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默默地等了一会儿,始终不见他有任何表示,便由紧张期待渐渐地变成了心凉无奈。她有些苦涩的笑了笑,缓缓起身准备离开。

刚走了半步,就被宇文初拉住了袖子,她听见他低声说道:“你要去哪里?”

明珠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欢快且十分不在乎:“坐得有点久了,觉得有点闷,想出去走走。”

“不要走。”宇文初往里让了让,请她在他身边坐下来:“把你的故事说完。从前我和皇兄偷溜出宫去听人说书,最恨的就是说书先生末尾那一句,欲听后事如何,请待下回分解。你不会也要给我弄个七八十回,说上三年五载才说完吧?”

明珠听得出他是在故意打趣,但在她听来就很不是那么一回事。她更相信他的最初反应,所以她赌气地把宇文初的手给掰开了:“我不想说了,没心情。”

宇文初没有强迫她,而是递了她的斗篷给她:“不管想去哪里走,都先披上斗篷吧,天冷,别受冻了。”

他不留她,反而给她递斗篷?是要赶她走吗?明珠出离愤怒,又分外委屈,垂着眼一言不发抢过斗篷抱在怀里,都来不及披上就快步往外走。

宇文初立刻意识到,他如果不赶紧追上去并拦住她,大概是真的要出大问题了,虽然他递斗篷的意思并不是想要她走,而是按照他自己的习惯,觉得有什么事不能静心处理的时候不妨先放一放,静一静,但是明珠明显不是这么看待的,她大概会以为他是不想看到她。

他立刻跳起来大步追上去,抢在明珠即将踏出门槛之前把她拖了回去,低声道:“我突然改变主意了,我要听你说完才许你走。”

明珠用力挣扎:“可是我不想说了!”四哥大概是对的,她开始后悔了,冲动是魔鬼啊,她就不该心软,不该被宇文初温柔地哄了哄就全盘托出,她后悔了。

宇文初坚定地把门关上,将身子靠在门上堵住了路:“那我就在这里等着你想说的时候再说。”

明珠论身高力量都不是他的对手,只能走回去在茶桌前坐下来,沉默着、防备着,挺直肩膀腰背,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的残雪。

宇文初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来,轻轻撞了她一下:“往里挪一挪,让我坐坐。”

明珠不理他,他就把她抱起来往里放,明珠生气地去挠他的手,他也受了,低声笑道:“好厉害的小野猫。”

明珠一阵心酸,眼泪“啪嗒”掉了下来,之前她是他的大宝贝,现在就变成小野猫了。

第665章 都疯了

宇文初想不明白,明珠为什么又哭了,他左思右想,觉得自己刚才的举止并没有半点不妥当。她要走,他立刻把她拦住并拖了回来,她不想理他,他就厚着脸皮往她身边靠,努力和她表示亲近,她生气地挠他,他也受了,都没有说半句怨言的,还和她亲昵地开了玩笑,还要怎么样?

他突然想起明珠所说的,她在那个“梦”里,和宇文佑做过八年的夫妻,心里突然不是滋味起来,他就说呢,她之前为什么那么排斥他,甚至于在新婚时期碰她一下就像活剐了她似的。

心里不舒服,但是又明白自己这醋吃得实在是没有道理,于是他也不说话了,陪着明珠干坐。

明珠等了一会儿,不见他出声,越发愤怒伤心。就算是她想继续和他讲故事,表衷情,那也需要有人递梯子好吧?他这样一言不发地和她对抗是什么意思?央求的好话她说不出口,她索性破罐子破摔地起身要往外走。

宇文初沉了脸拦住她不许她走:“我不许你走。”

明珠哽咽着冷笑:“你是谁啊,你不许我走我就不走啦?我偏要走。”

宇文初无力地抚了额头一下,事情为什么会转变成这个样子呢?刚开始时气氛不是挺好的吗?似乎就是他在听了明珠的说辞之后反应稍微慢了一点。但是,还不允许人发发呆,偶尔傻一下什么的吗?她傅明珠还随时都在犯傻发呆呢,就连江珊珊对她恶言相向,她都没反应过来要回击,他是怎么对待她的?她居然就这样苛刻他!

明珠看到他的小动作,越发气闷:“殿下是不肯让路了是吧?”

宇文初道斩钉截铁地道:“是!”不听话,他就把她一直关在屋子里不许她出去,看她怎么办!他今天非得让她认识她是多么的小心眼不可。

“好,好。”明珠点点头,折过身冲到窗前,扶着窗台就往上翻,不许她走门,那她走窗户还不行吗?她动作利索,那窗户又是观景用的,建得很矮,她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就翻了出去,等到宇文初追过去,她已经站在窗外的溪水里了。

溪水冰凉刺骨,漫过她的小牛皮靴子,再把她的裙子浸湿,寒意瞬间就刺入肌肤骨髓,冷得她几乎是在入水的同时就颤抖起来。却还强撑着漾起几分笑意,泰然自若地拎起滴水的裙子往对岸走去。

宇文初无奈地站在窗边朝她摇头:“傅明珠,你实在是太过任性了!你不知道外头是水吗?是不是下面是万丈深渊和大湖你也敢跳?”她给他等着瞧,等他腾出手来一定好好收拾一下她这些骄矜之气。

明珠冷得上牙磕下牙,仍然骄傲地挺直背脊和他对话:“我知道是水啊,我又不瞎!但我就是要跳!就是要跳!我才不要被你关起来。我所知道的都已经告诉你了,你就算是再怎么压榨也没办法挤出更多的消息来。”

宇文初被她气得笑出声来:“你居然认为我想把你关起来就是为了压榨你,挤出更多的消息来?”他指着她,讥讽道:“不是我打击你啊,你这种人,就算是有奇遇,知道的也只有你面前的一亩二分地吧?肯定蠢得掉渣渣!若不是我,你会有现在的样子?来来来,说给我听听,你是怎么被人弄死的?别不是自己把自己蠢死的吧!”

还真被他猜对了,但这话听着忒可恶了。明珠气狠了,大声嚷嚷道:“是啊,我就是个什么都不懂的混账,只会混吃等死的窝囊废,若不是遇到了英明神武的英王殿下,此刻肯定也早就蠢死掉了。多谢您啊,要不要我给您磕几个响头谢恩呀!”

宇文初没法儿接这话,生气地道:“我不和疯子吵架,等你清醒了我们再说。”

明珠正是被架在火上烤的时候,全身上下、里里外外没有一处不焦躁,扔个白眼过去,冷笑道:“当然了,能说出我这种话的人不是疯子是什么?英明神武的英王殿下,恭喜你找到合适的理由了。我就是个胡言乱语的疯子婆,疯子是不能做妻子的,疯子怎么能做妻子呢?赏她一碗饭吃,不叫她饿着冷着,不让她死掉就好了。多谢您,您可真仁慈!真是重情重义啊!”

宇文初这回才真是被她给气疯了,愤怒地指着她道:“你给我闭嘴!小心别被我逮着!”

明珠朝他扔小石子:“有本事你过来!不过来你就是孬种!光说不练的孬种!”话音未落,就见宇文初从窗口翻了出来,飞快地趟过溪水朝她扑过来,神色狰狞可怕,俨然就是要把她生吞活剥的样子,于是吓得把后半句挑衅的话迎着冷风咽了下去,转过身就朝着矮山上跑。

才跑了没两步远,就被宇文初抓了回去,她疯狂地挣扎起来:“你放开我,你想杀人灭口吗?告诉你,没那么容易!”

她的声音太大,惊起许多鸟雀,已经有人出声询问,宇文初又窘迫又害怕被别人听见,连忙把她的嘴给捂住了,低声道:“我求你了,姑奶奶,你就算是不为自己考虑,也为壮壮考虑考虑吧?”

明珠这一番挣扎,倒把鞋袜裙子被浸湿之后染上的寒气给挣得没有了,整个人都暖和起来了,脸上也透出几分粉色来,气喘吁吁地小声道:“你敢提壮壮!壮壮是我的!是我的!我才不会把他留给你受委屈呢,你要折腾就去折腾你那些狐狸精生的崽子去!”

想到宇文初将会有很多的狐狸精生出一堆崽子来,明珠又忍不住的难过,索性紧紧抱住他的肩膀使劲咬了一口,就当提前报仇了!

宇文初疼得“娘呀”一声叫出来,拼了命才忍住没有把巴掌落到她的屁股上去。他使劲把明珠拉到那一丛老竹跟前,将她推了贴着竹竿站好,厉声道:“站好!”

明珠才不肯听他的:“就不站好你要怎么样?”

宇文初捧住她的脸,重重地咬了她的唇一口。

第666章 鸭子啄架

宇文初愤怒着,使劲往下咬,他就是恨不得把明珠给咬疼才满意。但是他尝到了咸咸的味道,那是眼泪的味道,他看到明珠紧紧闭着眼,泪流满面,被他抓住肩头后很可怜地缩成一团,看上去从未有过的脆弱,仿佛他只要再加一把劲儿,就可以把她给捏碎了。

于是他又恨又痛苦又心疼又憋气,咬了一口之后就含住了她的唇,他想进一步和她就此和好算了,小夫妻么,都是床头打架床尾和的。可是不等他有进一步的动作,明珠已经决然地推开了他,她很有骨气地看着他说道:“别想用这一招来收买我,这一招行不通。”

宇文初也有点生气了,立刻放开了她:“你到底想要怎么样?”

明珠看到他眼里的怒意,把头转开:“不想怎么样,我就想知道你真实的想法,不要掩饰,不要折扣,是怎样的就怎样的,以及,请不要用这些行为来打岔。这种行为是很严肃认真的好吗?”

这种行为是很严肃认真的,说得他好像不把这种事当回事似的。宇文初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那好,我们就来严肃认真地谈一谈这个事情。”

一阵冷风吹来,把明珠被水浸湿了的鞋袜吹得冷且硬,她立刻响亮地打了个喷嚏。宇文初冷眼看着她道:“冷吧?活该!叫你作!”说是这样说,却一把拽住她的手,使劲把她拖着朝屋子走去。

明珠挣了两下挣不开,只好由着他把她拖到小溪边。他好面子,她是知道的,他不愿意今天的事情给人知道,她也是知道的,所以她知道他一定会把她拖回去,再从窗户里塞进去,然后再让人悄悄送衣服鞋袜来给他二人更换。但她就想看看,他爱面子到了什么程度,是不是宁愿让她再趟一次冷水,也不愿意让她好好走路?

却见宇文初毫不商量地就把她扛起来了,他就像是扛一麻袋粮食似的,把她横放在肩头上,毫不怜香惜玉地用肩膀顶着她的胃,大踏步地踩到了溪水里,他走得极快,她听见他的牙齿咬得“咯咯”响,感觉到他全身肌肉都是绷得紧紧的,显然也是冷得不轻。

不知是受了寒的原因,还是宇文初的肩头刚好顶到她的胃部的原因,明珠有些反胃,好容易才忍住了,扭着头去偷瞟宇文初的神色。

他大概看到她在偷窥他,但是他不理她,牙关咬得紧紧的,双目平视前方,全程都冷着脸。小溪不算太宽,宇文初很快就走到窗边,仍然是毫不怜香惜玉的,像扔麻袋一样地把她从窗口抛了进去。

窗边就是坐席锦褥,摔上去也不疼,只是被人从窗口这样扔进去,难免会显得十分狼狈。明珠有些惴惴,却不认为她刚才的做法错了,冲动是冲动了一点,但是她自己很清楚,她也就是这点脾气硬气能吓唬吓唬他罢了。

她是要借机告诉他,她不是个好拿捏没原则的,有些事情她宁死也不会屈服的,所以有些话最好不要说,有些事最好不要做。态度很重要,特别是她现在明显就是弱势一方的情况下,自己要做包子,就别怪狗追着跑。

宇文初也紧跟着跳进窗来,相比明珠的狼狈,他算得上是从容优雅,不疾不徐地整理了一下衣服,脱掉湿了的靴子,端端正正地在她的对面跪坐下来,冷气森森地看着她。

明珠和他对视着,一点也不肯相让。她又没错,又不是她自己想要重生的,好吧,她当初一直都在渴望有后悔药可以吃,然后终于尝到了后悔药的甜头,因此应该这样说,又不是她想要嫁给他的,而是他自己非得上赶着来求娶她的。

想到这里,她立刻理直气壮起来:“别用那种上当受骗的眼神看着我,是你自己非得求娶我的,可不是我非得要嫁给你的。”

“当然啦,你是瞎子嘛,而且还是睁眼瞎,永远都看不清现实,看不清人,我不帮你洗洗眼睛,你还会继续瞎下去。”宇文初阴阳怪气地挖苦了她一句,拍手叫人进来。

魏天德低着头进来,看到两个人的狼狈样,神色就变得复杂起来,乖乖,真是的,这殿下和王妃果然是年轻夫妻啊,几日不见就和几年不见似的,逮着这么点空子都要大战一场,看看这情趣玩得,喝茶都能把衣服全部弄湿了。大冷的天啊,国丧期间啊,苍天啊,大地啊,那种事真的就那么好吗?

宇文初见他贼眉鼠眼的,气不打一处来,抓起茶杯就朝他扔过去了:“立刻悄悄给我和王妃各取一套衣服和鞋袜等物过来,若是让人知道,你就可以提头来见了。”

魏天德赶紧收了神思,摸了凉飕飕的脖子一下,飞快地退出去了。

明珠觉得有点冷,就挪到火盆边脱了鞋袜,抓起裙子拧水,宇文初冷眼看了一会儿,淡淡地道:“沈瑞林。”

明珠埋着头取暖,没有理他。

宇文初不耐烦地曲起手指敲了茶桌两下,提高声音道:“沈瑞林!我说傅明珠,你不觉得你欠我很多解释吗?”

明珠气得嘴巴都歪了:“我什么都不欠你,对的,不欠你。你要是觉得我很奇怪,很可怕,不配做英王妃,那就明说好了,什么叫做我欠你很多解释?别找茬啊!我心情不好。”

宇文初斜眼瞅着她:“你心情不好,我更不好。你刚才说不是你想要嫁的我,是我上赶着去求娶你的嘛,我怎么忘了,你原来上赶着要嫁的人是沈瑞林嘛,为了嫁他,闺誉和家族名声都不想要了,他就值得你这样不要脸不要命的啊?”

明珠扔了一只靴子过去:“这话过了啊。”

宇文初气呼呼地给自己倒了一杯冷茶,一仰脖子喝了下去。

明珠斜瞅着他道:“牛饮。”

宇文初回头怒气冲冲地瞪着她,她毫不示弱地回瞪着他,还把胸膛挺了挺,表示是不是想打架,想吵架啊?奉陪到底。

宇文初突地就笑了:“鸭子要啄架之前就是这样的。”

第667章 你终究还是遇到了我

明珠冷道:“可不是么,我就经常和鸭子啄架呢,此刻正在进行中。”但凡是和她吵架闹架的,都是鸭子,都是鸭子,都是鸭子!

宇文初自然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但是既然已经笑开了,那就没有必要再沉脸了,谁让他是男人呢?小肚鸡肠的不大好。这会儿他若是再和明珠对上,肯定又要翻脸小吵变大吵了。

他聪明的没有再和明珠对上,而是慢悠悠地重新烧了一壶热水,注入到铜盆之中,再慢悠悠地脱袜子,准备泡热水脚。

明珠眼睛瞪得溜圆,居然还享受上了!她偏不叫他如愿,她立刻赤着脚“蹬蹬蹬”冲过去,毫不客气地把热水端走,再把脚踩了进去。脚刚触着热水,她就舒服得喟叹了一声,眉毛眼角都舒展开来。她舒服了,还不忘挑衅地看向宇文初,表示你要怎么着吧?

宇文初含了笑,没有看她,而是捧起一杯热茶,回头看向窗外。窗外的景色已经没有之前那样静谧美好了,因为小溪对面密布了很多乱七八糟的脚印,打破了那种干净清冷。可是他照旧看得很认真,仿佛那里有朵花儿似的。

明珠没能得到回应,这架当然就吵不起来,热气慢慢地浸染上去,整个人舒服了,也就跟着放松了,怒气火气自然也就没有之前那么盛。她垮下肩膀坐在那里,低着头把弄手指,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

宇文初也没有再追问她,而是静静地给她斟了一杯热茶推到她面前。明珠矫情地道:“我不喝。”

他也没理她,而是又往铜盆里加了些热水,让原本已经有些凉了的水重新又变得暖和起来。明珠很为难,若是要矫情到底,她就该把脚拿出来,不要他给她添热水,但是让她就这样拿出来,她又不想便宜了他。

她噘着嘴犹豫了一会儿,不情不愿地道:“把你的脚也放进来泡着吧,我可不想占谁的便宜。”

宇文初立刻把脚放进去了,铜盆原本就不大,他理所当然地把脚踩到了明珠的脚上。他的脚比明珠大得多,一脚踩下去脚丫子就蹬上了明珠的小腿,明珠瞪起眼睛看他,他平静地和她对视着,一点悔过或是退让的意思都没有。

明珠把脚收回来,使劲踩到他脚上,他直视着她,沉默着又把脚收回来,再次踩到她的脚上,脚丫子还不老实地晃了晃,表示你有本事再踩回来啊。

明珠气急,再抽脚,然而这次宇文初却不肯让她抽脚了,而是紧紧踩着她的脚不放,她怎么都不能把他的脚拿开,便气急败坏地弯腰下去抱住他的腿想给他挪开。可是宇文初的双腿就像是在她的脚上生了根似的,她根本没办法。

明珠气呼呼的使劲拔,使劲拔,拔得眼泪都要出来了:“你就只会这样欺负我。”一双手轻轻放在了她的肩头上,再温柔地抱住了她,氤氲的水汽盘旋上升,让她眼里含着的泪更加饱实,不及细想,两颗大大的泪珠就已经砸到了宇文初的脚背上。

宇文初叹了一声,把她抱得更紧了些:“我不逼你了,什么时候想说就什么时候说吧。”

明珠狠狠地擦了一把眼泪,抬起头来看着他,倔强地道:“你是不是很害怕?觉得我很可怕?觉得很稀奇很古怪?”

“是有点稀奇古怪……”宇文初垂眸看着明珠,慢吞吞地说道,然后他就看到明珠眼里的泪突然盛满了眼眶,在她恶狠狠地把他的手甩开之前,他连忙把后面一句加上:“可怕倒是没觉得,害怕也没有,就是觉得居然是这样的。”

明珠眼里含着的泪水就又少了些,愤愤不平地道:“口是心非,你别装了,我已经看穿你了。”

宇文初一笑:“既然你已经看穿我了,那你还跑什么?既然已经知道我口是心非了,那不是就该理智地另外找寻出路吗?还和我这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干嘛?”

明珠噎住,瞪他:“谁和你一哭二闹三上吊了?你想得美呢。也不知道是谁在那里莫名其妙喝干醋。”

“这种事情是严肃认真的,请你严肃认真的对待。”宇文初收了笑容,清清嗓子,拿出他指派下属做事的气派:“傅明珠,你有三个问题要交代。第一,我不管你的故事是真的还是得了奇遇做了梦,请把你的故事讲完。第二,重点讲述沈瑞林做过的事和你为什么要选择他。第三,为什么明明很害怕,却还是要说真话?”

明珠沉默地盯着宇文初的眼睛,还是那么深邃迷人,还是那么内敛从容,没有鄙视没有猜疑,更多的是好奇。她从未像此刻这样明白,她想要的是什么,她想要和他一起并肩相依,风雨同舟,共同走过今后的岁月。

心中有情,最简单的人也会变成诗人,明珠从第三个问题开始回答:“因为我爱殿下,敬重殿下,不想欺骗殿下,所以就算是明知可能会被嫌弃猜疑,也还是想要和你说真话,我想赌一赌,上天挑中我,让我重活这一回,幸运地回到噩梦尚未开始之前,是不是就是为了让我遇见殿下,得到这份纯粹的爱情和幸福。”

她在问上天,也是在问宇文初,今后两个人要怎么过日子,怎么相处,都在他一念之间。这是她此生说得最委婉最漂亮的话,但也是最后一次说,如果他不接受,以后将再没有机会听。

宇文初果然十分动容,他沉默了许久,很是认真地道:“我想是的,就是为了让你遇到我。你说我在你的梦里没有娶到你,而是和江珊珊共渡一生,说不定就是我的不甘和祷告感动了上天也不一定呢。”

明珠泪眼模糊:“其实我情愿自己永远没有经历过这一切,从一开始就遇到你,爱上你。”

宇文初很是喜欢听这种表白,同时很是得意自己的魅力不错,他终于又打败了那些潜伏的敌人们。他耐心地安抚着明珠:“没关系,虽然兜了一大圈,你终究还是遇到了我。”

第668章 不过万幸

有人远远地通报:“殿下,崇政殿那边有事要请您去处置,太皇太后也请您到长信宫去议事。”

宇文初毫不犹豫地拒绝:“我有事,让他们等。”这是他和明珠交流的最关键时期,只要不是会马上死人,他都不会错过这个机会。这宫中的险恶他不是不知道,夫妻之间如果有事不赶紧说清楚,很快就会被别有用心的人挑拨利用,从而酿成更大的灾难。

以孟先生为首的那些谋士都不在这里,所以没有人敢质疑宇文初的决定,外面很快又清净下来,唯有寒风吹过窗外老竹的“沙沙”声响,明珠冷静下来,开始简单地讲述她的故事。

故事讲到一半,魏天德又送了衣物鞋袜过来,两个人互相帮忙着换上了,照旧坐到茶桌前去说话。

宇文初听得很认真,好几次都忍不住想要打断明珠的话头:“老九为什么要这样?真的不想娶你,并不是完全没有办法做到。既然娶了,又何必这样折腾?”

这个问题还真没法儿回答,明珠叹道:“要是我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就好了。”她本来想要告诉他,她从宇文佑那里经历过的那些可怕的事情,但话到嘴边,她实在出不了口。那样的不堪,只怕说出来都会让人觉得恶心吧?宇文初再大度,她也不认为他能毫无障碍地接受这些。

宇文初本能地察觉到明珠还有话没有告诉他,根据她新婚时对夫妻生活的抗拒恐惧程度来看,他大概猜得到一些,他体贴地没有再追问,而是默默听完,最终给了一个结论:“你瞎了眼,他更瞎眼。”说到这里,看向明珠的眼神就显得分外同情和可怜。

明珠被他看得难受,外强中干地道:“不要总是说我了,你又好到哪里去?还不是娶了江珊珊。你娶她时总不会早就知道她不是个好东西,但为了图纸还是娶了她吧?如果你是为了这个才娶的她,那我也没得什么好说的。”

宇文初眼神清亮地看着她说道:“我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当然不知道自己当时究竟是怎么想的,但我可以肯定一件事,在那样的情况下,我绝不会对你和你的家人下手。你早前曾问过我,会不会对你的家人下手,我曾经回答过你,如果他们没有害我针对我,我当然不可能对他们下手,这是实话。按你说的,傅氏当时于我一点威胁都没有,我完全没有必要对傅氏动手。这一点,你必须牢记并且清楚。”

是梦也好,真实的经历也好,他觉得,这件事里最关键问题应该是这个,因为江珊珊曾经是他的“妻子”,并且是直接参与迫害傅氏的人,作为“丈夫”他很有嫌疑,他必须和明珠说清楚这个问题才行。

明珠当然知道是实话,彼时她和他刚刚新婚。他若是含情脉脉地告诉她,无论如何都不会伤害她的家人,那才注定是谎言。她点头:“对,刚知道床弩图是从江珊珊那里出来时,我一度很忧伤,以为你曾参与其中,所以对你一直都有所保留甚至是防备。但后来我渐渐想通了,你是不会浪费力气去对付没有威胁的人的。所以这件事应该和你没有关系。”

“不是应该,而是绝对。我对我自己有信心。”宇文初回忆起二人婚前和婚后的许多细节,当时不理解的事情全都在此刻理解了。

她在临空回廊的忧伤和痛苦,突然和宇文佑反目成仇、死也要悔婚,只身犯险也要阻止宇文雪和亲乌孙,挑动傅氏和闵氏对立,知道江珊珊有床弩图之后的连番针对,防贼一样的防着其貌不扬的周女史、反而不太在意倾城倾国的平女史,悍然射杀杨以尊,老早参透中山王的狼子野心,总是担心不会有孕而渴望有孕,原来都是她曾经亲历过的。

他不由暗自感叹这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而他居然会接连碰上。江珊珊那样的情况本身就已经很稀罕,再来一个明珠,就更稀罕。他起身在屋子里转了几圈之后又坐下来:“我得仔细捋一捋你说的这些事才行。”这么多的信息,他得有点时间才能消化妥当。

炭火已经渐渐熄灭变冷,屋子里冷得呵口气都是白的,明珠却没有觉得冷,反而有种十分轻松的感觉。就这样子了,该说的她都已经说完,不该说的也都说尽了,她不再有秘密,至于以后,走一步看一步,反正再坏也不会比从前更坏。

他平静地听完了她的话,那么要花点时间去仔细想一想也是常理。换成了她,恐怕也是不可能立刻就接受的。所以她有些羞赧:“之前是我反应过激了,不过你不知道我当时的心情,既难受又痛苦,还很绝望,我以为你不会再接受我了,要把我当成妖魔鬼怪来看待。”

宇文初表示理解:“是我考虑不周,没有更多地替你着想。不过下一次,如果窗口只是浅水,你还可以继续跳,若是深渊或者是其他危险什么的,我还是建议你不要赌气往下跳了,好吗?”

明珠垂下眼去,没有吱声。她不会告诉他,如果真是深渊或者很危险,她是不会跳的,壮壮需要她,家里的人需要她,一点好处都没有的自杀行为就和她从前一样的蠢,她不会这样做。

又有人来催:“殿下,是大事,太皇太后要立延平郡王为帝,钦天监已经奉命择吉选日,此刻诸宗亲大臣都聚集在崇政殿内,等候两宫太后颁旨呢。就差殿下一人了。”

明珠催促宇文初:“你快去吧,我也要去接壮壮了。”

宇文初点点头:“你且安心着吧,等我忙过这一段,我们再找个时候坐下来好好谈谈。”

“嗯。”明珠趴在茶桌上目送他出去,他走到门边却又折回来,朝她伸手:“过来,让我抱一下。”

明珠其实觉得很累,刚才这一番折腾已经耗去了她全部的精力,但她还是站起身来,懒洋洋地搂了宇文初的腰一下,宇文初使劲搂紧她,轻声道:“匪夷所思,不过万幸。”

第669章 相请

明珠隔着雕花门扇,看宇文初大步穿过长长的走廊,渐渐走远,寒风卷起他身上的粗麻孝服,又把他的袖子吹得流云一样的往后舒展开来。他就像是一个即将出征的将军,也像是一个风流的才子,在他身上,文雅和英武两种气质结合得非常好,实在是龙章凤姿,出色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