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凌风匆匆跑到轿边:“让小姐受惊了,是前面开路的马匹撞到了街上的一个小姑娘。”

与此同时,一名年轻男子正神色紧张地安抚着一个年约三四岁哇哇大哭的小女孩,在他身后还站了两个随从打扮的少年。

“小妹妹别哭了,告诉叔叔可有哪里撞疼了。”男子一身白衫长衣,干净无瑕,就如他的人一般。

女孩儿年纪本就小,此刻早就被吓坏了,哪还说得出话来,只知一味哭嚷着要娘。

“喂,到底有没有事,若是没事的话赶紧让开!”骑在马上的侍卫挥着马鞭不耐烦地道,若不是这小女孩突然跑出来,马匹也不会受惊。

“你这是什么话,明明差点伤到人,居然还一点都不在乎?”男子俊秀的脸上染了一层薄怒,刚才若不是他眼疾手快,这小女孩就要惨死在马蹄之下。

“哼!谁让她惊了马,活该!”骑马的侍卫冷哼一声,说出令男子为之气结的话,待要理论,后头两个小厮已是一左一右拉住了他:“公子,这些人看着不好惹,咱们出门在外没个照应还是别跟他们吵了,反正也没伤到人就算了。”

男子在两个小厮的劝说下本已经有些动摇,但骑马侍卫嘴里嘟囔的一句话再度激怒了他,“不就是一个平民嘛,还真当回事了,莫说是没伤到便是真伤了又如何。”

“你!”男子瞪着那个侍卫横眉冷颜道:“好一个仗势欺人的奴才!”而这种人恰恰是他最痛恨的。

“你说谁呢?”能站在这里的侍卫都是从亲军二十六卫中精挑细选出来的,守卫侍候的都是天皇贵胄,何曾在外被人这般说过。

“我说你只是一个奴才,如何,可听清楚了?!”男子坦然迎向勃然大怒的侍卫,毫无惧色。

“找死!”侍卫被他接二连三的言语彻底激怒,不管是否应该挥起马鞭便要好好教训这个不知死活的年青人,他要为自己的勇敢付出代价。

“史一虎退下。”队伍中传来的一声喝斥恰好阻止了史一虎的举动,史一虎当然听出了这个声音,正待为自己分辩几句,回望的目光看清了向他们走来的那人,顿时闭上了半张的嘴赶紧下马。

长发婉转,明珠垂华,那一袭流霞点珠锦衣所过之处无人敢直视。

男子望着那个缓缓朝自己走来的女子宛若窒息,绣履践香尘,娇软如烟雨,一个人如何做到连眼神都是玫瑰的颜色?!

所谓沉鱼落雁,所谓闭月羞花,也不过是俗世之貌而已;她却是倾绝天下,如是月中谪仙。

“小姐,就是他挡了车驾。”正当所有人都震慑于那绝代的风华时,凌风附在她耳边轻轻说道。

胭红如花瓣的唇角微微一弯,吐出软绵至极的声音:“说吧,你的目的。”

“呃?目的?”男子一下子听不懂她的意思。

远山眉下那对明眸眨了一下,朱拂晓似笑非笑地道:“难道不是吗?这女孩与你非亲非故,你却揽事上身阻着我的车驾不放,不是有目的是什么。”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盛气凌人,尽管她并非有意。

所有的好感全随着这句话烟消云散,男子大睁的眼中是掩不住的失望,原来这女子只是空有一副好皮囊而已。

他将小女孩交给身后紧张莫名的小厮,直视那位众星拱月的女子:“你的手下横冲直撞差点伤了这位小妹妹,你们不应该做些什么吗?”

拂晓望着那张干净俊秀的脸,心中泛起几分鄙夷,面上却不露分毫,依旧是浅浅如春水的笑意,抚着腕上殷红饱满的珊瑚珠串:“晚蝶,去拿一百两银子来。”

“是,小姐。”晚蝶从累珠描花的钱袋中取出一把合约百两纹银的金瓜子递过去,手刚伸出去便被人挥开,一把金瓜子“劈里啪拉”掉在青砖地上,阳光下金灿灿的甚是耀眼。

“你这是做什么?”朱拂晓奇怪地问,她完全不能理解男子的举动,他要的不就是钱吗?

“你…你不要污辱人!”他气得俊脸通红,倔劲亦跟着上来,甩开小厮的拉扯指着还在呜咽的小女孩大声道:“我要你向这位小妹妹道歉,这就是我的目的。”

“道歉?”那张义正辞严的脸看在朱拂晓眼中是说不出的可笑与碍眼,从来没有一个人敢这样跟她说话,“你凭什么?”

“就凭你的所作所为!”

“可笑。”朱拂晓轻轻吐出两个字,眉间那一点金色的花钿在转身之间划过一道短暂的流光:“莫说这小姑娘没有事,便是真伤了死了又如何,生死由命这四个字你没听说过吗?再说了,若真出了事,道歉又有何用?能让伤者痊愈死者还阳吗?探其根本,不过是世人为掩饰自己罪恶所带的面具罢了,虚伪至极!”

强词夺理,强词夺理!

这是男子听完朱拂晓一番话后唯一的感觉,这女子虽然长得倾国倾城,心肠却是一派冷漠,实让人难以理解。

他还在发怔的时候,朱拂晓已经折身返回,伴着那一摇一晃的流苏冷淡的声音远远传来:“银子我已经赔了,要不要悉听尊便,但若再有阻挠,休怪我不客气!”最后那句话不带丝毫烟火气息,仿佛只是在谈论天气而非威胁他人,但跟在她身边的人却都听的心中一凛,公主…从来就是一个说到做到的人。

男子虽仍气愤难平,但被那两个小厮死死拉住,外加小女孩的娘亲亦寻到了,只得任由他们离去。

登轿前,拂晓状似无意地扫了一眼前方重新跨上马,趾高气扬地瞪着男子的史一虎,呵…

在走出很长一段路后,拂晓将凌风唤到了轿前,隔着轿帘的缝隙说道:“史一虎骄妄无礼不可再留在前方开路,着令其即刻在后护卫,并罚俸三月,杖责二十。”微微一停又道:“杖责之刑留待到北平后再执行。”

“属下明白。”凌风利落的应了一声后退下。彼时晚蝶正在轿内给拂晓揉腿,闻言欲言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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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冰心:和女主有感情纠葛的,大约有三个半人,之所以有半个是因为戏份比较少,而且很隐蔽啦,我自己都还没想好呢。

正文 第六章 无垢(2)

“你很奇怪?”拂晓梳着垂在胸前的长发漫不经心地问。

晚蝶手势微微一顿大着胆道:“是,奴婢不懂小姐为何明知史一虎不对还要为其说话,这样岂不容易让人误会小姐?”

拂晓侧首一笑,颊边明珠晃动不止:“不管史一虎是对是错,都是我身边的人,该奖该惩应由我定夺,如何轮得到一个路人来指手画脚,至于误会…”目光一转轻轻落在晚蝶脸上,似若鸿毛:“他要误会便由他误会去好了,本宫…咳,我做事何曾在意过别人眼光!”

“本宫”这个自称用了足有十年,要一下子改掉还真有些不习惯。

晚蝶赧然一笑低下了头,可不是嘛,公主一贯的脾性就是我行我素,从不在意别人的眼光,她竟是把这一点给忘了从而问了一个愚蠢的问题。

晚蝶继续着手上的动作,而拂晓却因为刚才的一句话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中。十年,她自称了十年的本宫,那么十年之前呢?

随着这个念头,一些她原以为已经忘记的事再度出现在脑海中,怎么也驱逐不出去…

十公主?哼,长到六岁都没有封号也好意思称公主,不定是从哪里抱来的野种!

…因为无宠,所以任人鄙夷。

一到春天这讨厌的梨花便四处乱飞,现在还弄疼了本宫的眼睛,真是该死,来人,给本宫将明昧殿的梨树全砍了!

…因为无势,所以任人欺凌。

本宫的妹妹?哼,她配吗?

…因为无权,所以任人轻视。

哟,我说公主殿下,这热水打来才一会儿功夫怎么就用光了呢?虽说您是主子咱是奴才,侍候您是应该的,可您也要体谅着点,别总把人差的团团转。

…因为她虽有公主虚名却无足轻重,所以连奴才都敢骑到她头上。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苏州以园林之美著称,杭州则以西湖出名,所有来杭之人若不到西湖一游实乃憾事一桩。

草长莺飞,垂柳依依的苏堤上拂晓孑然独立,一众侍从护卫全被她留在远处。

西湖四周,绿荫环抱,山色葱茏,画桥烟柳,云树笼纱。逶迤群山之间,林泉秀美,溪涧幽深,恍惚间,有种不在人间的错觉。

映着流光的湖水,落寞苦涩的雷峰夕照倒多了几分静谧肃穆,与湖中丝竹声声的画舫形成鲜明的对比。

“水光敛艳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若把西湖比西子,淡装浓抹总相宜。”苏轼的诗一字不差地从她饱满如盛开之玫瑰的唇中吐出,遥望湖景的目光头一回带上了浅浅的伤怀。

西湖,她终是见到了…

“贺公公,西湖真有那么美吗?竟是将其与美人西施相比?”

“呵呵,西湖啊,老奴也就去过一次,还是在进宫以前算算有四十多年,确是风景如画,有人赞其:景在城中立,人在画里游。无论雨雪晴阴、早霞晚辉,都能变幻成景;春花、秋月、夏荷、冬雪,皆能在那里找到独特的美。小公主以后要是有机会,一定要去趟西湖。”

“嗯,拂晓一定会去,到时带上母妃和四哥,还有贺公公也去。”

“老奴?呵呵,好。”

言犹在耳,人已不知何处…

驻足许久,日落之势渐尽,待要离去,忽见两只柳莺在某处草丛上空盘旋,叫声甚是凄厉。拂晓近前一瞧,原是一只刚破壳没多久连毛都未长齐的小莺正在草中扑腾努力地想要飞起来,在它不远处是一条嗞嗞作响的青蛇,只有两指宽一丈长,但对小莺来说已经是致命的威胁了。

想来这只小莺是跟着父母从窝中飞出来练习的,可惜还不怎么会飞的它一个不小心掉到了地上被青蛇发现,两只柳莺虽担心孩子却害怕青蛇,所以只能着急地大叫。

“叽,叽叽。”小莺在努力了许久之后,终于扑愣着翅膀飞了起来,可惜还没飞出几步远便再次掉到地上,不等它继续努力,青蛇已经“嗖”地一下窜了过来,其势之快犹如脱弦之箭。

眼见小莺要葬身蛇腹,一把寒光四射的匕首准确无误地刺入青蛇七寸,在它毒牙咬到小莺之前,身首分离!

朱拂晓若无其事地将匕首拔起,用绢帕将上面的血拭净,然后还刀入鞘收入袖中。

自出宫起,这把匕首便一直藏在她袖中不曾离身。

依靠别人来保护自己的性命总是不稳妥的,只有自己才是最可靠的。

在远离威胁之后,小柳莺终于凭借着自己的努力飞到了父母身边,两大一小三只柳莺绕着拂晓飞了几圈后,一并没入柳林中。

拂晓哂然一笑拾裙准备离去,却被后面突如其来的声音给绊住了:“你既然连一只鸟都肯救,为何对人却冷漠无情,难道在你眼中,人命连一只鸟都不如吗?”

似曾相识的声音,似曾相识的语气,令拂晓在回望之余多看了两眼那个似曾相识的人:“你是…那天在街上遇到的人。”过目不忘的本领令她记住任何一个曾经见过的人,哪怕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卒。

“是。”男子在回答之余瞥见草丛中已经断成两截的蛇身不由笑道:“我还是头一次见到像你这样的千金小姐,随身携刀不算,居然还会杀蛇。”

拂晓见过无数笑,却还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纯粹干净的笑,像一张白纸,干净得让人眼睛发涩。

不!不可能!下一刻她便否定了这个感觉,在这物欲横流的世界上不可能会有人如此干净纯粹,一定是伪装的,就像其他人一样,带着虚伪的面具!

她随手扯过一根垂在身侧的柳条在指间轻绕:“若我回答是,你是否就要骂我冷血无情?”她似笑非笑地问,但那双眼尽是满不在乎,于她来说,陌生人的爱恨情仇根本无关紧要。

“不!”出人意料的字眼从他嘴里蹦出:“你不冷血,也不无情,先前是我错怪了你,我在此向你赔罪。”说罢还真正儿八经地揖了一礼,那张脸上更是看不出半点玩笑的意味。

这下轮到拂晓诧异了:“你…”

男子抬首一笑,清澈的笑容令身后的夕阳凭添几分光彩:“你会救小鸟,便足以证明你是一个有心有情之人,只是自己不愿承认罢了。”不待拂晓否认他又说道:“看人是要用心去看的,仅凭表面现象或几句言语所得出来的结果,只能以一个词来形容――肤浅。”

“呵。”她笑,眼里却是不屑,说得好听,用心去看?要如何去看?

有情之人?她?简直就是笑话。

她从来就看不起在金钱、美色、权势下变得苍白无力的情义二字!

朱拂晓不愿再理睬身后之人提步便走,宽广的素袖在拂过柳枝时因后面的声音微微一滞。

“喂,我叫无垢,殷无垢。你呢?”他心情似乎很好,连过于白净的脸上都带上了几分血色。

“殷无垢?”朱拂晓侧目重复了一遍,这样的名字倒是少见得很,清净无为,不沾世俗污秽吗?笑话,人生在世如何能干净如初。

殷无垢扬起清澈堪比秋水的笑容:“是。出自《心经》:不生不灭,不垢不净。”

他还在解释的时候,朱拂晓已经收回目光拾步远去,对身后的话丝毫不感兴趣。他叫何名,出自何处,与她有何关系,她与他,不过是陌路相逢罢了,往后也不会再见了。

“喂,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殷无垢还在后面执着的追问,今日之见另他重新认识了这个绝色女子,也让他很好奇,一个人如何能拥有两副截然相反的面孔。

杨柳随风,如纱缦飘扬,衬着那个曼妙的身影越走越远,而耿无垢期待的答案却一直没有出现。

正文 第七章 使者

由南往北,一路逶迤而来,终于在两月之后抵达济南,此地与北平相距极近,不过数日的路程。

一路行来风平浪静,除了偶尔遇到几拨不开眼的小毛贼打劫外便再无他事,至于郭家,自红林渡口一事后,便悄无声息,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站在济南城最大的客栈内,朱拂晓眼角蘊着淡淡的笑意,四哥吗?终是要见着了,上一次相逢已是在年前,四哥回京参加懿文太子丧礼那会儿。

那个时候的四哥应该是满载希望而来的,太子死了那么就必然要再选一人来继承太子之位,放眼大明皇室,虽皇子众多,但能担大宝者唯有寥寥数人,最为杰出者莫过于燕王朱棣和宁王朱权,善战者动于九天,善谋者潜于九地。

然朱权生母出身卑微,连妃位都不曾册封,所以最有可能继任储君之位者莫过于四哥,可惜…

想到此处,拂晓心中冷笑,包括四哥在内他们都低估了懿文太子在父皇心中的地位,善战者也好善谋者也罢,都不如十几岁的小毛孩有份量。

朱允炆――新一任储君,也即所谓的皇太孙!

四哥,终是输了,输给一个死人还有一个小孩,想必他的心中充满了不甘与郁闷吧。

拂晓微微摇头,不再想这些另人不快的事,彼时楼上的房间都收拾好了,便由随月扶着她进房梳洗,这一路风尘实在让人不舒服。

六月已是初夏,天气渐热,拂晓素性怕热,是以早在收拾房间的时候,便有随行的内监从济南富贵人家买来冰块置于房中以做消暑之用。

随月一边抹了点清凉舒神的薄荷油在拂晓太阳穴上轻揉一边道:“小姐,奴婢已经叫人去备热水了,过会儿便可沐浴。”

拂晓素爱洁净,每日必得沐浴方舒坦,这些日子因赶路之故已是数日未曾沐浴,所以随月一入此店便立即叫人烧水。

拂晓闭目点头,身边的人都是调教多年的,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皆心中有数,不需她多加重复。

越是北上,与南方的区别就越是明显,这里看不到江南随处可见的秀美山水,到处都是荒芜的土地,连吹在脸上的风都夹杂着沙子。

这对于从小在南方长大的她无疑是不习惯的,而四哥却在这样的地方呆了十年,一直守卫着北方的边界,抵挡着北元的进攻。

可到头来,他又得到了些什么?不过是为他人做嫁衣罢了,最终做享其成的是舒舒服服待在东宫里的朱允炆。

何苦生在帝王家…

纷乱的思绪渐渐远去,取而代之的是困顿之意,身子不自觉地往后仰了几分半靠在随月身上迷迷糊糊地打起了盹。

随月见状不敢乱动,站在原处由着拂晓倚靠,就在这时,房外突然响起叩门声:“小姐,属下有事求见。”

是凌风,随月自声音中听出了来人,她怕惊扰到拂晓不敢答话,可外头的凌风并不知道里面的事,又叩了第二遍。

正当随月犹豫要不要出声阻止时,身上突然一轻,原来半睡半醒的拂晓已被惊醒,她抚一抚脸振起几分精神后示意随月开门。

凌风垂目而入,恭谨地道:“启禀小姐,燕王使者求见。”

“燕王使者?”拂晓蓦地一惊,残留的几分困意立时烟消云散:“是四哥派来的人?”不知为何她又向凌风确认了一遍。

在得到凌风肯定的回答后,朱拂晓有片刻的沉默,然在他人察觉前她已抚衣轻笑:“来得倒快,让他进来吧。”

凌风出去不消片刻便领了一个中年男子进来,此人一进得房内立时朝朱拂晓跪拜下去:“属下燕王府长史葛诚见过十公主殿下,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免礼起身。”拂晓抬手之余又道:“出行在外不比宫中,无须讲究这些繁文缛节,我也不愿过于张扬,你随他们一道称我为小姐即可。”

“是,小姐。”葛诚改得倒快:“燕王得知小姐抵达济南甚是高兴,因要事缠身脱不开,特命小的前来迎接。”

拂晓掩唇一笑,似乎甚是高兴:“四哥消息可真灵通,我前脚刚到他后脚就知道了。”带着百花齐放的娇媚笑意又道:“葛诚…我倒听四哥提起过,你跟在四哥身边有年头了吧?”

“是,小的从洪武十七年起便一直跟在王爷身边。”他毕恭毕敬地回答,低垂的头顶罩着一顶官吏常带的丝编黑帽,将帽沿外的头发整齐的约束在身后。

“呵呵,看来葛先生是四哥的心腹手下。”拂晓笑意盈盈地说着,然盯住葛诚的目光却讳莫如深。

“小姐说笑了,小的来时燕王千叮万嘱说是一定要即刻迎小姐回去,以便早日相聚。”言及此他堆起一脸的笑意问:“不知小姐准备何时动身?”

拂晓接了晚蝶端来的羊奶露出恬和的笑意:“我也很想四哥,不过左右已经到济南了也不急在这一时,今日天色不早,连夜赶路不好,还是等明天再说吧。”

葛诚垂在身侧的手微微一动,面带迟疑:“这个…会否让王爷不高兴?小的怕回去不好复命。”

拂晓转着手中的瓷杯曼声道:“这有什么,迟了半天一夜罢了,我最了解四哥,他哪有那么大的脾气,你若真不安心,我到时替你在四哥面前美言几句就是了。”

见拂晓心意已决,葛诚也不好勉强,他毕竟只是奴才,说话的那位才是主子。

盯着跟随月下去的葛诚背影,拂晓一直挂在脸上的笑慢慢敛去,取而代之的是沉沉阴色,凌风与晚蝶对视了一眼,均不解主子何以变成这副模样。

彼时夜色如化在水中的墨汁,一点一滴将黄昏晕染之余突显了客栈内早早点亮的烛火。

“本宫不相信他。”放下手中的奶子,朱拂晓一字一句道来,目光冷凝似冰。

“为什么?”乍闻此话,莫说是晚蝶,就是凌风亦是一脸讶异,甚至于忘了应有的尊敬脱口相问。

迎着两人茫然的目光,朱拂晓冷冷一笑走至凌风面前,在他不安的神情中拈起一缕他垂在身侧的头发:“这是什么?”

“头发。”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亲近凌风显得有些局促,心如鼓擂想看又不敢抬头看那张近在咫尺的容颜。

她笑,却不回答,松手任由那缕顺直粗黑的头发滑过她的手垂落在他的胸口,这样的情形带着几分说不出的暧mei。

蓦然转身,衣飞如舞的同时也带走了那抹幽香,脸红耳赤的凌风在松气之余心头又窜上一阵难言的失落,呆呆地盯着那个绝丽的背影,连话都没听进耳中,还是晚蝶推了他一把方才惊醒过来,赶紧收回遐想的思绪惶惶道:“属下失态,不知小姐有何吩咐。”

晚蝶瞅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重复道:“公主问你众侍卫中哪一个比较老实可靠?”

凌风神色一震,心知她这么说必有用意,当即表示愿亲自听候差遣,然朱拂晓的回答却是:“不,你不能去。”

凌风猜不透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低头想了一阵回答:“那就岳忠吧,此人生性耿直诚实很是可靠,只不知小姐要派他去做什么?”

朱拂晓低头抚着指上一枚祖母绿戒指,无可挑剔的五官隐匿在阴影中不知在想什么,许久,那婉转的声音才打破了一室的静谧。

“着济南知府、巡按、按察使、布政使即刻来此地见本宫!”当她以本宫自称时,便是准备以清平公主的身份出面。

凌风悚然一惊,隐约觉得事态严重,不敢怠慢当即下去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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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切哀悼在地震中遇难的同胞,逝者已矣,生者坚强,希望灾区的人民能够早日重建家园。

正文 第八章 借兵

“凌侍卫,你在父皇身边有多少年了?”在凌风重新上来后,临窗而望的朱拂晓对先前的交待只字不提,反而问起了这些无关紧要的事。

“回小姐的话,已有八年。”凌风回答之余略显忐忑,总觉得今天的公主不太对劲,做什么事都叫人摸不着头脑。

朱拂晓轻瞥窗外隐在幕色中的楼宇房屋,流水一般的笑容在脸上静静流淌:“八年…听说凌侍卫是洪武十八年的武探花?”

“是,得蒙皇上厚爱,选入羽林卫,任守卫巡察之职。”

“真是年少有为,不知可有娶亲?”裾前连理带因风而起,飘出窗棂外,仿佛两只迷失在午夜街头的蝴蝶。

凌风脸上有微微的窘困:“五年前遵父母之命迎娶田御史的女儿为妻。”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的声音听着有些飘渺:“可还和美?”

“尚好,相敬如宾。”凌风的声音低了下去,是啊,只是相敬如宾而已,连举案齐眉都算不上,更谈不上轰轰烈烈,生死相随的爱恋,虽说平凡亦是一种幸福,可是,难免有些遗憾…

难明的目光在凌风脸上掠过,轻柔如鸿毛:“能觅得凌侍卫人品武艺上佳的夫婿,田小姐真是有福,连我都有些羡慕了。”

凌风身子一震,隐隐听出了什么却不敢细想下去,只赔了笑脸道:“小姐乃是龙子凤孙,天潢贵胄,如何会羡慕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再说了,小姐将来要嫁的安南王子比属下不知好上多少倍,就算要羡慕也应该是天下女子羡慕小姐才是。”

朱拂晓扑哧一笑睨眼道:“跟在我身边这么多日子,倒是头一次发现你也这般会说话,看来也不是真老实。”凌风摸不透她的意思不敢随意接话,只能嘿嘿傻笑。

“小姐,几位大人到了。”晚蝶挥退来禀报的人,在朱拂晓耳边轻语。