

凌霄收回按在他手腕上的手、微微拧起眉头,又探身过去看他的舌苔和脸色。而对面那人这时候却似乎是也正刚刚查看完,眉头紧锁、像是遇到了什么难题,低声道:

“看起来像是心肌缺血引起的昏迷。”

他说的是西医的术语,凌霄并不是太懂,这时候只含糊地应了一声,也没有多去管他、拧着眉头略一沉吟,很快就有了决断。

“把他的外套解开。”一边低声交代了一句,小姑娘一边已是低了头、从自己的包里取出了一个小巧精致的布囊来。

对面那人愣了愣,张了张嘴似乎是还想说些什么,可一抬眼就见小姑娘难得眉头紧锁、神色凝重,莫名地就是心头一跳,下意识地住了口、默不作声地按着她的话去做。

五月白天的气温已经不低,但上了年纪的人毕竟体弱、受不了寒,还穿了件颇为厚实的外套。那人动作麻利地给老人解了衣扣、将他的衣襟全数敞开,再抬头就见凌霄已经打开了布囊、从里面取出了一卷布来。

不、并不是一卷布——那上面一根一根插着、排列得整整齐齐的像是…针灸用的钢针?但那亮度与光泽,却又并不像是现在常用的不锈钢针,反倒像是…纯银的质地。那人狠狠一怔,凌霄却没有管他,只是抿了抿唇、飞快地抬了手——

她手拈银针、几乎是看也不看就飞快地将一根根针扎进了老人的穴位之中。纯银的质地本来极软、早已不适合作为针灸用针,可此时此刻到了她的手里,却仿佛比钢针还要来的坚硬、不费吹灰之力就轻易地穿透老人身上还贴身穿着的t恤、刺入了肌肤。

扎针、捻针——一气呵成。她的动作实在太快,他几乎已经有些看不太清,直到好好定了定心神、再定睛去看,才能勉强看清——她的手,始终稳得没有半点颤动。

救护车的鸣笛就是在这个时候响起的。围观的人群本来也都是好心,这时候见医护人员到来、赶紧就往两边散开、让出了一条宽敞的通道来。医生和几个护士抬着担架匆匆赶来。

男人看了眼仍旧还在专注施着针的小姑娘、想起一年前在几个民警口中听说的事,并没有犹豫太久、很快就有了决断——干脆利落地站起身来,拦住了正抬着担架大步走来的医护人员。

“我是省厅法医科的陈颀,”他一边说着,一边取出了自己的工作证。一听“法医科”三个字,几个医护人员登时就是脸色微变。陈颀心知这几人恐怕都是因为自己的工作产生了什么联想,苦笑着摇了摇头,却还是详尽地解释着,“和工作无关,我只是下班路过,正好看见有人晕倒。病人现在正在急救当中,我想几位还是稍等片刻。”

几人闻言,知道不是牵扯到了什么命案,脸色顿时就恢复了正常。礼貌地打了个招呼、越过男人的肩膀看去,就见不远处正有人在给病人针灸,而且施针的人还是个小女孩儿——看起来最多也不过是只有十六七岁的年纪。

“这…”为首的医生当即就皱了眉,却又碍于陈颀的身份、似乎是努力压住了怒气,语气却仍旧带着一股“兴师问罪”的气势汹汹,“陈科长,让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孩做所谓的针灸,这也太胡来了!你虽然是法医,但也是个医生,这种时候该怎么急救难道你不懂吗?人命关天,怎么能开玩笑?快…”

他气势汹汹,还没说完就被几个同事齐齐拦住、不让他再说下去。陈颀却仍旧神色温和、似乎并不生气,只是等他说完了,这才点了点头:“人命关天,我相信她绝不会胡闹。也不要以年龄来判断一切。”

小姑娘看向病人的眼神,是一种几乎带着“感同身受”的悲悯和郑重,绝不可能有半点玩笑的成分。

“但是…”那医生皱了皱眉,似乎是仍旧还有不满,却忽然被人群中爆发出的一阵惊呼打断了:

“哎快看!他醒了!”

几人快步上前,果然就看见原本昏迷的老人正慢慢地睁开眼睛、已经是渐渐转醒了。

凌霄这时候正温声向老人询问着“现在感觉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神色和语调都是前所未有的温和和耐心。

几个医护人员上前,大致检查了一下老人的身体状况,见他的情形比自己想象中要好了太多、神色不由得都放松了许多,小心地将他抬上了担架、送上了救护车——毕竟是曾经昏迷过,虽然现在已经清醒了,但却还是得去医院好好做一个检查。

老人已经醒来、也已经打电话通知了自己的儿子,凌霄几人也就不必再跟着一起上救护车了。围观人群已经慢慢地散去、各自回家,目送着救护车驶离自己的视线,陈颀回过头来看了看凌霄,对着她点了点头:

“今天多亏你了。”

“没什么,人命关天,醒了就好。”凌霄不甚在意地摆了摆手,一边已经是把自己的针重新收好放回了包里——她从前都是拢在袖中随身带着的,现如今这个时代没有宽袍大袖了,她却还是改不了随身携带的习惯、总是放在自己的包里时时带着,以防万一。

陈颀笑了笑,似乎是不经意间随口问了一句:“你的针,是纯银的?”

凌霄也不隐瞒,随口就应了一句。

“纯银的针,现在倒是很难见到了。”陈颀感叹了一句,见凌霄似乎没有要接话的意思,也不多说些什么,只是对着凌霄和她身后的叶霖都点了点头、挥手道别:

“时间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

凌霄点点头,和他道了别,回过头来就见叶霖正用一种有些复杂的神色看着自己。

“怎么了?”凌霄有些好笑。

“这个人就是当时打电话来的那个法医科科长?”叶霖皱了皱眉,显然是还对一年前的事记忆犹新。

凌霄应了一声。

叶霖眉头皱得更紧:“你们很熟?”

——虽然不怎么说话,可是老是眉来眼去的。

凌霄呆了呆,仰起头盯着他定定地看了好一会儿,这才忍不住扑哧一下笑出了声来、拉着他的手十指相扣,步履轻快地往家里走:

“不熟不熟,今天才是第二次见面,一点儿都不熟,睡一觉明天就忘记他了!”

她语调促狭,叶霖哪里能听不出来?男人有些尴尬地重重咳嗽了一声,低头看了眼自己和小姑娘十指相扣的手,似乎是也觉得自己幼稚得不得了,有些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跟着也笑了起来。

一周后的星期五下午,省公安厅的大门口的一辆警车里,张承侧过头、皱着眉看向跟着自己一起上车的陈颀:

“上面让我去给一中那群学生做治安讲座,你跟来干什么?”

“找个人。”陈颀似乎是并不介意他的冷脸,仍然是一副心平气和的模样,“你还记得一年前云庭公园那个案子里的小姑娘吗?”

那个女孩子,无论是相貌还是处事,都很难让人忘记。哪怕是时隔一年,他显然也还是记忆犹新。张承顿时微微沉了脸色:“她犯事了?”

“你好像——对她有成见?”陈颀不答反问,语气间带了几分少见的诧异和探究。

张承沉默了一会儿,没有回答。

陈颀也不追问,只是笑了笑,很快就好脾气地解释着:“有个案子我始终找不出死因,我想找她来看看,或许会有收获。”

“找她看?”张承一怔,刻板的脸上破天荒地出现了几分震惊。

“我说老张,你是不是平时都不上网?”陈颀有些好笑地看了他一眼,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些什么,找出了自己的手机摆弄了一阵,而后递到了张承的跟前。

张承接过手机,就见上面正放着一段小视频——穿着黑色连衣裙的小姑娘半蹲在地上、出手如电,正给一个昏迷的老人施针。几分钟后,一旁围观的群众们惊呼了一声“哎快看!他醒了!”,地上的老人果然是慢慢睁开了眼睛。

“就是上周末的事,我也在场。当时也没注意,后来上网才看见有人拍了——你大概不知道,小姑娘最近在微博上红得厉害。恐怕是有人认出了她,所以拍了下来。”陈颀耐心地解释了几句,张承退出视频往下拉,就见评论里一水儿的“男票帅哭!”,当即就皱了皱眉、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个意思。

陈颀却似乎也没有给他解释的意思,只是微微顿了顿,神色却忽然变得凝重了起来:“这一个星期,我找了很多专家和著名的中医、给他们看了这段视频。”

张承放下手机、转头看他,显然也在等着他接下来要说的结果。

“匪夷所思。”陈颀对此的形容居然用上了这四个字。见张承还有些不解地看着自己,当即就详细地解释着:“隔着一层衣服,认穴之精准,不输几十年经验的老大夫;但出手之快、下针之稳,却又远不是老医生可比。”

经验丰富有好处,却也有劣势——年纪大了,总是难免眼花手抖、体力不足。

陈颀顿了顿,很快就又接着道:“还有一点,视频看不清楚,但我当时在场,她用的针是纯银的。纯银有多软,你是知道的。所以我把情况报了上去,领导已经批了。”

“老陈,你说我对她有成见,这话没错。”张承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扯开了话题,“她身上有杀气和血腥气。”

第53章 验尸

第五十六章

验尸

因为还在学校、凌霄又是全校师生人人都认识的名人,叶霖没有像平时一样牵她的手,只是和她肩并着肩走在校园里。

毕竟是在外面,凌霄也不多说些什么,只是回教室收拾了一下东西、然后和同学们挥手告别。

周末的来临总是让人心情愉快。叶霖忙活了一个傍晚,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饭。晚饭后两人没什么新意地窝在沙发上看电视,凌霄一边靠在他怀里、“使唤”着他给自己揉着晚饭吃多了的肚子,一边随口道:

“明天早晨我去一下殡仪馆,陈颀让我去看一具尸体。”

揉着肚子的手微微顿了一下,忽然间又揽紧了她的腰,男人随即就低了头、把脸埋进了她的肩窝里,一边蹭着一边闷声抱怨着:

“他怎么又来找你…”

“你够了啊?”凌霄横眉,微微侧过头、斜斜地看了他一眼,脸上忽然就带了些似笑非笑的意味,凉凉道,“再敢借着假装吃醋趁机占便宜,你看我舍不舍得揍你?”

凌霄虽然聪明,但却也毕竟是第一次涉足男女感情、更加是第一次“谈恋爱”。起初的时候她也没有经验、还天真地以为叶霖是真的吃醋了、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现在时间久了,她也就终于慢慢回过味来了——叶霖这种好脾气、温和又宽厚的人,哪里来的这么多醋好吃?

她话音刚落,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从揉着肚子变成在她腰间暧昧摩挲的手忽然间就是猛地一顿,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凌霄就感觉到自己贴着的那个怀抱也一下子僵住、埋在自己颈侧的人呼吸微有些紊乱。

凌霄也不说话,若无其事地继续去看电视。

片刻后,腰间的手终于又有了动作——一双手臂慢慢地缠紧了她、一只大掌再一次覆上了她柔软的肚子、一下一下轻柔却又有规律的揉了起来,而埋在她肩窝里的男人也终于再一次抬起了头,低声喊了她一句:

“凌霄。”

凌霄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

她的应声似乎让男人感到自己还有“抢救”的希望,顿时就又紧了紧怀抱、凑过来问她:“生气了?”

凌霄侧头,就见男人靠得极近、一张清隽好看的眉眼几乎有些霸道地占满了自己的整个视野,只是眉宇间却全然都是小心翼翼的试探和紧张,显而易见的满心忐忑。

凌霄还是不说话,只是定定地盯着他看。

叶霖似乎是被她看得心虚、心里越来越没有底,却仍旧不敢放过她脸上的任何一个表情、紧紧地盯着她,满脸紧张地低声解释着:

“其实只是玩笑,你要是不喜欢,我以后不会再做这种事了。”

其实偶尔他看见凌霄和别的男人走得太近的时候,也确实是会吃醋的——并不是怕她见异思迁,只是单纯地因为雄性本能地占有欲在作祟而已。但他清楚凌霄的性格,如果不喜欢自己,是绝对不会和他在一起的;一旦在一起,就绝不会再去看别人。而自己这种程度的“吃醋”,也并不会让她生气厌烦,更加能从她口中“骗出”许多甜言蜜语来——当然,也得是她自己本来就愿意说,他才能“骗”出来。

可是万万没想到——这一回她却好像是真的生气了。

玩脱了!

叶霖毕竟是个老实又厚道的人,自己理亏在先,这时候就越发觉得歉疚,在女朋友的目光下愧疚得几乎抬不起头来,恨不得把自己之前吃得醋又全部吞回去、哑着嗓子低声道:

“凌霄,我…”

他才刚说了三个字,一句话却猛地戛然而止——原本还冷眼看着他的凌霄不知道为什么居然一下子就笑了起来、而且还是那种毫不遮掩、不顾形象的开怀大笑。

叶霖一时间几乎都有些懵了、好像一下子都反应不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凌霄却已经是收敛了先前有些肆无忌惮的笑声,弯了眉眼盈盈笑着、一边伸手去挑了挑叶霖的下巴:

“嗯…”她意味深长地拉长声音、似乎是煞有介事地认真思考了一会儿,随即才有笑吟吟地接了下去,“好像——是真不舍得揍你的。”

凌霄平时笑起来总是或者漫不经心、或者肆无忌惮,再不然就是带着些玩味和意味深长,却极难得才会有现在这样笑得温柔又娇俏狡黠的时候,几乎晃花了叶霖的眼睛。叶二少有些傻愣愣地盯着笑盈盈的女朋友看了好一会儿,才总算是恍恍惚惚地回过了神来。然后又过了那么十几秒,他才像是终于彻底消化了凌霄话里和动作间的意思,一下子猛地睁大了眼睛:

“你装的生气?”

短短五个字,却实在是有一股咬牙切齿的味道,像是每一个字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似的。

凌霄却一点都不怕他,神色自若地摊了摊手、一脸的无辜:“我也没说生气了呀!”

最后一个字的尾音却是根本来不及吐完、就已经被男人堵在了两人紧紧相贴的唇舌间——叶霖简直是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又还带着点心虚和恼羞成怒,一见女朋友那副无辜又狡黠的样子就觉得没脾气,难得霸道地把人压在了沙发上,低头就吻了上去。

——反正女朋友都说了肯定是不舍得揍他的,那就不用装吃醋、直接正大光明地占便宜更好!

两人这一晚又是亲亲热热地相拥着一起入眠的。凌霄照例在天不亮的时候出了门去练武,只是这一次回来后没有继续睡个回笼觉,只是把买好的早饭放在保温桶里温着、等叶霖睡醒以后起来吃早饭,而后就一个人坐公交去了殡仪馆。

叶霖并没有再追问陈颀来找她的事——事实上就算叶霖借着吃醋卖萌撒娇的时候,也从来不会追问她的私事,她愿意说、他就听着,不愿意说、他也就不问。

凌霄对这样的恋爱情况满意极了——互相心悦,却也给对方足够的自由和天地。

殡仪馆的地理位置相当偏僻,凌霄给陈颀发了消息,然后又在公交车上打着瞌睡、眯了足足一个多小时,这才终于在终点站下了车。

这时候已经是上午九点,周围却依然还是冷冷清清、偶尔才有零星几个行人走过,神色却都称不上愉快。

陈颀就等在大门口,这时候一见她来,立时就向她招手。

凌霄微微颔首,明明脚下步子跨得不大、走得也不快,陈颀却觉得只是一个恍惚间、小姑娘就已经到了自己的跟前。

他虽然心底有些疑惑,却并不多问、也不多说些什么浪费时间,只是简单地和凌霄寒暄了两句、立时就带着她进了门。

他直奔主题,凌霄自然也乐得直接,二话不说就换了衣服、跟着他进了解剖室。

陈颀显然是已经到了许久了,尸体已经被取了出来,这时候正平躺在解剖台上。

凌霄走到解剖台前,低了头去看——她在看尸体的时候,陈颀却在看她。

小姑娘神色平静、脸色没有半点变化,哪怕是换上了口罩和解剖服,也掩不住她那双清亮又清丽的凤眼,和这殡仪馆、解剖室看起来显出一种巨大的反差来。

实在是很难想象,这只是一个十七岁的小姑娘。

凌霄却压根儿就没有理会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在眼前的这具尸体上。

死者是个四十多岁的男性,因为尸体解剖的缘故,头上的所有头发都已经被全数剃去、成了个大光头,看起来有些滑稽,凌霄却没有半点笑意——人命关天,无论如何都是笑不出来的。

先前在那份文件里,她已经看过了详细的照片和尸检报告。但一来许多术语她其实并不能看懂,而来照片和实物总是还存在着不小的误差,这时候她检查得异常仔细、不敢有丝毫轻忽。

解剖过的尸体现在已经被人仔细小心地缝合了起来,乍一看去还是一具相当完整的尸体,浑身上下也没有任何伤痕。陈颀解剖后得出的死因是“心脏性猝死”。凌霄昨晚回家后查了一下、又问过了陈颀,得知这是一种突发性的死亡,通常是死亡急骤、出人意料。

更重要的是,心脏性猝死,一般都是自然死亡或者非暴力死亡。

也就是说,如果是心脏性猝死,那就不是一桩案件。

“是我要求解剖的,”陈颀在一旁低声解释着,“死者生前身体健康,没有任何心脏病史、也没有任何药物中毒的迹象,按理不会出现心脏性猝死。但我也没有其他的有力证据证明这是一桩命案。不怕你笑话,我只是有一种直觉——这不是自然死亡。”

“没什么可笑话。”凌霄头也没抬,只是随口淡淡地回了一句。

陈颀笑了笑,刚想再说些什么,却忽然见小姑娘微微蹙起了眉头、轻声问:

“这是什么?”

陈颀一怔,顺着她的手低头看去,就见死者胸骨之下的上腹部处居然有一个黑色的小点。

“前几天解剖的时候并没有这个黑点。”陈颀也微微拧着眉头想了想,却很快就有了解释,“尸体冷冻过后,很多原本不明显的伤痕都会突显出来、容易辨认。这个黑点,是不是有问题?”

凌霄没有马上接话,只是伸手摸了摸那个小黑点,眉头拧得更紧:

“这个地方——是鸠尾穴。”

第54章 点穴截脉

第五十七章

点穴截脉

凌霄说完,又拧着眉沉默了好一会儿,这才抬起了头去看陈颀,就见他神色微有些茫然、显然是并不知道这个穴位意味着什么。

“这个穴位,属奇经八脉中的任脉。”凌霄心知如今中医式微,当下也不费力解释那些暂且用不上的,想了想后,只是大致解释了一下这个穴位,很快就进入了正题,“这是人身几大死穴之一,一旦击中、施力者又得其法,血滞而亡只在顷刻之间。”

“什么?”几乎是在凌霄话音刚落的一瞬间,陈颀就已经睁大了眼睛、有些失态地惊呼了起来。

凌霄没理会他,只是再一次伸手摸了摸那个小黑点,随即终于肯定地点了点头:“确实是针刺后重击的痕迹。”

陈颀这时候已经是慢慢回过了神来、同样探着身子凑过来看——他是经验丰富的法医,自然也很容易就能看出这伤痕的成因,当即也点了点头表示赞同。但点过头后,他却不知道为什么看起来像是有些欲言又止。

“你不信?”凌霄却似乎是一眼就看出了他的心思,带着几分自嘲的笑意摇了摇头,“也是常理。网上随便一搜就是‘致死的多少个穴位’这样的信息、却从来没听过有人因此而死的,也难怪你不信。”

网络不知道给人们带来了多少便利。凌霄一早就用电脑搜过中医相关的内容,却意外地看到了许多这类信息、再不然就是五花八门的“中医养生”、“偏方秘方”。

陈颀讪讪笑了一下,见心思被小姑娘说破、有一瞬间的尴尬,随即却很快就恢复了神色,带着询问的意味大大方方地看向凌霄。

凌霄却忽然叹了口气——她向来意气飞扬,很少有这样叹气的时候。

但这叹气也不过就是一瞬间的事——转眼她脸上的叹息和遗憾之色就已经一点不剩地全部褪去,随即一挑眉、忽地伸了手,五指如钩、直取陈颀手腕!

陈颀虽然是法医,但他从警多年,陆陆续续也受过公安系统的各项培训,身手对于一般人来说已经算是敏捷和警觉,可小姑娘这一伸手探来、动作似乎并不是快得匪夷所思,至少他的眼睛还能清晰地看到她整个动作的轨迹。

他几乎是在第一时间就本能地想躲开、也确实立时就侧了身躲避,可小姑娘那双即便戴着手套也难掩修长和秀气的手却好像根本就无视了这陡然增加的距离、毫无阻碍地轻易扣住了他的手腕。随即她却忽然松了手、收起其余三根手指只并起了食指和中指、在他的手腕内侧轻轻一点。

她似乎是根本没有用力,他也没有感觉到任何痛楚,却在她收手的下一刻浑身一僵、背后猛地涌起一股寒意——他的那条手臂就像是忽然不属于自己了一样,瞬间从指间麻到了肩膀、再也不能有任何动作!

“不必紧张,最多十分钟就会恢复了,你可以休息片刻。”凌霄显然是看到了他脸上前所未有的骇然和错愕,立时出声解释,“口说无凭,眼见为实。”

陈颀毕竟也是从警近十年的法医、心理素质远远不是普通人可比,这时候有了凌霄的解释,他很快就也镇定了下来,一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还在发麻、根本使唤不了半点的手臂,一边微微皱着眉、有些迟疑地问:“这是什么?点穴吗?”

他虽然镇定了下来,却显然还是心有余悸。

凌霄想了想,微微摇了摇头、而后又点了点头:“虽不中,亦不远。”

她刚才完全没有用到内力、用的力气也不大,使的全是巧劲,所以陈颀这时候也不过是整条手臂发麻而已。

“人身有十二正经、奇经八脉,其上又各有穴位,每个穴位都有不同的效用,可以让垂死之人起死回生,也有可能让健硕的大汉顷刻毙命。只是大多数人都不得其法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