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很久没一起洗了?”裴郁从身后拥住她,俯身把下巴搭在她肩上。

他今晚很奇怪,变得这样粘人。

“可是我还想看一会儿剧本。”姜可望大概能预料到,事情会往什么方向发展。

“会让你看的。”他的鼻尖埋进了她的颈窝,“我保证。”

这种话听听就好,姜可望在浴缸里任人宰割的时候,就很识相地放弃了与裴郁理论的机会。

浴室里倒是没有折腾太久,他把她抱出去擦干,吹了头发,她以为他是良心发现,直到他欺身上来才明白,他只是觉得在水里不尽兴而已。

裴郁终于在她身上吃了顿饱饭,才想起做回一个守信用的人,假惺惺去捡了她的剧本过来,翻了几页:“你想看哪一章?我来读给你听。”

姜可望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他反倒精神奕奕的,跟车里那个倚着她肩膀的裴郁,判若两人。

她想想也觉得自己愚蠢,怎么会在那个时候,对他产生同情?裴郁是什么人,还没有人能同情得起他。

稍微缓过来一一些后,她伸出手,握住他的手指,摇了摇:“不看了,睡吧。”

筋疲力尽状态下的姜可望,说话的声音很虚弱,像只连爪子都没长好的小奶猫。

裴郁躺下抱住她,怜惜地亲了亲额头。

亲了两下,她躲开了,原来还是有点力气。

她嘴唇动了动,声音不大,他把耳朵凑了过去,听到她说:“你刚才,没有戴。”

裴郁听懂后回想了一下,摸摸她的发边:“你不知道自己在安全期吗?”

“哦。”这句之后,她没争论,翻了个身睡了。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他却独自静了静,心里莫名的怅然若失。

仿佛毫无防备地,被生生挠了一把。

第28章 无期

而挠了人的猫,也并不见得就睡得安稳,可以一夜无梦到天亮。

姜可望在黑暗中醒来,还有些恍惚,放空了一阵子,她伸手去摸手机,才两点。

身边没有人,空空如也。她坐起身,四处看看,捋了一把头发。

下床去穿了拖鞋,拿件衣服套上,姜可望走出卧室,走廊一片漆黑,尽头的书房也不见亮光。

她还是开了灯,踩着柔软的地毯,走过去推开门,看一眼没人,才折回来。想到他也许是肚子饿,在楼下吃宵夜,她便踏着楼梯下去瞧了瞧。

没有。

三楼的露台也是空荡荡的。

姜可望寻了一圈,回到卧室,坐在床边,她看见,落地窗的帘幕被夜风吹得微微摇曳。

她走了过去,推开了阳台门,这里的阳台上,也有一只吊篮。

裴郁就坐在里面,穿着睡衣,手里还拿着手机,朝她抬起了头。

“北京那边打了电话过来,”他伸出一只手,她就走了过去,被他拉着,“吵醒你了吧。”

“刚才在找我吗?”他把手机放到一旁的架子上,单手变成双手,暖着她,“手很凉。”

姜可望还没有说一句话,他就起了身,把她抱了起来,回了室内。

“要去北京了吗?”被放到床上后,她问。

毕竟公司的总部在那,他一个董事长,长时间远程办公,也不是个办法。

“嗯,去那边看看。”裴郁坐她身边,解着睡衣的纽扣,他睡觉的时候,不喜欢穿衣服。

她仰面躺了下去,双手叠在脑袋下,刚调整好姿势,他就转过身,俯视着她:“希望我去吗?”

怎么会问这种问题,姜可望眨着眼睛:“公司的事比较重要,不用一直在这边陪我。”

“希望我去吗?”他还是问,下垂的睫毛,阴影投在鼻梁上。

姜可望静了一刻,摇摇头。

灯熄灭,裴郁躺下来,把她搂进怀里,她随手套的衣服是他的T恤,宽宽大大,领口不经意泄漏着春·光。他的手从下摆往里伸,握住了她,找她的心跳。

“会不会想我?”

“会啊。”姜可望耐心地应答着他的问题,扭过头对着他,一相视,两个人下意识接吻了。两双眼睛都闭着,牙齿牵扯嘴唇,互相轻轻地咬。

“你也可以问我的。”裴郁摸着她的脸颊,这样的问题,她很久都没问过了。

“你会想我吗?”“你不想我吗?”“可是,我想你。”“我想早点见到你。”闭上眼睛时记得清楚,睁开眼睛却觉得,她永远都不会再说一遍。

姜可望张张嘴,刚试着说出一个“你”字,他半开玩笑地说:“是不是觉得有点后悔,跟我结了婚?”

语调是玩笑的语调,内容却不得不让人重视起来,姜可望观察着他的眼睛,他脸上偏又是一副很轻松的样子,不像是那么认真地问她。

“我没有后悔。”她说。

她说了,他的目光又骤然凉了,不是一般的凝重。

“没后悔就好。”半晌,他说。

他拥住她,臂弯收紧:“那就好好跟我在一起。”

次日早晨送了她去剧组,他就得接着乘车去赶飞机。回来两天,他又要走。

姜可望下车的时候,他降下了车窗。

“有事打电话。”裴郁说得顿了顿,“没事也可以打。”

姜可望点点头,他从车窗那里伸下手,她左右看看,把自己的手放上去。

“每天早点睡,剧本别看得太晚。”他握着她,不忘叮嘱。

“知道了。”

裴郁还想说点别的,算了,问她:“就没有话要对我说?”

她思考了有一阵子,他大度地摆摆手:“不难为你了,去吧。”

姜可望踏进片场的化妆室,发现周思凡正坐在里面,手捧着一碗馄饨面在吃:“可望来了,早。”

“周导早。”她走到镜前坐下,化妆师上前调整椅子的高度。

周思凡是有话要跟她说的,捧着面碗坐近了点:“可望。”

“过两天北京那边有个专访,不如你跟我一起去吧?”他道。

这事来得突然,以至于姜可望好一阵愣:“…好啊。”

原以为要分开一阵子,结果这么快,她也去了北京。

姜可望听着飞机降落的广播,从机舱里醒过来,心态有些奇妙。下了飞机走VIP通道,裴郁派了专车来接,去北京的事她没特意说,是周思凡跟裴郁打的招呼。在香港总是受周思凡的照顾,这回,总算是尽了回地主之谊。

“知道你忙,用不着这么客气。”席上,周思凡婉拒了开瓶酒助兴的提议,笑着道,“你下午还有事要处理吧,以后有空再喝个尽兴。”

裴郁便点点头,不失周到地打点着,与他闲聊。

姜可望坐在裴郁身边,他话里话外,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见了面以后他都表现得淡淡的,看不出有没有因为她的意外到来,而感到高兴或者不高兴。周思凡倒是一直在夸她,对此他很谦虚地说:“多谢您关照了。”

“记得可望刚出道的时候,你就来找过我。”周思凡没喝酒,也像是上了头,说起以前的事来,“那时我手头就有角色让她演,你没要。现在想想,确实是先沉淀两年比较合适,你真是用心良苦。”

裴郁确实是用心良苦,给她在娱乐圈规划的路线很稳,一开始不砸资源,不求大红,一步一步但求走得中规中矩。

从前总觉得乏味了些,现在回头看,她是少走了很多歪路,出道两年多,从来没有过任何不好的传闻。现在演周思凡的电影,也算是时机成熟,不会被人指指点点了。

裴郁看看姜可望:“是她自己比较争气。”她低着头吃东西,感觉后脑勺被他轻抚了两下。

聊天一直是他们两个男人之间聊,周思凡已经算是自己人,姜可望吃得很轻松,不用刻意应酬,埋头玩玩手机,出去上上厕所,都很随意。

也是过于随意了些,从厕所回包间的路上,她没留神,蹭到了走廊的餐车,一摞盘子掉下来,砸在地板上,稀里哗啦摔得粉碎。

巨大的声响炸开,她停在原地有些懵,推餐车的服务生倒是镇定,快速去旁边拿来了扫帚,一面清扫一面轻声安慰她:“没关系,不要紧,您有没有伤到手?”

姜可望与他对视的一瞬间,傻了眼:“姜星海?”

“姐。”姜星海也才认出她,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的脸,露出新奇的笑容。

十几个盘子摔碎的动静不小,四面八方的几个服务生都围过来帮忙,他便又对她恢复了公式化的和气:“小姐,这边没事的,不需要赔偿,您先回去用餐吧。”

“外面怎么了?”包间里也听到了外面的声音,周思凡问了一声。

姜可望坐下:“我打碎了几个盘子。”她还沉浸在刚才遇到姜星海的错愕里,神情不太自在,让人以为她是因为打碎了盘子而心慌。

“噢…”周思凡听着笑起来,裴郁的唇角也微微勾起了些。

“没关系,我让王特助跟他们结账的时候算一下就好。”

饭毕,周思凡独自乘车回酒店,把姜可望留给了裴郁。

兴许周导来北京做专访,带上她就是做个顺水人情,再顺带着,给她放放假。她这段时间,实在是比较拼,他也担心她熬夜熬出点毛病来。

“我下午有会,你先回家,等我回来。”裴郁走到车前,发现司机不在,他自己拿了钥匙,打开车门。

姜可望坐上去,他开了驾驶舱的车窗,手伸进里面,点了引擎,把冷气打开,然后给司机打了电话。

“裴先生,实在对不住,不知道吃了什么闹了肚子,您等等我。”那边声音不太对,一时半会儿都好不了的样子。

裴郁皱皱眉头,他倒不是个压榨员工的老板:“要去医院吗?不用勉强。”

他在电话里安置了那司机,翻到王特助的号码,准备按下的时候,姜可望看看方向盘下插着的车钥匙,说了句:“我带了驾照的。”

“什么?”裴郁回头。

“我也可以开车。”她从窗子里探出脑袋,她在想,会不会因为那场交通事故,这辈子他都不再给她开车的机会了。说完,她还补了一句,“你不是还要去开会吗?”

裴郁摸摸她的头发:“你休息一会儿,我让王特助打车过来就行。”

从前倒是也有过这样的情况,司机临时不能开车。她要来顶上,总是会被他拒绝:“还是算了。”

“你不让我开,那你自己开。”有一次,姜可望还锲而不舍。

裴郁说:“我开不了。”

“哦。”那时姜可望就想,他这样的人,不会开车,实在是损失了很多乐趣。他买了那些豪车,都不能亲自开一开,不觉得是种遗憾吗?

王特助的电话刚接通,那边说了声:“裴先生?”

裴郁一时没回答,因为,他忽然听到车轮碾过车道的声音。

他转过身,不知什么时候,姜可望从后座钻到了前面去,握住了方向盘。

“可望!”裴郁抓住窗框,她在他严峻的目光下停了车。

“上来裴郁,”她却丝毫没被他威慑住,面无惧色地直视着他的眼睛,“快点。”

第29章 无期

两个人对视的时间不长,在姜可望看来,倒是有一个世纪那么久。她紧紧握着方向盘,裴郁沉默地盯着她,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最终,他从车前绕过去,走到副驾驶,开门坐上来。

“安全带系好。”裴郁拉下自己那侧的安全带,也提醒了她。

她这才发现,她不是没有紧张,连安全带都忘了扣,也是三年没坐过这个位置了,这感觉太陌生。她匆匆系上,一踩油门驶出去。

那么久不开车,好些地方都是生疏的,姜可望花了些时间重新熟悉,出停车场过闸的时候,心脏砰砰直跳。趁着收费员找零,她去够后座的包,那包放得太远,她手伸得费力,一只长长的手臂忽然越过了她,把她的包拿了过来。

“谢谢。”姜可望对裴郁说。

她把包里的墨镜拿出来卡在脸上,室外的太阳很大,她的视线一下子成了柔和的阴天。

姜可望顺利把车开到了裴氏大楼下,没违章,没碰擦。

“到了。”她把车停在大厦的台阶前,见裴郁迟迟没有动,便出声告诉他。

裴郁如梦初醒似的:“哦。”她猜想他也许是在生气,她以前没有试过像今天这样,如此直接地违抗他的意思。

“你的车我开回家了。”姜可望深深吸了一口气,“晚上我再开过来接你。”

裴郁望着她,脸上有一种新生儿对于世界的困惑。半晌后,他有了动作,朝她伸来一只手,把她的墨镜推上了头顶,她面前的世界便亮了。

她眨着眼睛,听到他说:“路上小心一点。”

这句话说完,她的心也放了下来,对着他笑了一下:“好。”

他下了车,站在车的后视镜里,直到开出好远,她视野里还有他的影子。

姜可望回了吃午饭的会所。

她凭着印象上了楼,一路上,遇到的服务生纷纷向她鞠躬问好:“姜小姐。”

她左顾右盼着,没见到那个熟悉的面孔,便说:“我丢了东西,回来找找。”

“您丢了什么?我带您去吧。”领班热情地走在前面,指引她走回先前吃饭的那个包间。

她当然什么也没丢,无从找起,随意看了一圈后,只能说:“可能是我记错了,丢在了别的地方了吧。”

“没关系,那我送您下去。”对方礼数过于周到,坚持送她进了电梯,挥手道,“慢走,姜小姐。”

电梯门关上,她盯着闪烁的数字,有点后悔,也许以前应该留姜星海的联系方式。她这一趟,恐怕是白跑,怎么上来的,还是怎么被人送下去。

电梯到了底层,“叮”的一声,面前气喘吁吁的男孩,倒让她小小地意外了一下:“姐,你在找我吗?”

姜可望带着弟弟坐进了车里,想了半天,也只是拿了瓶水让他喝。终于找到了他人,反而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

姜星海能猜出她想问什么,拧开瓶盖喝了一口,告诉她:“我在这里打工。”

“你打工?”姜可望第一反应是,“你多大了?”

“我十八岁了呀,”姜星海笑得眼睛弯弯,“正好高考完了,在放暑假。”

他说起这些,让姜可望感到很陌生,因为她向来对姜建国那一家子不管不问,姜星海在她这里更是一片空白,她的了解少得可怜。

原来他今年高考了,不知道考上了什么学校,就要迈进象牙塔,姜建国偏在这时出了事,想想也是造化弄人。

“爸爸欠了很多钱,我让妈妈把能卖的都卖了,还了一部分,还差一些。”姜星海跟她说着她都了解过的事,然后道,“我打工慢慢还。”

他口气倒是不小,姜可望是懂得这里面的艰难的:“你在这里打工,一个月能挣多少钱?”

“挣不了多少,不过,利息总是还得起的,姐你别担心,路总有一条可以走下去。对了,要去看看爸爸吗?”

姜星海有双明亮的眸子,无论在什么时候,看上去都真挚极了。他从小过着优渥的生活,几乎没经历过挫折,顺风顺水地长大,姜可望以为出了这种事,他起码会不知所措,没想到他能有这样的乐观。

“我就不去了。”姜可望摇摇头,直到现在,她也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心情去面对父亲。

“没关系,想去的时候再去吧,爸爸现在的情况还不错,就是不太记得事。”姜星海好脾气地对她笑,“姐姐,你在拍周思凡的电影吗?”

“嗯。”

“我小时候最喜欢看他的电影了,你真了不起。”他一脸向往,“姐姐,第一次见你,我就觉得,你这么好看,应该去当明星的。”

她总是不说话,他也毫不在意,自顾自地趴在仪表盘上看她的脸:“你来找我,我真的很开心,每次见面你总是不笑,我一直以为你很讨厌我呢。”

姜可望下意识地抬起手,也下意识地停在半空中。

血脉相连是件很奇妙的事,姜星海会意地低下头来,她试探性地把手放在他的头发上,摸了一下,两下。

他的头发剪得很短,微微扎着手心。

从姜星海那里离开,她没回家。

开着车在街上漫无目的地打转,还是直接去了裴氏,等裴郁下班。

这个地方来的很少,裴郁没有那种把女人带进办公室的习惯,她出道做了艺人后,来的次数就更是没有几回。姜可望走错几条道,才找到他的专用电梯间,看见门边的指纹锁,才想起来,每次他带她上去都是按了指纹的。

姜可望把自己的手指头戳上去,屏幕上画了个叉,发出“嘣嘣嘣”的拒绝声。她失笑,还是回车里等他,刚转了身,手机就响了起来,是王特助。

“裴太太,您要上来吗?我这就给您开门。”电话一接通,王特助就跟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