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左看右看,才注意到,那指纹锁上方有一个小小的摄像孔。

明明也没做什么坏事,却有种被捉了个现场的尴尬。

“不用了,不用。”她连忙推辞。

“没事,您快上来,门已经为您开了。”王特助说着,那电梯门在她面前徐徐打开,她走进去,正犹豫着按楼层,顶层的那枚按钮就自动点亮了。

电梯把姜可望送到了楼上,她猜想着会是王特助等在门口,到时候让他把自己随便安排个坐的地方等裴郁就好。

然而,门一开,来接她的竟是裴郁本人。

“没回家吗?”他一问,她愣了愣,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含糊地“嗯”了一声。

他便伸手过来,揽她出去,走廊上静悄悄的,他们一起走着走着,她问:“打扰你工作了吧?”

“没有。”裴郁道,带她进了自己的办公室,把她安置在沙发上坐。她抬起头时,见到他脸上挂着笑意。他拿起茶几上的水壶,给她倒水。

“就是有点吃惊。”他眉眼垂着,眼神很柔软。

没想到她会来。

“吃惊?”姜可望不懂,琢磨了一会儿,她果然还是打扰了他吧?

她这样一想,王特助正好在门外敲了敲:“裴先生。”

裴郁往外看看。

“在这里等我好吗?”他把杯子递给她,俯身搓了搓她后脑勺的头发,“我去把会开完。”

“那快去忙吧。”姜可望接过杯子,说话时还带着点抱歉,刚说完,她的脑袋就被托上去,他在她唇上轻轻一吻。

裴郁面色平静地出了办公室。

“裴先生,刚才罗总监做了新提案,有关于…”王特助假装没有看到这一幕,一本正经地向他汇报工作。

留下姜可望坐在那里,手指摩挲着刚才他亲过的地方,很烫,是他留下的温度。

他们之间有过那么多缠绵悱恻的深吻,她想不明白,怎么会让一个蜻蜓点水般的浅啄,扰乱了思绪。

她乱了半天,是桌上的电话响声打断了她。

裴郁走时没带手机,她走过去一看,来电是他的司机,便替他接了电话。

“裴先生,我已经好多了,您的车停在哪啦?我现在就去开过来。”

“老孙,是我。”姜可望叫了他一声,他反应过来:“啊,裴太太?”

“辛苦了,好好休息吧,晚上我来开车就好。”姜可望道。

裴郁的会结束得很快,姜可望放下他的手机没多久,他就回来推开了门。

“可以回家了。”

“噢,好。”姜可望站起身,包给了他,他一手拎着,一手牵她。

他们下楼,她若无其事地拿出车钥匙,他也没有抗拒,随着她一起上了车。

姜可望还是避免不了地暴露了技术不太娴熟的事实,进了裴宅的大门,倒车入库反复了几次,勉强停进了车位。她松了口气,双手离了方向盘,翻过来,手心里都是汗。她再侧头观察裴郁的表情,才发现他早就在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

“你是不是又要没收我的驾照?”不等他开口,她先问了出来。

他摇摇头。

早就不能把她当作那个不懂事的女孩来看待了。

他执起她的手,从口袋里拿出手帕,帮她擦擦汗:“以后想开就开吧。”

第30章 无期

这一句话,不知等了多久。姜可望心里一动,再抬起头的时候,裴郁已经下了车。

他叠得整齐的手帕就握在她的手里,若有若无的古龙水味道沁着她,让她的心脏不住地砰砰直跳。她左思右想着,他过来拉开了车门,牵她下车。

“住几天?”裴郁牵着她,边走边问。

她说:“明天参加完访谈就走。”

时间实在很短,短到他也沉吟了片刻。

“那你先过去,我再处理些事情,过几天就去香港。”

“嗯?”原来他在考虑这个,姜可望说,“不用啊,你忙你的事好了,不用着急去那边。”

她又说错了话,他停下了脚步,别有深意地看着她。这时,迎面而来的佣人向他们问好:“裴先生,裴太太。”

“裴,太,太。”裴郁也轻声说着那三个字,这个称呼由他说出来,有种分外梦幻的感觉,他声音一轻,嗓音就变得迷离。

“见你也属于我的事。”他失神的时间短暂,很快就牵着她,继续往前走,“我着急去香港,是因为想见你。”

“好…”姜可望脸意外地红了红。

她还以为,他又会说“姜可望你是个结了婚的人了,记得吗?”又或者说,“你后悔结婚了是吗?”他时时刻刻要提醒她“作为妻子的义务”,以至于她总是被一种无形的压抑感憋得喘不过气来。

但他没有,还好没有。

裴郁的手温暖而干燥,裹着她,他走在前面,不疾不徐。

晚饭过后,他把她送回了卧室,亲了下额头,告诉她:“我处理点公事,你可以看看剧本。”

姜可望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稍稍感到些惊讶,她来北京,倒并没有计划着在家看剧本,因为她以为他不会给那个机会。不过,既然有空,那么看看也无妨,她便在卧室里用手机翻翻剧本相关的资料。

其实,这种相处模式是从前的日常,那时她却常常焦虑,不能每时每刻粘在他身边。现在重心放在演艺上,每天的行程被塞得满满的,她才越来越明白,能够拥有自己的时间是多么的奢侈。

看到差不多的时候,她洗了个澡,然后去敲了敲裴郁的门。

“等我一下。”裴郁关了电脑,也进了浴室。等他带着身水汽从里面出来后,她走上前去,踮脚捧住他的脸,主动送了吻。

气氛很好,咬他下巴的时候,他有反应,身体僵了一下,托住了她的臀。

裴郁抱起了她,却不是走向床的方向,他用脚踢开阳台的门,抱着她,一起坐进了吊篮。

她窝在裴郁的怀里,感觉到吊篮在摆动,有些弄不明白情况。她主动求欢的次数不多,对他来说总是受用的,他刚才也明显涌动了欲·望。此刻,他们却还能安然无事地坐在一块,这是要做什么,单纯地看看星星?

“我们在一起,不是非要做那种事。”他令人酥酥麻麻的声音从身后缠着她的耳朵。

姜可望感到一丝丝难耐,她闭上眼睛,让心思放空,随着吊篮平缓的摇曳,慢慢变得平静下来。

“有一件事忘了跟你说。”他拥着她,“你学校旁边的那套房子,你爸爸卖掉的那套,我找人买下来了。门锁我没换,你以后还是可以去那里住。”

“你啊…”姜可望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最后也只是在他的手上轻拍了一巴掌。

“那毕竟是你以前住过的地方。”裴郁把下巴搭在她的肩上,“你还记不记得第一次带我去那里,记不记得有多乱?”

姜可望遭遇了突如其来的揭短,反应很迟钝,还有些惊慌:“我…不记得,没有这种事。”

“有没有,你好好想想。”他抱紧了她,一本正经地接着雪上加霜,“我没见过这么乱的房间,陪着你收拾了三个小时…”

她扭动身体,想转过去捂他的嘴,他把她一把抓住。

他怎么会提起这个,她真的不懂。打闹了几个来回,不知局势是怎么发展的,她由阻止他说,变成索性跟他一起说。

“那第二天早上,我还给你煮泡面吃,我不会煮泡面,你吃的时候,表情好难看,你记得吗?”

“因为真的很难吃。”

他们一面悉数着,一面忍不住都笑了,自然而然地依偎在一起。

姜可望没发现气氛何时变得如此轻松,她只意识到,好像有很久都没有像现在这样,亲亲热热地聊聊天,裴郁也似乎很少像现在这样笑过。

顿了顿后,裴郁说:“可是,那是我吃过最难忘的东西。我很奇怪你以前都是怎么过来的,我下了决心,以后要好好照顾你。”

“真的吗,为什么?”姜可望很不解,“泡面煮得那么难吃,你为什么还想照顾我?”

裴郁的手轻轻握住她肩膀:“我喜欢你,又不是看你会不会煮面。”

“那是看什么?”姜可望问完,心里忽然“咯噔”了一下,“…你说你喜欢我?”

“很奇怪?”他的眉头微微蹙起,“不喜欢你,为什么要跟你在一起?”

“我以为,我只是你的…”姜可望说不出“情妇”这个词,她想了半天,用了另一种方式,“我们签了协议。”

她以为,他们之间最初不过是各取所需的交易。他欣赏她年轻的身体,而她,心安理得享受他的庇荫。

“不签协议,你三分钟热度跑了,我该怎么办?”他无奈,“你那个时候,做什么都不管后果,今天喜欢,明天就厌倦了,总要用一种方法让你重视我们之间的关系吧?”

“是这样吗?”姜可望从来没有往这一层面想,呆呆地陷入了沉思。

“从一开始,我就把你当成女朋友看待。”裴郁继续反问她,“如果不喜欢你,那我为什么要跟你结婚?”

“噢。”她说。

原来是这样。

“不过,你能喜欢我什么?”如果照他的说法,那他一开始就是喜欢她的,她有什么是值得喜欢的呢?

第一次见面,他对她印象那么差。

裴郁没有给确切的答案:“这种事说不清楚,喜欢就是喜欢了。”

她便问:“第一次见到我,你是怎么想的?”

“我怎么想?”裴郁没理解她的问题。

“你忘了,你把我严厉地批评了一顿,我学车的时候教练都没这么骂过我。”她无辜的语气又逗笑了他,于是,他便认真地回想了一遍当初的情景。

然后说:“我讨厌不遵守规则的人。”

“讨厌我?”

“不讨厌。”他说,“我只是讨厌你不遵守规则。”

姜可望听不明白。

“有区别吗?”

“有。”

姜可望似懂非懂地陷入沉思,裴郁的双手交叠在她的腰上:“那时我想,这个小姑娘坏透了,又抽烟,又飙车,衣服上全是洞,她的父母为什么不管她,我很痛心,觉得她应该当一个好孩子。”

于是,在一起之后,他一直努力把她走歪的路都正回来。

姜可望在堕落深渊的边缘试探了一圈,被他坚定而强硬地拉了回去。

“那么,现在的我算是你想要的样子吗?”她问他。

他说:“是。”沉默了一会儿,他又补了一句,“虽然我总是想念以前的你。”

“你长大了,这是件好事。只是我暂时有点不习惯…不过,这是件好事,真好。”他迟疑又艰难,经过了好几个转折,还是说了出来,“可望,你就这样往前走吧。”

她倚靠在他身上,握住他的手。

清晨,姜可望枕在裴郁的肩头醒来,没有立刻起床。

她趴在他身上,静静地回想起昨夜,他们聊到很晚很晚,然后,相拥而眠。

脖子那里传来的酸痛感告诉她,他们保持着这样亲密的姿势,相拥睡了一夜。肌肤间毫无阻隔的相贴,分外温存,让人不舍得起身。

她还是小心翼翼地从他身上爬了起来,刚有了动作,他就醒了,睁开一双清透的眸子注视着她,不作声。

昨天晚上,他对她说了很多,她以前从来没有听过的话。

“我九点要参加专访,先起来了。”她见他总盯着自己看,便告诉他。

“嗯。”好久,他才应了一声,抬手轻抚她的脸颊,“我陪你去。”

姜可望走进浴室洗漱,去衣帽间挑了要穿的衣服,吃过早餐,乘他的车前往工作的地点。这一切,与过去每个跟他一起醒来的早晨,并没有什么不同。

只是,在某个地方,有种不着痕迹的变化,悄悄生了根,发了芽。

车到了电视台门前,缓缓停下。

录完专访她就要直接去机场赶香港的航班,他公司还有会议,不能来送。

“那我去了。”姜可望提着包下了车,关上门,要走的时候,听到身后车窗玻璃降落的声音。

她转过身,走上前。

裴郁从窗里伸出一只手,她下意识地把自己的手递过去,让他握着。

“在香港等我。”

第31章 无期

香港的夜晚比北京漫长。姜可望走出机场时,仰头看到满天星光,莫名有一点失落。司机把她的行李从推车上卸下,放进后备箱,见她还在那站着,提醒道:“太太。”

她走过去,弯腰坐进车里。

这晚她睡得早,独自躺在床上,迟迟没有入睡。

那是种熟悉的缺失感,夹杂焦虑,从前每当裴郁不在身边的时候,就会悄无声息地从角落蜿蜒上来,将她侵袭,无孔不入。姜可望很久没有这种感觉,她以为自己已经把它戒掉了。

她翻来覆去了一阵,下了床。

行李箱被她从柜子里拖出来,打开,她摸到夹层,里面藏着个硬硬的小玩意儿,拉开拉链,她把那枚戒指拿出来看。

结婚那天裴郁给的戒指,她戴给他看了一下,就随手收起来了,在酒店清理拎包的时候,想起这枚戒指,就藏进了箱子里。

姜可望伸平左手的手指,她的手纤细,骨节小巧,灯光下的皮肤略微透明。她把无名指伸进戒圈,让戒指滑过指腹,前后翻转着看。

心中的焦虑在这一刻稍稍得到了平息,她把手放在心口,关了灯,睡下来。

睡得很安稳,做了没有剧情的梦,直到她陡然惊醒,才发现自己早已不知不觉睡着了。

姜可望从床上坐起身,竖起耳朵,楼下有激烈的争吵声,她是被这动静吵醒的。

“怎么回事?”姜可望披了件衣服,走到楼梯前。

“裴太太!”家里的几个佣人围在客厅里,坐在地上哭成一张花脸的,不是钟渺渺,还能是谁。

“钟小姐说,想见裴先生。”管家一脸无奈地向姜可望说明情况。

他转而跟女孩子叽里咕噜说了一通,姜可望勉强听懂一句:“渺渺小姐,裴先生真的不在,我们不会骗你。”

钟渺渺什么也听不进去,坐在那里边哭边固执地重复:“我要见舅舅,舅舅好久没来看过我了,他为什么不愿意见我?”

姜可望冷漠地看着她,管家叹了一口气,跟身边的人说:“打电话给顾医生,让他来。”

“我不要顾医生,不要,不要!这是我跟舅舅之间的事!”钟渺渺一哭喊,姜可望头都痛了。

她按了按太阳穴,制止了他们:“这么晚了,算了,你们让她上来吧。”

“裴太太?”管家不可置信地仰头,“裴先生吩咐过…”

“没事,我说了也算,你们早点回去睡觉吧。”姜可望扶着栏杆,看到那个女孩也愣了一下,没接着再哭,“钟渺渺,你上来,别坐着了,这么大的人坐地上不害臊吗?”

“等裴郁回来我就让你见他。”姜可望又补了一句,钟渺渺才有了反应,三两下爬起了身,穿过那几个人,走上了楼。

她满身是汗,头发乱糟糟的,姜可望把她领到客房,推她进浴室洗澡。出去的时候,管家就在门外徘徊,见了她就立刻迎上来。

“裴太太,你这是,确定要让她留下来吗?”

“我有分寸。”姜可望摊开手掌,她手上缠了根钟渺渺的头发,营养不良的枯黄,幼细,发稍打着卷,“怎么,你们都这么怕她?”

管家张了张嘴,半天才说:“我明天给裴先生打个电话吧。”

“随你,先去休息吧,有事我叫你。”姜可望转身进了房间。

钟渺渺洗完澡出来,还湿着头发,拿着毛巾坐在床边擦。

姜可望也去坐下,她像只受了惊的小兔子,立刻弹起来,慢慢坐回去,身体僵硬地继续擦头发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