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锦袍的桓王宇文强神色肃穆地走到灯光之下,环顾众人,朗声道:“本王本是一片好心,听闻摄政王妃在此出没,便想请她到府里享福,却没想到竟会发生这种蹊跷之事。”

谢伯衡在一旁道:“殿下,此人形迹可疑,断然不会是摄政王妃,依属下看,不如让摄政王妃手下的贴身侍女来认一认?”

宇文强轻轻摆手,就有人把盛装华服的两个美丽女子推了上来,正是冬蕙和媚媚二人。二人在路上都是被威胁过的,要求她们必须指认这具女尸不是明珠,不然一定生不如死。

冬蕙对明珠太熟悉了,即便夜色朦胧,她也十分庆幸地认出躺在地上的人不是明珠本身,但她被关了很久,并不知道当前的局势如何。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对大局,对明珠更有利,因此她紧紧闭着嘴,坚决不肯轻易开口。

媚媚见她不说话,就跟着闭紧了嘴。

宇文强眼里闪过一丝厉色,正想威胁二人,就听手下低声道:“临安王来了,非得进来,他说他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事儿。”

宇文强看向谢伯衡:“你去看看他来意为何。”

谢伯衡连忙跑出去接着宇文佑,片刻后恭敬地把宇文佑引了进来。宇文佑看一眼冬蕙,淡淡地道:“本王与摄政王妃一起长大,是不是她,本王最为清楚。让本王来甄别吧。”

宇文强装模作样地给他行了个礼:“有劳九弟了。”

宇文佑上前把地上的死者翻来覆去地看了又看,神色悲戚地捂住眼痛哭起来:“这就是我的六嫂啊,六嫂,您太可怜啦!本是一片孝心,为了太皇太后才不顾身怀有孕,冒死走这一趟,却没想到竟然把命给丢了!”

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呆了。宇文强气得暴跳如雷,恶狠狠地指着谢伯衡低声骂道:“这就是他的解决之道?你怎么和他说的?”

不过是瞬间,谢伯衡就已经汗湿衣衫,使劲擦着冷汗道:“他刚才不是这么和属下说的啊。”

宇文强一脚朝他踹去,谢伯衡一声惨叫闷在喉咙里,扑倒在地,动弹不得。宇文强天生怪力,这一脚竟然把他的小腿骨给活生生踹断了,而他并不敢当着众人的面叫出来,不然引起众人瞩目,宇文强就永远都不会再要他了。

媚媚紧张地抓住冬蕙的手,冬蕙朝她摇头,表示静观其变即可。冬蕙觉得,宇文佑这样做必然有他不可告人的目的,多半,明珠是落到他手里了,或者是他知道明珠的下落。但不管怎么说,都说明明珠还活着,这很好。

宇文强踹了谢伯衡,见宇文佑还在那里表演叔嫂情深,忍不住冲上去抓住宇文佑的衣领:“你什么意思?她哪里是傅明珠?哪里像了?脸都摔烂了还怎么看?”

宇文佑猛地格开他的手,寸步不让地盯着他的眼睛冷笑道:“她就是傅明珠,难不成桓王殿下久居翼城,还能比我更熟悉我六嫂不成?”随即压低了声音:“哥哥别急,我自有处置方式,误不了大事。”

桓王惊疑不定,咬牙威胁:“我警告你,你最好别惹本王生气,不然本王生气起来可是六亲不认的!”

宇文佑不理他,自顾自地跪在尸体旁边哭:“都怪我啊,我听说你被中山王之子宇文聪绑走,就拜托桓王殿下帮我救你。却没想到宇文聪竟然狗急跳墙,硬生生把你从这藏书阁上推落下来,这猪狗不如的畜牲啊!为了逼迫桓王殿下,就连孕妇都不肯放过,居心之险恶天下罕见啊。”

桓王恍然明白过来,是啊,不管人是死还是活,只要让人相信傅明珠是死在宇文聪手里就对了嘛,而且这就是事实嘛。他使劲拍了一下脑袋,他是被宇文聪给绕糊涂了,他也跟着跪在宇文佑身边装模作样地哭了起来:“六弟妹哇,都是我的错啊,我再早到一步就好了,你就不会被宇文聪那个混蛋东西给害了。”

谢伯衡痛得要死要活的,还不忘在一旁敲边鼓,力证摄政王妃就是被宇文聪的人给杀了,再栽赃到桓王身上的,为的就是要让翼城和京城决裂,无路可退,不得不追随中山王谋反,再和皇师决一死战。

在场的人都是翼城的富室豪门,真心想要打仗的人并不多,他们也怕朝廷会因摄政王妃死在这里而迁怒于翼城,因此全都附和并赞同了谢伯衡的话,就是宇文聪干的,就是中山王那个心狠手辣的老贼干的,反正和翼城没有任何关系,摄政王若要算账就去找中山王和宇文聪。

宇文佑听到这里,觉得火候差不多了,这才看向宇文强:“听说宇文聪正在翼城,请桓王殿下给死者一个公道。”

第724章 宇文初的报复(一)

原来是在这儿等着他的!

宇文强恶狠狠地瞪着宇文佑,宇文佑就是要逼他把宇文聪给杀了,让他再无退路!

宇文佑气定神闲,没错儿,他就是这么打算的!原本他要求宇文强把宇文聪弄死,就是想把明珠的失踪算到宇文聪身上去,来个死无对证,现在宇文聪自己送上门来,就怪不得他了。呵呵,这回可真是老天都在帮他。

翼城诸豪强见宇文强神色不定,互相使了个眼色,一齐跪下去请命:“还请桓王殿下杀了宇文聪这个恶贼,为翼城百姓造福!”

宇文强瞬间转了几十个念头,最终明白了一件事。已然走到这一步,不管地上的这个死人是不是真正的傅明珠,他都只能当她是真正的傅明珠来处理,杀了宇文聪,再把宇文聪的人头当成一份大礼送到京城,以此表明他的立场和洗清他的嫌疑。

宇文佑看着宇文强的神情,知道他已经想明白这件事了,便趁热打铁:“宇文聪在哪里?待本王手刃了这个恶贼,用他的血来祭奠摄政王妃!”说完站起身来,拔出佩剑,就往外冲。

宇文强伸手拦住他:“这样的事儿怎么能劳动特使亲自动手呢?让本王来吧。这恶贼居心叵测,几次三番陷害于本王,本王定然将他碎尸万段!再把他的人头祭旗!”

“还请桓王殿下先厚殓了摄政王妃吧。”宇文佑跪在死者身边假装伤心哭泣,务必要将摄政王妃已死的事儿做实在了。

媚媚大急,若是这事儿被做实了,以后明珠怎么办?便要站出去指明这两个男人是在做戏,冬蕙沉着地拉住媚媚,轻轻摇头:“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要相信摄政王。”

凭她多年的经验,这里面一定有殿下的手笔。当务之急是要弄死宇文聪,断了宇文强的后路,让他和中山王彻底决裂。太皇太后再怎么收买宇文强都没有关系,将来殿下会连本带利地收回来的。

媚媚听话地咬紧了唇,眼睁睁看着一群装模作样的人做着掩耳盗铃的事。

死者很快被装裹起来抬到了杨家的正堂里,当场征用了杨家老爷子准备多年的紫檀木棺材,当夜大张旗鼓地搭起了灵棚,还弄了一拨人在那里装模作样的哭丧守灵,杨家人大呼晦气,然而敢怒不敢言,也只得捏着鼻子生生受了。

宇文佑弄好这些,才暗含警告地看向冬蕙和媚媚:“你二人是王妃生前最爱的丫鬟,好生伺候着,将来有你们的好处,不然,你二人就到地下去陪王妃吧。”

冬蕙二话不说,低眉顺眼地拉着媚媚跪到了一旁。

万事顺遂,宇文佑心满意足,气势汹汹地拉着宇文强去找宇文聪报仇。

桓王府,大夫正给宇文聪接骨,他的整个左掌骨都被宇文强给踩得碎裂了,就算是精心治疗也会留下残疾。近侍在一旁看得眼泪汪汪:“五爷这是何必?”

宇文聪摇头,没有多话。富贵险中求,就算是他在京城弄死宇文白立下大功,让父王顺理成章地有了谋反的借口,也未能得到父王的另眼相待,反而对他忌惮日深。此次出使翼城,本来风险就很大,其他人都不愿意来,父王却要他来,未必不是不在意他死活的意思。

他是越挫越勇的性子,不信凭着他的本事真不能闯出一片天地来。这次如果他能阻止桓王和京城结盟,那他就算是立了大功,几件功劳加起来,就算是父王也不能把他怎么样了,境遇将会好很多。

一只手而已,和命比起来算不得什么。

忽听屋外有人大声道:“咦,那是什么?怎会有人半夜放焰火?还是红的呢,真好看。”

宇文聪一直镇定自若的表情崩裂了,这是他和手下约定的暗号,他赌输了,宇文强还是要杀他。那就在宇文强未赶回王府之前搏命出逃吧,他缓缓看向大夫,低不可闻地道:“养你这么多年,该你上了。”

大夫默然点头,替他把手掌包扎好,带着药童转身走了出去。看守的人免不了问他两句:“怎么样?都弄好了?”

大夫道:“弄好了,伤得挺重的,这只手好不了啦,废了。”

看守得意而笑:“那是,殿下神力无人能及。”最后一个字尚未出口,便被咽在了喉咙里,热血喷射而出,无声倒地。有人惊呼:“你们做什么?来……”

屋外一片混战声,宇文聪沉默而坐,这是他最后的机会,翼城里所有的探子和他明里暗里带来的人手全都在这里,如若他还是不能活命,那便是天意。

有响箭自王府东面响起,他“霍”地站起身来,难掩激动,紧接着门被人打开,刚才给他疗伤的大夫提着一把血淋淋的刀走进来,低声道:“五爷,慕青那边得手了。走吧,我们到后角门汇合,送您出去。”

宇文聪迅速往外离去,接连避开了好几拨听到动静朝王府东面涌过去的王府侍卫之后,在后园和慕青等人顺利汇合。

慕青挟持着桓王正妃和三、四个孩子,面上难掩喜色:“五爷,您真是神机妙算,时机拿捏恰到好处,很容易就得了手。”

宇文聪轻轻摆手,表示不是说这个时候,当务之急是赶紧离开王府,以便顺利逃出翼城。

一群人出了后角门,在街头和宇文强、宇文佑的人马面对面迎头碰上。

宇文强正和宇文佑吹大牛,认为人已经被他抓起来了,回来后还不是瓮中捉鳖,手到擒来,砍瓜切菜一样的容易。一时看到这情景,颇有点猝不及防,嘴大大的张着直发愣,桓王正妃是个娇滴滴、水做的人儿,看到他就哭得肝肠寸断,不喊救命,反倒让他把她射死算了,免得拖累于他,误了他的大事儿。

桓王世子深得他母妃真传,也跟着英勇无畏地让父王把他杀了算了,另几个孩子则是放开喉咙使劲嚎哭,他们的生母闻讯赶来,站在一旁哭得好不凄惨。没人敢喊桓王救命,就是扯开喉咙使劲哭。

第725章 宇文初的报复(二)

宇文佑看着这场景,也是头痛,不过是个宇文聪而已,怎可能让桓王舍弃正妻嫡子和一堆孩子的性命?恐怕桓王再怎么铁石心肠、狠辣无情也做不到吧。这宇文聪,还真是厉害,就这样也能让他找出一丝生机来。

这情景比宇文聪之前预料的好太多。他之所以自投罗网走进桓王府,第一是为了赌,赌杨家那边计谋得逞后,宇文强不得不改变心意,和他合作;第二是减轻宇文强的防备之心,以便赌输之后挟持桓王正妃等人,当作筹码助他逃出翼城。两步棋连环相扣,任何一个环节都不能出错,现在他赢了。

宇文聪的心情愉快起来:“殿下,走到这一步真是让人太痛心了,如今我也不想要别的,只求殿下高抬贵手,放我出翼城。”宇文强肯定是要妥协的,因为他的正妃和世子都太聪明机智优秀了,他舍不得。

宇文佑见宇文强有松动之意,连忙道:“哥哥,放虎归山留后患,此人机智百变,阴险狠辣,一定不能放走他。”

宇文强喷了他一脸口水:“不是你老婆和孩子你当然不心疼,滚开!再多说一个字本王连你一起杀了!”

宇文佑按下心中愤恨,默默地退到一旁去冷眼旁观。

宇文强堆起笑脸,和宇文聪谈判,然后挥手让人放行,送他到城门口,宇文聪走到城门附近,放了一个最小的孩子。笑眯眯地拽着桓王正妃和世子等人继续往外走,宇文强心里眼里都在喷火,不得不紧紧跟在他后面,投鼠忌器,连一根冷箭都不敢放,就怕会伤到他的妻儿。

一行人往前走着,一行人往后吊着,都是弓箭上弦,互相咬得死紧。从夜里一直走到天亮,大家都很疲惫了,于是停下来互相喊话对峙。

宇文佑看得十分不耐烦,恨不得上前一箭把宇文聪给射死掉算了,这样婆婆妈妈、拖拖拉拉的,是要闹到什么时候?难不成还真让宇文聪给跑了?他悄悄给沈南使了个眼色,沈南点点头,悄无声息地退出去,准备安排人手打破僵局,不管是宇文聪也好,还是什么人也好,统统弄死就好了。

不远处的山坡上,二十多个身形瘦削,一身褐色劲装的年轻小伙子一字排开,他们身上的衣服全被露水浸透,紧紧贴在他们的背上,阳光直晒在他们身上,又痒又烫,他们却一动不动,只沉默地抓紧了手里的弩箭,箭尖和目光,全都集中对准了宇文强和宇文聪。

他们是宇文初派出来的十人暗卫小队和杜蘅带来的人,埋伏在此等候多时,等的就是这一刻。

有马蹄声自远处滚滚而来,卷起黄尘百丈,有人终于等不得,低声问匍匐于最高处的叶修:“叶头儿,好像是接应宇文聪的人来了,再不动手就失去机会了。”

叶修比了个手势:“还不到最佳时机。”

有微风吹过山坡,把清早的雨露花香一起送入众人的鼻端,前方的人马终于停了下来,缓缓向宇文聪和宇文强等人靠近。宇文聪见援军来了,心中大定,微笑着让人把桓王正妃和世子等人推出去,准备送还给桓王,桓王松了一口气,众人不约而同都放松了几分。

就在此刻,叶修猛地将手一挥,二十多具连珠强弩对着宇文强、宇文聪等人一阵狂轰乱刺,尖叫声,惊呼声,怒吼声,哭泣声,马嘶声,此起彼伏,一片混乱。

叶修将手伸进嘴里,打了一个响亮的唿哨,才刚过来的那一队人马领头之人抓起了横放在马鞍之上的长枪,疯狂地朝着宇文强的人马冲杀过去,所过之处血花四溅。

叶修站起身来看了一会儿,对着手下做了个手势,低声道:“撤退。”

有人十分不舍,很想停留下来看一看结果,但是军令如山,不能违抗,他们收拾起弩箭,迅速检查了有无物品遗落,再破坏了残留的痕迹,猫着腰,火速跟在叶修身后下了山坡,往另一个方向走去,很快就消失在了葱葱郁郁的灌木丛中。

现场,宇文强目呲欲裂,不顾一切地将狼牙棒往对方人马身上狠砸过去,终于冲出一条血路,在地上抱起了死不瞑目的桓王正妃。他仰头大吼了一声,扔下桓王妃的尸体,四处寻找世子的身影,然而一片混乱之中,他根本找不到世子的身影。

远处传来孩子孱弱的哭泣声,离他很近却又好像很远,他一阵眩晕,他身上中了好几只弩箭,血流得太多,此刻已是强弩之末,再没有能力救其他人了,那就选择报仇好了。

他准确无误地找到了宇文聪,宇文聪被慕青护在身后,也是中了好几箭,半死不活的模样。见他冲杀过来,便挣扎着道:“不是我,我们都中了别人的奸计。”

宇文强拼尽全部力量大吼一声:“就是你这个丧门星!都是你害的!你还我妻儿的命来!”狼牙棒砸过来,将慕青从马上砸落于地,再将宇文聪的马头砸烂,宇文聪滚落于地,尚不及挣扎爬起,便被宇文强一手抓住手臂,一脚踩在身上,狠狠一扯,撕心裂肺,一条手臂被活生生扯落下来扔到了纷乱的马蹄之下,很快就被践踏得不成样子。

宇文聪生生痛得昏死过去,看不到之后自己被宇文强活生生撕成几断的残躯。

宇文强将宇文聪撕成几截之后,犹自觉得不够解恨,又将他的头砸了个稀烂。有手下围拢过来,大声喊他:“殿下,中山王的人被咱们打退了,咱们赶紧回去吧。”

宇文强想要站起来,却眼前一黑踉跄倒地。他睁大眼睛看向那支突然出现却又突然撤退的队伍,低声问道:“他们真的是中山王的人吗?一定不是的。”一定是那位摄政王搞的鬼吧?都怪他轻敌,才会落到这个下场。

手下不明白他的意思,气愤地道:“不就是来接应宇文聪那混账短命东西的人吗?这没有假。”

宇文强觉得很冷,他知道自己活不下去了,他挣扎着坐起来:“世子,世子在哪里?”

第726章 你现在安全了

“世子在我这里。”有人沉声说道。

众人让开一条路,宇文佑抱着个被吓傻了的孩子朝宇文强走过来,蹲在他面前低声道:“世子在我这里。”

宇文强的眼里透出几分杀意:“是不是你?”

宇文佑之前曾经目睹了他活撕宇文聪的勇武凶残,心里有几分发憷,下意识地把孩子抱得更紧了些,把背部让给他看,苦笑道:“你觉得我有这么想死?”

宇文佑的后背上俨然也有箭伤,应当是在刚才那一阵箭雨之中受的伤。宇文强心里舒服了些,呵呵冷笑:“真是没想到,我竟然会命丧于此。让世子过来。”

世子被人推了跪在他面前,仍然傻傻地看着他一脸茫然。亲眼目睹亲娘亲爹一起惨死,再怎么有出息的孩子都会被吓坏吧?宇文强心里一阵酸楚,破天荒的没有骂孩子没出息,而是温柔地摸摸孩子的头,低声道:“以后就是你一个人了,父王有话要交代你,你听好了。”

世子这才回神,“哇”的一声大哭起来:“父王你不会有事的……我要娘……”乱七八糟,全是童言童语。

宇文强耐心地等世子哭够了,才低声道:“我死后,翼城必乱,你那几个叔叔一定会抢这个位子,你不是他们的对手,带着你的弟弟妹妹们去京城吧。”他看向宇文佑:“临安王,你若能把这孩子和桓王印一起带回京城,便是奇功一件,足够你在朝中立足了,你能给我保证吗?”

宇文佑看到他父子情深的模样,突然想起了逝去的皇父,由不得酸了眼睛,说道:“尽力而为。”

宇文强叹息一声,落了气。

建兴元年的夏天,桓王宇文强和中山王第五子宇文聪死于郊野。宇文强死后,其弟和手下将领争权夺利,各立山头,翼城陷入混乱之中。中山王一系和桓王一系的人为此打了很久的口水仗,都指责是对方下了毒手,也有侥幸逃出的生还者心存疑虑,那一场突如其来的箭雨才是一切混乱的始作俑者,但是操纵弩箭的人却没有半点踪迹可循。

以及那一队来接应宇文聪、却突然发难的骑兵,也像是风一样的来无影去无踪,让人几乎觉得是错觉。

但宇文佑知道那不是错觉,他认得那些弩箭,那是出自于傅氏和英王府的秘密工坊的弩箭,这些弩箭显然经过了改良,又比从前厉害了许多。他不知道这和傅明珠有没有关系,却油然生出了几分不妙的感觉。

因此在阮清商来征求他的意见,是不是要将摄政王妃死于杨氏府邸的事情写成折子报到京城去时,他迟迟不能下决定。他总觉得,背后有一双眼睛一直盯着他的一举一动,也许在他将傅明珠带上路后的不久,就会有这样一场突如其来的箭雨,将他射成筛子。

阮清商见他太过伤神,便劝道:“殿下,其实把她留下来并没有什么用,不如把她献出来,讨个人情。譬如说,翼城无主,若能让您在此驻守,日后您便有了依仗。”

宇文佑冷笑:“我倒是想呢,但是他们愿意吗?舍得吗?放心吗?”阮清商还要再说,便被他打断了话:“不要多说,这块肉我暂时还吃不下去。就算是真的想要,也是以后的事情。”

他走到门外,桓王府一片缟素,哭声此起彼伏,好不凄凉。他游魂一样地在桓王府里到处飘荡了一番,吩咐沈南:“我要去见傅明珠。”

时当正午,明珠洗了头坐在廊下晾头发,杜蘅坐在一旁逗他养的那只小鼠玩,小鼠“吱吱”地叫着,粉红色的前爪灵活又小巧。明珠看得头皮发麻,赶杜蘅:“走远些,我看到它就觉得全身都在痒。”

杜蘅求之不得,拎着小鼠又走得远了些,不然这享受惯了的女人让他帮着她梳头发什么的,那可怎么办?眼看着此间就要事了,那位醋坛子知道这些事必然会给他小鞋穿,还是远着点比较好。

明珠并不知道外间的风云变幻,她只是觉得有点奇怪,从她住到这里已经有差不多十来天了,宇文佑就是出现过两次,后来就再也没出现过。看守她的人盯得也没那么紧,比如在这小天井里晒晒太阳散散步什么的,都是被允许的。就是江州子仍然不见影踪,也不知道是死还是活。他当初在京城里得罪了宇文佑,宇文佑肯定会给他苦头吃。

她悄悄地看了杜蘅一眼,杜蘅太沉得住气了,只让她不要担心,绝口不提外头的事,有天晚上她分明听见杜蘅和人悄悄说话,但后来去问杜蘅,杜蘅却说她是幻听,于是她也就不再追问,安心等着。

墙外传来货郎的叫卖声,明珠仰起头来看着碧蓝的天空,轻声道:“杜蘅,我很想吃桂花糖。这个货郎会卖糖吗?”

杜蘅笑笑:“不管他有没有卖糖,王妃今天晚上都一定能吃到桂花糖。”

明珠兴奋起来:“你怎么知道?”

杜蘅低声道:“因为,这个货郎是我们的人,他在告诉我们,有人来了,而这个人,会带来好消息。”

果然没多会儿,就见宇文佑慢吞吞地从外面走了进来,他站在庭院正中,沉默地看着明珠,眼神很复杂。

明珠扶着腰站起身来,同是沉默地看着他。

杜蘅把小鼠藏进袖中,规规矩矩地站到角落里,低下头侧着耳朵听动静。

“你们都退下吧。”宇文佑收回神思,示意杜蘅和周围看守伺候的人都退下去。

明珠紧张起来,杜蘅朝她摇摇头,示意她不用害怕,转身走到了屋子里。

宇文佑走到明珠面前,和颜悦色地示意她坐下:“这么好的天气,很适合聊天谈心。”

明珠坐了,以沉默表示不赞同,谁要和他聊天谈心?她又没吃多了撑的。

宇文佑并不要她回答,而是自顾自地道:“你大概不知道这几天外头发生了什么事……宇文聪和宇文强都已死了,你现在安全了,自由了。”走到了屋子里。

宇文佑走到明珠面前,和颜悦色地示意她坐下:“这么好的天气,很适合聊天谈心。”

明珠坐了,以沉默表示不赞同,谁要和他聊天谈心?她又没吃多了撑的。

宇文佑并不要她回答,而是自顾自地道:“你大概不知道这几天外头发生了什么事……宇文聪和宇文强都已死了,你现在安全了,自由了。”

第727章 互不相干

不过是几天功夫而已,宇文聪和宇文强就已经死了?明珠有点反应不过来,有心想要多问两句,又不耐烦和宇文佑多说。

宇文佑看她一眼,继续说道:“我知道你恨我,虽然我不知道原因,但我知道你是真的恨我。看在我把你从宇文聪的手里救出来,又即将把你平安送回京城的份上,可否对我说一句实话?”

明珠不认同他的第一句话,因为杜蘅已经说了,宇文佑之所以能从宇文聪的手里顺利把她救出来,那是因为宇文初的人在背后使了大力气。至于第二句话,她微笑着问他:“你改变主意了?”

宇文佑惊诧于她的敏锐,这一次他把明珠从宇文聪的手里救出来再送到这个宅子里,他从未向她说明过他到底想要做什么,她却好像知道他的想法似的。但他是不会承认的,只垂了眼睛淡淡地道:“我一直都是这个主意,莫非你以为我还想把你怎么样?”

他很不愿意地看了明珠的肚子一眼,讽刺地勾起唇角:“你不会以为我对你还有那个意思吧?你惯会自作多情,这个脾气还是要改一改的好。”

明珠半点不觉得难堪,她的心情很好,她歪着头看向宇文佑,轻快地道:“你知道吗?我从前真的是很自作多情,不过我很幸运,能及时从梦里清醒过来,这才会有了现在。你放心,我不会以为你对我有那个意思,而且我知道你从来对我没有半点那个意思,至于我的脾气什么的,现在和以后都不劳你操心,该由我家殿下来操心。”

她说得有点绕口,但宇文佑明白了她的意思,他想起了江珊珊的话,想起明珠对此的解释和回答,他陡然一笑,明白了很多事。不甘心的不是傅明珠,而是他自己。她已经走出去了,走不出去的人是他,再继续纠缠下去,只会更加丢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