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的谈话之后,刘远就越发忙碌起来,常常是早出晚归,刘桢每每过去问安,都是看不到刘远的身影的,久而久之,张氏不免也对她抱怨起来。

“虽说这郡守忙碌,可也不至于连坐下来用饭的时间也没有啊!”

张氏说这句话的时候,一家人正坐在厅堂里用夜食。

现在的菜色远比从前丰富多了,怎么说刘桢一家也踏入了“腐朽的统治阶级”行列,伙食水准也随之得到显著提升。

不算在山中过那段日子,刘桢他们以前最好的饭菜,也就是干蒸粟米饭加上一碗炖羊肉,而现在,粟米饭只是最低标准。

瞧瞧她面前的食案,单是饮品,就放了两种:一种是桂浆,也就是桂花饮料,一种是马乳,尝起来有点像酸奶。

粟米饭旁边,一盘脯炙,一盘貊炙。

前者是蜜汁叉烧肉,后者是烤猪颈肉,还要挑嫩嫩的小乳猪来烤。

然后还有一小碗下饭的酸菜。

喔对了,据说春秋时,吴国酸菜是出了名的,所以这碗酸菜仿照的是吴国酸菜的做法。

她的左手边,则放着一碗羊肉萝卜汤。

荤素搭配,健康不累。

简直腐败啊!

刘桢对目前的生活非常满足,所以她细嚼慢咽,用味觉来体会这种舌尖上的幸福。

但有的人明显不那么觉得。

此刻张氏看着刘婉和刘妆,一脸的忍耐和不耐。

那两个婢女虽然死了,可她们的话却萦绕在张氏耳边,正正戳在她的心头上。

虽然嘴上没说,她却下意识开始注意起自己吃饭的样子,强迫自己改掉吃饭时吧唧嘴的习惯,甚至还放慢放轻了舀东西,拿木箸时的动作,希望向“优雅”一类的动作靠拢,但由于没有参照物,所以在刘桢看来,实在是怎么看怎么别扭。

为了避免再被人看笑话,张氏在婢女们将饭菜端上来之后,就把人都屏退出去,不过即使如此,她心里依旧很不自在。

刘婉和刘妆可没有那么多讲究,她们自小就在乡野间长大,又不像刘桢那样自带记忆,当然是怎么舒服就怎么来,张氏也从未在这方面上管教过她们,结果父母言传身教,小孩子当然也有样学样,刘婉和刘妆也就学会了吃饭吧唧嘴的习惯。

如同现在……

张氏看着两个小女儿,深深地皱起眉头,冷不防将木箸重重往食案上一放!

啪的一声,吓了所有人老大一跳,刘楠还差点将碗里的汤水洒出来。

“食不言,寝不语!”张氏这句话还是从刘桢那里听来的,“成何体统?!”

刘妆缩了缩脖子,怯生生地放下木箸,不敢吱声,刘婉却不很服气地撅起嘴巴:“阿母不也如此,我们也是学阿母的……”

张氏气坏了,起身就朝她走去,刘婉哇的一声,向刘桢刘楠这边跑过来:“阿兄阿姊救我!”

刘楠忙道:“阿母,阿妆不懂事,慢慢教导就是了,莫说是她,便连我吃饭时也改不了这个恶习呢!”

张氏:“你是男儿,她是女儿家,如何一样?!这小女子越大越是放肆了,再放任下去,只怕就要出大事了,你们都别拦着,今日我非要好好教训她不可!”

刘桢轻咳一声:“阿母,阿婉和阿妆年纪尚幼,活泼一些也无可厚非,我已请阿父留意女师傅姆,入府帮忙教导我等,想必过不了多久即有消息,阿母且勿急。”

张氏并作几步没追上刘婉,后者死命地往兄姊身后躲藏,身形也颇为灵活,来回绕了一趟,又被他们俩这一劝,张氏火气也没了大半,只得叹了口气作罢。

说到底刘婉和刘妆会这么学,也是上头有榜样在,刘楠是长子,又不是她亲生的,她不好说,刘桢却没学来这个坏习惯,刘槿又还小,连说话都不会呢,剩下的也就刘婉和刘妆了,张氏每每看到她们吃饭的样子,就想起那些婢女私底下嘲笑自己的话,忍了又忍,今日也是忍到爆发点了。

有了这一回的小插曲,张氏就越发盼望刘远早点从外面请人回来,不仅可以教导儿女,也能帮她管管郡守府这一大摊子的事。

日盼夜盼,刘远总算没有辜负她们的等待,约莫十天之后,刘桢正在练字,就有侍婢前来请人,说让她她到前面厅堂去。

刘桢过去的时候,发现刘楠也已经到了,正跪坐在刘远旁边。

正在跟刘远交谈的人,刘桢不认识,但从装扮举止上看,应该不是个籍籍无名的人物,而且为了表示对客人的尊敬,刘远甚至没有坐在上首,而是直接下来坐在下首,与那人对坐。

“阿父。”刘桢走过去,先对刘远行礼,然后对客人行礼,再在刘远旁边跪坐下来。

“你来了。”刘远呵呵一笑,向对方介绍道,“先生,此乃吾家女,名桢,先生可直接唤她阿桢。”

在刘桢观察对方的同时,宋谐也在打量刘桢。

他有点吃惊,觉得这位新任郡守也太不讲究了,为了表示亲近之意,向他介绍自己的儿子也就罢了,怎么把女儿也叫出来?

但宋谐并非庸人,聊着聊着,他很快就发现这个小女子的奇异之处。

因为出身问题,刘远也好,他的两个儿女也罢,在宋谐看来,举止都不甚庄重,不过这其中又有区别。

刘远虽也粗俗,对自己是足够尊敬的,刘楠则是勉强自己听着自己并不感兴趣的话题,神色之间渐露不耐,有着少年人的焦躁脾性,至于刘桢,显然她是听懂了长辈们在说什么,却并不急于插嘴,看上去反倒比其兄还要沉稳一些。

对于观察的结果,宋谐颇觉兴味。

宋谐不是第一次踏入郡守府了,却是第一次以客人的身份来到这里。

如果不是刘远再三相请,还亲自上门,作出足够尊敬的姿态,甚至泡在宋家不走,宋谐是绝对不会松口的。

他原就不是一个胆大的人,更不是一个喜欢投注的赌徒,开城投降是不得已而为之,如果现在时间倒流一回,让他面临同样的困境,他未必还会作出同样的选择。

——

作者有话要说:

注:羊肉萝卜汤里的萝卜,这个时候是有萝卜的,跟大白菜、芜菁、油菜一起统称为菘。胡萝卜还没有,那个好像要等到元代。所以不是BUG。

第29章

一开始,宋谐并不看好刘远。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秦朝还没灭亡呢,皇帝这会儿还在咸阳坐着呢,虽说起义形势轰轰烈烈,连赵国原来的都城邯郸都被攻占下来了,可是秦军的势力也就不可小觑,虽说刘远进了阳翟,控制了颍川郡,可这其中泰半还有运气的成分,他既非六国王族,又非簪缨世勋,在身份上先天就不被看好,所能倚靠的,无非是陈胜大军的威名,以及他自己手里头的那点兵力。

宋谐看得很明白,刘远现在手头那不到一万的兵马,占领颍川绰绰有余,可要说出去跟别人争地盘,那就难说了,他想出去,必然还得分出一些人马驻守颍川,免得老巢被抢走,这样一来,能带出去的人就更少了。

自从刘远进驻阳翟,就有许多像宋谐这样的人在暗中观察他,等着看刘郡守的笑话。

观察的结果当然没有让他们失望。

出身就不说了,这位新任颍川郡守竟然还是个半文盲,来了那么多天,政事无从下手,左右无人可用,一个许众芳和他一样是大字不识的文盲,另一个安正稍微好一点,可从前也是小吏出身,目前还在刻苦学习中,根本帮不上忙。

刘远一家来到阳翟的时间很短,只要有心,想要打探到从郡守府里的消息并不困难,当张氏处置两名婢女的事情传出来时,更是差点没让人笑掉大牙。

大家嘲笑的不是张氏失手害死那两名婢女,在这个时代,奴婢的性命本来就不算什么,但是随着那两名婢女的死,她们背地里议论张氏的内容也随之流传出来。

多么可笑,即使起于微末,现在怎么说也是一方牧守了,作为郡守的家眷,用饭竟然丝毫没有礼仪可言,一边吃饭一边发出声音,那是无知的乡野村夫才会干的事情,果然是烂泥扶不上墙啊!

如此一来,颍川郡的望族越发瞧不起刘家,一致认为刘远是守不住颍川的,迟早得拱手相让,此时大家又听说原先的魏国公子,宁陵君魏咎被拥为魏王了,纷纷叹息怎么韩地就没有出一个韩王呢,不少人还蠢蠢欲动,准备前往临济去投奔新魏王。

宋谐没有打算去投奔魏王,但他也不准备为新郡守效劳,在这种世道当官实在不是一个明智的决定,不管选择哪一方,一不小心脑袋就会搬家,全家人的性命也会跟着遭殃,宋谐虽然也有荣华富贵之心,可思来想去,还是自己的小命最宝贵。

结果就在这个时候,刘远上门了。

没有带兵,没有随从,而是只身前来拜访宋谐。

宋谐摸不清他的想法,在刘远头一回上门的时候,直接就避开了,后来听家里人说,刘远带来了重礼,又等了很久,才失望离去。

没过几天,刘远又来了,这一回没有事先通报,吓得宋谐直接就从后门跑出去,结果人家在他家里又等了大半天,害得宋谐晚上差点不敢回家睡觉,出面招待刘远的是宋谐的大儿子宋语。

宋谐今年五十多岁,宋语年纪跟刘远差不多,两人聊了半天,宋语竟然对刘远的印象还不错,等到宋谐回来,就跟老爹说了不少刘远的好话。

其实也不难理解,这个时代,上位者礼贤下士,向来都很能刷好感度,像战国四公子,他们的名气之所以那么大,很大程度都是刷门客的好感度刷来的,刘远虽然是暴发户,可再怎么说现在也是郡守,又有兵权在手,本可以不把颍川郡的任何人放在眼里,但他却一个人上门来拜访宋谐,态度还恭恭敬敬,摆出一副谦虚求教的态度,头一回吃了闭门羹就罢了,还不以为意,第二次又上门了,而且看这架势,估计还会有第三次,第四次。

宋谐还没觉得怎么样,薄脸皮的宋语就有点不好意思了,当下就劝老爹见见刘远,对方的礼数都这么周全了,咱们也不能失礼不是?

被儿子一劝,宋谐也觉得这样做有点不好,毕竟自己全家可都还在阳翟呢,要是刘郡守一个不爽,恼羞成怒,把人抓来砍了,那就不妙了。

于是等到刘远第三次上门的时候,他也就没再避开了。

过了两天,刘远果然又上门了,他也知道宋谐这是有心避开自己,本来已经做好心理准备,打算刷他个十次八次的,结果才第三次,就见到了宋谐本人。

这也算意外之喜了。

有求于人,刘远恭恭敬敬地拜见宋谐,说请先生教我。

宋谐不为所动,说郡守言重了,在下不过混吃等死一老翁,何敢言教?

刘远没有为了面子藏着掖着,直接就把自己目前的困境一说,然后道,我眼下处境,无过于如履薄冰,往前一步,往后一步,俱是万丈悬崖,百尺深渊,除先生外,无人可救!

这种文绉绉的话对于刘远来说有点别扭,他自己也是绞尽脑汁,又作出诚心求教的姿态,对着宋谐行稽首礼,求他出任颍川郡丞,辅佐自己。

如果说前面那番话还不能令宋谐动摇的话,后面刘远跪拜叩首的举动,就不由得宋谐不动容了。

古来稽首为九拜大礼,拜天拜地拜君王拜祖宗拜父母,才能用上稽首,这是很有讲究的,随便逮个人就用上稽首,别人只会觉得你乱来,而出于尊严,古人也绝对不可能随便对着一个陌生人就用稽首,这个礼节的隆重和意义正在于此。

现在刘远对着宋谐稽首,明显有将他当成老师来尊重的意思,师如父,用稽首也是可以的。

刘远只是没文化,不是没常识,他能做到这一步,连宋谐也有点感动起来。

这一感动,态度就松动了,刘远觑准时机,又添了把柴火,说,我也是颍川本地人,当然也是希望颍川郡永无战祸,相安无事的,但换了另一个人来当郡守,未必能像我一样这么想,现在外面的世道很乱,谁也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我只愿尽我之力,维护颍川太平。如果先生不愿当官,我愿尊先生为老师,只愿先生为我出出主意。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宋谐也软化下来,顺势答应了他的请求,郡丞是不做的,但是可以留在刘远身边,替他参赞谋划一二。

刘远当然喜出望外,对待宋谐越发毕恭毕敬起来,真当成老师来对待,用一句话说,那就是对他老爹刘薪都没这么周到过。

由于郡守府那里还有不少文书等着处理,宋谐就随同刘远一起到郡守府来,这就是为什么刘桢在这里见到宋谐的原因了。

事实上,在来郡守府的路上,宋谐还嘴贱地问了刘远一句,如果我今日还是不肯随你来,你要怎么办?

结果刘远狡狯一笑,说今日先生家眷不是打算出城省亲吗?如今世道不平,我唯恐他们遭遇不测,已经派人将其送入郡守府与我内眷为伴了,先生无须担心,过几日我便将他们送还,保证毫发无损。

宋谐当时整个人就风中凌乱了,敢情刘远跟他来了一手软的,还有一手硬的在等着他呢!

但是他也不敢说什么,因为这件事确实是宋谐理亏在先,他的确打着先把家人偷偷送走的主意,只是没想到刘远早就派人堵在那里拦截,一边又隐忍不发,说得宋谐自愿答应辅佐刘远。

经过这件事之后,宋谐不敢再小看刘远了。此人做事,当真称得上能屈能伸,软硬兼施,根本就不是什么都不懂的莽夫,也因此,宋谐对自己家人被扣留的事情不悦归不悦,却也是真心对刘远有几分佩服了。

郡守府里,彼此寒暄完毕,很快就进入正题。

刘远当下的困境,他已经在宋家说过了,即使刘远不说,包括宋谐在内的许多人也都知道,宋谐开门见山就说:先前的檄文,我已经看过了,你让大家都遵循旧例,这份不扰民的心意是可嘉的,但是做法却是很不妥的。

刘远从善如流:“请先生教我。”

宋谐问:“郡守想要自立为王,还是依附他人?”

这话问得直白,刘远也答得痛快:“势单力薄,何敢自立?”

是不敢,而不是不愿。宋谐看了他一眼,道:“如今天下大势,能与秦廷分庭抗礼者,无过于张楚大军,若郡守不想自立,就该以张楚陈涉之名,重立檄文。”

这个观点与刘桢先前说的一模一样,刘远忍不住瞥了闺女一样,又对宋谐点头含笑,说先生所言甚是,接下来还要怎么做?

宋谐见他诚心受教,确实不是装装样子而已,心中舒坦不少,也不吝于再指点他:“郡守以为,张楚为何反秦?”

刘远说:“暴秦无道。”

这句话是万金油,宋谐不太满意,又问:“怎么个无道法?”

刘远想了想:“秦律严苛,轻绝人命,民不胜其苦,奸邪之吏横行,税赋沉重,以致民皆亡逃山林,聚众为盗,复而为祸。”

宋谐虽然没胆子造反,但并不代表他没有政治智慧,听了刘远的话,就摇摇头,竖起一根手指:“诸言烦多,不如一语中的。”

刘远问:“哪一句?”

宋谐道:“民不胜其苦。”

刘远:“此话何解?”

宋谐:“昔年秦皇之所以能统一六国,威加四海,说到底,不过是四个字,顺势而为!彼时周王室式微,各国割据,战火连年,民不胜其苦,故秦始皇趁势而起,以强秦数代积累,终得天下。各国虽然口口声声痛骂暴秦,可若是没有秦国,如今天下依旧是烽烟四起,战火燎原的局面!”

坐在旁边的刘桢动了动,掩住心中的吃惊。

要知道秦国在战国虽然实力强盛,但名声并不好听,以前穷,就被人叫穷秦,后来富了,大家觉得秦国都是西陲遍地的边民,跟中原人没法比,又管人家作刁秦,反正就是各种地域歧视,到了现在,自然又换了个称呼,叫暴秦。

秦始皇统一六国之后采取的措施太过急迫,导致六国旧地的人对秦朝没有什么归属感,大家私底下没少发牢骚,一说起来,好像秦朝就哪哪都不好,造反的时候也有一个冠冕堂皇的官方理由,那就是暴秦无道。

这种观点在当时并不是少数,随着造反大军的声势越来越庞大,士人们不说上一句“暴秦无道”,就显得跟不上时代潮流了。

但刘桢绝没想到,一个被迫退居二线的前秦地方官员,竟然有这等不随俗流的见解,可见民间藏龙卧虎,高人实在太多,即便不是史书留名的人物,也是不能小觑的。

刘远和宋谐都没有去注意刘桢的神情,前者完全被后者一番言论吸引住了,宋谐的话不拽文,也浅显好懂,刘远赞同地点点头:“确实如此!”

宋谐见他虚心受教,认真倾听,心中有些得意,面上微微一笑:“虽说秦皇一统是顺势而为,可时移世易,六国不比秦地,秦地自商君变法起,就已经适应了秦律,六国却不然。加上赋税之中,口赋,户赋,田租,徭役,兵役,凡此种种,无不令小民难以承受。子曰,好勇疾贫,乱也。人而不仁,疾之已甚,乱也。正是此理。”

说到最后,又忍不住拽起文了。

刘远喔了一声,茫然道:“先生最后一句话是何解?”

宋谐抽了抽嘴角,赶紧把得意的心拉回来:“小民虽然弱小,无甚可惧,然而一旦将他逼迫到极点,他忍无可忍,就会起兵造反了,一旦这种小民多了,天下自然就会乱。”

刘远恍然,可不是么,在不久之前,他也是这种“小民”啊!

“先生且继续说。”

宋谐:“因此,新的政令,便须从此入手。譬如原先秦法规定,田租十稅取一,郡守只要稍加宽容,规定十二税一,便足够令士民感恩戴德了。再者,如今颍川郡已不归咸阳管辖,诸如徭役一类,也尽可废除。其三,秦国重农抑商,自秦国一统之后,对商税种种限制越发苛刻,郡守只要宽免其中一二,便能令天下商贾慕其名,争相投奔而来,届时商业兴盛,何愁颍川不兴?”

刘远大喜过望,拜道:“多谢先生教我!”

以前这些事,宋谐作为秦朝官吏,当然不方便做,现在换了个人,他只要从旁出出主意,简直毫无压力,见对方如此上道,宋谐自己也很有些得瑟,突然觉得培养一个文盲当郡守,成就感反而比自己当官来得大。

他捻捻美须,一派高人风范,扶起刘远:“郡守既然以诚待我,我也自当对郡守坦诚相待!”

眼睛一瞟旁边充当了半天隐形人的刘楠和刘桢,笑道:“阿楠与阿桢可曾有字?”

这话一出,刘远就知道对方有意给儿女赐字,连忙打蛇随棍上:“还未有字,我读书少,但请先生为他们赐下字号!”

晚辈的字号,一般只能由父母师长或者亲近的长辈所赐,这字号一赐,从此之后,宋谐跟刘家的关系就很难再掰开了,到时候要是刘远失败,宋谐被抓起来,他说自己不是刘远的同党,别人都不会信。

所以说宋谐也是下了相当一番决心的,要不是看刘远可堪造就,又有点枭雄本色,加上自己家人还在对方手里头,他是不会上这条船的。

宋谐看了看刘楠,道:“此子虽年少,却有勇猛之风,不如叫伯勇。”

又看向刘桢:“智者动,仁者静。就叫仁静罢。”

刘远没二话:“大善!”

刘楠和刘桢二人连忙行礼:“多谢先生赐字!”

两人蹭了半天课,又得了个字号,然后被刘远赶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