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 出宫

离开京城的那一天恰好是桃花盛开的日子,缤纷桃花扬起一片如烟似水的粉,在这漫天缤纷中,拂晓记起了张祜的诗:

杨柳千寻色,桃花一苑芳。风吹入帘里,唯有惹衣香。

唯有惹衣香…凝眸浅笑间她踏上了去往北平的路,桃花朵朵相送数里缠mian不去,这应当是一个极好的兆头。

翠顶双帷金铃软轿,前后簇拥着几十成百的侍从与护卫,纵使简装出行也胜过民间一般富贵人家,在不为人知的低调中一点点释放着皇家风范。

软轿中朱拂晓手执书卷斜倚在松软的鹅毛垫上,自宫中带出来的八名轿夫步履整齐如出一人,乘在轿中半点不见颠簸。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徐徐念着书页上的诗句,朱拂晓的柳眉越挑越高,脸上出现一种似笑非笑的神情,翻过书卷去瞧书名,却是《诗经》,怪不得会有这一首《秦风.蒹葭》,只是…她不记得自己带来的书中有《诗经》这一本,想必是夹在其它书中带进来的。

风吹入帘里,将那片片桃花卷入轿中,落在翻开的书页上,为那素净的书页添上了几分绯色的灵动,衬着那句“所谓伊人,在水一方”优美宛转。

只是,下一刻,书便被扔在了脚下,依偎的桃花如流离失所的孤者,飘零不定,最终被再度拂动的风带出轿外,坠落于地,化为护花的春泥。

拂晓轻整身上的环佩流苏,流露于脸上的是淡淡的不屑,这些颂扬爱情的诗句,美则美矣,却半分都不现实。如此,不看也罢!

流转的目光在瞥见轿内的小匣时停滞了一下,伸手打开,里面安静地摆放着一个拳头大小的镂空金筒,筒与盖结合处被蜜蜡牢牢封住并加盖玺印,只能透过镂花的缝隙可以看到金筒里面的东西,一张卷起的纸。

离京前父皇所说的话言犹在耳:“拂晓,此去北平,有一事交托于你。此金筒中记载了一件干系重大的事,你必须亲手交给棣儿,不得借他人之手,也不得中途打开,切记!”

把玩着这个小巧的金筒,朱拂晓向来沉静的眼中泛起几丝波动,她…当真很好奇纸中都写了些什么,值得父皇如此郑重其事。

她曾装作不经意地问起过,父皇却始终不肯明说,只说到了北平自然会明白。

“公主。”凌风的声音惊醒了拂晓,她收回思绪挑起轿帘问不知何时来到轿侧的凌风:“何事?”

凌风是此次负责保护朱拂晓的侍卫头领,世袭武职,二十几岁的年纪便已习得一身好武艺。

“启禀公主,属下发现有人跟踪车驾。”他匆匆看了一眼那张倾国倾城的脸便赶紧低下了头,以免有所不敬。

“哦?”朱拂晓轻挑细眉,抬眼打量了一下轿外景色,不知不觉已是到了京郊,再走一段便要真正踏出京城范围了:“知道是何来历吗?”

凌风迟疑了一下方回答:“似乎是郭家的从属军士…”这帮人行事隐秘诡异,若非他深谙追踪之术恐还发现不了。

“似乎?”拂晓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低垂的头,声音婉转如莺啼,然听在凌风耳中却是激灵灵地一颤,额间立时有细密的汗珠渗出:“属下失言,确是郭家从属军士无疑。”

从属军士,又称死士,是各大家族眷养的武士,朝廷本不允许,但出于本身以及一些难以放到台面上的需要,有权有势的重臣权臣还是或多或少得养着一批死士,这在朝中是公开的秘密。

郭家?拂晓展一展水袖露出一抹倾倒众生的笑,只是那笑里更多的是冷凛的意味。

宁妃,郭氏,武定候郭英之妹。

好一个宁妃,竟是这般不肯干休,宫中争斗尚不够,还要带到宫外来,看来她是恨自己入骨了,只是这样大的动作,她也不怕惹祸上身吗?还是她自以为做事隐秘不会有人知道?!

“公主,是否要属下带人去剿灭?”被这样一群虎视眈眈的家伙跟着,始终是不放心,万一趁他们松懈之时作乱伤了公主,他便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拂晓不语,抬起头看那即将落下,但依然在努力展现最后一刻辉煌的夕阳,鬓边发簪上镶嵌的红纹石更显赤艳。

日出日落,斗转星移,一切都是再正常不过的自然规律,那么…人呢?

“不必,就让他们跟着吧,他们不动手,你们也不许动手,只需多加戒备即可。”她的回答出人意料,凌风虽是不解却也只得依从,正待退下,忽瞥见她犹握在手中的金筒神色一动,眼见随月等人皆跟在轿后,近前无人便压低了声道:“公主,属下认得一位江湖上有名的能工巧匠,他最为拿手的绝活便是在不破坏原有封印的情况下打开物件,之后按原样封好,天衣无缝,保证看不出丝毫破绽。”

朱拂晓笑意不改地听着,待他说完后方闲闲地道:“凌风,本宫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多嘴?”这是她头一次直接唤凌风的名字,以往总是客气地称他一声凌侍卫。

凌风原先是朱元璋身边的侍卫,为人谨言慎行且身手上佳,所以深得信赖,此次朱元璋担心朱拂晓一路上的安全,所以特意将其调来保护。

虽然语气依旧是淡淡的,但是凌风依然听出了隐藏其中的不悦,当即意识到自己一时大意说了不该说的话,心头狂跳,若非还在行进当中不能停下,当即便要跪倒在地,饶是如此,他依然深低了头惶恐地道:“属下失言,请公主降罪!”

混合着厌恶的凌厉在朱拂晓眼中一闪而过,气息于微微地紊乱后恢复如常:“罢了,但是你记住,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属下谨记!”凌风暗松了一口气,放缓脚步回到自己原来的位置。

在他退下后,朱拂晓亦放下了轿帘,在略显幽暗的轿内若有所思地拔弄着金筒上镂空的花纹。不可否认,刚才凌风的话很有诱惑力,连她都有那么一瞬间的心动,但是…

她很清楚父皇的手段,锦衣卫密探遍布天下,无所不查。也许这个金筒本身就是一个针对她的考验或陷阱,想在父皇眼皮子底下耍花枪无疑是不智的,何况…她从不相信世上会有天衣无缝的事,也从不相信会这样说的人!

好奇心旺盛的人,往往死得比一般人快。

是夜,明皇宫

勤政殿内灯火通明,这个帝国的最高统治者虽已六十有余,但依然精力旺盛,对所有送上来的奏折全部亲自批阅,不假他人之手。

四周站满了侍候的太监宫女,或掌灯或执扇或捧茶,各司其职,但无一例外都离朱元璋很远,这样他们便看不到批改的奏折内容。

殿外两侧多有种树,春季正是枝叶转盛之类,在夜雾中化做一团团浓重的影子,随风而动。

又是一阵夜风吹过,拂动枝叶沙沙做响,不知何时,勤政殿内多了一个人,一声不响半跪在光可鉴人的金砖上。

多了一个这样莫名闯入的人,而且还是在大内皇宫中,应是一件极其严重的事,但在这里却无人出声,也没人多看一眼,该做什么的依然做什么,仿佛早已司空见惯。

不知过了多久,朱元璋终于批完了手边的奏章,这才抬起头淡淡地看着跪了许久的人,他摒退一干宫人后用干涩的声音挤出两个字:“如何?”

跪得像根木桩子一动不动的人闻声作答:“回皇上的话,清平公主车驾已到京郊,估计明日便会离开京城范围。”

朱元璋放下手中的朱笔起身踱步,黑底叠绣金纹的缎鞋慢慢停在来人身侧,威严的声音自上而下:“她可有打开金筒?”

“没有,公主一直恪守皇上的旨意,未曾打开,不过卑职在此期间发现有人跟踪公主车驾。”他的脸一直藏在阴影当中教人看不真切,只能凭声音推断出应当是个年纪不大的人。

朱元璋小小地吃了一惊:“是谁?”

“应是郭家的死士,公主离宫之日就郭家有派出过死士。”随着这句话,勤政殿内陷入了一阵短暂的沉寂。

朱元璋负手静静地望着外面与殿内明亮形成鲜明对比的蒙胧夜色,灯火下,他脸上的皱纹一览无遗。从皇觉寺里的和尚,到应天的起义,再到这个庞大帝国的缔造者,六十六年,他已经走过了六十六年的风风雨雨,他老了,但他的目光依然清明,依旧牢牢掌握着这个帝国的大权,没有人可以夺走,可以侵犯!

“是否要属下派人格杀?”来者小心翼翼地问着头上那个可以决定任何人生死的老者。

“不必,你继续做好你的份内事便可。”随后朱元璋收回目光漠然地说了一句:“她若是连这点事都解决不了,如何配做朕的十公主!”

“是!”来人在简洁的应声后悄无声息的退下,一如来时。

在他离开后,原先离开的宫人再度进来等候吩咐,虽已近三更,但在朱元璋面前无一人敢露出半丝倦意。

“朕今夜召的是哪个妃子?”朱元璋问负责他贴身事务的太监康海。

见主子发问,康海赶紧躬身以答:“回皇上的话,是吴越宫的宁妃娘娘,这一月中以宁妃娘娘侍寝次数最多,其次是杨妃娘娘。”

朱元璋听完发出一声冷哼,吓得康海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赶紧跪下。

看来是他平日对宁妃太过纵容,让她开始不知分寸进退了。

对于后宫中那些争风吃醋的戏码他很明白,只要不越过那条底线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它去了,偏是一些人总喜欢得寸进尺。

略略一想,朱元璋沉声道:“传朕口谕,今夜不去吴越宫,改去明昧殿!”他有多久不去明昧殿了,一年?两年?还是五年?

早就记不清了,只依稀记得她长得不错,可惜不懂迎合太过安静,远不如宁妃那般有情趣,而且有件事令他一直耿耿于怀,不愿多见。

但现在为了给郭氏一个教训,权且过去一趟吧,也借这事让郭氏时刻谨记自己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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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冰心:不知道你说的是与女主有感情纠葛的男配,还是单纯的指男配?

正文 第五章 红林渡口(1)

翌日晌午过后,车驾已经正式离开京城范围,由随月和晚蝶服侍着用过午膳后,朱拂晓将凌风召至面前。

“那条尾巴还在吗?”她弹着青葱般的指甲淡淡地问,越过凌风的目光有些许迷离。

当得知那些死士依然尾随在后时朱拂晓微微动容,慢慢站起了身子,纱衣曳地,化做一片堪比桃花的轻粉娇艳。

在那漠然的神色之下是飞转如流星一般的心思,以她对父皇的了解,郭家暗中派人尾随的事父皇绝对一清二楚,若连身边人的举动都无法掌握,那掌控整个帝国就成了笑话一桩。

可是他却任由事态发展,丝毫没有要干涉的意思,那么就只有一个解释――父皇要她自己解决。

抚着脸颊,一缕笑意爬上了她的唇角,生出几许春水般婉转的痕迹。

“他们有多少人?”她问尾随在身后的凌风。

“共计二十七人,其中七人身手远在那二十人之上,大约与属下相当。”对这个问题凌风早已了然于胸,所以不假思索便答了出来。

拂晓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又问:“与你手下那些相比如何?”

此话一出,凌风的神色便没有刚才那么镇定了,半晌方苦笑道:“相差仿佛。”

拂晓睨了他一眼,澹然道:“本宫此行所带的侍卫算上你五十余人,而对方只得区区二十几人,只有你们的一半,而你却跟本宫说相差仿佛?”

短短两句话说得凌风汗颜不已,对方只来了二十七个人,自己却要倾尽所有才能匹敌,确实不太光彩,可是这也不能完全怪他,侍卫和死士本质上就有区别,所受训练及秉持的思想更大相庭径。

凌风听出隐藏在温声软语中的不悦,当即咬一咬牙道:“属下一定拼死保护公主安全!”

衣袂飞扬,入眼的是锦衣轻纱上栩栩如生的蝴蝶,入耳的是浅浅的讥诮:“和他们同归于尽,然后让本宫在没有任何侍卫守护的情况下千里迢迢的前往北平吗?凌护卫,你将本宫的安危置于何地?”

“属下不敢!”凌风低头请罪,声音难掩涩意。

“你已经敢了!”声音陡地严厉起来,像春日里起于平地的惊雷:“父皇命你等保护本宫,而今不过是遇到小小的难关便无计可施,本宫要你们何用?大明要你们何用?!”

一句句言词锐利的质问砸得凌风抬不起头来,素知十公主为人利害非凡远胜一般须眉男子,今日一见果真不假。他惶惶地请罪:“属下有罪,虽万死亦难辞其咎。但属下绝不敢拿公主安危冒险,属下准备…”

“准备发文沿途各州衙,叫他们派人保护本宫是吗?”朱拂晓打断了他的话。

凌风猛然抬头,脸上尽是想法被人悉穿的震惊,朱拂晓接下来的话令他再度惭愧地低下了头。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此一来,本宫的行踪便人尽皆知,要明白知道的人越多风险就越大,万一再有什么图谋不轨的人,你以为只凭州衙那些人真能在刀剑中保护本宫安危?”

冷汗不断地从两颊流下,凌风头一次发现自己的想法是如此简单天真,正待请罪,头上忽传来一声低微的叹息,随即一只纤白素净的手扶起起受宠若惊的他:“罢了,这原也怪不得你,实是事情来得太过忽然,猝不及防。”

两人头一次离得这么近,近到凌风的鼻尖不由自主地沉溺在如兰的幽香中,

绝美的容颜伴着幽兰的气息近在咫尺,令凌风砰然心动,如此美人,想来天下没有一个男人能不心动,奈何他与她身份相差太远,不敢有任何妄想。

“前面是什么地方?”朱拂晓瞥了一眼浑身不自在的凌风突然问起了这个。

“回公主的话,前面是一个渡口叫做红林,是北去的必经之路。”他据实以答,同时等着朱拂晓后面的话,他相信这个聪慧无比的公主不会问无用之事。

“红林渡口…”朱拂晓喃喃地念着,目光骤然亮起似漆黑原野上燃烧的星火:“好,就在那里!”

穿过凌风不解的目光,她走到外面迎着正当空的太阳灿然一笑:“兵书有云: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只因真正决定战场胜负的既不是武力的高低也不是装备的精良,而是人!”

谈笑间不经意流露出的是指点江山的从容以及绝对自信的不迫。

既然父皇要她自己解决,那么她就解决给父皇看!

“传令下去,全速前进,务必在黄昏前抵达红林渡口!”

江南的夜色总是幽静而蒙胧,特别是雾起时分,前方稍远一些便看不真切,人也好物也罢都染上了飘渺的气息。

于诗人来说无疑是美仑美奂,可是于追逐跟踪的人来说却是一大阻碍。

一群黑衣蒙面者在夜色中赶到了红林渡口,此时夜风轻浅,不时拂过河面泛起几道涟漪,与那岸边一大片的树林及蛙鸣虫叫声一并构成这个僻静的渡口。

“咱们来晚一步,他们已经渡河了。”其中一个领头的蒙面者对旁边几人说道,凭他们的眼力虽然隔着雾色也隐约能看到河面上的船影。

“他们下午突然加快了行程,难道是发现了我们?”旁边之人如是说道,言语中有几分隐忧。

“二哥别瞎担心了,十公主他们若真发现了还能这般闷声不响?恐怕早就派人来拦截了。”旁边有人搭话,看他们以兄弟相称,关系应是极好。

“老五说的是,老二就别多想了,现在追上十公主一行才是正事。”最先说话的人似乎是这一群人的老大,极有威信:“以原来的行程算,十公主本应要到明天一早才会到这红林渡口,所以主公派出的船要黎明时分才能到。”

“那咱们就明天再追呗,反正那一大帮子人也跑不远。”老五大大咧咧地说着,矮胖的身后配着一把鬼头大刀。

“不行,时间拖得越久越容易发生变故,咱们一定要尽快追上他们,完成主公交待的任务。”老大瞥了一眼站在他身旁的几人,虽蒙着面依然能看出各自不同的性格,有几个一言不发只默默地看着他们讨论。

“嘿,老大肯定是想家里的婆娘了,所以赶着回去。”老五的口无遮拦换来老大的喝斥:“休得乱讲,你忘了咱们出任务时是从来不提这些的。”

“老大别生气,我想老五也是一直口快,再加上这次是咱们几兄弟最后一次出任务,难免有些高兴,一时忘了规矩也情有可原。”其他几人在旁侧劝道。

正文 第五章 红林渡口(2)

老大横眼扫过身边的几个兄弟厉声道:“正因为是最后一次任务所以才应更加小心谨慎,要知道此次奇袭当朝十公主是极其危险的事,万不能出一点差池,以免前功尽弃。”

几人纷纷点头,临了又道:“老大,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老大扫了一眼周遭的情况道:“这个渡口不小,必然有夜渡的船停靠在岸边,你们四处搜寻一下,咱们令夜一定要追上十公主。”

“是!”二十几个人应了一声便四散开来搜寻渡船的踪影,应该说他们的运气还不错,不多时便在草苇之中找到四艘渡船,当即将在打盹的船夫叫了起来。

二十七个人要靠这四艘渡船一次性过河委实有些勉强了,何况还是一些来路不明的人,不过当蒙面人将一大锭银子递过去时,起先还有些不愿意的船夫立刻来了精神,连躬带揖的将这些人请上了船,然后点开船槁往对岸划去。

弥漫在河面的夜雾中已经看不到先前的船影了,但是老大却异常的平静,因为他知道自己很快便会赶上那艘大船。

二十年了,他们在主公麾下已经卖了二十年的命了,终于是时候结束了!

“老大,你在想什么?”不知什么时候,老二也走到了船头,与他一起临望越来越远的岸头。

老大长长地吸了口气轻声道:“二十年来咱们一直东奔西走,四处潜藏暗杀,十三个弟兄有病死的、有被杀死的,还有任务失败被主公处决的,活到现在的就只有咱们七个了。”

老二闻言亦是深有感触:“是啊,不过好在都要结束了,等这次完成了主公的命令,咱们就可以领着一大笔银子回家好好过后半辈子了。”说着蒙脸的黑巾动了动,看着像是在笑:“老三可以给他爹找最好的大夫看病,老五可以给小妹办一份丰厚的嫁妆,而老大…你也可以给自己的女人置些衣服首饰。”

老大还有船上的几人都听到了他的话,他们历来沉静的眼中不约而同地流露出几分渴望。

就在此时,四艘小船同时晃了一晃,四名撑船的船夫竟是不约而同地往河里跳去。不等他们回过神来,已经远离的河岸突然响起一声大喝:“放箭!”

片刻之间,目光所能看到的均是密密麻麻、连绵不绝的箭雨,而他们便是这箭雨的靶子,孤立于小船上连个躲闪的地方都没有,最可怕的是这箭头上还带着火!

大惊失色的老大喊出了在他之前曾无数人喊过,之后还会有无数人喊的名句:“中计!”

为时已晚,大雾虽然阻挡了正常视线,但箭落在船上或身上时所燃起的火光却足以解决这一问题,箭势不绝而且全部冲着火光燃起的地方飞来。

夜色之中,火光漫天将水天相连,化为天地间最夺人心魄的瑰丽,如火凤翱翔,祝融降临!

可是,就是这片绝艳人寰的美丽带来的却是无尽的杀戮与死亡,哀嚎声、惨叫声、落水声,不绝于耳,仿佛要钻入骨子里一般的酸涩…

远远的,那个本应已经过河的人安然注视着火光冲天的河面,相较于侍从们难看的脸色,她甚至连眼都不曾眨一下!

三十个弓箭手一刻不停地射箭,这般密集的箭势便是大象也给射成了刺猬,何况是人。在死伤大半后领头的几个蒙面者借着雾色的掩护纷纷跳入河中,以求逃生。又射了一阵后凌风确定船上已无生者方下令停止了动作。

此时扮做船夫的四名护卫已爬上了岸,在换下一身湿漉漉的衣物后归队听候吩咐。

火光中,四艘小船很快被焚烧怠尽,火光渐渐暗下,背对着河中的余火凌风走到朱拂晓面前:“启禀公主,贼人已被悉数巢灭!”经此一事凌风对朱拂晓佩服的五体投地的同时也起了深深的畏惧之心,明明只有一个十几岁的女子,为何能有这般深沉的心计与谋算。

“是吗?”拂晓淡淡地应了声,微弱的火光在那双深沉的眼眸中跳跃,紫绡裙摆在身后散开如繁花。

正自说话间,一艘华丽的大船于夜雾中自对岸缓缓驶来,除了掌舵的几人外,船上竟是空无一人,不消说,这便是用来引诱蒙面者的船只。

随着大船的靠岸,晚蝶上前恭敬的道:“公主,船已到,您可以登船了。”她的脸色有些发白,虽然早已在宫中见识过公主的手段,但像这样直观的杀戮还是头一次。

夜风吹起了朱拂晓散落在两颊的发丝,模糊了那散漫的笑意以及微翘的唇角。她伸出手,宽大的袖子猎猎翻飞,晚蝶见状立刻会意地扶住,可是朱拂晓却不急着走,反而转过头望着河边那影影绰绰的一大片树影。

“红林渡口…”这四个字从她嘴里念出是说不出的婉转,眉眼一抬静声道:“想必是因此处遍种枫树所以得名吧?”

“公主说的正是。”凌风不知她何以会问起这个,只据实回答。

“可惜了,现在不是红叶飘零的季节,不过也差不多了。”她的目光落在河面上,此时余火已灭,河面上已经恢复了平静,借着天上的月色还有岸边的火把,可以清晰的看到,原本清澈的河水此时尽皆变成妖异的红色,而且还在不断向两边蔓延扩大…

无动于衷的冷漠始终宠罩着那张精致绝艳的脸,哪怕她的唇角一直噙着浅息的微笑。

人命于她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对敌人仁慈就等于对自己残忍,这个道理她很早以前就懂了。

“凌侍卫。”乍然转身的瞬间她突然唤着在后面收整部下的凌风:“派一队人守住这里,若遇上岸者,格杀勿论!”

凌风心中一凛,明白了朱拂晓的意思,她是不准备留任何一个可能存在的活口,自己虽在官场混了那么些年,可跟眼前这个女子比起来,简直就好像初出茅庐的愣头小子:“属下明白。”

最后再瞥一眼那赤红的河水,朱拂晓登上了大船,扶在倚栏上的手是那么柔美净白,谁又能想到这能将河水染红的血就出自于这只兰花般优美的手。

要么不做,要么做绝。

这是她从那位高高在上的人身上学来的。

那位从尸山血海中站起,在皑皑白骨上打下庞大帝国的人!

远上寒山石径斜,白云生处有人家。

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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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后天休息去鸟,所以大概不会有更新,礼拜一准时奉上

正文 第六章 无垢(1)

走走停停,等到四月中旬的时候,已是到了杭州,自古以来浙江便是富庶之地,尤其是杭州这个被古今诗人争相赞颂的地方。

许是此地的百姓见惯了富贵人家的排场,所以这近百人的车驾并未引起过多关注。

在深宫中呆了十六年的朱拂晓还是头一回来到杭州,熙熙攘攘,当真是繁华至极,比之京城亦不差。

随月与凌风轻声交谈了几句后走至轿旁,对半掀了帘子正看街上景色的朱拂晓道:“小姐,前方不远处就是驿站,咱们现在就过去吗?还是取道西湖游览之后再去?”此处不比荒郊,人多耳杂,为免暴露身份,所有人均是改口以小姐相称。

“先去驿站吧。”彩绣飞天的帘后露出小半张脸:“难得来西湖一趟,我不想太多人跟着坏了兴致。”去北平本不需经过浙江,但她有心想见一见杭州的美景,所以才特意拐道至此。

“是。”就算不说后面的解释,随月也会毫不犹豫的应是,跟在公主身边那么多年,她早已习惯了不问缘由地做好主子交待的话。

看随月去向凌风传自己的话,朱拂晓放下帘子,小小地打了个哈欠,坐的久了难免有些犯困,只是外面伴着繁华而来的喧闹让她无法闭上眼安歇,只得从软椅旁的柜子中抽了本论语翻看。

不知过了多久,轿子突然一顿继而停了下来,由于来得突然,拂晓的身子不可自抑的往前倾了一下,呃?怎么了?这八个轿夫都是从宫中带来的,训练有素,断不可能这样突然停轿。

“怎么了?”面对朱拂晓的疑惑晚蝶和随月亦是面面相觑,唯有等前去查探的凌风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