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勇敢地直视着宇文初的眼睛。他不知道,从她第一眼见到他后,她的目光便一直都在追随着他,纵然他是极其能干不凡的,将来也是极其了不起的,但他也是长得非常非常吸引人的。作为男人,他的魅力不可抵挡,所以即便是有各种各样的艰难险阻,她也会忍着,总有一天,她会让他知道她的价值和重要性。

第119章 弄巧成拙

宇文初有些讶异地看着那卷画,并不伸手去接,唇角一点点地勾了起来:“这是什么?”

江珊珊松了口气,她最怕的就是他冷若冰霜,看也不看就拒绝了她,既然他肯问,那多少总是有些意思在里头的。她微笑起来,向他展露出自己最为温婉典雅大方的笑容:“很早就想给您,但一直都没有合适的机会。也许以后也不会有更好的机会,所以……您不妨先打开看一看?”

宇文初淡淡地道:“我对字画从来不是很感兴趣。”

“但您一定会对它感兴趣。我和您保证,它和儿女之情无关。”江珊珊恨不得拉起他的手打开这卷画,她再清楚不过此人平静温和的外表之下掩藏着的熊熊野心,只要他打开了这幅画,他就再不能控制住他自己。就像是潘多拉魔盒一样的,他控制不住,她对此很有信心。

见她如此坚持,宇文初就没有再拒绝,接过那幅画轻轻打开了看。

成败在此一举,江珊珊的一颗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紧张地看着宇文初,看到他的表情先是讶异,随即是沉默,但从始至终,他的眼睛都没有离开过画卷。于是她的心也渐渐平静下来,取而代之的是隐隐的喜悦,她就知道,他抵挡不住这诱惑。杀伤力如此巨大的床弩,一旦出现在战场之上,起到的作用不可忽视,甚至于翻天覆地,宇文初太懂这个了,他抵挡不住的。

宇文初沉默了很久,漫不经心地把那卷画卷起来,微笑着道:“这是什么?”

“这是一幅图纸。”江珊珊见他终于露出了笑容,整个人都跟着放松下来,她俏皮地朝他挤挤眼,“上面画着的东西也很有用。不是吗?”

宇文初不置可否:“你从哪里得来的?”

“这很重要吗?”江珊珊眨眨眼,信心十足地道:“如果我说是我博览群书,偶有所得,而后画的,您相信吗?”在这方面,她和傅明珠那个酒囊饭袋、绣花枕头比起来真是具有绝对的优势。

“我相信。”不知为什么,宇文初的笑容显得有些意味深长:“可惜只有半卷。”

江珊珊微笑起来:“这么重要的东西,我并不敢随意带来全幅出来。”不然全都给你看了,还怎么钓你上钩呢?

宇文初把那卷画还给她,语气十分诚恳地道:“你很谨慎。不过就算只是这半幅,也要小心给人看了去,而后偷窃出去,再补齐了下半幅,造出这东西来,可就不得了了。”

江珊珊大笑:“怎么可能?这是完全不可能的事。它就藏在我的脑子里,这世上,独一无二,就连我父亲都不知道。”她仰头深情地看着宇文初,放柔了声音道:“虽然早就有这个想法,但一直都不算完美,因此并不敢随便拿出来献丑。经过反复思索,最近才算是定了下来,也只画了一幅,剩下的半幅谨慎起见是烧了的。”

因此,如果你想要得到这东西,就必须付出相应的代价。她甚至已经想好了,傅氏权盛,不可轻易招惹,傅明珠既然想要那个正妃之位就随便好了,侧妃也不错,反正总有一天傅氏会倒台,她会耐心地等着傅明珠死在正妃之位上,她会把属于她的全部拿回来。

宇文初温和一笑,眼睛又黑又亮:“最近,是多久的事呢?不会是早就画好了,现在才肯拿出来的吧?”总不可能比三月里他在玉皇观中遇到傅明珠时还要早吧?

江珊珊摇头:“并不是,不瞒您说,这图我十天前才画成。”然后她就看到宇文初露出一种十分奇怪的表情,像是思考,又像是讥讽,更像是好笑,还隐隐有些庆幸。

她看不懂如此复杂的神情,却本能地觉得有一股凉意从心里最深处蔓延出来,让她整个人都很不舒坦。她想了想,作势要将那卷图收入袖中,淡淡地道:“可能殿下对这个并不是太感兴趣,打扰了。”

她转过身慢吞吞地往前走,她以为宇文初会喊住她,但她等了又等,始终也没能等到他喊她停下来。她终于忍不住,回过头去瞧,却见宇文初半仰着头看向天际,眉尖微蹙,正是一副有些想不明白的样子。

既然想不明白,那就好好想吧!江珊珊冷笑了一声,这个男人精于算计,他大概是在算这笔账究竟要怎么操作才会更划算一些,毕竟他知道她要的是什么,可他不知道傅氏会对此做出何种反应。强势优秀心机深沉的男人不能迫得太紧,江珊珊自问比许多女人都要清楚这个道理,她等得起的,只要再等一会儿,傅明珠那边出了事,他就该知道取舍了。

宇文初仰头看着天际,忍不住微笑出声。

真是庆幸他当时因为傅明珠即将要和宇文佑成亲而烦闷,所以去了玉皇观;真是庆幸他因为睡不着而独自去玉皇阁观星,所以遇到了在临空回廊怒舞的傅明珠;真是庆幸傅明珠坏脾气地把她自己的鞋子给扔了,所以不得不站在那里等人送鞋,从而给他看到了她和半剪的互动;真是庆幸他心眼多,所以从半剪那里发现了那一卷床弩残图;还要庆幸傅丛这么聪明,这么愿意信任他,肯把已经制出来的模型拿给他看。若非如此,只看江珊珊如此骄傲自信地拿出这幅图,几乎就要让人相信这图的始作俑者是她了。

真是可笑,偷了别人的秘密,居然这样恬不知耻,居然连借口都和傅明珠找的差不多。只不过傅明珠的是博览丛书,从古代残本上看到的,不居功;江珊珊却是博览丛书,偶得灵感,自己想出来的,真是才女呢。看来,必须得提醒傅丛一下,查查究竟是谁把图纸的事情泄露出去了,这非常危险。还有这个女人,实在是聪明得过分了,聪明不可怕,卖弄聪明就很可怕。

宇文初收了笑容,把立在一旁的侍从叫过来,低声吩咐了几句话,侍从领命,飞快地往宫外走去。

第120章 唇语

江珊珊心安理得地走进昭阳宫,迎面看到幼帝站在阴影下神色阴鸷地看着远处。她顺着幼帝的目光看过去,恰好看到宇文初挺拔的背影,于是心里突地跳了一下,迅速转身朝着另一条路走去,却听幼帝道:“江……珊珊,你是叫这个名字吧?”

江珊珊退无可退,只好端起一副温婉娴雅的表情,恭顺地走过去给幼帝行礼。幼帝并不叫起,一任她弯着腰匍匐在地,自顾自地道:“你恨那两个人吗?”

即便是趴在地上没有人看见,江珊珊也笑得十分温婉:“臣女听不懂皇上的话。”

幼帝冷笑了一声:“别装了,我知道你恨得不得了。煮熟的鸭子都能飞了,谁不恨呢?就算是不恨那只煮熟了的鸭子,也一定很痛恨那个把鸭子捞走的人。所以你很恨傅明珠,恨不得把她挫骨扬灰才好,是不是?”

江珊珊果断地摇头:“不是,臣女与英王殿下八字不是对,太皇太后也是为了臣女好。明珠妹妹率性天真,我自来十分喜爱她,希望她过得好。”

幼帝笑了起来,伸出脚尖抵在她的下颌上,逼着她抬起头来看向他:“看着朕,朕只要看你的眼睛就知道你在撒谎。把朕当成不懂事的小孩子呢,你是在找死……你信不信,朕随意就能弄死了你,想必也没人敢多说什么,两宫太后、乃至于傅相都会替朕遮掩,因此不过是个意外罢了。”

江珊珊暗自心惊,又真心为那只搭在她下颌上的脚感到十分屈辱愤怒,面上却半点不显,只委屈地红了眼睛:“虽然臣女并不知道哪里惹了圣怒,但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皇上请便吧。”

幼帝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收回脚去,蹲在她面前轻声道:“不管你是装的还是真的,但朕真是很恨傅明珠呢,朕巴不得她立刻死掉才好。”

江珊珊讶异道:“皇上是在说笑吧?您方才重罚福宁长公主殿下,却轻饶了明珠妹妹,哪里又恨她了?臣女听说,您小时候最是喜欢去找明珠妹妹玩儿的……”

“是啊,打小的感情呢。”幼帝吃吃地笑了起来:“你这么一说,我又想起她的若干好处来了,一时竟舍不得她就这样死了。”

江珊珊顿时急得不得了,就生怕他会突然改变了主意,派人去把那一碗驼峰羹追回来,又或者是在计策不成之后,阻止闵太后继续下面的计谋。但她不敢露出半点儿不自然来,她虽然利用海嬷嬷做很多事情,却不愿意把自己暴露在外头。她再清楚不过这对母子的性情,能藏在幕后不动声色地借助他们的力量达到某些目的,何乐而不为呢?

幸亏幼帝并没有去关注她的神情,而是又想起了另一件事,他指指宇文初的背影,笑着问道:“六皇叔一直不肯进来,而是站在那里翘首相待,想必一定是在为明珠表姑担心呢。可惜了,只闻新人笑,不见旧人哭,这么多年了,就算是猫儿狗儿也有些情分在里头,江二姑娘被他如此冷漠无情地对待,心里当真没有一点想法吗?”

江珊珊难堪地垂下头去,低声道:“臣女不敢。”

“不敢。”幼帝围着她转了两圈,品头论足:“唔……论长相和可爱,你的确是差了表姑那么一点。不过听说你才学出众,品行超群,性情温柔,这也算是可以弥补一二了。可惜六皇叔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江珊珊的手一直掐进肉里去,她却浑然不觉得疼,只觉得屈辱和不甘。

“你也不必太难受,朕方才得知了一件事。”幼帝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原来六皇叔之所以这样处心积虑地非要娶明珠表姑,那是因为他打小就喜欢表姑了。朕记得,他好像是比表姑大了七八岁的样子?也就是说,表姑很小很小的时候他就看上她了。你觉得,这样也可以吗?那时候表姑还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胖娃娃呢,他这样算不算是禽兽?居然会有这样奇怪的嗜好!”

江珊珊垂着眼,一字一顿地道:“回皇上的话,这种事和年龄并无太大关系。”

“这种事和年龄没有关系?喜欢就是喜欢?”幼帝若有所思,看她一眼,“你倒是个聪明人。以后若是无事,可经常来与朕说说话。”

这算是今日一个意外的收获吧。虽然她还不想在明面上惹宇文初和傅氏不高兴,但有圣旨压着谁也不能说不行。江珊珊压下喜悦,规规矩矩地行了一个大礼:“谨遵圣命。”

“起来吧。”幼帝再次打量了她一会儿,道:“只要你听话,忠心,朕有朝一日总会如你所愿。”

江珊珊低眉顺眼地应了是,眼角瞟到外头的宇文初似是要转身往这边来了,生怕给他看见了不高兴,正愁找不到借口躲开呢,就见一个小太监神色惊惶地从外头飞奔而至,对着幼帝结结实实地跪了下去:“奴婢见过皇上!”

幼帝皱起眉头来:“你退下吧。”

“是。”江珊珊却步退下,好奇地悄悄看过去,只见那小太监脸色苍白,额头上的冷汗大颗大颗地往下滴落,人抖得不成样子,眼睛里满是骇然,他的声音很小,但这根本拦不住江珊珊。从前因为特殊的需要,她是学过唇语的,因此她很清楚地知道了小太监在对幼帝说:“临安王突然闯出来大闹了一场,骆驼羹被打翻了,蚂蚁被毒死,荣总管拿了银针去试,把涉事的宫人抓起来,又报到太皇太后那里去了。”

这就够了。江珊珊飞快地逃开了这是非之地,一边往里走一边恨恨地握紧拳头,傅明珠可真是好运气啊,居然接二连三地给她逃了过去。上次和亲乌孙不成,反倒加速促使太皇太后许了她和宇文初的亲事,这次居然又给她躲开了。这事儿既然惊动了太皇太后,那么第二个连环计大概也不能成了……不对,宇文佑怎会不早不晚偏在这个时候出现?难不成是有人看穿了这个计策,故意引他去破计的?

第121章 会不会

宇文佑这个蠢货!之前他尚且知道使人挑唆她说,宇文初将要为了傅明珠悔婚了,现在却甘心做了别人的枪。这么难得的机会,就这样被毁掉了。太皇太后和傅氏已然被惊动,以后再想去找这样的好机会,那是千难万难了。

真是诸事不顺,就连这副床弩图,对宇文初的诱惑力也远远没有她所想象的那么大。江珊珊咬着牙走进大殿,趁着没人注意她,悄无声息地潜回座位上去,若无其事地端起茶来喝。她那些好姐妹都知道她是不忍心福宁公主被罚,去向皇帝求情了,见她回来就忙着问道:“怎么样了?”

“皇上原本也只是给长公主殿下开个玩笑的,我一去恳求,他便答应了。”江珊珊停下来,十分不忍、欲言又止地道:“只可惜……”

“可惜什么?”众人听说皇帝给她面子,也十分高兴,见她又道出一个可惜来,忍不住猜测起来,“难道有人不答应吗?”这个人,大家理所当然的就以为是明珠了,不然谁还会这样和福宁公主过不去呢?

江珊珊万般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苦笑着道:“不说也罢,总之是我多事了。”

众人越发认定了就是明珠不依不饶,就有人冷笑道:“可真是不要脸,得理不饶人,那好歹也是堂堂的公主殿下,她再是怎么了不起,也比不过金枝玉叶尊贵。更别说,将来那也是她的小姑,她这样的不依不饶,冷酷狠毒,就不怕太妃和英王殿下有想法吗?真是在作死!”

江珊珊忙道:“不是她,你们快别说了,真的不是她。我没说是她。”

大家都很同情地宽慰她:“知道了,这事儿和你没关系。她就是那么个仗势欺人的恶毒东西,谁不知道啊。”

江珊珊急得不行:“真的不是她。”

谁也不信:“知道了,知道了,不提这个事啦。”有那伶俐地笑着把话题转了过去:“听说乌孙郡主的婚事已经定下来了。”

“是谁呢?”姑娘们对这个也是很感兴趣的,有人笑道:“大概也是位王爷吧?”

“八王吧?”众人还不知道太皇太后有意于促成江珊珊和宇文隆的亲事,有人捂着嘴吃吃地笑了起来:“算来算去,几位适龄的王爷中,也就只有他尚未婚配了。”

“很有可能哟。”

“可惜了的,安阳王人又俊俏又和气的,母族也是望族,还以为谁会有这个福气呢,却没想到是便宜了那个汉话也不会说的乌孙郡主。也不知道他们将来生的孩子究竟是什么样子的呢?头发会不会像羊毛一样的打卷啊?”

“江二姐姐,你惯常和乌孙郡主交好的,这件事究竟是不是真的呢?”

大家都不约而同地把同样还是孤家寡人的宇文佑给忽略了,只因大家都知道,宇文佑是先帝留下来的几位皇子中最没有前途的一个。太皇太后防他尚且不及,哪里会把异族的郡主给他做王妃。

“我只是奉命教郡主说话写字而已,这样的大事我们是不提的。”江珊珊回答得十分正式得体。嫁给安阳王就很了不起吗,她还不屑于嫁呢。有的人是宁为鸡头不为凤尾,她是宁为凤尾也不为鸡头的,做凤尾还有可能做凤头,做鸡头却永远都只能是鸡头。

众人得不到确切的消息,就都有些遗憾。江珊珊心不在焉地敷衍着,不时瞄一眼凤座上的闵太后,不时又瞄一眼殿门外,巴望着宇文初很快就会想通了,会使人来寻她。

没过多会儿,海嬷嬷走到闵太后身边悄声说了几句话,闵太后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恶狠狠地看了崔氏婆媳一眼,再又扶住头叹息一声:“不知怎地,突然间头就有些疼。”

座间众人都是很有眼色的,立刻起身告退,江珊珊也随着人群告退,走到宫门外,只见宇文初和福宁公主都已经不见了影踪,整个宫中除却当值的宫人之外,闲杂人等一个都瞧不见,露出一种十分凝重森寒的气息。

看来这宫中又要掀起一场血雨腥风了,也不知道会死去多少人呢。江珊珊慨叹了一声,心中不是没有遗憾,却不担心这场风暴会卷到她的头上去——皇帝亲自下的手,就算是太皇太后不高兴,轻易又能把皇帝怎么样?倒霉的无非是宫人而已。

长兴侯府的马车早就等在了宫外,牧笛和跟车的婆子迎上去,江珊珊看一眼不远处角落里停着的临安王府的马车,低声吩咐牧笛:“想办法见临安王一面,就和他说,我想要拜见他。”

牧笛大吃一惊:“若是他不肯怎么办?”

江珊珊冷笑:“你放心,他一定会来的。”

长信宫中,明珠已经换了一套干净的衣裙并且重新梳过了头。敏太妃拿着药酒给她搽手上跌破了的地方,其实伤口并不是很深,但药酒搽上去总是有些刺疼,明珠怕疼,便撮起嘴来小口小口地吹,忽然发现敏太妃在一旁盯着她看,就有些不好意思:“吹一吹就不疼了。”

敏太妃笑了笑:“吓坏了吧?”

“只是觉得有点丢脸而已。”明珠摇头,就算是宇文佑不出现,那碗驼峰羹她也迟早要找借口打翻的。经历过那些事,无论闵太后母子做什么她都不会觉得惊讶。她看一眼敏太妃,突然想到,敏太妃一心想要促成江珊珊和宇文初的亲事,且前世时敏太妃也一直都对江珊珊十分喜爱,会不会敏太妃并不赞同她和宇文初的亲事,只是没有办法不得不答应呢?

敏太妃却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态度也十分和气:“这怪不得你。谁会想到临安王竟然如此大胆呢?不过也亏了他如此大胆,让你躲过了一劫。”

她提起宇文佑的时候,神色平静,并没有露出不喜或是尴尬别扭的意思。纵然知道她最是圆滑深沉的,就算是心里不高兴也不会表露出来,明珠还是小小的松了一口气,有些愧疚地道:“我其实没有想到,会和英王殿下走到这一步。”

第122章 夫妻

“我都知道的。”敏太妃笑了笑,温柔地道:“怎么说呢,做母亲的总是觉得自己的孩子是最好的,谁也比不上。所以我其实是想和你说,阿朗他真的很好,很不错。只要你们过得好,我这个做母亲的就心满意足了。”

话说得十分恳切,也没有嫌弃她的意思。明珠心里有小小的感动,又敏锐地捕捉到“阿朗”这个字,就笑了:“太妃,阿朗是谁?”她和宇文初年龄相差大,又男女有别,见面相处的机会并不多,当然也就不知道他的乳名,没有想到居然会是这样的。

敏太妃见她明知故问的狡猾样儿,也跟着她笑了起来:“你还不知道呢,那是英王的乳名。还是先帝爷亲自起的呢。”

看着敏太妃的笑容,明珠有种敏太妃其实是故意把宇文初的乳名透给她知道的感觉,不然为什么这么久了,敏太妃就从来没有提过呢?都是要维护儿子的尊严,英王长,英王短,就是没说过“阿朗”如何。被人认可是件舒心的事,明珠想起大概还在昭阳宫外跑步的福宁公主,忍不住就有些内疚:“福宁公主她……”

敏太妃还是波澜不惊的:“我都知道了,她不懂事,总要给她个教训。我没教好她,让她不知分寸胡言乱语,多亏陛下及时教训她,不然将来只怕还会惹出更大的麻烦来。”

她如此通情达理,倒让明珠十分不好意思,想了想,十分诚恳地道:“下次我见着她就远远躲开些吧。”

“谁要你躲开我?得了便宜还卖乖。”福宁公主哭哭啼啼地由人抬进来,看一眼身后跟着的宇文初,再委屈地撑起身子往敏太妃怀里扑:“母妃,他们俩联起手来欺负我!”

明珠看她那副狼狈凄惨样儿,不想再和她起纠纷,索性躲了出去。走不得两步,就见宇文初也跟着她走了出来,便道:“你不安慰你妹妹,跟着我来做什么?”

宇文初笑笑:“她此刻最恨的人就属我了,哪里需要我宽慰?你怎么样了?”

明珠回眸看着他:“我在想,有朝一日,你会不会后悔今日的决定。”

天空既高且远,是一片让人心醉的蓝,金黄色的琉璃瓦在日光下闪着灿烂的光芒,枝头肥绿的树叶油绿欲滴。明珠身上的淡粉色绢纱衣裙随着微风轻轻摆动,就像是一朵颤巍巍、娇嫩嫩的花,她站在这朵粉红色的鲜花之中,乌发如云,翠眉长睫,眼睛清澈无垢,肌肤如雪,精致得如同一个美丽的梦。

宇文初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十分认真地道:“你可能不知道,我其实是个喜欢冒险的人。”如果不试一试,他一定会后悔,所以即便是知道她其实并不喜欢他,他也想要放手一搏。

“冒险……”明珠回味了这个词一会儿,笑起来:“那很好,我其实也喜欢冒险。”

“早说过的,你和我其实是一路人。”宇文初轻吐一口气,走上前去和她并肩而立,低声道:“那你呢?有朝一日你会不会后悔今日的决定?”

明珠看向屋脊上的鸱吻,有些涩然地道:“我不会。”她知道宇文初在问什么,他是在问她放弃和宇文佑的婚约,转而背负骂名和他成亲,会不会后悔。

“今天福宁的事,我非常抱歉。以后再也不会出现这种事了。”一只温热干燥的手伸过来,稳稳地抓住她的手,宇文初半垂着眼翻看她手上的伤痕,低声道:“疼么?听说他刚才又来找你麻烦了。”

明珠笑一笑,想把自己的手抽回来:“也不算疼。他啊,其实也不完全算是找麻烦。”宇文初牢牢地抓住她的手,她没法儿抽出自己的手,只好微微皱了皱眉,侧开脸淡淡地道:“他大概是想来和我清账的,以后他就不再欠我了。”

宇文初仿佛没看到她的不悦,慢条斯理地将她的手在掌中翻看许久,再和她十指交叉紧紧相扣,才道:“所以他是心甘情愿被你利用,冒着被责怪的风险助你打翻了那碗羹?”

他的态度太过淡然平静,就好像一切都在掌握中似的,明珠最不喜欢最害怕的就是他的这种深不可测,这和她直率的性子差别太大。她有些不耐烦,索性道:“他还拍了自己一石头,和我说,闹出这么一桩事,我便可以不必回去那边了,也可以避开有些事。又说,我今天欠他一个大人情。所以从前我帮过他的那些,自今日就全都一笔勾销了。我不欠他,他不欠我。下次再见面,我和他便是死敌。”

“这样啊。”宇文初眉峰一挑,唇角绽放出一个灿烂无比的笑容,显然很是满意她的回答。

明珠突然有种感觉,面前的这个男人大概什么都知道,这样问她不过是为了试探她的心意而已。她有些不舒服,随即却又了然,便似笑非笑地道:“殿下还满意么?”

宇文初抬眼看向她,目光温柔似水,他拉起她的手放在唇边轻轻一吻,低声道:“很满意。你和他是死敌,和我却即将是夫妻。夫妻,你明白什么才是夫妻吗?共进退,同生死的才是夫妻。”

就像你从前和江珊珊那样的吗?明珠的心里突如其来地冒上这么一句话来,很快她就又把它压了下去,那是从前的事,也是还没发生的事,很多事情发生了改变,就像她和宇文佑不再是夫妻,他也和江珊珊不再是夫妻一样。也许,他或可真的与她同进退,共生死。她娇俏地笑了起来,一任他的亲吻落在她的手背上:“但是殿下要知道,我的脾气向来不怎么好,又是睚眦必报,心眼贼小的性子,我很怕一不小心就冒犯了您,让您不高兴呢。”

宇文初勾唇一笑:“没有关系,我对自己的人向来都很包容。”

自己的人。明珠反复咀嚼着这句话,总觉得有些怪怪的,十分不真实的感觉。

宇文初却已经松开了她的手,彬彬有礼地和她道别:“我还有些事要做,这就要走了。你是要留下来和太皇太后作伴呢,还是要和我一起走?”

明珠觉得他虚伪极了,她是当事人,哪里走得掉呢?她非常想挖苦他两句,但看到他那双似是十分希望她能跟着他一起走的眼睛,莫名就改变了主意:“我虽然很想和殿下一起走,但恐怕暂时是离不开的。”

宇文初开心地笑了起来,赞道:“你能这样和气的说话,很不错。以后要记得,不只是对着我要如此,对着别人更要如此。”他顿了顿,压低了声音,“想要讨人喜欢,想要无敌,就要先学会说话演戏。”

明珠瞥他一眼:“和江二姑娘比起来,我的确很不会做人。”

“你这是在吃醋?可是我就只喜欢你这样的,怎么办呢?”宇文初极快地凑到她耳边轻轻吹了一口气,满意地看到明珠的耳根迅速红了起来。

明珠瞪他:“说得就和真的似的。”他之前只说因为酒后冒犯了她,害怕太皇太后找他麻烦,所以要对她负责,绝不肯承认他喜欢她,即便是她厚着脸皮提了出来,也只得他一句,你若认为我喜欢你,那就算是喜欢你吧。现在却这样轻而易举地就说了出来,反倒让人觉得不真实——骗人的话往往都是顺口就说出来的,因为没有真心,所以说得格外轻松。

宇文初笑看着她:“你希望是真的么?”

“当然希望了。”明珠当然希望是真的,他若是真心喜欢她,对她、对整个傅氏都会不同,她大概是贪心了点,不喜欢他,却希望他能喜欢她。

“那就是真的吧。”宇文初笑了笑,叮嘱道:“记得提醒你父兄,那个床弩的事情看紧一点,小心有内鬼。”

明珠顿时大吃一惊:“怎么说?”难道制作出那张图的人终究出现了吗?还给宇文初遇到了?心虚一回,又暗自庆幸,好在她从未说过是自己想出来的,只说是从古籍残本上看到的。

“告诉你父兄即可,他们自然知道该怎么办。”宇文初并不和她多说,一挥袖子径自走了。

明珠看着他潇洒利落的样儿,反倒有些怅然若失,她本以为,他大概也会问她是否喜欢他,那她也可以投桃报李,也半真半假地示示好,奈何他不给她这个机会,倒叫她心里憋着一口气不上不下的,十分难受。就好像,他压根儿就不在意她是否喜欢他,真的只是为了那些利益而已。

屋子里传来福宁公主的哭诉声:“六哥太过分了,不但不为我求情,皇上都说饶了我,他还说我被惩罚得不够,逼着我继续跑,我实在跑不动,他就让人拖着我跑,呜呜呜……好痛,我没脸见人了。都是为了傅明珠,他见了媳妇就忘了我和您……”

还知道教训这个刁蛮公主,也没有给福宁找理由,直接就道歉和保证以后不会了,做得不错。明珠心满意足地转身向着太皇太后所居的正殿走去,也好吧,他不在乎,她更轻松。

第123章 收养

即便是经历过几次血淋淋的后宫大清扫,却没有哪一次如同这一次一样,能让明珠觉得死亡和血腥离她如此之近。只因这一次大清扫,虽然不是她挑衅在先,却是因她而起,和宇文隆私通的宛如、颐和宫中为难皇子、公主和后妃的宫人、闵太后安插在各宫各处的耳目,但凡是能动的,都在这次事件中被清除得差不多了。

长信宫中安宁肃穆,外面的血雨腥风并不能侵入此间半点,慈眉善目的太皇太后笑眯眯地逗弄着架上的鹦鹉,偶尔指点考校一旁奉命研习妇德的明珠几句。明珠本以为自己会因此而不安,却没想到非常平静,这原本就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斗争,闵太后母子的力量越来越大,若不借着机会清理一番,下次她大概就不会这样好运了。

太皇太后对她的表现颇有些意外:“你实在是让我越来越惊奇了。我本来以为你会被吓坏,却没想到你竟如此安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