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初给她逗乐了。手里没钱就办不成事,这个道理他自来明白,哪怕就是托人往外头传递个消息往里夹带个什么东西的,那也要钱打点才行,没有钱,这些来历背景复杂的女人们就会被缚住手脚。可他是个男人,这些女人还是他名义上的姬妾,总是要好好养着才有脸面的,且她们也翻不出什么浪花来,他又要韬光隐晦,因此总是睁只眼闭只眼就算了。

现在却不同,他娶了明珠,又隐隐和那位皇叔对上了,似乎再不用韬光隐晦了,那么这些女人,还是尽早把她们的羽翼给剪除了的好。明珠这个办法看着孩子气,其实效果却是不错的,不过只是一场宴席而已,不能真的把人给捞穷了。

宇文初决定再给明珠支支招:“哪里一顿饭就能把她们给吃穷了?你也太小看我了,我是会亏待人的么?谁没几个积蓄?别的不说,一个簪子就要值好些钱,哪怕就是件旧衣服呢,拿出去当当也能值几个钱。”

明珠转了转眼珠子,英王殿下这是什么意思?是觉得她还不够狠,所以建议她再另外想办法把这些美人儿给搜刮得一穷二白的吗?殿下可真狠啊,是谁说他对他府里的妻妾温和宽厚的?!分明就是个黑心贼啊!

明珠突然间觉得真是神清气爽,追着要问宇文初:“殿下这是什么意思啊?我笨,不懂得,指点指点我吧。”

宇文初板着脸把她的手掰开:“走开,别缠着我,这种算计女人小钱的事本王哪里懂得?更不会做!我有正事要忙呢,快写你的帖子去!既然想要宴客,那就要办好了,不要丢了自己的体面。里子面子都要抓好,不然,你就等着我来收租子吧。”

明珠看着他装模作样地走远了,哈哈大笑着歪倒在榻上。打了两个滚坐起来,笑眯眯地想,真是没想到,向来一本正经的英王殿下也会这么好玩。

郑嬷嬷进来,笑道:“王妃什么事这样的高兴?”

明珠笑道:“嬷嬷快来,我有事要和您商量……”如此这般的说了,郑嬷嬷笑道:“这有何难?交给李全新去做就行了,这老货这些年闲着没事儿,就专门去研究这北苑的美人们去了,谁富有谁真穷,他门儿清,让他来操办这事儿,一准儿出不了错。也不用刮得太干净的,还要给人留点余地嘛,不然逼急了也不好,如此才显得王妃仁慈。”

“是这个理。”明珠便叫人进来伺候笔墨,准备提笔给代王妃等人写请柬。

郑嬷嬷笑眯眯地道:“还有个好事儿要说给王妃听,不知为什么,这几日油、烧碱、香料、石英砂、硼砂、石灰等物已经悄然涨价,舶来邬的生意倒是越来越好了,好多外地货商都在打听舶来邬在哪里!外头都在传说,长兴侯府这回可是赚大钱了,江二姑娘实在是个女中豪杰,巾帼英雄,红粉丛中的陶朱公!”

明珠抿唇一笑,这还是刚开始呢。江珊珊的野心果然是极大的,果然不甘失败,果然志向远大!她要名声,自己就给她名声,她要财源滚滚,自己也给她,等到有朝一日,她想退出也没有机会了。

宇文初到了听雪楼,刚处理好手里的事,宫里就来了人。来的是敏太妃宫里的一个小太监,小太监轻声道:“殿下,那日跟着公主殿下出宫的宫人沉月熬不过,终于招了,说是公主殿下那日出宫,买了一本极贵的书,原本是想送给殿下的,却被一个姓廖的人追到街上要去了。长兴侯府的江二姑娘说那人是骗子,要报官,要使人去追拿回来,公主殿下不许,这才闹了矛盾。好像是说,那个人是住在槐花胡同的,再多的,她也说不出来了。”

书,姓廖的?宇文初皱起眉头来,哪有这么巧的事情,福宁难得出宫一次,恰好就买了一本书,还被人追到了大街上要书?怎么看都像是有人故意挖坑给福宁跳。

送走了来人,宇文初叫来敬松:“你去把那天公主殿下去过哪些地方,遇到些什么事,全都弄清楚。特别是那个住在槐花胡同的姓廖的读书人,一定要弄清楚是谁。”

敬松领命而去,临到傍晚便来复命:“是今年的新科状元郎廖光廖翰林。公主殿下赠给他的那本书,是叫寥园夜话的,听说是他先祖留下来的手稿,十分珍贵。之前不小心遗失了,好不容易找到,却没有钱买回来,因此一有空就去缠书斋掌柜。那天刚好遇到公主殿下买走此书,他便追了上去,说是要给公主殿下书钱,又问公主殿下家住哪里,公主殿下不肯告诉他,他便告诉公主殿下他住何处。”

“廖光啊。”宇文初勾起唇角冷冷一笑,“还真是巧呢。”

敬松道:“殿下的意思是?”

宇文初平静地道:“静观其变吧。”廖光这个人不错,他看上很久了,就是一直油盐不进的,不好下手,也许这是个机会也不一定。

第264章 重赏

正是拒霜花盛放的季节,从轩窗里看出去,水波映着花影,分外妖娆,桌上的美酒佳肴琳琅满目,在华美精致的餐具的映衬下尽显英王府的豪奢富足。

“两位女史真是辛苦了,这宴会准备得真是齐全。”明珠满意地把周女史和平女史隆重介绍给代王妃等人认识:“这是我们府上的两位女史,这次真是沾她们的光,非常能干,帮了我和殿下不少的忙……”

接着又把另外排队等候的美人们指给代王妃等人看:“瞧瞧,我们府里的美人儿多吧?燕瘦环肥的,个个都是一等一的好。”

代王妃和华阳王妃对视一眼,都有些哭笑不得,真是从没见过这样的,介绍府里的姬妾还介绍得如此兴高采烈,若不是因为知道她善妒霸道,简直都要以为她是真心喜爱着这些美人们了。

看来啊,这人真是不可貌相,谣言流言更是听不得,什么傅明珠蠢和傻都是假的,看她这样对待英王府的姬妾们,那真是再贤惠不过了。能做到这样的正室又有几个?反正代王妃和华阳王妃自问是做不到的,最多不过是淡淡地放在一旁不理睬而已,要叫她们隆重把自己府里的姬妾介绍给宾客,那是坚决不可能的。

福王侧妃却是由衷称赞明珠:“王妃真的是再宽厚大度不过了,我们故去的王妃,当年最是宽厚不过的一个人儿,但也没有随便给姬妾露脸的道理。”又义正词严地和笑容已经僵硬的周女史和平女史等人道:“你们要记得你们王妃的宽厚仁慈,要感恩,尽心伺候才是本分。”

说到这个,代王妃和华阳王妃也有说法:“正是这个道理,可别因为你们王妃年纪轻,性子随和就乱了本分。”

明珠又指着周女史道:“别个我也不说了,周女史我是不担心的,这主意就是她出的,对我和王爷真是再忠心不过了。”

“婢妾不敢居功,都是殿下和王妃仁慈,才给了婢妾们这样大的体面。”周女史垂着眼给众人行了个礼,心里真是说不出来的滋味儿,不用看,她也知道此刻北苑的那些美人们,平时张口闭口都在叫她“周姐姐”的美人们,此刻是何等的恨她。

为了办这席面,大家都被搜刮得差不多了,体面却被明珠全都归到她一个人身上去了,当初又是她提议的,不恨她倒是要恨谁呢?这一招叫做枪打出头鸟,傅明珠,并不似平时表现出来的那么简单啊。周女史暗叹口气,觉得自己过了这件事之后,真的是要沉寂下去,继续等待了。

平女史见周女史出风头,实在是不甘心,讨好地介绍给明珠等人听:“婢妾斗胆说几句,咱们府里的拒霜花是一绝,但凡是天底下有的品种都齐全了。几位王妃瞧,那边是红、白、黄色芙蓉,这里是五色鸳鸯芙蓉,那里还有几株三醉芙蓉,都是养得极好的。不是夸口,其他地方看不到这样好的花。”

她的声音娇滴滴的,又温柔又婉转,浅笑嫣然,与其说是在讨好明珠等人,不如说是把自己最美丽的一面都展现出来了。就连代王妃都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然后道:“六弟妹身边真的尽是美人。”

“是啊,我们殿下是个有艳福的。”明珠笑得灿烂,心里却是有些发酸的。不是她小心眼,见不得别人比自己美丽,不过是因为平女史身份不一样,她就算是想到宇文初多看平女史一眼她也不能忍受。想到这里,明珠就忍不住悄悄瞟了眼不远处的宇文初。

这次本来说过只是请女眷,不请其他人的,但不知代王妃是怎么想的,居然把她的长子——降等承爵江阴郡王给带了来。江阴郡王虽然承了爵,但也不过是十来岁的小孩子而已,只是身份特殊,也该得到隆重接待。因此宇文初便另外设了一桌陪他坐在一旁,叔侄二人说说笑笑,看上去倒也融洽。

明珠看过去时,宇文初正和江阴郡王低声说笑,偶尔亲手给江阴郡王布一箸菜,并不曾多看平女史一眼。约莫是察觉到明珠的目光,他便也抬头看向明珠温柔一笑,二人目光相碰,明珠又欢喜又有点不好意思,赶紧低垂下头去,假装并没有发生刚才的事情。

周女史看在眼里,难过得想流泪,忍住了,上前默默地给众人斟茶,趁着平女史说得累了,才道:“因为想到诸位贵人看惯了教坊的乐舞,故而今日请过来表演的是从外头请来的仙音班和紫气东来阁,还有一个最近极有名的邵大家。他们花样多,乐舞也新奇,幻术也很不错,邵大家要说的书也是新写的段子,还未在外头表演过呢。要说有什么不足的,就是这些人常日在外头混,没什么规矩,贵人们若是看着不喜欢了,直接把人遣走就好了。”

倒是把明珠那天的吩咐执行得非常彻底,但凡是明珠点到的,她都听话地办到了。明珠虽是早就通过耳报神知道了这些细节的,到此也要很认真地夸赞周女史几句,还要赏她和平女史:“你们办得很好,各赏一对内造的白玉簪。”

福王侧妃忍不住赞道:“王妃真是好大方。”

“不算什么。她们花了这么多心思,值得这赏赐,稍后啊,每个人都有赏,总不能白白让她们破费。”明珠笑得得意,自从宇文初提醒过她之后,她就想明白了,堂堂王妃拿了姬妾的钱、占姬妾的便宜当然不是什么有脸的事,因此要找补,那就重赏,赏什么呢?

不赏真金白银,只赏内造的首饰。但凡内造的首饰,那都是有记号并登记在册的,是轻易不能碰的死物,就算是想换钱想贿赂人都不能,唯一的功能就是装点门面。

周女史这么能忍,这么周到,她当然也要成全周女史才是。华华丽丽地供着,无权无钱地被人孤立着,倒要怎么生出这个庶长子来呢?

她相信聪明如周女史,一定能懂得。

果然周女史站在那里,虽然还是低眉顺眼的,脸上的笑容却是有些挂不住了,看上去怎么都显得勉强。

第265章 不速之客

其实这些事,做起来也不那么难嘛,只要多想想,多上点心,也不是那么考校人。现在防得好,总比将来出人命的好,明珠觉得自己真是深谋远虑再加善良宽容,遂朗声请宇文初开宴:“殿下,时辰差不多了,我们开始吧?”

“明珠年轻,不知分寸轻重,以后要烦劳诸位嫂子和弟妹多多照顾她,本王不胜感激。”宇文初站起身来,恭敬地逐一给代王妃等人敬酒,明珠乖巧地跟在他身后,执着酒壶给众人斟酒,夫唱妇随,看上去真像那么回事似的。

代王妃是最年长的,理所当然地要表态:“六弟放心,我们一定会好好待她的。”

福王侧妃和华阳王妃也纷纷表了态,酒过三巡,歌舞上演,气氛渐渐热闹起来,忽然魏天德跑进来凑到宇文初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明珠看向一旁伺候的素兰,素兰上前两步,低声道:“外头来通传,说是福宁公主和康宁公主结伴来了。”

明珠心里顿时就不高兴了,康宁公主倒也罢了,为人精乖,不是个不会看眼色的,就是福宁,那真的是颗老鼠屎啊。依着她的性子,是怎么都不想要福宁进这个门的,但宇文初没有表态,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还是主人,这话她怎么都不能说。

宇文初听完魏天德的话,回眸看向明珠,微笑着道:“是福宁和康宁,听说我们结伴在府里玩,所以闹着要出来凑热闹,两位太后都许了,还让给她们摘几朵三醉芙蓉回去呢。”

“呵呵……”明珠干笑几声,假装要起身出去迎接:“那我去迎接两位公主殿下。”

宇文初却道:“不用,她们是小的,是妹妹,坐上的都是她们的嫂子,该她们自己进来行礼问安才对。你就陪着四嫂她们吧。”说完便回过头去,若无其事地继续看歌舞。

既然他给她找了这么冠冕堂皇的理由,明珠理所当然地坐稳了,笑眯眯地和代王妃等人道:“倒是我想得不周到了,差点就怠慢了几位嫂嫂和弟妹。”

代王妃不管这些闲事,福王侧妃管不着,华阳王妃却是无比羡慕明珠,都是过来人,她哪里能不懂得这里头的事?明珠和福宁不和,不想去迎接福宁,宇文初就压着福宁抬着明珠,再没有比这样更体贴的夫君了。

刚让人设好了座位,福宁和康宁便携手进来了,康宁笑眯眯地给众人行礼问安,福宁随便蹲了个福,不满地看着明珠道:“六嫂弄这么多好玩的,也不知道给我下个帖子,让我也出来透透气。还要瞒着我,若不是我听人说起来,我都不晓得你们这样快活。”

哎呦,好歹还记得叫她一声“六嫂”了,明珠懒得和福宁争辩,笑得极假地随口附和道:“是啊,是我想得不周到。”

福宁得了她这句话,立刻尾巴翘上天去,走过去坐下来,傲慢地道:“这次就算了,下次记得给我下帖子。”

明珠只当没有听见罢了,宇文初皱起眉头来,淡淡地道:“你刚才和你六嫂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福宁被他连接着收拾过好几次,很有些怵他,见他不高兴,赶紧站起身来讨好地道:“没说什么,是请六嫂多带着我玩玩呢。”

宇文初严厉地道:“你这样说还差不多,再像之前那样怠慢你六嫂,以后就都不要再来我这里了。你是公主,代表是皇室的体面,都记住了?”当着这么多的人,竟然是半点面子都不给福宁留。

福宁脸色大变,“霍”地一下站起身来,就连明珠都以为她立刻就要忍不住大发脾气离开了,谁知福宁却只是噘着嘴站在那里,红着眼圈不说话。

代王妃连忙打圆场道:“哎呀,难得聚在一起,有话好好说,快不要伤了和气。福宁是年龄小,娇憨不懂事,六弟也是直言直语,为了妹妹好,快叫紫气东来阁的表演幻术,我是早就想看了的。”

康宁看热闹看够了,这才将福宁拉了坐下,轻声哄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六哥的脾气,偏来总要往他枪尖上撞,不是自讨苦吃是什么?都是自家人,也没什么丢脸的。快快快,咱们是来找乐子的,你不是说那什么幻术歌舞的好看么?赶紧看啊。在宫里可看不到。”

福宁这才愤愤不平地接了周女史斟的酒,一仰脖子喝干净了,斜瞅明珠一眼,冷哼了一声。若不是自己想要趁机去看一个人,哪里用得着来受这个气?瞪了明珠一会儿,始终不见明珠理睬自己,眼珠子一转,就朝周女史招手:“周女史,你过来,母妃昨日还和夏颜姑姑提起了你,说有些日子没见着你了,让下次六嫂进宫的时候把你一起带进去呢。”

“婢妾身份低微,不敢有劳娘娘牵挂。”周女史听见福宁这话忍不住就有些烦恨,脸色极难看地给福宁行了个礼。这是生怕她的麻烦不够多呢,新王妃看着是个粗枝大叶疏漏不堪的,结果明晃晃的刀子挥舞起来毫不手软,做事也是极促狭的,十分不好惹,她已然打定注意要韬光隐晦避其锋芒,福宁却要把她再次推出来碍人的眼,当然要招她恨。

福宁却似是根本看不懂周女史的烦恨,只管要给明珠添堵:“六嫂,你都听见了吧?母妃让你下次进宫把周女史一起带进去。”

“行啊。”进个宫就高贵得起来了?福宁提起夏颜姑姑来,倒是提醒明珠了,周女史的闺名不就是叫复颜吗?听起来和夏颜姑姑倒像是有些瓜葛。这二人年纪差不多,一个在敏太妃跟前伺候,一个被挑出来赏赐给宇文初做教引女官,这中间隐隐似是有所牵连的。

福宁一拳打在了棉花里,只觉得空落落的没意思,只好悻悻地小声道:“装什么贤惠,又不是不知道你是什么人。”

因为有了这个插曲,大家都没有了之前的轻松自如。福王侧妃想要转圜一下,便道:“我听说仙音班的乐舞是一绝,里头有个叫做秋纹的,作反弹琵琶天魔舞尤其出色,号称艳绝天下,不知今日人来了没有。”

第266章 羞辱

周女史忙俯身道:“来了的。”又看向明珠,请明珠示下。

明珠道:“既然小二嫂想看,那就让人来表演吧。”

周女史恭敬地给明珠行了个礼,再转身吩咐一旁专门负责传话的婆子。婆子小跑着下去传话,没多会儿,台上表演的幻术结束,琵琶声铮淙乍起,穿云裂金之声破空而来,紧接着,一个穿着火红舞裙的女子高举了琵琶快速旋转而来,到了舞台正中也不停留,且弹且舞,红色的薄纱披帛迎风招展激荡,果然如同九天仙女下凡一样的。

“好!”明珠来了精神,她是同道中人,见着了这样的舞姿由不得她不喜欢。要有这样一身技艺,除了天资过人之外,还要勤学苦练,这叫什么秋纹的,还真是个了不起的。

众人见了,也纷纷夸好,就连挑剔讨嫌如福宁公主,也惊讶地睁大眼睛只管盯着那台上的艺伎看。明珠偶然回头,见周女史还谨慎地站在一旁不曾入座,便随口道:“不必拘泥,回去坐吧。”

周女史给明珠行了一礼,低着头走到座前坐下,行动之间婉然端丽,让人挑不出半点不是。平女史看着她的一举一动,笑眯眯地拎起酒壶给她斟酒,轻声道:“姐姐今日大出风头,可叫妹妹我嫉妒坏了,因此忍不住在王妃面前多了几句嘴,也想露一露这张脸。姐姐不会觉得我这性子招人恨吧?”

周女史半垂着眼,唇边露出淡淡的笑容:“我们一起从宫中出来,迄今已相伴七年有余,你是什么性子,我知道。”

平女史在她身边挨着她坐下来,将手托着腮,看着正聚精会神观看乐舞的明珠,轻声道:“王妃真是青春美丽,出身又显贵,娇俏讨人欢喜,殿下得偿所愿,不知何等快活呢。我看殿下对王妃啊,真是没得说,就连公主殿下也讨不到好。更不要说是其他痴心妄想的人了,谁敢让王妃不高兴,铁定是没有好下场的。”

见周女史不回答自己的话,平女史就又回过头去压低了声音低不可闻地道:“说起来,我没见过那位江二姑娘,不知比起王妃来如何?我记得姐姐去年中秋应太妃娘娘宣召入宫,曾在娘娘宫里见过江二姑娘的,是不是?你们可曾详谈?她为人如何啊?”

周女史慢慢啜了一口酒,淡淡地道:“我去的时候人已经走了,并不曾见着过。”

平女史不无遗憾地叹了口气:“真是不巧了。我还以为江二姑娘和姐姐这样的性子一定非常投缘呢。”

“过去的事情不要再提了,当心祸从口出。”周女史皱起眉头握紧手里的酒杯,站起身道:“歌舞就要结束,我们一起给殿下和王妃敬杯酒吧。”

尚不及开口祝词,那叫秋纹的乐伎一曲终了,送胯反抱琵琶亮相,露出一张千娇百媚的脸来,顾盼生姿地看着台下的众人。

“我的天。”平女史低呼一声,仓惶地捂住了嘴。

周女史心思全都在明珠身上,并未注意到发生什么事了,听见她这一声低呼才抬眼去看,一看之下,手里举着的酒杯便晃了晃,酒水洒出来打湿了她的袖口,她却浑然不觉,脸色惨白地一屁股坐了下去,喃喃道:“怎会这样?”

不单是她二人,座中所有人都寂静无声,或是吃惊,或是尴尬,或是愤怒,或是幸灾乐祸,或是若有所思地盯着台上的乐伎。

那乐伎顶着一张明媚入骨的面孔,乍看上去,竟然和明珠有六七分相似。

这也太巧了些。要说是偶然,也没有这样偶然的,只因这乐伎穿的这身大红色的纱衣,发上插戴的大朵堆纱牡丹花,都像极了明珠平日的装扮。

这是赤裸裸的打脸,也是明晃晃的挑衅。

试想,精通舞乐的英王妃,在家宴上看到一个和自己面貌相似且又精通乐舞的女伎,会是什么感受?不亚于被人当众活生生抽了一记响亮的耳光——这是在含沙射影地骂她只是下九流的女伎。

福宁最先喊出来:“这个乐伎,怎么和我六嫂这么像!也是精通乐舞,连衣服装扮都像!”

康宁迅速捂住她的口,不顾她挣扎,低声斥道:“闭嘴!”

明珠端坐在席上,已经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怒了。她环顾四周,看到席间陷入一种可怕的安静之中,代王妃等人神情尴尬,连目光都不敢和她对上;平女史的樱桃小口惊愕地微微张着,扇柄上的璎珞垂到了酒杯里犹不自知;周女史的脸呈现出一种可怕的青白色,手里拿着的酒杯控制不住地抖个不停,袖子早已湿透了一大片;座下一群美人,全都呆若木鸡的垂眸看着自己面前的菜肴;素兰和郑嬷嬷等人的脸色已经由白转红,再由红转青了。

大家都很害怕或是很愤怒。

明珠回头看向一旁的宇文初,宇文初靠在椅背上,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个女子,察觉到她的目光,便回过头去安抚地看向她,再淡淡地道:“李全新。”

李全新“跐溜”一下从后头蹿出来,上下牙齿都在打架:“殿下,王妃,老奴……”虽则是周女史等人牵头备宴,但并不是什么人都能随便进英王府表演的。这仙音班要进府里来表演,首先就要通过他这一关,如今出了这么大的纰漏,他就算是想替自己辩解都觉得虚弱无力。这时候他已经顾不得究竟是谁要害他了,干脆利落地跪下去,对着宇文初和明珠磕头:“老奴死罪,请殿下和王妃惩处。”

宇文初沉默地看着李全新,迟迟不发一言,于是李全新越发惊恐害怕,将头深深地埋在了地上。明珠看到宇文初的眉毛还是那样微微的皱着,仿佛有一点忧郁似的,他表情也很平静冷淡,但他眼睛周围的肌肉在乱跳,鼻孔也比平时张得更大。

他是在愤怒么?原来宇文初真的愤怒起来是这样的。而她从前对着他时看到那些的愤怒,比起这副可怕的表情来根本就不算什么。先是在她用的洗澡水里下毒,再是当着代王妃等人这样羞辱她,他是在愤怒有人居然敢这样接二连三地挑衅他?

第267章 应对

明珠看到宇文初一直微微皱着的眉毛突然展平,唇角冷冷地勾了起来。在尚未掂量好应该由着他发作还是劝住他冷静地处理这件事之前,她已经下意识地笑了起来,欢快地说道:“殿下,这秋纹的乐舞的确可算一绝,让李全新把她宣过来如何?”

宇文初皱起眉头看向她:“本王觉着一般得很。”你确定想要见她?就不怕恶心着自己么?

“我觉得她很投眼缘。”明珠尽量用愉快的声调说出这句话来,过了最初的错愕后,凭着直觉,她越发觉得自己是对的,就连冷静自持如宇文初都已经勃然大怒,她就更不应该顺着自己的性子发作了。

自此刻起,那些不想要她快活的人越是想要她生气,她偏就不生气,他们越是想要她哭想要她委屈,她就是要笑要开心。不就是一张略有几分相似的脸孔么?秋纹是秋纹,她是她,所谓沐猴而冠,猴子也还是猴子,并不能就变成人了。鱼目不能混珠,算起来不过是个无伤大雅的小玩笑罢了,若是在乎就输了。

明珠这样的态度令得座中所有人都出乎意料之外。但不可否认的,经她这样一说,代王妃等人全都跟着松了一大口气,甚至于代王妃和华阳王妃看向她的目光里更多了几分赞赏之意。她暴跳如雷、甚至于杀人都是在意料之中的,偏她这样不温不火的,比起她平时的表现来就令人意外了。

宇文初沉默了一会儿,终究是听从了明珠的意思,淡淡地吩咐李全新道:“既然王妃有命,你便听从。”

“是。”李全新瞬间在生死之间走了个来回,身上的汗水早把衣服打湿得犹如从水里捞起来似的。得了宇文初这一声吩咐,立刻飞速站起身来,先感激地看了明珠一眼,靠一身多年练出来的功夫撑着,不喘不抖地大声道:“王妃召仙音班秋纹觐见。”

舞台上的女子并不知道转瞬之间宴席上已经发生了这么多的事,她沾沾自喜地被班主和王府里的女管事引着,含羞带笑地走到跟前来,并不敢抬头去看高坐座首的贵人们,折柳一样地跪拜下去,声音清脆嘹亮:“贱民秋纹,拜见贵人。”

宇文初没有吭声,瞟了一眼明珠,示意随你想要怎么样吧,哪怕就是想要这个女子的命,那也由得你。

明珠看一眼郑嬷嬷,郑嬷嬷便威严地道:“王妃命你近前来。”

秋纹低垂着头碎步走到明珠跟前,再次拜下:“贱民给王妃请安。”

郑嬷嬷走上前去,将手捏住秋纹的下颌,强迫她抬起头来对着众人。

明珠托着腮,十分认真地打量了秋纹一会儿,回头看着宇文初道:“她的眉毛原本不是生成这个样子的,而是剃了之后再用螺黛一笔一笔地细描出来的。还有她的眼睛也比现在小,也是勾描出来的。粉搽得太多,胭脂用得不少,年龄不小。唯一能够称道的,是比较丰满。”

就好像是在孩子气地和人比美似的,但宇文初明白她不是在和秋纹比,而是在告诉他,并不是秋纹真的长得有多像她,而是有人特意把秋纹打扮成这个样子来恶心他和她的。因此她不会生气,也希望他不要生气。但说实话,这个女子的确是有一两分像明珠的,特别是她在舞台上的那种飞扬自如和明媚可爱,不过假的就是假的,刻意的装扮更令人厌恶痛恨。

此刻秋纹已经意识到不对劲,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下颌被郑嬷嬷捏着,艰难地仰着头,汗水混合着脂粉从额头上流下来,在脸上冲刷出一条条浅浅的沟壑,眼睛里满是恐慌和害怕,几乎就要撑不住倒伏在地。

鱼目就是鱼目,即便是给她披上精美的外衣,她也永远不能散发出珍珠的光彩。宇文初看着明珠撑着下颌,有些苦恼又故意装作不在乎的样子,突然就不生气了,他的小妻子都能有如此肚量,他又何必和自己过不去,如了那个人的愿?要出这口气不难,这么个卑贱的女子如同蝼蚁一样的,轻轻就捏死了。

可是杀了人之后呢?明珠的名声就真的要坏了——只是因为这个乐伎长得像她,而且精通乐舞,所以她便要残忍地杀了人家,虽然他们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可是外头的老百姓和那些酸儒文人不会知道。他们只会记住,仙音班那个有名的乐伎秋纹,被残暴专横的傅相之女、英王正妃傅明珠给害死了。

还有一种情况是,如果明珠心软大度地放过了秋纹,大概过不了多久,就会传出长得酷似英王妃的乐伎秋纹被谁谁收用了,或者是被谁谁怎么怎么了。

从此之后,明珠的名字就会被一直和这个身份低贱的秋纹捆绑在一起,被无数的人嚼了又嚼,各种意淫各种侮辱。宇文初不能容忍这两种情况中的任何一种发生,他的王妃、妻子、孩儿的母亲,不该这样被薄待被欺辱。

秋纹不管是帮凶还是被利用的无辜者,都必须死。只是不该在这个时候死,法子多多的,慢慢的,谁也别想从他手里多占明珠一分便宜,谁也别想当着他的面欺负他心爱的女人。

宇文初看了李全新一眼,李全新立即领会了他的意思,笑眯眯地问秋纹:“你的天魔舞跳得很不错,琵琶也弹得很好,是师从何人啊?”

秋纹连话都说不清楚了:“贱民从四岁便开始习舞,五岁学奏琵琶,十岁登台表演,十六岁入京,贱民的师父并没有特定的人,全凭着对舞蹈和琵琶的喜爱,到处偷师学艺罢了……”

明珠默默听完,道:“走到今日也挺不容易的,赏。”

李全新笑眯眯地对秋纹道:“还请姑娘随我来吧。”赏是要赏的,话也是要问清楚的。譬如说,究竟是谁让她如此装扮的,譬如说,她的身份来历背景都是要细细追究清楚的问题。再接下来,就等殿下一句话,挑个合适的机会送她归天就万事大吉了,至于王妃那里,殿下摆明了是不会告诉王妃的,他也跟着闭紧嘴巴就好了。

第268章 有人落水

秋纹被带下去,台上换了精彩的杂技,但是已经没有人有心思看了。每个人都心不在焉地盯着戏台上或是面前的某一碗菜肴,就连呼吸都不敢太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