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就笑:“你吃过她的亏?还是你听说谁吃了她的亏?”

“那倒没有,她对我很亲切。也没听说谁吃了她的亏,但人无完人,她却一点缺点都没有,你不觉得她太假了吗?别说她了,快,和我说说你是怎么揍的临安王?我听说你把他的肚子杀了个大窟窿!”安小故拉着明珠,抛下那一群端庄文雅的贵女,脚步飞快地往前头去了。

明珠鄙夷她:“我把他的肚子杀了个大窟窿?是不是我还弄得全身满脸满手的鲜血,简直就是个女魔头啊?”

安小故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倒也不是,我是早就看不惯他那副傲慢样儿,恨不得他吃个大亏才好。”又朝明珠竖起拇指:“你真了不起!悬崖勒马,迷途知返,有决心,有魄力!”

明珠大笑起来:“夸得真好听,再夸一个新鲜的给小爷听听,小爷便告诉你怎么揍的宇文佑。”

安小故果然抱住她的胳膊娇声央求:“小爷长得真俊,奴家一见倾心,万望垂怜……”二人相视而笑。

笑声传到后面,之前被安小故威胁找茬的那位贵女忍不住道:“看她们那轻狂样儿!”

另一个贵女则劝道:“你就别生气了,人家一个是太皇太后的亲侄女、宰相的宝贝独女,一个是国公府的千金,就算是江二姐姐她们未必放在眼里,何论咱们呢?”边说边看向江珊珊,加一句:“我也不耐烦和她们一起,还是江二姐姐好,待人体贴又和气。”

江珊珊看着明珠窈窕高挑的背影,淡淡一笑:“她们是那样的性子,你们不要放在心上。”

那二人不平:“二姐姐你就是性子太好了,她们不就是仗着父兄吗?谁又能保证一辈子富贵?自己不会为人,将来日子也好不到哪里去!”

“好了,好了,看在我的面子上不要和她们生气了。刚才那话也不要再说,当心传出去给家里招祸。”江珊珊劝了几句,忽见一个宫人走过来递上荷包一只:“江二姑娘,您掉了东西。”

江珊珊看得分明,那荷包并不是她的,却也不吃惊,只道:“你看错了,这不是我的。”

第91章 您懂的

宫人惊讶道:“怎么不是您的呢?奴婢亲眼瞧见您掉下来的。”

江珊珊眼见着前面的明珠和安小故已经走得远了,微微有些发急,面上却是半点都不显,照旧笑得十分和气耐心:“你再想想,兴许是看错了。”

“不是的,就是您的。”那宫人只是纠缠不休,另两个贵女弄不清真伪,又怕卷进是非中去,便道:“江二姐姐,我们到那边去等你。”

待那二人走远,江珊珊便收了笑容,带了几分凌厉冷声道:“这东西不是我的,你要是不放心,不妨送到太后娘娘那里去。”

“江二姑娘误会了。”宫人收起荷包,淡淡一笑,低眉垂眼地道:“有位贵人让奴婢和您说,英王殿下为了傅明珠将要和您悔婚了。”

江珊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厉色和恨意,随即很快平息下来,高傲冷漠地道:“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您懂的。”宫人一笑,自行行礼离开。

江珊珊垂着头站了一会儿,复又抬起头来,笑容满面地迎着那两个贵女走过去:“没事了,他弄错了。咱们走吧。”

一个贵女道:“我听人说,宫人想弄银子的手段越发多了,随便拿个东西非说是你掉的,不给赏银就一直歪缠着。二姐姐遇到的这个是不是这样?”

江珊珊轻轻“嗯”了一声。

那贵女不由大感兴趣:“那你给他多少银子他才走?”话音未落,就见江珊珊抬起头来看她一眼,目光森寒凶狠十分不耐烦,不由吓得退了一步,颤声道:“二姐姐?”却见江珊珊嫣然一笑:“没给,我说他要是再胡乱纠缠,我就告诉太后娘娘,他就吓退了。”语气眼神表情照旧的和气亲近,方才那一眼,仿佛是错觉。

贵女一抚胸口,她是被安小故和傅明珠这两个魔女给吓坏了,江二姑娘怎会如此?三人复又言笑如初,朝着昭阳宫而去。

明珠和安小故紧走慢走,总算是到了昭阳宫外,内侍引入殿中,只见闵太后高踞座上,凤座左边坐着个高鼻深目、肤色雪白、异族打扮、穿着华丽的陌生少女,少女身边则坐着闵太后娘家的侄女闵宝云;凤座右边坐了一群未出阁的公主,因为正乾帝死得年轻,留下的公主都还只是孩童,因此在座的公主都是与闵太后一辈的长公主。再往下是各大王府的郡主、县主,另一群先到的各府千金正叽叽喳喳地各种讨好闵太后和座中贵人。

明珠和安小故走进去,殿内的说笑声就略停了一停,闵太后笑道:“哟,明珠妹妹你总算是来了,我等你好一歇啦。”不等明珠说话,便将凤座让了一半出来,亲切万分地朝她招手道:“来我这里,跟嫂子一起坐。”

众人便齐齐看向明珠,各种羡慕嫉妒恨都出来了。凭什么呢?她傅明珠身份的确高贵,但能高得过公主么?能高得过各大王府的郡主、县主么?就算是不从身份地位来说话,单论人情,乌孙公主和闵太后娘家的亲侄女都在下面坐着呢,她傅明珠凭什么就可以和太后平起平坐?

明珠摸摸脸,心想自己看上去就那么傻?她若是真的应承了闵太后的热情,坐下去了,岂不是越发证明了她的张狂,越发证明了那件因她而起的热闹里,是她和太皇太后一起欺负了闵太后?瞧瞧,闵太后被她们姑侄欺负得这样忍气吞声的,连凤座都要让出一半来。不但不进,反倒后退了两步,给闵太后端端正正地行了大礼,声音洪亮地道:“臣女给太后请安!太后千岁千千岁!”

闵太后眉毛一挑,左右环顾,笑道:“瞧瞧,这泼猴儿几日不见,就懂得礼节了。”言下之意是说明珠从前不懂得礼节,有那听出来的,就都会心而笑。

明珠只装作没听懂,既然闵太后不叫她起来,那她也就老老实实地跪着,仰着头心无芥蒂地笑道:“太皇太后每次见着总要责骂指点的,家父和家母也是耳提面命,都说是太后娘娘再是慈爱可亲,然身为人臣礼不可废,这是大规矩,必须要遵从的。”

她再不叫明珠起来,那就不是慈爱可亲了?闵太后笑得越发慈祥,掩口笑道:“你这孩子,他们自说他们的,我们自做我们的,何必当真?”

明珠正色道:“要当真的。您是国母,皇上的生母,身份高贵,在臣女心中,您和太皇太后一样的可亲可敬,因此是发自内心地给您请安,希望您能凤体安泰,长命百岁。”她们会不动声色的用软刀子杀人,她也会的。她们会脸上笑着,心里巴不得对方死,她也会的。那些她不会的,她都会慢慢去学,那些她会的,她会做得更好。

明珠的姿态摆得很正,闵太后再无可以挑剔的,只好道:“起来吧。”看一眼腾空了一半的凤座,忍不住再次勾引明珠:“你当真不来试试?这里可是独一份的光荣,便是宝云我也没让她坐过。”

闵宝云的脸上果然露出又羡慕又嫉妒的表情来,明珠笑着摇头:“太后娘娘垂怜,不如就让宝云去试试吧。”她知道的,闵宝云生得貌美,自小也是娇养大的,虽然比幼帝大了三岁,却是暗里定下的未来皇后。闵宝云这个人,怎么说呢,比她当年还要无知几分,不过是胆子小,没她霸道而已,不过心思倒是和肖似闵太后,一样的阴毒小气。

闵宝云果然跃跃欲试,闵太后淡淡一笑,柔声问闵宝云:“你想跟姑姑坐吗?”

闵宝云明明很想,却仍然低了头小声道:“凤座高贵,宝云不敢想。”

闵太后轻笑一声:“怎么不敢想?我让你坐你便可以坐。来吧。”这话里话外,便是表示这凤座是要由着她们姑侄一直坐下去了。

闵宝云羞涩又激动地抢前几步,颤巍巍地在闵太后身边斜签着身子坐下来,动作僵硬到手和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小家子气!明珠笑了一笑,回身去寻安小故,却见江珊珊站在她身后不远的地方,温柔地道:“明珠妹妹,你怎么也不等我?”

第92章 谁最美

明珠看见江珊珊就头疼,正挖空心思地想要找个理由搪塞过去,江珊珊却已经善解人意地拍拍她的手,绕到前面去给闵太后行礼了。

安小故将扇子掩了口,凑在明珠耳边低声道:“奇了怪了,为何她就是能做到让所有人都满意?你瞧,太后娘娘待她多和气?咦,咦,就连那位乌孙郡主居然也在对着她笑!”

明珠看过去,果然瞧见那位乌孙郡主此时正对着江珊珊笑呢,俨然就是十分熟悉并喜欢江珊珊的模样。

“我自是见过的。”明珠想起之前江珊珊和她提起乌孙郡主时的神情来,就多了几分疑惑。难道江珊珊也是个爱凑热闹的,并且因缘巧合结交了乌孙郡主?

却见江珊珊行礼完毕,闵太后便将她招到前面去:“你来,坐到咱们尊贵的客人身边去,也把咱们说的话儿说给郡主听,郡主想说什么,你也好转述给我们知道。”

江珊珊懂得乌孙语?明珠不由愣住。安小故也大为惊讶:“咦,她什么时候精通乌孙语了?谁教她的?”

明珠见她毫不掩饰惊讶之态,便拉她一拉,小声道:“她自小就是名满京城的才女,能说话开始就会诵诗,会说乌孙语又有什么稀罕的。”心里却隐隐有些沮丧,自己和人家比起来,果然就是不学无术的大草包一只。

那边江珊珊已经十分谦恭地道:“谢太后娘娘抬爱,太后娘娘和贵客跟前,哪有姗姗坐的地儿。就让姗姗站在一旁伺候就好了。”

“啧。瞧瞧,人家比你会事多了。”安小故撇撇嘴,“你只说不敢去坐凤座,若是让你到那个郡主身边去坐,你一定毫不客气地就去坐了吧?”

明珠不语,那是肯定的啊,闵宝云敢坐,她就敢坐,她又没有哪里不如闵宝云,算起来她比闵宝云还要大一辈呢。

安小故看她神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果然被我猜中了。”

“嘘……”明珠将扇子按在安小故唇上,示意她别说话,安静看热闹。

只见江珊珊只管推脱不肯落座,闵太后便笑着道:“你也别推脱了,要说到身份,你也不比谁差。你家是传了几代的开国勋贵、长兴侯府,你自己也是和英王定了亲事的,将来就是妥妥的英王正妃,在场的人中比你身份高贵的没多少。我让你坐,你便坐得。”

不知是否明珠错觉,她觉着闵太后说这话的时候刻意看了她一眼,颇有些耀武扬威的意思似的。

江珊珊便羞红了脸,乖巧地给闵太后行了个礼,再仪态端庄地在乌孙郡主的身边坐了下来。乌孙郡主和她说了句什么,她便笑着和闵太后道:“郡主说,多谢太后娘娘的盛情款待,今日她可算是开了眼界,一下子来了这么多的美人儿,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赞叹才好了。”

闵太后笑得很是得意:“郡主也是美人儿,初见之日便让我十分赞叹。不过不客气的说,郡主刚才说的也是实话,我们天朝美人儿可多了。”眼波一转,瞟了明珠一眼,再道:“依郡主看,在场的,谁最美?”

乌孙郡主不解其意,照实了说道:“今日要论扮相最美,当属福宁公主殿下,要论长相最美,当属方才那位明珠姑娘。”

福宁公主先前得意,待听到后头那句,就忍不住恶狠狠地瞪了明珠一眼,其他人倒也没有什么异议,毕竟明珠生得貌美是早就众所周知的,唯一觉得奇怪的不过是明珠今日居然没有别出心裁地盛装打扮压过福宁一头。

闵太后则大笑起来:“都说乌孙人直爽,果然是真的,这话算是说到我心里头去了。我呢,一直都觉着明珠是我所见过的女孩子中最美丽的。”一边说,一边就朝明珠伸出手来:“到我这里来。”

明珠被她们几个一唱一和的捧得云里雾里的,心中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就是没办法抓住其中关键之处。又因闵太后如此高调示好,逼得她就是想躲都没处躲,只好起身走到闵太后身边。还未站定,闵太后便拉着她的手重重往下一带,拉得她一个控制不住,险些就朝闵太后身上扑去,好容易稳住了,闵太后再轻轻一推,将她硬生生弄在自己身边坐定了,一手牵住闵宝云,一手牵住明珠,笑道:“这样就齐全了。”

事已至此,明珠只好装得诚惶诚恐地道:“太后娘娘折杀我啦,这哪里是我能坐得的?”不期然间,对上闵宝云嫉恨的目光,立刻忍不住原形毕露,斜飘飘一个眼神飞过去,再一勾唇角,十足的挑衅。

闵宝云气得脸都红了,却一句话都不敢说,只好垂下眼去盯着自己的脚尖生闷气。明珠得胜,收回目光,照旧装得一脸的忐忑不安。

却又听江珊珊替乌孙郡主转述道:“郡主有心想与明珠姑娘结交,不知明珠姑娘可否愿意?”

明珠转眼去看那位乌孙郡主,只见那郡主睁着一双浅茶色的大眼睛,十分感兴趣地打量着自己,便趁势站起身向着她行了个礼,笑道:“那是明珠的荣幸。”

乌孙郡主朝她友好地一笑,小声问了江珊珊几句话,江珊珊一脸的为难,闵太后便问:“怎么回事?她说什么?”

江珊珊看一眼明珠,再低声道:“郡主问,这位明珠姑娘看上去身份十分高贵,不知是哪家的千金?”

明珠暗骂一声,这又有什么?问个出身而已,用得着做出这副为难模样来么?弄得人以为这乌孙郡主在说她坏话似的。就听闵太后用十分认真的语气回答道:“郡主没有看错,我们明珠身份的确十分高贵,她是咱们太皇太后唯一的亲侄女,也是傅相唯一的嫡女,更是我们皇帝的亲表姑,先皇当年在世时,曾亲口封她为郡主,只是太皇太后和傅相谦逊,推脱了。”

明珠吃了一惊,先皇曾经想封她为郡主?又是哪位先皇,是死去的皇姑父?还是表哥正乾帝?她怎么都不知道这事儿的?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又听闵太后不住口地夸起她来:“能跑马射箭,能歌善舞,大方活泼,直爽豪气,是京城中少有的好姑娘。”

第93章 献礼

闵太后不住口地夸赞明珠,明珠却越来越心惊肉跳的,几次想要打断闵太后的话,都没有机会,只好看着那乌孙郡主的眼睛越来越亮,看她就像是看到了金元宝似的。

乌孙使团要求娶一位公主,后来不知为什么,和亲的不是公主,而是一位郡主。

明珠突然想到这一折,心里“咯噔”一下,猛地转头去看坐在不远处的宇文雪,只见宇文雪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整个人显得瘦弱苍白,眼睛像是看着这边的,其实却是神游天外的,也不知在想什么。

当年的这一场宫宴上一定发生了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和亲的人选才会从公主变成了郡主!但是,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呢?明珠紧张地看向闵太后,只见闵太后夸夸其谈,眉飞色舞;明珠再看向闵宝云,只见闵宝云脸上的愤恨嫉妒之色已经变成了若有所思,见明珠看过来,她忽地勾起唇角,露出一个嘲讽又幸灾乐祸的笑容。

是了,大概就是这样的。汉家认为贞静娴淑的,乌孙这样的马背民族未必就会认为好……闵太后夸赞她的那些优点,兴许就是每一个乌孙姑娘所擅长的。明珠从来没有想过,这样的危机居然会落到她的头上,她突然想起了精通乌孙语的江珊珊,会不会,江珊珊也知情并参与了这件事?

江珊珊把一口乌孙语说得十分顺溜,脸上带着从容自信的微笑,见明珠朝她看过来,便朝明珠露出一个十分灿烂纯净的笑容,再趁闵太后和乌孙郡主歇气的当口,小声道:“我最喜欢你的也就是这些。我早说过了,你有一颗美丽的赤子之心。”

乌孙郡主见她和明珠窃窃私语,便好奇地问了一句话,江珊珊笑着回答完毕,乌孙郡主使劲点头,拉住明珠的手叽里咕噜说了一大长串话。

江珊珊笑道:“郡主方才问我同你说什么,我把之前和你说的话都说给她听了,她也表示赞同,说他们乌孙人其实最注重的就是人的心灵美,你这个朋友她交定了。她邀请你去找她玩呢。你去不去?”

明珠本能地觉得不妥,却知道自己此刻不能拒绝,至于之后去或者不去,那又另当别论,便笑道:“去。当然去。”

江珊珊就把这话回答了乌孙郡主,乌孙郡主十分高兴,拉着她叽叽呱呱说了一大堆,明珠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只能求助于江珊珊。江珊珊倒是不拿架子,八面玲珑地将两边的意思传达得十分精确。先不必说在场的人都对江珊珊这个“才女”之才十分赞叹,就是明珠也不得不承认江珊珊是很有几分真才实学的。

宴席过半,明珠起身更衣,将从方便之处走出来时,忽然听见隔壁有人窃窃私语,依稀听得是一个年轻女孩子低声在哭:“……我知道你劝我的都在理,可我这日子实在是过不下去了。都说是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这话是真的,那个女人眼红着我哥哥占了嫡长子的位置,成日兴风作浪几次陷害我哥哥,我父王都只装作看不见,多亏你几次帮忙才能脱险。她见陷害我哥哥不成,就成日拿我出气,这两天又在拿我的亲事作伐,想要逼迫我哥哥低头……”

明珠本来不在意,只当是席间哪两个贵女交好,当着人不方便说这隐私的话,便借着更衣方便的当口,躲到这里来说悄悄话。正要走时,又听那边传来另一人的劝解声:“阿雪,你不要着急,你好歹也是郡主,不能由着她胡乱嫁了的,不然若是给两宫太后知道了,她也要挨上狠狠一顿。”

这声音,却是江珊珊的。原来江珊珊和宇文雪这样的要好?这倒是奇怪了,也不知道前世宇文雪和亲乌孙,和精通乌孙语并做了乌孙郡主传声筒的江珊珊有没有关系?明珠理所当然地站住脚,听起了墙根。

宇文雪家里的事,她隐约知道一些,大抵不过是恶毒后母和前头原配留下来的儿女之间的争斗罢了。她不知道之前两边斗得如何,只记得老寿王死了后,原本定下来袭爵的嫡长子,也就是宇文雪的亲兄,居然在守孝期间杀死庶母,然后又不等到宗正寺来核查就畏罪自尽。

这事儿当年闹得沸沸扬扬的,原本爵位是要由继妃之子承继的,却由时任宗正寺卿的宇文初给硬生生查出此事别有蹊跷,乃是寿王继妃作祟栽赃陷害。最终,谁也没得着好,寿王继妃投缳自尽,她生的儿子也被判了个从犯的罪名,寿王府这一支硬生生就这样没了。

思及旧事,明珠渐渐的有些愣神,宇文初这个人,的确是很能干的。隔壁又传来宇文雪的哭声和江珊珊有些慌张的劝解声,明珠听不到有用的东西,只好趁着无人发现,赶紧悄声走开。

回到宴席之处,只听整个殿内鸦雀无声的,心里觉得奇怪,便问门口伺立的宫人:“怎么回事?”

宫人忙给她行了一礼,小声回道:“乌孙郡主献礼呢。”

明珠信步走将进去,果然瞧见殿内半跪着三个身材高大、长相英朗、卷发白肤的乌孙勇士,每人手里举着一个托盘,有镶嵌着金刚钻和红蓝宝石的花冠,也有整块玛瑙雕成的摆件,更有万里挑一的稀罕毛皮。乌孙郡主笑眯眯地和闵太后说着什么,闵太后听不懂她的话,只能干巴巴地笑着,正急得不行时,江珊珊从外面漫步而入,声音清晰地将乌孙郡主的话翻译给闵太后听。

乌孙郡主高兴极了,跑上前去拉住江珊珊叽叽呱呱说了一大通,那几个乌孙勇士也回过头来看向江珊珊。江珊珊微笑着,从容地一手挽住乌孙郡主,一手挽住站在一旁纯属看热闹的明珠,云淡风轻地一边往里走,一边笑着用乌孙语说了一句话,听得乌孙郡主和那几个乌孙勇士频频点头,接着乌孙勇士中的一人突然情绪激昂地重复了江珊珊的话。

众人面面相觑,都齐齐看向江珊珊,江珊珊淡定地道:“他说,我大天朝与乌孙世代友好,亲如兄弟!”

闵太后用力一击凤座扶手,大声道:“好!”

第94章 惶恐

真了不起啊,江珊珊这谈笑间合纵天下的气势不要说是做英王正妃,就是皇后都做得了!明珠心情复杂地看向江珊珊,总觉得自己和她不是一路人,这样一起走着真是太不般配了。于是很自觉地从江珊珊掌中抽出自己的手来,对着江珊珊优雅地做了个请的姿势。

江珊珊有些意外,却也不强迫她,自跟着乌孙郡主走回了原来的地方。明珠走回安小故的身边坐下,有一搭没一搭地夹菜吃,安小故看着她直叹气:“啧,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你这个不学无术,空有一张好脸的,和人家这个具有真才实学的才女比起来简直就是渣渣啊!人家指点江山,你只知道吃!吃!吃!”

一不小心又成了江珊珊的垫脚石,明珠也有些郁闷,没好气地道:“要你管!本姑娘就乐意不学无术,你要怎么样?”

“好了,小爷就喜欢你这样不学无术,貌美胸大的小娘子。”安小故笑了起来,眼珠子灵活地四处看着,突然猛戳明珠:“你看,你看那个人,他好大的胆子,居然敢盯着你看!”

明珠抬眼瞧去,只见方才重复江珊珊话的那个乌孙勇士果然大喇喇地盯着她看,那眼神就和打量货物值钱不值钱似的,十分轻慢,于是大怒,将手遥遥指了指那人,警告的意味十分明显。

那乌孙勇士微微一怔,随即一笑,对着她轻轻颔首,领着另两个乌孙勇士退了出去。一行人将至殿门,外头急匆匆冲进一个人来,不偏不倚,刚好撞在那领头的乌孙勇士身上。乌孙勇士身材高大强壮,并未怎么样,反倒是那个人“啊”的叫了一声,身子一歪,便倒在了地上。

明珠看得清楚,这撞人又倒地的正是之前悄悄找江珊珊诉苦的宇文雪。难道说,当年的意外就是从这里开始的吗?明珠饶有兴致地抚弄着手里的酒杯,牢牢盯住了宇文雪。

宇文雪红着眼圈斜斜伏倒在地上,眼泪将落未落的,正是一副娇弱得风都能吹倒的可怜模样,那领头的乌孙勇士先是十分意外,随即立刻弯腰去扶宇文雪,表情很是真诚地说了一句大概是抱歉之类的话。

宇文雪长长的睫毛一眨,两大颗晶莹的泪珠就滚了下来,却是十分安静地轻轻摇头,退后一步,对着乌孙勇士轻轻行了一个礼,低声道:“对不住,我失礼了。”再目不斜视、一瘸一拐地走到殿内,对着闵太后行礼道:“臣女失礼了,请太后娘娘责罚。”

闵太后大概是见并没有造成什么不愉快,不好当众训斥她,便只是淡淡地道:“怎么这样冒冒失失的?既然伤着了就回去养着吧。”

宇文雪低垂着头,颤抖着肩头给闵太后行了礼,再看一眼一脸同情的江珊珊,一瘸一拐地退了出去。

这不对。宇文雪之前是和江珊珊在一起的,为什么江珊珊都回来这么久了,宇文雪才回来?并且宇文雪从来都不是冒失的性子,又怎么敢犯下这么大的错?明珠看向远去的那三个乌孙勇士,只见领头的那一个明显比另外两个走得更快更稳,且每走一步都高昂着头,肆无忌惮地四处张望。

这个人有鬼!看他那傲慢放肆的模样,即便不是乌孙王室的人也是身份十分尊贵紧要的人,明珠是绝对不能让宇文雪再次和亲的,当即便站起来地走上前去给闵太后行了个礼:“太后娘娘容禀,方才长信宫使人来传臣女过去呢。”

太皇太后宠爱她,每次宫宴总要找借口把她单独叫去说说话,再赏些东西。闵太后盯她一眼,心里虽然很不高兴,却也没有怀疑和阻止:“可不要再惹太皇太后生气了。”

“谨遵懿旨。”明珠从容退下,行至殿外就加快脚步追了出去,短短一会儿的功夫,却已经不见了宇文雪和那乌孙勇士的影子。

竟然这样走得快?宇文雪退出去时还一瘸一拐的呢,短短两句话的功夫她就走得这么远了?明珠大急,一把抓住朝阳宫看宫门的宫人:“寿王府的雪郡主呢?”

宫人早就听说了她的英名,吓得脚抖腿软的:“郡主往这边去了。”

明珠急匆匆追了上去,绕过两道墙,果然瞧见宇文雪和那三个乌孙勇士一前一后地走着。宇文雪照旧还瘸着,走得并不快,那乌孙人也放慢了速度,始终和宇文雪保持同样的速度。另一旁领路的宫人频频张望,却不好说什么。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明珠有些想不明白,就算是宇文雪不乐意被继母摆布,也不该就想远嫁和亲去给那位年纪足可以做她爹的乌孙王当不知第几位王妃啊。

但不管怎么样,她反正不让宇文雪达成愿望就是了,明珠跟上前去,装模作样地轻咳一声:“郡主。”

宇文雪似是没想到居然还有人跟上来找她,惊慌失措地转过头来,就连语调都是颤的:“是你啊。”

见宇文雪停下来,那几个乌孙勇士便也跟着略停了一停,为首那人目光炯炯地朝明珠看过来。明珠压根儿就不耐烦搭理他,而是上前抓住宇文雪的手轻声道:“我看你的脚似是伤了,这么走出去不是事,不如先跟我去长信宫让人拿药酒揉一揉。你看如何?”

按明珠的心思,宇文雪既然能搞出这么个“意外”来,那就说明宇文雪很聪明,那么她就该明白,自己让她去长信宫是个什么意思。若是她有冤屈和不平,想要找人撑腰,这就是现成的机会;她若是放弃向太皇太后求助,一意孤行要去走和亲这条难料祸福的路,那就说明,她不是自己这边的人而是别有用心,那就不可以留情。

宇文雪不敢相信地看着明珠,一脸的惶恐。

自己就算是不爱像江珊珊那样到处做好人,也不至于就是个到处杀人放火的恶徒吧?用得着这样惶恐地看着她吗?明珠心里想着,脸上就带了出来,索性懒得遮掩,语气里也带了几分不高兴:“怎么?你不愿意?”

宇文雪楚楚可怜地闭了闭眼:“多谢你的好意了,我不敢去打扰太皇太后的清静。”

第95章 马车

明珠去抓宇文雪的手:“你怕什么?我带你去!”

宇文雪就和被她掐了一把似地使劲挣开,快速往后退了一步,惊恐地道:“你要做什么?”

那个乌孙人皱起眉头,不顾宫人的劝阻,一摇三摆地朝着这个方向走过来,也不说话,只管直眉楞眼地看着明珠。

明珠又如何怕他,打量他还什么都听不懂,骂他他也不知道,便将眼睛一瞪,不客气地道:“看什么看?没见过女人吗?不要多管闲事,走你自己的路!”

那个人并不理她,转头看向宇文雪。宇文雪眼里噙着泪水,将落未落的,唇角却露出一个飘忽惨淡的笑容来:“我没事,你快走吧。”

明珠趾高气扬地赶人走:“没听见吗?她也说她没事了,我是要带她去治脚伤啊,你懂不懂?”粗鲁地抓住宇文雪的腿比划了两下,宇文雪又险些被她吓得晕倒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