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皱起眉毛:“你在说什么?”

“我才是他心里最重要的人。”钟渺渺微笑着宣示主权。

第15章 过期

姜可望感觉这一切荒诞极了。

她惊愕的表情被钟渺渺看在眼里,小姑娘睁着天真无邪的大眼睛,笑得越发得意,让人不寒而栗。姜可望想了起来,她们的前几次见面,以及没有见面的时候,钟渺渺曾经接了她打给裴郁的电话。

“喂?”是纤细幼嫩的女声,姜可望听到很奇怪,怔怔地问她:“我找裴郁,我…打错电话了吗?”

那边静了静,回答:“你没有。”

然后,脚步声响起来,伴随着少女两声“爸爸”的呼唤,柔柔的,糯糯的。姜可望如遭重击,手机掉到地上,自动挂断了。

现在姜可望对那一幕忽然有了新的认知,这个女孩实在是形迹可疑。

想到这里,她镇定下来,用淡淡的语气说了一句:“是吗?”

女孩子单薄的胸腔瞬间提了口气,刚要张嘴说话,姜可望轻飘飘的声音把她堵回去了。

“你说这些对我没什么帮助,我早就不要他了,是他爱我爱得要死,对我恋恋不忘,一直追着我不放。你以为他这次回香港是想看你演出?他是为了来找我,求我回到他身边。”姜可望添油加醋地补上一句,“要是你舅舅知道,你对我说了刚才的那些话,他会恨死你的。”

张口就来谁不会,她轻蔑地笑了笑,重新拿起口红,继续涂抹,把小姑娘晾在一旁呆站着。

钟渺渺还是年纪太小,傻了半晌,结巴了起来:“你…你,你胡说八道,我要去告诉舅舅。”孩子就是孩子,占据不了上风后,气势一下子就掉了半截。

裴郁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来,更是把她吓了一跳:“已经听见了,不需要告诉我。”

钟渺渺转过身,慌了神,一头扎进他的怀里,恶人先告状:“舅舅,她怎么可以说这种话?”

姜可望也是才发现裴郁,涂口红的动作顿了顿,故作镇定地又涂了两下,颜色深过了头,像浓烈的红酒。

“乖。”裴郁摸了摸小姑娘的头发。

姜可望听在耳里,看在眼里,立刻就移开了目光,心里五味杂成,这时他却温和地说:“你可望姐姐说的话,没什么不对啊。”

“舅舅?”钟渺渺很诧异地仰起脸,姜可望也好奇地看了过来,怀疑自己的听觉出了毛病。

“演出还赶得上吗?”裴郁没有半点儿安慰钟渺渺的意思,推开了她,“先去吧,我会找时间跟你谈谈。”

临走前,小姑娘回头看姜可望的眼神,是恨恨的。

人一走,只剩下他们两个,她合上了口红盖,收回包里,提起来,若无起身地从他身边走过,还没迈出门,就被他一把推了进去。

“砰!”门被重重踢上,姜可望手里的包也应声而落。

裴郁什么也没问,什么也没说,开门见山,用力抵住了她,一口就咬了下来。

说是咬,是因为吻得太疯狂,嘴唇压着嘴唇,舌头勾着舌头,他连吮带咬,动作激烈得姜可望连站也站不稳,胡乱抓住他的衬衣才能保持平衡。

她没反抗,心里很是不安,只怪刚才说话光顾着打压钟渺渺,如果知道裴郁会听见,她宁愿不逞那种口舌之快。不安与紧张交替之间,她缺氧了,呼吸急促地,他压过来,搂紧她的腰,又用力在她唇上碾了好一阵,才松开。

裴郁看看她憋得通红的脸,笑了起来。

他的唇边抹开了她的口红,梅子色,大片晕染着,让他的笑容看起来分外邪气。

她很疑惑,难道他一点都不生气?

“姜可望,你真的让我大开眼界。”裴郁伸手掐了她的脸,力道有点重,她吃痛,一只眼睛使劲眨了一下。

他说话的语气,一如从前的每次夸奖。

他靠近了些,唇几乎与她相贴着,说话的时候,酥酥麻麻地摩挲着她:“既然知道我的心思,那为什么还要分手?”

姜可望眼睛眨啊眨:“啊,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嗯…”他细细品着她的话,尾音很轻,隐没在喉咙里,微不可闻。

他又含住她的唇瓣,这一次很轻柔地尝,动作轻得好像他们的初次。结束后,姜可望却更深地呼吸,靠着他怎么也回不过神来。

“我也希望你不要知道,”裴郁喃喃地说,“这样你就不会这么有恃无恐。”

他先回了包间,姜可望在洗手间里补了很久的妆,才回去坐着看下半场的演出。

钟渺渺在大提琴上一定是天赋过人,乐团给她安排了很长时间的独奏,她孤独地坐在光束下,闭目拉动起琴弓,潸然泪下,那幕画面美得不像真的。

台上的灯很亮,包间里的光线则是昏暗的,不经意间,姜可望的视线飘到了裴郁的脸上。

他的神态看起来很认真,但好像也只是认真了。不知道,此情此景,他是什么样的心情。她倒是看见,周太太动容得眼泪扑簌簌往下落。

正胡思乱想着,裴郁的目光撞过来,朝她脸上一瞧。

她迅速地收回视线,装作一直在专注地注视着台上。

-

演出结束,依旧是裴郁的车载了姜可望,往周宅开。

她本来以为可以直接坐周氏夫妇的车回去,他偏这么体贴,还要特意送一程。

坐在车里,她没像来时那样装睡,一直看窗外的夜景,车窗玻璃上时而映出夜市的灯火霓虹,时而映出裴郁的脸。

她看着窗外,他看着她。

“要是不喜欢音乐会,以后带你去看看别的。”裴郁说。

这句话似乎有隐喻,他表达的不只是这一个意思。

姜可望问:“你的小姑娘演出结束了,不用去接她吗?”

“司机会送她回家。”他只是这么说。

这样不近人情,也不知道,钟渺渺为什么会病态地依赖这样的舅舅。一想到洗手间里的那段对话,姜可望就觉得很别扭,顺带着自我嫌弃,她跟那个孩子较真的时候,也是幼稚得不行。

“渺渺对你说什么,都不要放在心里,你有什么不确定,都来问我。”裴郁的神态有略微的惆怅,“她的命很苦,以前我想方设法补偿她,不知道,是不是对的。”

他的话很简短,字里行间,满满都是故事,姜可望下意识问了一句:“你说你姐姐车祸去世,那这孩子的爸爸也不在了吗?”

“她爸爸也在那辆车上。”裴郁说。

姜可望点点头:“哦…”

失去了双亲,只能依赖舅舅,也是件很无奈的事吧。她这个从小没爸爸的人,善良了一次,尽量去体会那孩子的心情。

她在想,她对裴郁的情愫,是不是也因为从某种角度,把他当成了父亲的替代品?听说,喜欢比自己大很多的男人,是一种缺乏父爱的表现。

毕竟,姜建国那样糟糕。

把她对父亲的美好幻想全部颠覆。

她想到父亲。

手机在包里响,换了手机号码以后,她只通知过一个人。

母亲焦急的声音撕开静谧的夜晚:“可望,你爸爸出事了。”

第16章 过期

完整的话只有这一句,之后她说些什么,姜可望猜测着才明白了大概,烧炭自杀,在医院里抢救。

母亲是个慢性子的人,说话从来细声慢语的,少有急得前言不搭后语的时刻。

姜可望听得麻木,好像在听陌生人的故事,电话那头短暂停歇后,母亲颤抖着道:“可望,你去看看他,去看看你爸爸。”她说着,带了哭腔。

哭得姜可望有种窒息的感觉。

“知道了,我会去的。”她说这话的时候,感到一只手被人牵了起来,裴郁轻轻摸了摸她的手指,她才发现,自己在无意识中攥紧了拳,指甲嵌进了掌心里。

他一点一点地抚平了她的手指,将她握住。

车里很安静,母亲在那头说什么,他都能听得见。

姜可望放下手机后,通讯录划到米拉那一页,手指悬在拨号键上,迟迟无法往下点。

也是他把手机拿了过去,按了锁屏,放到旁边,然后拥住了她。

“不想去,也可以不去。”

她感到心脏被人戳了一下,木然的表情涌现一点点光彩:“真的吗?”

姜建国会走极端,她不是没想过这种情况。

眼睁睁看着苦心经营多年的公司破产,希望的泡沫一个接一个破灭,这对任何人而言都是不小的打击。

他那么求她,她都不为所动,不知道,他选择轻生之前,是不是很恨她。如果她真的帮他,他也许不会走到这一步吧?

寓情于理,她应该去看看他。

就连母亲都求她去看他。

她可以不去吗?

“当然,没关系的。”裴郁把她的脑袋按在肩上,“我让王特助过去看看。”

听到他那么说,她的心里好像有一块大石头放了下来。

脆弱也只短短持续了这一小会儿,她很快就坐直了身体,从他的怀抱里挣开。

“前面就到了。”她往窗外看,瞳孔里映着幽幽的灯火。

其实,离周宅还有好些路程。

是那个怀抱太温暖。就像戒烟,要想戒断他,她必须时刻坚定。

“还是不要麻烦王特助了。”她背对着他,“过几天,我自己去。”

次日,他却又来了,姜可望完成了定妆的拍摄后,换了衣服,去向周思凡道别,他正坐在周思凡的书房里,一起喝着茶。

“可望,”姜可望还没开口说什么,周思凡就先道,“本来想多留你几天的,这就要走啦?”

“嗯,对,”她看看裴郁,不知道他跟周导是怎么说的,“我北京那边,还有点事。”

裴郁接着她的话,跟周思凡继续寒暄了一会儿。

最后,以一句“那周导,我们先告辞了”收尾,站了起来,扶过她的肩往外走。

米拉看到裴郁,也是懵的,手里提着的行李被他的司机要过去,放进了后备箱,只能自觉地走到车的副驾驶前,拉门坐下。

“裴先生,您是送我们去机场吧?”米拉打电话退掉一早订好的专车后,扭过头来问他。

“是一起回北京。”裴郁说完,他身边坐着的姜可望,无措地眨眨眼。

他对她说过,她跑不掉。

“哦…好的,好的。”米拉连声应着,又打了个电话,把接机的专车也一并退了。

到达医院,已经是夜里。

住院部的长廊空旷且冷清,只有值班的医护人员偶尔走过。姜可望循着前台给的房间号,找到了门前,抬起一只手要敲门,还是犹豫了一下,回头说:“裴郁,我一个人进去就好。”

他点点头,走开了些。

姜可望敲敲门,没人应,她多敲了几下,才发现门是虚掩着的,顺着她的动作自己打开了,里面没有别人,姜建国正在床上睡着。

快要认不出来是他,短短几天,他白了头发,太阳穴凹陷下去,脸上戴着氧气面罩,一根点滴管子在旁边吊着,缓缓流淌。

她在床边坐下来。

“其实死了比活着要舒服,对我来说,你现在这个样子,挺好。”她解恨地说出这样的话。

姜建国睡着,没有意识,自然也没有任何反应。

她的发泄便像打在棉花上一样,没令她痛快,倒是让她更难过了些,难免悲从中来。

“姐姐?”身后的门被人推开,一个男孩子走到面前,看见她,意外地叫了一声。

是姜星海,那个人的儿子。

姜可望站起来,他匆忙放下了手里的药袋,扶着她说:“没事,你坐。”

这个男孩比上次见面时,高得多了,整个人看起来依然那么的明亮。

他转身去拿杯子倒水,用热水烫了烫,凉水兑温,递给她:“喝水,姐姐。”

“医生说,爸爸已经脱离危险了,现在就是观察,他还没有醒过来,医生也说不好什么时候醒。”姜星海跟她说明情况。

“嗯。”她点点头,说了从他进门到现在的第一个字。

听到她出声,他笑了:“姐姐,你最近很忙吧。”

“还可以。”姜可望对他还是冷漠,“你不要总是叫我姐姐。”

姜星海哪里像姜建国生的孩子呢,姜建国那样的人,只能生得出她这种女儿,乖张,阴暗,冷血。

她的爸爸,与这个男孩子的爸爸,一定是两个完全不一样的人。

不然,同一个爸爸,怎么能既这样好,又那样坏?太不公平,偏偏她分到的就是坏的那个。

高三那年的暑假,知道姜建国的真面目后,她没跟他决裂。而是用了另一种方式,报复他。

她把自己变成了一个讨债的女儿,利用他的补偿心理,问他要各种各样的东西。他给她副卡,买了房子让她住,还在上学,就允许她开车,几乎什么都满足,即使她在外面闯了祸,他也没说过她什么。

可是,他对姜星海,从来不这么溺爱,零花钱严格控制,门门功课要求拿优,他教他人生不能挥霍无度,要懂得适可而止。

姜星海被她的话一堵,只是微怔,回过神来,脾气还是那么好:“我知道,你心里还是关心爸爸的,不然就不会安排他住这么好的病房了。”

“…你说什么?”姜可望听不太明白。

姜星海抓抓头发:“不是你男朋友的助理来办理的手续吗?”

她出病房后,裴郁还在走廊上等,看见她来,问:“好了吗?”

姜可望走过他身边,他跟着。

“你还是让王特助来了啊。”她说。

他没否定:“嗯。”

姜可望心里有种说不来的烦闷。

“可望,我不希望你后悔。”裴郁伸手摁了她面前的电梯开关,“有的事可以听你的,但有的事,你还是认真考虑。”

破产了可以重新东山再起。

但是,死了的人,没了就什么都没了,不具备任何的可能,更别提后悔。

姜可望陷入了沉默,上了车以后,独自发着呆。

他还是这样,喜欢干涉她的种种,告诉她,这样不对,那样不对。她稍微走歪点路,他就要给她扭回来。

第一次见面时就开始了,他站在她面前,“小姐,你在学驾照的时候没有被培训过交通规则吗?”这样严厉的批评,她竟那样动心。从这一句开始,她的生活轨道处处都是他留下的痕迹。

“送我去米拉那儿。”姜可望道。

这一次,裴郁不再坚持留她,很干脆地吩咐了司机。

“我们以后,还是别见面了。”她顺势说。

“可望,”裴郁心平气和地告诉她,“我还是那句话,有的事可以听你的,有的事,你再想想。”

姜可望深深吸着气:“你这是浪费时间。”

她看见裴郁挂在唇边的淡淡笑容,愈加的无助。

“有这个时间,不如好好去关心你那个外甥。”她无助到口不择言,“她都病成什么样了?”

裴郁看看她,沉默了几秒。

“她是病了。”他目光垂下去,有点不易察觉的惆怅,姜可望好像明白了,第一次见面时,他眼底淡淡的忧郁从何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